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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灵灵地灵灵月半出鬼门 “别急别急, 这事儿没准信儿呢, 我就那么随口嚷了一句。我要不说想和你成亲,莫名其妙就和你搅和在一起,陛下还不得琢磨,我跟你阿爹……想做点儿什么?”
谢茂这样有宠的一等王爵,原本就不应该和手握重兵的衣家太亲近。他这解释完全站得住脚。
替衣飞石盛上汤, 拿袖子给他扇扇风, 谢茂细细留心着衣飞石的脸色, 试探着说:“就算淑娘娘去你家提亲, 你家也肯定不会答应呀。自来雌仰雄伏、阴阳调和才是天道,男男成亲这事儿多奇葩?不可能不可能。”
一句话说完,谢茂奇异地发现衣飞石的脸色更难看了。
——不会吧?梨馥长公主这么没谱?彪悍到愿意送儿子出嫁?
谢茂心中涌起怪怪的感觉, 莫非, 梨馥长公主也是个穿越货?还是……脑残的那一种?
他努力回忆了几世的细节, 印象中的梨馥长公主是真的特别低调, 低调到他都没什么印象……依稀是在淑妃的朝阳宫见过,她盛装之下一张端庄秀致的俏脸, 总是客气温和地微笑着,轻易不说话。
挥去心中诡异的感觉,谢茂匆忙结束了这个话题:“吃饭吃饭。唔,圈在府里也没什么事儿, 小衣平日都有些什么消遣?舅舅给你弄来玩儿。”
衣飞石从命提起筷子, 答道:“平日在父亲帐下听差, 闲时看看兵书。”
“你吃你吃。”谢茂殷勤地替他布菜, 特别不讲究,一双金漆嵌银檀木筷刚在衣飞石身前瓷碟里沾过,返手又往自己碗里搅和,“我好像也收着几本兵书,待会让朱雨给你找来——要不你自己去看看?寝宫里书房小,收的都是我平日爱看的书……”
衣飞石本是低头吃饭,闻言抬起头看他。
谢茂点点头,肯定他的想法:“早饭后可以去朝闻殿待两个时辰。”
晚上睡在咫尺之间,白天若也紧缠不放,只怕没几天|衣飞石就要暴走。这样一个神级杀人兵器睡于卧榻之畔,谢茂可不想拿自己的老命开玩笑。一张一弛,文武之道嘛。
衣飞石起身道谢,道:“我吃好了。”这就要走。
这就太不给面子了。衣飞石在谢茂跟前一向很恭顺,今天这样很反常。
谢茂也被淑太妃提亲的乱拳打懵了,暂时没心思琢磨衣飞石,叹气道:“好好,你去吧。待会儿舅舅让齐医官去朝闻殿给你送药、换药。”
衣飞石也知道自己走得太急,近乎无礼,可他真的一刻也待不下去了。
他屈膝向谢茂着着实实磕了头,赔罪的意味很明确,没等谢茂叫免,他已磕完头起身走了。
“还愣着干什么呀?”谢茂轻踹了朱雨一脚,“好好伺候侯爷。”
衣飞石与朱雨一前一后走了,谢茂无力地歪在沙发上:“让黎顺来见我。”
本就没走远的黎顺很快进屋听差:“王爷吩咐。”
谢茂挥退了所有屋内服侍的宫人仆从,漫不经心地问:“你哥的人没说别的了?”
黎顺与羽林卫将军张姿是亲兄弟,一个从父姓,一个从母姓。这事儿也不是秘密。
不过,张姿与黎顺都是没来历的人,好似凭空就出现在了当时的东宫麾下。没人知道他们父母是谁,籍贯何处。——知道他俩是亲兄弟也没什么用处。
黎顺低头道:“没说。”
谢茂抿唇枯坐在沙发上,长眉微蹙。
淑太妃提亲这事儿做得很离谱,可谢茂并不认为淑太妃是个离谱的人。
除了偶尔有点恋爱脑之外,淑太妃几乎可以算是谢茂在这个时代见过的最聪明的女人。
她向长公主府提亲,仅仅是为了谢茂那一句央求?谢茂不信。昨儿淑太妃还是一副“我儿要娶男人愁死人了”的态度,转头她就大张旗鼓托宗正义老王爷去提亲?
这态度专变得未免也太快了吧?谢茂觉得,在他不知道的地方,肯定发生了什么事。
“我想知道你哥没说的那一部分。”思来想去,谢茂把这破事扔给了黎顺。
莫说他现在实在无人可用,就算有人,他被皇帝圈禁在信王府,能动的也只有黎顺这样的东宫旧臣。——差遣黎顺,就是把自己的一切都坦诚在皇帝眼皮底下。
我日你二大爷的,重生游戏不能存档好感度吗?劳资前几世刷了黎顺七八年,才把好感度刷满,现在重生回来又要重新刷!重、新、刷!
想起前世用顺手,现在却还是路人的那一大帮子忠臣义仆,谢茂就忍不住想骂娘。
真的就不能来个“本章节跳过”按钮,直接弹影响好感度的ABCD选项窗口吗?
黎顺呆了呆,试探地问:“那……属下再托外边的羽林卫兄弟问问?”
谢茂假装没听明白他的装傻,简单明确地建议道:“那也不必。你去问了,你哥不肯说,他们也不会告诉你。这样吧,我昨儿也逛了一圈,西边碧溪草庐有两株桃树,往南走大约二十、三十步吧?那儿墙矮,你从那边翻出去,把事儿弄明白了再回来。”
黎顺被他雷倒了。王爷!亲爷爷!您可是被圈禁着!居然要侍卫翻墙出去打听消息?
谢茂吩咐完轻松愉快,一拍手起身,走了两步又回头,“爷不着急。你回来时还去端两碗酸梅浆。侯爷爱喝。”我和小衣各一碗。昨儿我那碗都给小衣喝了。
黎顺被雷得外焦里嫩地走出寝宫,转身去找常清平商量。
“你说,王爷这是什么意思?出去采买个东西不打紧,圣人①一向宠爱王爷,圈禁这事儿既然交给羽林卫办,就是没想真的把王爷圈住了。可,这……”
常清平今日不当值,惬意地在院子里喝茶,一手拿着个巴掌大的紫砂壶,对着壶嘴儿咂嘴。
——谢茂被圈了,他的侍卫可爽了,余贤从安排好寝宫的护卫,其余大部分侍卫都不用轮班,全部养精蓄锐休假。反正有羽林卫在外边守着嘛,蚊子都飞不进来。
“你问我,我怎么知道?”常清平翻个白眼,“你问圣人去呀。”
黎顺迟疑道:“可咱们现在是信王府的侍卫,……”卖信王,这样好吗?
“王府墙挺高吧?”
“一般。”
“哦,就你跳得出去,余头儿跳不出去?”一王府几百个侍卫,偏选你去打听消息,凭什么?凭你功夫好?不就因为王爷知道你是皇帝的人,知道你会去皇帝跟前报信儿?
“……懂了。”
※
昨儿夜里信王府的各处大门才封上,今天就给侧门新砌的砖头全拆了。
原因无他,宗正义老王爷奉旨问话,梨馥长公主也跟着来了。——这两位都是皇室里举足重轻的人物,总不能让他们隔着墙和信王喊话,或是让他们弯腰从半人高的铁栏杆里钻进去吧?
羽林卫老老实实把侧门的砖头拆干净,赵从贵领着一大帮子宫人清扫地面,在地上铺好百两一尺的菱纹织毯,点头哈腰:“老王爷请,长公主请。……我们家千岁呵呵呵,来了来了。”
谢茂才换好能见人的常服,午后暑热,侧门又不常去,才走两步汗就湿了一背。
这时候拎了把扇子呼咻呼咻扇着,踢踢踏踏走来,上前笑呵呵地屈膝:“老皇叔来啦!”
义老王爷是文帝的兄弟,今年快八十岁了,难得眼不花耳不聋,身板还挺硬朗,这位看见谢茂就笑开了一张脸,“哎哟,这是咱们家十一,咱们家的千里驹……”
梨馥长公主在公主仪仗下静静地站着,见谢茂偏头看她,她微微一笑。
和谢茂记忆中的梨馥公主一样。她很端庄漂亮,出身贫寒却很沉稳,安静低调得没存在感。
……不像穿越的。谢茂看着她有点尴尬,叫阿姊吧,淑太妃刚跟人提亲要娶人儿子,不叫阿姊叫公主吧,闹得好像他真想娶衣飞石似的……当然,谢茂是真想和衣飞石成亲。可成亲这事儿不能是在这样的情况下。衣飞石明显不愿意啊。
谢茂含含糊糊地和长公主叙礼,迎义老王爷去了信王府主殿玉堂殿。
——义老王爷奉旨来问话,当然得找个正经地方,让谢茂跪下老老实实地听训、回话。
义老王爷来问话是正事,梨馥长公主自然没有在座旁听的资格,途中她请谢茂停步,问道:“听说小儿飞石在千岁府上,可否劳烦千岁召他前来,借间屋子予妾,妾有话问他。”
文帝养女与文帝亲女到底有几分不同,梨馥长公主对谢茂非常客气,客气得近乎谦卑。
谢茂也没想太多,吩咐赵从贵:“你亲自服侍长公主去画楼殿,再差人去把侯爷请来。”
此时已是午后,在朝闻殿待了两个时辰的衣飞石很乖顺地回来,陪谢茂吃了饭,此刻正在谢茂的寝宫中午歇。他的寝宫衣飞石能去,梨馥长公主则绝不能去。——男女大防所在,他敢把梨馥长公主往自己寝宫带,不说衣尚予,只怕衣飞石都要立马把他打成猪头。
画楼殿就在玉堂殿西边,算是玉堂殿的廊殿,一向是谢茂待客所用。
安排得这么近,实在是因为谢茂觉得衣飞石今天的反应很反常……他觉得吧,衣飞石可能又要出幺蛾子。离得近些,安心些。
衣飞石年纪还小呢,就算他长大能自己拿主意了,谢茂也不可能见面就吃豆腐。不管怎么说,他是喜欢衣飞石,又不是穿越前去酒吧猎艳,一言不合就约炮的事,年纪大了就做不出来了。
谢茂想着有徐屈在旁边盯着,怎么可能让他真的和衣飞石脱衣共浴?他真就是想看看衣飞石红着脸故作羞怯的样子。哪晓得这愣头青居然点了头,逼得故作小(老)流氓嘴脸的谢茂都差点不知道怎么收场了。
好在懵逼的不止谢茂一人,一直充当电灯泡的徐屈也被衣飞石吓疯了,立刻蹦跶出来发光发热:“好叫殿下知道,老夫在军中学得一手推拿手段,最是松骨解乏,大将军试着也觉得好。侯爷也是自幼娇养着长大的公子,哪里懂得服侍人的手段?不如让老夫服侍两位入浴,——我给您按按?”
这番话说得毫不客气,先自抬身份成了“老夫”,点明自己骑射师傅的身份,又把大将军衣尚予拉了出来,警告谢茂:你要欺负衣大将军的儿子,可得掂量掂量。一个闹不好,老子这个尸山血海里杀出来、还被你爹文帝搞没了前程的残废,豁出命也把你宰了。
好悬昨天把这独眼弄回来了。谢茂松了口气,若没有徐屈搅局,他今天还真得跟衣飞石“共浴”去。他心理虽老朽,身体却年轻哇!昨天就被衣飞石撩得尴尬了半天,今天再一起洗个澡,说不定丢脸的是谁。
谢茂故意嘴硬了一句:“哪里就用得着小衣服侍了?下人都是养着吃白饭的么。”
徐屈狠狠一抹额头,将根本不存在的汗水一摔,开始撒赖:“瞧瞧,瞧瞧,老夫在殿下跟前还混不着一个洗澡盆子了?当年在须涂虏汗王的金帐里,老夫也是叫画越焉支捧水洗过脚的……”开始滔滔不绝地讲述起自己征战在外的风光。
谢朝立国不到七十年,又在与西北陈朝、南边浮托国开战,皇室地位其实没有前两世谢茂称帝时稳固,如衣尚予这样掌握兵权又战绩彪炳的将领,是不可忽视的实权派,连皇帝都忌惮到非要杀之而后快,可见一斑。
徐屈开始吹嘘战功,谢茂就不吭声了。——他当皇帝的时候,要杀衣飞石就是一道圣旨的事,现在嘛,他大哥谢芝想杀衣尚予,还得小心翼翼地先哄着,再砸一个秦州进去,否则一个闹不好,衣尚予没杀着,谢朝先变衣家天下了。
徐屈几乎是撕破了脸威胁信王,衣飞石略觉尴尬:“老叔……”您这样一闹,信王可能不会喜欢我了。
谢茂也觉得局面一度颇为尴尬,不过,他飞快地想好了对策。
“当年画郡之战,衣姊夫二千轻骑击溃须涂虏汗一万骑兵,收缴汗王金帐献于父皇,徐师傅也在?”谢茂立刻就从一个热爱调戏美少年的小流氓,变成了仰慕大英雄的小迷弟,目光炯炯地望着徐屈,充满了憧憬与崇拜,“孤当日年纪太小!否则也随姊夫一起,怎么也得抢两个异族美人回来!那画越焉支美不美?可惜半途自戕了,听说她的女儿也是个顶好看的小美人,唉,真可惜……”
徐屈嘴角抽了抽,合着您跟哪儿都忘不了美人呢?干脆就顺着谢茂的“意”,开始大谈当年攻占须涂虏汗国之后的艳事。
天下纷乱近百年,目前谢朝、陈朝与南边的浮托国还在战争状态,南北西东打生打死,大军过处难免就有奸|淫掳掠之事,似徐屈所说掳掠欺辱战俘之事,并不罕见。——要将士杀敌用命,一点儿甜头都不给,谁干?衣尚予虽是百战名将,但他带的兵都是“凶兵”,执行军令时令行禁止没问题,然而整体道德感非常低下。
这也不仅仅是衣尚予的问题,往前数几千年,这一片大地上的所有军队都是如此。
——所谓威武之师、文明之师,谢茂只在穿越前见过他本国的那一支。
“须涂虏汗国覆灭也不过才几年,殿下所说的幼株王女还活着。”徐屈并不想让衣飞石真在信王手底下吃亏,既然信王对画越焉支的女儿感兴趣,他毫无同情心地将之抛了出来,“好像就在老桂坊的那间胭脂楼里谋生……”
老桂坊是圣京中出名的风月之地,因距教坊司不远,官妓、市妓常来常往,其中也不乏风尘奇人,前世衣飞石弄回家里伺候起居的名妓就是老桂坊出身。这年月卖身青楼的女子多半身不由己,谢茂倒不至于看不起。可是,现在哄他去青楼?他爹才刚死不到一年呢!
谢茂敢肯定,只要他敢去逛青楼,这独眼老夫今天就敢去串联蛊惑御史弹劾死他!
……但是,好像这样也不错?
谢茂只稍微考虑了一瞬,一拍桌:“好!走,小衣,今天舅舅带你去看美人!”
衣飞石不想去。徐屈故意抛出什么王女来是何想法,谢茂清楚,他其实也清楚。他不知道守制时逼|奸大将次子的罪名重些,还是孝期嫖宿娼妓的罪名重些,他只知道,他已经决定要把前者栽谢茂头上了,就不必再栽后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