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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 终于没有琐事缠身的衣飞石, 早早地爬起来, 想去酒店健身房运动。
他这会儿想要悄悄地不惊动谢茂, 基本上不可能。才从浴室出来,还没来得及换上运动服,又被谢茂摁回了床上。八点以后, 谢茂才搂着他一起去餐厅吃了早饭,衣飞石运动减肥的计划再次胎死腹中。
吃过早饭之后,衣飞石和石慧取得了联系。小姑娘自己坐地铁去了机场,根本不要他们接。
在酒店大堂坐着看了俩小时报纸的常燕飞果断跟紧:“老大, 我也去。”
“护照办好了?”谢茂还想跟衣飞石去杭市放飞一下, 不想带电灯泡。
“昨儿半夜有人来拿了材料,也不需要我了。”常燕飞连忙赔笑。
衣飞石能感觉到常燕飞的紧张, 试想有一个随时能拿自己当皮囊的千年老妖怪在, 谁又能不紧张?他对常燕飞有了一丝怜悯,谢茂就抬抬手:“走吧。”
“几点的航班?”常燕飞准备订票。
“没订。”衣飞石说。
昨天晚上, 衣飞石订了两张津市飞海市的机票,这会儿宿贞大概已经过去了。去首都机场的路上,衣飞石又买了三张去正定的高铁票。故布疑阵。
到了首都机场之后, 找到背着小包完全不似出行的石慧,四人买了最近时间去杭市的机票。
宿贞派了人盯着石慧。不过,有容舜帮着遮掩, 她还是判断错误, 紧急从津市赶去了正定。机场就算有宿贞的人, 也拦不住谢茂几人。这两天宿贞找不到儿子已经要疯了,几枚铜钱一日卜三遍,奈何谢茂有蒙蔽天机的法门,她卜卦没一次准的。
“我直接从正定去杭市!”宿贞在前往正定的高铁上,接到了衣飞石从首都机场飞杭市的消息,立刻吩咐助理准备好正定去杭市的航线。
“宿总,我们飞机和机组人员都还在京市,航线也没有提前申请……”助理为难。
“你不会订机票吗?!”宿贞失态地尖锐训斥。
商务舱里没几个人,宿贞失态的高声训斥,还是吸引了乘务员的目光,她看着窗外不住飞逝的景色,恨恨地砸了窗户一下。
“女士,请不要……”乘务员立刻上前阻止。
“滚!”宿贞将桌上的矿泉水打翻在地。
跟随她来的两个助理连忙上前,好声好气地把乘务员送到外边的车厢,又是赔礼道歉,又是花钱消灾,这才没惊动乘警。——以容家的身份,当然不至于这点事情都摆不平。不过,能用钱搞定的事情,容家从来不动人情。
到了正定高铁站,宿贞冷着脸上了车。正定的高铁站与机场距离非常近。
车辆才刚刚驶出站,车速还不快,对面车道一辆越野车猛打方向盘,嘎吱一声刹在了车前。
哪怕只有四十码的速度,这猛踩一脚刹车也晃得够呛。宿贞被衣飞石故布疑阵支使得团团转,当中还有容舜撒谎遮掩行藏,她狂躁的心情被这猛地一刹车刺得要爆,目光冰冷地巡视前方——到底是谁拦她的车?
这里是正定高铁站的车辆出站口附近,车流量不小。猛地出了这么场意外,后车开始排队。
越野车上飞快跃下来一个高瘦挺拔的年轻人,西装革履,走路带风。正是容舜。他拍了拍宿贞那辆车的引擎盖,指着司机的脸,不许司机把车开走。——宿贞临时来正定,安排集团旗下的司机来接车。在外地公司的职员心目中,容舜这个正儿八经的长房孙少爷,份量比身为媳妇的宿贞重多了。
容舜震慑住了司机,飞快跑到宿贞床前,砰砰拍窗。
这是前所未有的无礼对待。
上回容舜到宿贞别墅兴师问罪,打的也是宿贞的保镖,对宿贞大体上保持了礼遇。
他这里啪啪啪地拍窗户,宿贞连玻璃都懒得往下滑,猛地推门,车门就砸向了扶着车窗的容舜。倘若不是容舜躲得快,车门就结结实实摔容舜身上了。
跟车的司机和助理全都惊呆了。
少爷拍车窗,夫人摔车门。全武行啊!
宿贞已利索地蹬着高跟鞋下了车,啪地将车门摔了回去,直面容舜:“我没空和你演家庭伦理剧,你有多少黑心肝趁早收起来!不管我能不能找到飞儿,他都是我的儿子!你不是!——再敢从中作梗,我……”
“弄死我吗?”容舜问。
宿贞很肯定,容舜一定在她寻找衣飞石的事情上搞鬼了。
容家在华夏的产业分布非常广,每个集团之间的数据是不准许共通的,这是为了保护客户的隐私。唯一有特权的例外,就是容舜目前掌握的盛世安全集团。这个安保公司的前身由容锦华掌管,不能示人的权限很多,那也是开给长子少主的特权,容舜接掌盛世安全集团之后,也继承了这份特权。
容舜一心一意要搞安保工作,不是他对当保安保镖有什么特殊情结,他要的就是这份特殊权限,方便调查容锦华的死因。
宿贞找不到衣飞石,无奈之下动用的就是容锦华的老朋友,这群人目前都在盛世安全集团供职。
换句话说,宿贞动用的人,目前都在容舜的领导之下。
以容家的能量,在京市这个遍布摄像头、到处都是电子支持的现代化城市,找了三十个小时,找不到一个人?宿贞根本不相信。容家产业遍布衣食住行,盛世安全集团是容家唯一能够“非正常渠道”获取所有敏感行业大数据的公司,衣飞石想要藏起来,除非有人帮他擦去数据痕迹。
——最简单的一点就是,衣飞石还带着容家作为电信供应商的手机,定位手机信号就能找到他。
明明是容舜暗中阻挠她找到儿子,这狂妄的小子还敢别她的车,仰着脸问,是不是敢弄死他!
“让开。”宿贞耐着性子,警告道。
原来真的会弄死我。
容舜没有错认宿贞眼底的那一丝冷漠。他觉得颈后发冷。正定的风,这么凉么?
“你找不到他,危险也找不到他。我会把他藏起来。”容舜眼眶泛红,很难说那是因为长久的失眠困倦,还是因为宿贞此时的凶狠冷漠,他的声音很干涩,也许是长久未能饮食,听着刺耳,“妈妈,不要再找他了。你今天跑了两个城市,吸引了无数人的目光,这对他来说更危险……”
“这轮不到你来决定。容舜,你要明白自己的身份。不要逼我羞辱你。”宿贞再次警告,“让开!”
“羞辱我?你凭什么羞辱我?凭你骗我十八年,凭你对我冷暴力十八年吗?”容舜厉声反问。
他不是没脾气,他觉得对不起石一飞,是因为他抢走了石一飞的人生。他和石一飞都是受害者。宿贞呢?宿贞显然一早就知道他不是她的亲儿子。知情者无论有多少苦衷,他都不觉得无辜!因为,人活着总会遇到许多困难,因为自己走不过去,就去伤害真正无辜的人,不可耻吗?
“你又不是我的妈妈,你凭什么对我颐指气使、耀武扬威?你不是我的妈妈,凭什么对我讥讽冷眼,凭什么不理我!你一边骗我,哄我,一边冷待我,应该被羞辱的人是你,不是我。”
“你只是个陌生人。”容舜无意识地转了半圈,猛地瞪住宿贞,“你凭什么这么对我?”
容舜本是来拦着宿贞,不让她再去招惹谢茂和衣飞石两只老鬼。
他现在已经知道了,宿贞是常家的修道天才,非常能打。可是,谢茂和衣飞石呢?深不可测。
那两位明显对宿贞到了非常不满的地步,只是看在石一飞的肉身情面上勉强按捺。宿贞疯起来再闹一场,下场真的很难预料。容舜更害怕的是,宿贞知道了石一飞被夺舍的真相。所以,他想尽办法把宿贞和谢茂、衣飞石隔离开。
他再少年老成,也是个年轻人。和衣飞石相比,他是个真正的年轻人。
宿贞一句“羞辱”,戳中了他心中的痛处。
他半点儿都不觉得宿贞无辜。
他爱宿贞,哪怕宿贞从来不爱他,哪怕现在他知道宿贞根本不是他的母亲。
因为他爱宿贞,所以,他不能原谅宿贞对他的隐瞒和伤害——你不是我的妈妈,你不想对我好,OK,完全没问题,那你告诉我啊!你不告诉我,你让我从小就渴盼你,爱着你,我这么爱你。到头来,原来你不是我的妈妈。
“最后一遍。”宿贞转身按住车门把手,“让开。”
她订了正定机场到杭市的最近的机票,马上就到登机时间了。
容舜按住她扣起的把手:“不——”
“让”字还没说出来,宿贞已反手绞住他胳膊,干脆利索地把他撂倒在地上。
相比起体术一流的衣飞石,宿贞这样的天才修士,近身制敌的招数更加利索有效——缠斗对大多数修士而言,非常不利。这是容舜遇到的第二个完全无力抵抗的敌人。
他不甘心地出手反击,手肘一次次被宿贞磕在坚硬的柏油马路上。
喀地一声。
宿贞终于不耐烦了,将他不老实的胳膊拧断。
看着容舜瞬间苍白涔出冷汗的脸,宿贞压着他受伤的胳膊,低声说:“因为我是陌生人,所以,我想怎么对你,就怎么对你。你再敢拦着我找飞儿,我保证你会失去现在拥有的一切——名誉,地位,身份,财富,”最后两个字,只有容舜才能听见,“健康。”
她抽手冷漠地站起,价值六位数的高跟鞋跨过容舜的身体,开门上车。
容舜仰面躺在地上,看着正定灰蒙蒙的天气,心中的寒意竟然覆盖住了手臂的痛楚。
健康。
健康。
宿贞撂下的最后两个字,一遍遍在他耳畔回响。
他似乎失去了思考的能力,莫名其妙地想,哦,今天正定的PM2.5是多少?天都看不见了。他不知道,有一行冰冷的眼泪,正顺着他的眼角,慢慢落在了马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