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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燕飞直接从窗户飞了出去。
紧跟着,五个隐修弟子也都一一飞了出去, 没一个能顺利从地上爬起来。
隐修弟子在特事办的安全等级比主食组更高, 他们一个个摔在地上无力还击,守在门外的主食组必须进行救援。炒面请示带队去捡门外的隐修弟子, 馒头犹豫片刻, 驳回申请:“等一等。”
摔在门外的几个隐修弟子一没重伤二没生命危险,屋子里的丁主任也没有任何动静。
至于放弃指挥权的谢茂——
“老大在一楼厨房三点方向。”花卷小声汇报, “……在喝茶?”
下一秒, 花卷就发现谢茂从光学瞄准镜中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 是衣飞石冰冷回望的双眸。
手持枪械占据制高点获取主动权的分明是自己, 镜中是手无寸铁被自己瞄准的猎物, 那一个瞬间,花卷却有一种被死神锁定的寒意从背脊窜起。
直到衣飞石移开双眼之后,花卷才大口大口喘气, 立刻通知小组成员。
“老大身边的胖子有问题。我怀疑是精神攻击。大家注意, 不要和他对视。重复, 不要对视。”
衣飞石将谢茂请离了射击范围。谢茂对这种伏哨的观察位置不大敏感, 对衣飞石来说则是刻入骨髓的本能。不管使用冷兵器还是□□, 战斗本能都一样, 战术也万变不离其宗。不管埋伏在外边的是谁, 只要不是自己的心腹下属,衣飞石就不会让谢茂轻易暴露。
他拉开一张餐椅请谢茂坐下, 顺手把餐台上的餐具筒拖到窗前。
东边升起的朝阳投射出一缕温暖的光芒, 照耀在银光灿灿的刀叉上, 恰好刺中花卷的双眼。
“艹。”花卷调整了一下护目镜,死胖子,太可恶了。
可恶的死胖子毫无所觉,这会儿正殷切地打开厨房里的蒸箱,把刚刚蒸好的大白馒头端出来,找了几样小菜,布置好碗筷,伺候心上人吃早饭。
宿贞在攻击容冲父子之前,恐防误伤牵累,把别墅里的工作人员全部放了假。
所以,她家里暂时没有人做家务。今天上午宿贞爬起床,发现了在门外盯梢的岳云和衣飞石,尽管心情极其不愉悦,还是把在门外缩了半夜的儿子让进门来,亲自下厨做了白粥,把保姆留在冰箱的馒头蒸好。
衣飞石已经陪宿贞吃过了。蒸箱里是宿贞见衣飞石饭量太大,重新蒸的第二盘馒头。
——便宜了谢茂。
喝了一口粥,咬了一口馒头,谢茂还挑嘴:“冻过。”
门外两位对峙中的女士都抽了抽嘴角。
衣飞石本是趁着没人注意,先给自家陛下喂点东西垫垫,现在谢茂正面表示不满了,什么事都得暂时往旁边挪一挪。他翻了几个橱柜,谢茂问他:“找什么呢?”
“我给您做几个。”衣飞石表示我会做。
“我这儿有,你忙什么?过来。”谢茂从随身空间里拿出点心盒子。
两盒来自未来的酥饼、糕点装好盘,衣飞石捧着出门,送到宿贞身边放下:“妈妈,您尝一尝。”
衣飞石当然不是随随便便就出门去喊妈妈。
谢茂站在厨房门口,亲眼看见丁仪眼中露出的那一股难以置信的震动。丁仪作为特事办的领导,认识出身常家的宿贞很正常。可是,这无法解释她听见衣飞石喊宿贞“妈妈”时,露出的那种奇怪眼神。
“你认识我的儿子?”宿贞握着衣飞石的手,有意无意地把他护在自己身后。
丁仪看着她。
很难形容那种眼神,绝不带恶意,甚至还有一丝疏离的亲昵。
她还看被宿贞护在背后的衣飞石。衣飞石如今二百多斤的体重,走哪儿都惹人侧目,丁仪看他却像看自家的孩子,充满了感情和喜爱——可喜欢这个二百多斤的大宝宝了。
谢茂都忍不住摇头。这丁仪还真是爱憎分明。看见自己就恨不得让自己去死了,看见小衣就跟见了亲儿子似的……小衣是宿贞的儿子,这个不会弄错了吧?
“原来你找到他了。”丁仪匆匆说了一句,立刻通知门外主食组,“注意,本次任务目标改变。”
“各小组都有,听我命令。”
“目前执行保护任务。任务目标,别墅内宿女士母子。任务等级,一级。重复一遍,任务等级,一级。不惜一切代价,必须保证任务目标安全。自我以下,”丁仪轻而肯定地下了命令,“皆可牺牲。”
门外的主食组和几个隐修弟子全都懵了。
什么情况?本来是来找别墅里的宿女士麻烦,现在变成保护她和她儿子安全?
而且,这任务等级高得吓人。特事办已经近七年没有出现过一级任务了。
丁仪作为特事办的最高领导人之一,实质上的大领导,连她都能为了保护宿女士母子牺牲,这任务的重要性几乎已经上升到可与国家安全媲美的地步。完全不正常。
“馒头明白。”馒头迟疑了片刻,询问:“丁主任,您的魇魔牙还在吗?”
特事办经常处理灵异事件,对于各种惑乱人心的妖魔鬼怪也见得不少。魇魔牙是梦魇死后遗落的尖牙,能够破除迷障,不失本心。馒头要求丁仪出示魇魔牙,是怀疑丁仪被宿贞所迷惑,胡乱下命令。
丁仪把脖子上的魇魔牙衔在口中,再次确认:“确认命令。”
“是。”
“是。”
“明白。”
别墅里的几个人也都是懵的。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知道我丢了儿子,否则你不会知道我才找到他。你告诉我,我丈夫容锦华临死前到底出了什么事,他和你们接触过,我知道他和你们接触过——”
宿贞没有被丁仪的命令迷惑,她仍旧坚持自己的目的,“是谁杀了他?”
“不知道。”丁仪说。
“宿女士,目前您和公子的处境很危险,我们先回安全岛——”
衣飞石知道自己目前的实力无法保证安全,回头看谢茂。谢茂微微点头。
刚刚进门之前,常燕飞在草丛花坛里到处捣乱破坏,谢茂也伺机洒下了二十四株天地树种子,目前已经发芽,互相交织,形成隐形保护罩。这种保护罩通常用于登录异星时对舰船的防护,哪怕异星发生毁灭级别的灾祸,天地树种子都能保证舰船完好无恙。
唯一的弱点是,无法移动,且需要大概一刻钟时间完成网络构建。
别说丁仪说的什么安全岛,目前整个蓝星最安全的地方,就是宿贞的这一栋小别墅了。
得到了谢茂的保证,衣飞石才代宿贞表态:“我和我母亲的安全,由我负责。请您回答我母亲的问题。”
丁仪看着他,欲言又止。最终还是选择说服宿贞:“焦家已经回来了。”
哪晓得宿贞并不把河阴焦家看在眼中:“你告诉我真相,我替你灭了焦家。”
“不仅仅是焦家……”丁仪有些气急,“我可以告诉你我所知道的一切。但不是现在。现在我希望你能跟我去安全岛。你和你儿子的安全很重要。宿女士,为了真相,为了从前的事,你可以不要命,公子呢?”
“这和我的儿子没有关系。”宿贞声音变得尖锐,“不要带着我躲!我不会躲起来!告诉我,我要对付的人是谁,我不会再让我的儿子像老鼠一样活着!谁杀了我的老公,谁偷了我的孩子,谁还想杀了我的孩子!告诉我——我要杀了他!”
陡然爆发的宿贞就像是一头饿极了的雌狮,双眸通红,择人而噬。
从衣飞石出现在容家,出现在世人面前,宿贞就顶着极其庞大的压力,她已经藏不住她的儿子了。
对容冲父子下手,逼特事办领导现身,件件桩桩不留后路。这时候让她躲起来?她不会躲。也躲不下去了。如果对手真是她心目中的那几股势力,除了她自己来拼命了结,谁都摆不平。
【丁主任。】内部控制传来花胶的联线。
“说。”
【长陵地宫出事了。】
【玉老先生重伤化为原形,目前还不清楚损失情况。】
【常主任带走了大部分有战力的组员,我身边只有桃胶、香叶和敖宓。是否让敖宓前往长陵地宫察看?】
丁仪闭了闭眼。思考两秒之后,才说:“不必了。联络你师父,告诉他,羲和回来了。”
羲和,神话传说中的帝俊之妻,生十日。是一位女神。不过,据谢茂读史所了解,在人类踏碎虚空之前,神这个东西是不存在的。神话故事有一部分是以讹传讹,一部分是纯粹杜撰,还有许多干脆就是山精野怪,被人类插上了想象的翅膀。
圈子外的谢茂和衣飞石都没什么反应,宿贞则很意外:“羲和?”
丁仪挂断了连线,表情很严肃:“宿女士,虽然我没有证据,不过,我和我的大部分同事都推测,当初容先生在伦敦的意外,和羲和有关。”
“不可能。”宿贞下意识地反驳。
羲和是她在青盟时最好的朋友之一,她救过羲和的命,羲和曾立誓永远效忠她。
她当然不需要羲和的效忠。她离开了修行的圈子,过上了世俗的生活。可是,她对羲和的恩情是真的吧?羲和怎么会害死她的丈夫?这不可能。
丁仪不说话。
衣飞石实在很不习惯这种没效率的谈话方式,他转身去泡了茶,请丁仪坐下:“您不要兜圈子,妈妈,您也不要反驳。既然局面很紧急,长话短说。具体情报是否准确,我们再查证。”
这两位女士要搁衣飞石帐下,就这么东拉西扯交换情报,早被衣飞石拖出去打板子了。
宿贞不大习惯被人管着。不过,这是儿子。她没有反驳,默许了。
一旦宿贞妥协,丁仪也没辙了。
她目前还没有把宿贞强行带走的本事。哪怕门外围着一群战士也一样。
整理了一下思绪,丁仪看了谢茂一眼,比较顾忌谢茂的身份,只是,想起谢茂临来时和衣飞石发的那几条短信,她到底还是没出声让谢茂回避,开始“长话短说”。
“十九年前,境外的‘太阳神’组织,曾试图入境偷窃道德天书……”
“这个我知道。入境的圣谕战士都死光了。说一些我不知道的。”宿贞急切地问。
衣飞石默默给宿贞添茶,希望她能安稳一点。
“容先生出入国境时,有时会帮国内一些部门,携带一些比较敏感的资料。当年他去伦敦递交的材料具体是什么,我不能说,保密时间是五十年。我只能告诉你,那是对我们非常重要的一份文件。它的重要性不亚于《道德天书》。”丁仪说。
从容锦华意外死亡之后,宿贞就知道丈夫在替有关部门干活。近二十年来,她一直在痛恨这件事,却又无法向任何人抱怨——容家能有今天的财富地位,岂能不做相应的牺牲和担当?
一直到今天丁仪终于说出来了,她才忍不住反问:“既然它那么重要,让锦华去送?”
你们的战士呢?你们的特勤呢?再不济你他吗来找我啊!我常宿贞一个打十个!我去卖命不行吗?把我老公还给我!
“因为那份资料的重要性,安防等级很高,所以,对方误认为那份材料就是《道德天书》。”
“他们袭击了容先生。”
“羲和当时就在伦敦。容先生死亡之后,羲和返回京市,和另一拨继续寻找《道德天书》的太阳神遗党形迹吻合。宿女士,请相信我,羲和不值得信任……”
宿贞打断她的话,问:“‘他们’是谁?”
“境外的‘太阳神’组织。”丁仪说。
“圣谕战士在第一次入境时就死光了。”宿贞肯定地说。
“他们拥有的不止是圣谕战士。这个组织名义上是境外异能者协会,其高层及核心,其实都是华夏人。我们只知道焦家、崔家、王家都在其中。情报显示,隐盟之中有大概有三两家比较顶级的家族,是‘太阳神’的幕后首脑——”丁仪说。
“如果隐盟顶级家族是其首脑,《道德天书》不可能还在境内。”宿贞不相信。
丁仪沉默片刻,说:“泰山东岳庙的那一本,不是真的《道德天书》。”
“你们藏起来了?”宿贞霍地站起,丁仪刚才接的通话瞒不过她的耳朵,她不可置信地问,“你们把《道德天书》放长陵地宫了?”
丁仪摇摇头,说:“那一本,也是假的。”
宿贞方才稍微镇定下来,思考了片刻,问:“谁偷走了我的孩子?”
“我们的人。”丁仪说。
“为什么?”
丁仪看着她,沉默片刻之后,说:“当时有两股势力打算报复。一边是英国特工,一边是没有拿到《道德天书》的太阳神。为了保证安全——”
“你胡说。”宿贞看着面前的茶杯,“他们伤不了我的孩子。”
能让容家两位老爷子一起闭嘴,对长房长孙被换表示默认的理由,绝不可能是这个。
“我刚刚去过纽约。”
丁仪脸色陡变:“谢润秋不值得信任——”
“润秋是锦华的兄弟。羲和是我的朋友。他们俩都不值得信任,你值得信任?”
宿贞拿起面前的茶杯,噗一杯茶泼在丁仪脸上,“我就想看看你要怎么胡诌。锦华当年的目的地是纽约,中途改道去了伦敦,原因就是替你们送那份材料——”
她转身走到电视柜前,从抽屉里找出一沓复印好的纸张,啪地摔在茶几上。
“这就是你们让他送的材料?啊?《诗经起源与先秦民俗研究》?”
丁仪冷静地说:“这份材料是谢润秋给你的?”
“我去你们机密档案馆里找的。保密五十年。”宿贞在对容冲父子发动攻击之前,就已经去找了当年的任务档案。从前不敢妄动,是因为投鼠忌器,怕儿子出事。现在儿子都藏不住了,她还怕什么?
在国外,她不止见了容锦华最好的兄弟谢润秋,还和当年英国一些已经退休的特工“聊”过。
她知道丈夫死于一场阴谋。
她想知道的是,官方背后,究竟是谁策划了这场阴谋?
“我给你最后一次机会。”宿贞走近丁仪,眼神冰冷泛红,带着杀气。
“是谁杀了我的丈夫,偷走了我的孩子?”
“杀害容先生的凶手至今没有直接证据能确定是谁,我只能说,九成可能是羲和。偷走公子的人是我们的人,我们是为了保护他的安全——”丁仪兀自不肯改口。
宿贞在虚空中狠狠一劈手。
丁仪左肩乃至臂膀的所有骨骼,都在一瞬间发出粉碎的声响,软绵绵宛如死肉。
宿贞把她左肩以下的所有骨头都劈碎了,碎成渣滓,融入血肉。
丁仪脸色瞬间苍白如纸,这女人最硬气的是,竟然一声没吭,也没痛昏过去,依然说:“你可以不相信我,但你绝不能相信谢润秋和羲和。宿女士,目前很危险……”
“没有人比我更危险。”宿贞低声说。
丁仪的年纪和她相差无几,十多年前容锦华遇难时,丁仪不可能身居高位。
所以,宿贞没有杀了她。
“如果我是你,我会给常居雷打电话。”
丁仪瞳孔收缩。
宿贞找出手袋里的白金手链,戴在左腕上,目无表情。
“做个了结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