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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太烈,口腔,咽喉,食道,胃,被酒液侵蚀过的地方无处不像火烧一样。程无双急着离开会场,但跑动加速了酒精的扩散,她赶到洗手间的时候已然开始头晕,立刻伏在洗手台上,把手指伸进喉咙里,想刺激咽喉迫使酒吐出来。
她的手指颤抖,昨日的扭伤尚未痊愈,用力用不到点子上,只恶心得干呕不已,却一滴酒都没吐出来。
晕眩的感觉越来越重,她心知不妙,转身赶向电梯,步履跌跌撞撞,视线模糊了起来。还未到达电梯,一双手从后面伸来,托住了她的手臂,她惊得瞬间出了身大汗,扭头仔细看清来人,怒火腾的烧了起来。
她尚未完全失去理智,已经吃过冒失的亏,同样的错误她不会再犯。她一边努力挣脱周嘉文的手,一边勉力挤出笑容,只是酒精让她的克制力大大减弱,怒容压制不住,同强笑混杂在一起,让她面容显得有些扭曲。
“周少,请恕我不能和你多谈……我必须去医院看看……”
周嘉文端详着她,她站得还算直,但从紧绷的膝盖可以看出,她竭尽全力才能站这么稳。她的脸上一层汗,精心描绘的妆容已经有些晕开了,目光总是对不了焦,整个人的精气神几乎都散了。
他的心沉了下去,程无双对酒精的敏感程度远超他的想象。本以为只会灌醉她,让她丢丑,谁知她已经有酒精中毒的征兆。若是出个三长两短,即使他身后有显赫的周家,这件事也足以让他坠入深渊,至少他坐稳了的继承人宝座必须让给别的兄弟,而他只能灰溜溜的远遁国外。
他再度扶住她:“我不会对你怎样,只是送你去医院。”见她依然一副避他不及的模样,他冷笑,“程小姐,你现在这样子,你认为你能自己下楼叫车吗?”
她用力的咬住下唇,死死盯着他眼睛,想探究他的真实想法。他淡淡道:“你不要想太多,我从来不在难啃的女人身上浪费时间,况且程小姐现在这样子,还不至于引起我的兴趣。”
电梯终于到了他们所在的楼层,他把她拽了进去,电梯两侧都是光亮的镜面,镜中倒影一层又一层,看得她眼晕,几乎吐出来,赶紧闭上眼。精神稍稍松懈,她就有些站不稳,不由自主的往后倒,周嘉文只能把她搂住。
男人的体温透过薄薄的夏季衬衣蒸腾过来,烤得她一阵一阵的出汗,陌生的气息更让她难受之极。周嘉文的香水味在她鼻端缭绕,她一向讨厌烟草调的香水,只觉得憋闷不已,不由得更想念顾骁身上干净清爽的气味,越想越难过,一被周嘉文扶上车坐好,她就颤抖着从随身小包里拿出手机,拨了顾骁的电话。
电话很快接通,他道:“正好,我刚忙完。酒会这么早就结束了?”
这一天受了太多的气,她心里憋得难受,酒精的作用越来越明显,她头疼得就像有锤子不停击打太阳穴,舌头也像被丢进冰箱冻过似的,发硬发僵。
她说不出话,只能对着话筒呜咽,顾骁急了:“无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无双?你说话,好不好?”
她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说了什么话,胃部一阵翻涌,额头仿佛即将爆掉,眩晕,疼痛,一阵一阵的向她袭来。恍惚中手机被人从手里拿走,她大急,伸手去抢,本就已经东倒西歪,身子一倾斜,直接倒在了周嘉文怀里,他的香水味传来,让她胸口一闷,连爬都爬不起来了。
程无双觉得自己被牢牢的捆住了手脚,张君逸站在她身边,一边低声笑说“都是我的了”,一边拿长了刺的藤蔓缠绕在她的额头上,一圈一圈的勒紧。尖锐的刺扎进皮肉,她疼得哭喊,可四周那么多人只面无表情的看着她,没有一个人施以援手。
剧烈的疼痛源源不断,她挣扎着,哭泣着,毫无办法,张君逸拿出一把尖刀在她胸前比划,说:“你还藏了什么东西?都交出来!”
她眼珠几乎瞪出血来:“你做梦!”
张君逸笑了笑,高高的举起刀,猛然扎下,她大叫一声,被牢牢束缚住的手脚终于能动弹了。
原来只是一个噩梦。程无双喘息着,眼睛刚睁开一道缝,就被头顶的日光灯刺得又合上了眼皮。头还是那么的疼,仿佛尖刺还留在皮肉里。
她抬起手想摸,却被按住了手指,一个略微沙哑的声音响起:“别动,你在输液。”
她以为自己听错了,用力睁开眼睛,光线骤然涌入,她视线一阵模糊,努力的盯着说话的人,好一会儿才看清。漆黑的头发,漆黑的双眼,熟悉的面庞,不是顾骁又是谁?
她张了张嘴,眼泪又流了出来。
顾骁拿手帕轻轻的吸去泪珠,柔声道:“好了,别哭了,你睡觉的时候就哭个不停,我又怕你休息不好,没敢叫醒你。再哭下去,眼睛受不了。”
程无双深深呼吸,但眼泪就是止不住,她索性放弃,用没扎针的手把他的手掌牵过来,盖在自己脸上,呜呜的哭着,哭声越来越大,最后竟嚎啕大哭起来。
顾骁把病床慢慢摇起来,轻手轻脚的把她挪进自己怀里,抚摸着她的背,生怕她哭得太厉害,以至于背过气去。他低下头,想贴在她耳边说几句,撩开她头发时,指缝间的发丝黏成一缕一缕的,已经被泪水和汗水给打湿了,看得他心脏就像被割了一刀似的,火辣辣的疼,怒火在胸口燃烧,让他声音都有些发抖。
所谓欺人太甚,莫过于此。他轻抚着她苍白得吓人的脸,满手都是泪水和冷汗,她在他怀里颤抖着,拼命的往他胸前挤,就像冻僵了的人在寻求维生的热源。
直到护士进来,她的哭声才低了下去。护士把针小心翼翼从她手背抽走,他拿棉签按住针孔,问她:“好点没有?”
她抽泣着点头。他见血已经止住,便倒了热水给她喝。她就着他的手慢慢的咽着,身体终于一点一点的暖了起来,神智也恢复了些,只觉得身上的病号服黏在皮肤上,说不出的难受,周围一股难闻的味道,又酸又臭,夹杂着一丝酒气,胃里一阵恶心,她刚刚喝下的水又呕了出来,全吐在他身上。
程无双被自己给吓住了,瞪圆了眼睛惴惴不安的看着他,嗫嚅道:“对……对不起……”
顾骁抽出纸巾随便擦了下,问她:“还难受?”
她结结巴巴的说:“我……我不是故意的……”
他叹了口气,把她搂进怀里:“乖,这没什么,你别放心上。告诉我,有没有好些?”
程无双又闻了闻,知道这股难闻的气味出自自己身上,她一向爱干净,何曾这么狼狈过,窘迫不堪,说:“我想洗澡。”
“好。”他去洗手间看了看,这间病房虽然条件不如她一直去的那家私立医院,但设施还算齐全,淋浴用品都有。他折回她身边,道:“有洗发水和沐浴露,但都是超市货,你能不能先将就将就?”
她忙不迭的点头,现在这样子,哪怕拿肥皂给她搓搓,她也是肯的。
顾骁实在放心不下她,脱了衣服陪她进淋浴间,把她按在椅子上坐好,拿着花洒仔细的调好温度,慢慢的给她冲洗头发。这次酒精中毒对她伤害不浅,她的皮肤还是那么白,可起床时看到的润泽的光已经不见分毫,显得死气沉沉的。他仔仔细细的给她清洗,廉价洗发露的泡沫越来越多,空气中充满化学香料的味道,被水蒸气一烘,莫名的有一种温暖的家常意味。
他微微有些失神,忽的腰被抱住,她的脸贴在她腹部,轻轻的蹭了两下,含含糊糊的说:“你穿上衣服显得好瘦,可你居然有腹肌呢,没想到。”
顾骁哭笑不得,捏了捏她的耳朵:“在想什么呢?看来真好了,都有这份闲心了。”
程无双把他抱得更紧:“再抱抱。”
顾骁沉默片刻,说:“听话,放开。给你洗澡就够难熬了,你再抱下去,真忍不住了。”
她赶紧松手,悄悄的瞥了瞥他腰下,被他发现,额头挨了他指关节轻轻的一敲:“你能不能老实点?”
终于洗完了澡,他把她抱出去换了新的病号服,给她吹了头发,又把自己那件弄脏了的衬衣随便洗了洗,拿电吹风吹着,正找些无关紧要的闲话说,想让她放松。衣服吹到半干,她眉梢眼角的沉郁终于减轻了些,他刚松了口气,门忽然被打开了,程无双的脸色又沉了下去。
顾骁回头一看,微微眯起眼,关了电吹风,披上仍然带着潮意的衬衣,不冷不热的说:“周少。”
周嘉文看着他,表情莫测高深,看得程无双心中的怒火都变成了疑惑——这人为什么盯着他看了这么久?难道顾骁得罪了他?
顾骁淡淡道:“周少,无双需要休息,有事还请长话短说。”
周嘉文似笑非笑:“程小姐恐怕不想和我说话,我也不是来找她说话的,是来找你的。”
顾骁皱皱眉,周嘉文拍拍他肩膀,赞叹道:“看不出来,你运气这么好,不把我放眼里的程小姐,对你倒青眼有加。”
程无双忍不住打断:“你们认识?”
周嘉文点头,意味深长的一笑:“认识挺久了……可以说是渊源颇深。”他欣赏了一下她惊愕的表情,方慢条斯理道,“某种意义上来说,顾骁应该叫我一声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