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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十点。
季子期从酒吧内退出来,直接去了公司。
向峰正要收拾东西下班,见到她的身影,停了停手中的动作,问:“沈眉让你去干什么了?”
“她能干什么。”她冷嗤一声,“无非就是给我个下马威,让我不要跟她对着干。”
说着,走到沙发旁边,两手摊开,靠在沙发背上,兀自闭目养神起来。
向峰皱了皱眉,懂了她的意思。
沈眉因为这件事找她,倒也在情理之中。
“现在,卓老爷子已经对钟家恨之入骨了,剩下的事你来做吧,先把卓家弄下去,再考虑乔宏茂,把这两根筋骨从她身上抽了,我就不信,她还能嚣张得起来!”
冷漠的声音响在偌大的办公室里,不带一丝的感情。
他不说话,看着她,看着她脸上的神情。
那是怎样淡然的面容?仿佛看透了一切,却又带着不自觉的怡然。
良久,向峰点点头,道:“好,我知道了。”
她闭着眼睛,不再说话。
一击必杀,这样的死法,太便宜那个女人了。
她要一点点,一滴滴的把她的血放干净,她要让她承受当年她所经历的十倍痛苦滋味。
只有这样,她才可以泄恨。
“叩叩叩……”
门外,传来敲门声。
季子期闭着眼睛,似是疲惫至极,动了动唇,吐出一个字:“进。”
办公室的门,被人从外面推开。
唐言则走进来,一张俊脸上的表情弥漫着浓烈的沉重,好似被逼迫到了一个临界点,对于某件事再也隐忍不下去了一样。
向峰看着他一脸不好的神情,掩唇低咳了一声,提醒正倚靠在沙发上闭目养神的人。
季子期睁开眼睛。
入目的,是他略显沉重的脸色,她皱了皱眉,问:“我不是说让你不用加班吗,都这么晚了,怎么还没回去?”
“……”唐言则看着她,薄唇紧抿,没有出声。
明显了的不悦,让她想忽略都忽略不得,季子期挑了挑眉,问他:“你朝我摆谱呢?”
唐言则一张轮廓分明的脸上的冷冽蔓延,薄唇抿成“一”字形的样子,一双黑眸中的温度,同样是冷的惊人。
十八岁,虽然已经成年,但说到底,在心性上,也还只是个孩子,哪里懂得成人世界中的那一套。
他异样的情绪,无形的表达出了此时的生气。
“说吧,找我有什么事。”她看着他长大,他的一个眼神,一个动作,就能轻而易举的将他的心思给泄露出来,瞒她不过。
唐言则仍然抿着唇,不肯出声,一张稚嫩未褪的俊脸上笼罩着丝丝入扣的阴霾感,以及明显的倔强。
他不说,她便耐心等。
终于,在经过很长很长一段时间的沉默之后,他出了声。
“卓修的那件事,真的是你做的?”
语气里,弥漫着散不开的失望,还有生气。
即便已经尽力去瞒他了,可他,终究还是知道了。
季子期闭了闭眼,没有否认,甚至连一秒钟的犹豫都不曾,诚实的告诉他:“对,是我。”
纸,是包不住火的。
“你为什么要做这样的事情?”他蓦然提高了自己的音调,清冷的视线,直直的打在她的身上。
“出事的时候,我也曾经怀疑过你,怀疑这件事的幕后策划者是不是你,可是最终,我否定了我自己,以为你再过分,也不会拿着一个女孩子的清白去开玩笑。可是现在我才发现,自己的想法错的有多离谱,你不择手段的用这样的事情来达到自己的目的,难道就不觉得良心不安么?”胸口的闷气越来越烈,那种不舒服的感觉,压抑得他就连一口气都喘不出来。
语气急转直下,唐言则冷冷的问道,“你这么苦心设计,不惜差点毁了乔婉婉,甚至毁了卓修的一只手,到底是为了什么?”
心里涨满的不悦,让他的话语显得些许刻薄,唐言则的眼底,闪烁着异常的清冷。
季子期敛了眸光,微微垂首,不想去看他。
是不想,也是不敢,更是,不忍心。
顿时,偌大的办公室内的温度,冷的不成样子。
“钟夫人又到底跟你有什么仇,值得你这么费尽心机不择手段的去对付她?”似乎是察觉到自己的态度真的太过分了,在看到她微垂的眸光之后,他的姿态缓和了一些。
季子期沉默着,不说话,心里却莫名的不是滋味。
什么仇吗?
——不共戴天,血海深仇。
“我不会无缘无故的去对付一个人,不管我做什么,都有自己的理由,这些,你不要去过问。”她缓缓的,再度闭上眼睛,抬手揉着太阳穴,累极。
“自己的理由?你有什么理由?我不知道你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从刚回国开始,你就跟我说,说是要把钟氏送给我,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会说出这样的话,但是不管是真是假,我都没有兴趣。季子期,我在你身边两年,你对我什么样,我心里清楚,的确,是好到没话说,但是你对别人却这么不择手段,事事都以伤害别人为代价来达到自己的目的,因为对我一个人的好,而不惜伤害了这么多人,那这样的好,我不要就是了!”至此,他的声音也狭带了一抹涩然,不知是因为什么所致。
“你处心积虑,谋划了这么多,沦陷在商场上的尔虞我诈中,难道就不会觉得烦吗……”
他一字一句,条理分明的问。
不会觉得烦吗?
呵,怎么不会呢。
对这样的事情,明争暗斗,尔虞我诈,处心积虑,步步为营,她早就烦了,厌倦了。
可是,就算烦,就算累,就算厌倦,又能怎样?
就这样放弃?
多年来的痛、苦、悲、恨,就这样,付之东流,一笑而泯?
她做不到。
七年多,支撑着她这副残破的身躯活下来的,无非就是因为恨,如果,她就这样放弃了,那么,她害怕到时候自己连活下去的勇气都没有了。
一旦止步,必然是一场毁灭。
季子期看着他,只觉得心头一阵抽|搐似的疼。
如果有可能,她多么想让他置身事外,不让他搀和进来,不让他卷进这一场又一场的是是非非恩恩怨怨当中。
可是她不能。
这件事情中,不是她想,就能够让他做到置身事外的。
她闭了闭眼,似是下定某种决心一般,再次睁开的时候,眸底深处已经晕染上了一层决然。
她不能,不能再让他这么单纯下去了。
有些事情,不是不想面对就可以躲避的,他早晚要长大,早晚要,独挡一面。
“烦?呵,”她反问一句,又讽刺的讥笑一声,一双漆黑如墨的瞳眸中,闪过明显的冰冷,她缓缓抬眸,目光落定在他身上,“我当然烦。”
“那你还……”
“那我还什么?”不等他把话说完的,她就忽然出声,猝不及防的打断了他,脸上神情变幻无常,令人琢磨不定,泛起丝丝的波澜后,恢复到冰凉入骨的冷,“我为什么要这样做,对吗?”
他看着她,缓缓点了点头。
他一直不懂。
他在她身边待了两年,其实凭良心讲,这个女人,并没有坏到哪里去,最起码,待他是极好的。
可是,她对待别人的时候,又异常残忍,好像是双重人格,手段与心思变幻莫测。
“唐言则。”她认认真真的叫了一声他的名字,身上散发出来的气势隐约变得凌厉起来,“你是不是忘了,你妈妈现在还躺在床上,人事不省?”
强烈的视线烧灼在他身上,唐言则脸色僵了僵。
在她目光逼仄的注视之下,他不自觉的,挺直了自己的腰杆。
像是一种不屈。
办公室里的气氛安静下来,甚至有些诡异。这种诡异的气氛,让他的心跳不由急剧加速。
剑眉微蹙,他抬眸,目不转睛的看着倚靠在沙发上的女人。
她坐在那里,整具身体都笼罩在这溶溶夜色之下,一张美的过分的脸上,酝酿着铺天盖地的寒凉,隐约之间,还流泻出一丝悲伤,望着他的目光似有些惆怅,又似有些空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