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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第七天,她被一种不知名的东西咬了后,就开始低烧。
程牧云也无计可施,对于她这种脆弱的只适合生长在都市的身体,就连他,也会有毫无办法的时候。
这天夜里,他又把她独自丢在这随时都有野兽的树林里:“在这里,一动都不要动,哪怕你再难受,也不要动。”
这是他走前留下的话。
漆黑的夜,树林里更是密不透光。
温寒手里攥着一块尖尖的石头,不断在身下的巨石上,划着痕迹,重重喘着气,连咳嗽都小心翼翼。
四周,有着时而细微,时而刺耳的声音。
来自不同的动物。
她蜷着身子,往巨石的角落里,藤蔓落下来的地方缩进去。比起黑暗里危险的动物,那些藤蔓里不知名的虫子太微不足道了。
十几天以前那种被利用的憎恨心理都浅薄的让她记不起来了。比起这种无望的前行,想象不到的丛林危险,还有不知道未来如何的恐惧,所有的感觉都变得特别渺小,不值一提。
她竟然会在他每次离开时,最期盼的,就是他快回来。
这里每一个地方,都太恐怖。
渐渐地,有脚步声响起。
温寒睁大眼睛,去寻找声音的来源,喘气越来越重。
程牧云看到一个脏兮兮的小身子从黑暗中爬出来,他将满是血的手在裤子上抹干净,单手伸过去一把将她抱起来:“难受?”
温寒缩了缩身子,意识涣散。
时间仿佛被地狱吞噬掉了。
这漫漫长夜,她几次醒来,都感觉自己在他的怀里,穿过这片看不到尽头的树林。
是的,他在徒步。
她不能再剧烈颠簸,他不得不丢弃那匹马,以最安全的方式,徒步抱着她走出这片密林。
原本是明天离开尼泊尔,现在他必须改变方向,选择继续留在尼泊尔境内。温寒现在的状况,要先要找个安全的地方。
他的身影拖成一条长长的黑影,穿梭在树木中,遇到巨型树根,将怀里的人抱得紧一些,几步跃上,再隐入更深的黑暗里……
清晨的时候她醒过两次,她在他的怀里,看着他和河边撑船的当地人交谈,她挣扎着,想要下地自己来走,程牧云给她指了指船得角落,那里躺着一个被白色布遮住的尸体。
“这条河里有鳄鱼,这个年轻人就是当地人,刚被打捞上来的,”程牧云用只有她才能听得懂的俄语,低声和她说着,“前几天还有当地人入山打草,被野生虎袭击,死了两男一女。我抱着你走出那片森林,你应该感激佛祖保佑,而不是……时刻想远离我,起码在这里,只有我会真的保护你。”
温寒动了动嘴唇,有些口渴。
他问撑船的人借来一个水壶,也不管水壶是否脏得让人下不去嘴,就塞到她嘴唇里,灌了两口后,自己也喝了两口。
清晨的河面上,水波荡漾,平静而美好。
温寒躺在他怀里,看出来,程牧云似乎现在心情很不错。
这么多天的相处,她甚至发现,自己不了解他的背景和来历,却已经开始了解他的脾气。比如他心情好的时候,就像现在一样,喜欢微微眯起眼睛,视线的焦点落在远方。
“你到底想带我去哪里?”温寒问他。
“印度,”程牧云不轻不重地说着,“我们本来已经接近尼泊尔边境,因为你身上的伤,需要消炎药品和几天休养,要找个地方停留几天。”这是他第一次告诉她计划。
她只想趁着他心情好,试探问一些话,却没想到他这么坦诚。
她目光中有了期望,或许,这个男人只想惩罚她忤逆了他,等到厌倦了就在印度放了她。
程牧云低头看了看她:“我不可能放了你,要诅咒,就去诅咒你那个狂热的追求者,是他让你陷入现在的境地,过这种生活。”
他说话的时候,给她喂了几粒安眠的药,手还在温柔地抚摸她的头发,让他们彼此看起来像是恩爱的小夫妻。
到中午,他们终于进入一个破败的地方,程牧云敲开一个挂着临时住宿的普通人家大门,开门的中年女人极为震惊,看到他脸上几道明显被尖锐植物划伤的伤痕,还有他完全已经被泥土浸透,肮脏不堪的长裤。
当女人看到他怀里抱着的已经辨不出性别的人,很快明白过来,将两人迎了进去。程牧云熟练地用当地语言和这个女人交流着,解释自己是自助游客,在附近的森林里遇到了猛兽……
他说得简练,而又诚恳。
这个家庭的女主人不疑有它,很快将他们让了进来。
这个地方不大,最好的房间也没有任何家具,仅有一张床和桌子的简陋布置,甚至没有电器。
“这里每天只通四个小时的电,晚上不会有电,估计你要适应几天。我现在给你们烧热水,赶紧洗个澡——”
中年女人将没有任何被褥的床迅速铺好。
程牧云弯腰,将怀中抱了十几个小时的女孩放下来,在拿开盖在温寒身上的衣服时,中年女人声音停住了,她发现温寒在高烧,还在粗重地喘着气。
“她需要一个医生,会不会是肺炎?她看起来很累,”女人皱着眉,终于有机会认真看到温寒的脸,也勉强认出她是一个很年轻的女孩子,“可我们这里没有这种医生……”
“没关系,我可以,麻烦给我们准备洗澡的热水,”程牧云说完,为了让这个热心的女主人不太怀疑,将随身携带的急救包拿出来。
女主人看着那些专业的针和消炎药,相信了他的话。
很快,就有热水送到了房间。
这里虽然是临时的小旅店,洗手间却很简陋,用来洗澡的只有木桶,和舀水的勺子。程牧云将温寒的衣服都脱掉,自己换上干净的当地人穿得长裤,坐在地板上,抱着她,给她小心冲洗着身体。
温热的水,沿着她的身体,流到地板上,浸透他的长裤。
温寒慢慢醒过来。
双腿无意识地,微微扭转着。
她在发着烧,无法清晰辨别出自己是在梦里,还是在残酷的现实中。耳边隐约都是隔着木板的交谈声,是听不懂的语言……
“不要动,”他低声说着,随手拿起地板上半瓶洗发液,倒在她的头发上,又舀了一勺热水,慢慢用手指揉搓着她的长发,“让我给你洗干净身体。”
她听到这个声音,从半梦半醒中清醒过来。
安眠的药物,让她耗去了所有力气,喉咙艰难地吞咽了下:“我们在哪儿……”
“在住的地方。”程牧云掌心里都是揉搓出来的白色泡沫。
他难得如此心平气和,甚至可以说是刻意温和地和她说话。
温寒感觉有热水,开始慢慢冲洗自己的头发,然后是毛巾擦拭,从头发到脸,最后是身体。直到他扔下毛巾,从地板上站起来,光着脚将她抱上床,她未着寸缕,身上有几处明显的淤青。
他为她裹紧被子,锁上了门和窗,顺便压低声音告诉她:“不要试图逃走,这里很偏僻,他们都听不懂英文,你根本不可能和任何交流。而且,你已经试着逃走很多次了,都没成功,对吗?”
她感觉到他说得不是假话,在他转身时,下意识伸出手,抓住他的衣服:“你去哪儿,什么时候回来?”
没有得到任何答案,他走得毫不留恋。
甚至连遮体的衣服都没给她留下来。
夜晚女主人拿来一盏油灯,让整个房间充满了厚重而油腻的味道,她尝试着用英文沟通,果然发现没人听得懂。
甚至不知道程牧云临走前交待了什么,女主人显得有些躲避她,只给她留下了一杯用来吃药的水。
温寒听到门被再次锁上的时候,失望和恐惧一瞬间又蒙上了心头,她一把将桌上的药瓶扔到地板上,趴在床上,忍不住哭起来。
这里明明不隔音,可是不管她哭得多歇斯底里,这家的主人都没有任何反应。
哭到累了,她又开始难受起来,只能又从床上爬下来,用一种小动物的姿势,在地板上无助地找寻被自己扔掉的药片。
就着水吞下药,她又回到床上,仰面躺着去看木屋顶上的黑色污渍。
在二十几天前,她还是个游客。
现在,她却像个被人禁锢的女人,不知道面前这个男人想做什么,要带自己去哪儿,甚至什么时候会死,她也不清楚。他会不会像那些新闻里描述的一样,或者真像他在最初那个小旅馆里说的一样就是个走私贩?
或者,他会将自己当作□□一样卖出去?
或者,是人体器官买卖……
这些胡乱的猜想,在止痛药起作用的同时,也让她陷入了沉睡。
程牧云深夜带了新药回来,推开门,就看到油灯的细小火苗在墙上拉出来的黑色影子,一动不动地,像是床上的她。他走过去,俯身去摸她的脉搏,很平稳,是睡着了,眼睛却是肿着的,哭过。
他看到她被轻薄的被子半遮住的身体,将身子俯得更深了些,鼻尖碰到了她的脸颊,温热,柔软,因为多日奔波而有些粗糙的皮肤,在这一刻竟让他难以自持。
可怜的小女人。
他竟然感觉了内疚。很陌生的心理活动。
他掏出个小塑料袋,用酒精棉擦拭她的臂弯内侧,将刚刚买来的消炎药打入她的身体。
然后,悄无声息地脱掉脏破的外衣,侧身上床,将她捞到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