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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还没回过味来,就听雅间外的大堂里一阵喧哗。
“是谢御史谢大人!”
“谢大人,你可要给民女做主啊!”接着是涌动的民潮和嘈杂鼎沸的人声。
之后是谢沉砚的声音,“姑娘请起,有何冤屈,本官替你做主。”
“谢大人,民女已走投无路!民女家住城外的东山下,有几亩薄田,几片果林,家中老小七口过得也还算富足,可几个月前,民女家里的田地和果林都被人圈走,说要在此处围建别墅,让我们搬走,却只给了二十两银子。民女家人不从,那恶霸便……便将民女兄长活活打死……民女爹娘悲伤过度,也随兄长而去,如今家中只剩民女和嫂嫂以及两个侄儿。那恶霸手下又夺走了那二十两银子,我们身无分文,又无家可归……”
谢沉砚沉声问:“怎不向京兆尹投状?”
“谢大人,自古官官相护,那恶霸据说是昭仪娘娘的侄子,京兆尹如何会为民女主持公道?民女的状纸投了三十来封,杳无音讯。”
谢沉砚道:“天子脚下,不信能指鹿为马!姑娘的状纸,本官替你去送!”
“谢大人!民女做牛做马也要报答您的恩德!”
听到这里,我酒醒了七分,抛下酒坛,跌跌撞撞要寻去大堂。晏濯香看我一眼,继续品他的酒。梅念远要来扶我,我没让。
大堂里,喝酒的聚会的,此时无不对谢沉砚的青天举止拍手称快,拱手道谢。那哭诉的姑娘更是感动得无以复加,一再表示要报答谢沉砚的恩情。
我挤到谢沉砚身边,拉了他一把,小声道:“砚台,此事插手不得!”
他不看我,“涉及权贵便插手不得,这世间可还有公道?”
“公道是有的,但有些事情不可为。”
“若因公道,便可为。”谢沉砚扔给我这句,便与那苦命姑娘详细询问起来,完全无视于我。
谢沉砚从袖中取出银票给那姑娘与家人暂时安置住处,而后便要出酒楼。我不得不再将他拦住,羞涩道:“砚台,这、这顿酒宴……花费……”店小二也紧张地跟了来。
依旧不看我的谢沉砚停步在大堂门口,没甚温度地道:“记账。”
店小二毛笔蘸了口水,即将在手里的账册上书写,“记在谢御史头上?”
“记到谢祭酒账上。”说完,谢沉砚便拂袖而去,留下愈发紧张的店小二与深感绝望的本官。
如此,酒宴不欢而散。晏濯香清风朗朗地步出雅间,见我面容愁苦,安慰道:“谢氏家资殷厚,谢祭酒必然不会赖账,侍郎宽心。”
我手揉太阳穴,愈发愁苦,“他家的钱是他家的,谢暄这老匹夫最是看我不惯,若是知道我诓了他儿子,还赖账到他头上,我府里那几个护卫怕就要取我项上人头了,哎,这钱债欠不得!”
“别的债便可欠得?”晏濯香衣摆飘飘,出了酒楼。
空空抱着酒坛追出来,“情债更是欠不得!……哎……香哥哥,等等我……”
翌日大早,我忍着头疼起了床,坐在大厅喝着自探花郎府邸施舍来的清茶,唤来小龙,吩咐:“速去光德坊京兆府,躲一边观察动静。”
小龙领命而去,跑出院子时正撞着梅念远,“总管,大人命我去京兆府观察动静。”
“知道观察什么么?”梅念远背着手。
小龙顿时迷茫了,挠着头,“这个……这个……”
“只需注意谢大人行踪。”
“明白了。”小龙重重点头,跑了出去。
我低眉吹着茶盅里的水泡,嗅着名贵茶叶的香气,缓缓疏解着宿醉头疼。梅念远在院子里踱步,也不入厅。我撑着头,眯着眼小憩,忽感身边有人走近,眼开一条缝,见是阿沅蹑手蹑脚,手里端着一盘甜柿子,搁到桌上。他目光移到我脸上来,细细瞧了瞧,又蹑手蹑脚出了厅,到院子里跟梅念远说着什么。
我又小憩了一会儿,才等回了小龙。
“大人,我回来了!”小龙大汗淋漓奔进了大厅。
我睁开眼,急问:“怎样?”
“谢大人在京兆府门前敲鼓,鼓皮被敲破了,几个衙役出来把鼓给卸了,搬进了府门,然后关了大门。”
“谢大人呢?”
“谢大人在京兆府门前坐着等开门。”
我拿起茶盅,将杯里余下的茶水都喝尽了,再放茶盅到桌上,起身,“他要能等来京兆尹韦全开门就奇了!给本官宽衣,备马!”
阿沅送来我的官袍官帽,“大人……您还是先歇歇吧?这解酒的柿子您也没吃……”
我裹上官袍扣上腰带,取了帽子出了大厅,径直往外走,“本官要去斗权贵,还是留几分醉的好。”
穿过院子时,梅念远站在廊宇下,没来阻拦我,只用目光送我出门。
出了府门,我翻身上了白马,奔马绝尘。
小龙追出来,在后面喊道:“总管说,光德坊在西边,京兆府在光德坊东南角!”
骑着快马,绕长安城小半圈后,终于找着了京兆府。府门前已围了不少百姓,那楚楚可怜的姑娘正与谢沉砚一起,等着京兆尹开门。我奔马到来,人群见有着官袍的到来,纷纷让开一条道。
我翻身下马,疾步到紧闭的大门前。谢沉砚见到我,有些意外。我目光从二人面上轻轻掠过,此时才看清这得罪权贵的姑娘着实令人爱怜,眉黛含春色,双瞳剪秋水,正怯怯望着谢沉砚与我。
我径直走到大门口,一脚猛踹府门,喀喇一声,大门破开,内里倒了几个壮丁。
“谁、谁、谁如此大胆!”
“门坏了,快禀告大人去!”
我从破开的大门进入,一路往内闯。十来个衙役本欲来擒刁民,见着我的官服,不敢动手。我往前走,他们往后退,最后转身便奔。
韦全被惊动,暴怒地边骂边走来,“一群废物!治不了刁民么?本官倒瞧瞧,是谁长了三头六臂不成!”
众人退散,韦全官威十足地迎来。我立在原地,摇开折扇,缓缓扇风,“韦大人可要好生瞧瞧,本官是否长了三头六臂。”
韦全脚步顿住,眼神大变,浑身一颤,纳头便拜,“下、下、下官拜见门下侍郎!”
本官审案,屈打成招
“堂堂京畿衙门,光天白日大门紧闭,韦大人意欲告老还乡不成?”我冷眼瞥着跪拜于地的京兆尹。
韦全哆嗦着袖子擦额头,“下、下官身体有些不大好。”
我踏前一步,矮身弯腰瞧他,“哦?身体不好?”挽了挽袖子,探手到他跟前,“本官略通岐黄,替韦大人把一脉吧?”
“不敢、不敢劳烦侍郎……”韦全往后缩着身子。
我一探手,将他手腕把住,闭眸沉吟,“脉沉迟,命门火衰,肾阳虚,韦大人的确要当心呐。”
周遭衙役捂着嘴,憋笑憋得辛苦。韦全脸色急剧变幻,似乎极难以启齿,又忙着要收回手,却苦于被我数指钳制下,抽身不得。“侍、侍郎,改日再向您问诊……”
“改日问诊,那今日是否坐堂?”我压了压手指力道。
韦全身体颤抖,“坐、坐堂……”
京兆尹府门重开,韦全开堂审案。我坐于旁,听审喝茶。告状的姑娘由谢沉砚陪同,跪于堂下再度自叙身世,谢沉砚则站于一旁,视线偶尔投我一眼。
那姑娘姓任,名小倩,叙身世叙得泪水涟涟,凄楚不堪。一旁的谢沉砚心生恻隐,弯腰给递锦帕,任姑娘接了却舍不得用,拿袖子抹了眼泪。韦全听得如坐针毡,不停在椅子上挪着屁股。
我低下头喝茶,声音不大不小,“韦大人可要今日看诊?”
“不用不用……”韦全忙坐直了身子,目视堂下,“可有状纸?”
任小倩正欲回话,谢沉砚先她一步道:“今日,我已替任姑娘向京兆府投了状纸,韦大人好生健忘。”
“啊,是吗?”韦全摸着下巴,作思索状。
“大人若不记得,我便再投一回。”谢沉砚从袖中取出一卷状纸,看来也是有备而来。
韦全展阅状纸,半晌都没阅完,几个衙差都打起了哈欠。我将茶杯往桌上一放,“韦大人有字不认得?”
韦全抹了一把虚汗,点头,“确有几字不认得。”
我哼一声,起身踱步到主审案前,看他玩什么花样,“本官来替你认一认。”
韦全手指头点着三个字,向我暗中使眼色。我低头一看,大咧咧喊出来,“哦,沈富贵,这名字贵气。”
“侍郎!”韦全趴在我耳朵边,提示,“这人不是别人,正是宫里沈娘娘的亲侄子!”
我“哦”了一声,恍然道:“原来是沈昭仪的亲侄子,大家都认识,这下好办。”
“侍郎终于明白了!”韦全如释重负,长吁口气,理理衣袖整整冠,等待着退堂大吉。
我从案上竹筒里取出一支令签,抛向堂下,“这下好办,不会拿错人,来人,速速捉拿被告!”
只闻耳边“咚”的一声,转头却不见了京兆尹,我“咦”了一声,就听案底下传来虚弱的声音,“侍、侍郎……沈富贵……拿不得……”
我弯腰蹲到桌底下,探头问道:“拿不得沈富贵,莫非要拿韦大人?”
“侍、侍郎……下官做了十年地方官才入得京师……官拜京兆尹也才六个月,侍郎放下官一条生路吧!”
我将他从桌底下扒拉出来,甩到一边,转身挑了四名衙役,问其中一人道:“可知沈富贵住哪里?知道有赏。”
胖衙役忙不迭点头,“知道,知道,小的带大人去!”
“走!”我一合扇子,抬腿便往衙门外走。
谢沉砚几步跟上来拦住我,“沈家素来专横跋扈,你不要去!”
我将他拉开,“你不总要讲个公道么,管他跋扈不跋扈。”
谢沉砚再将我拽住,“你若插手此事,再得罪沈昭仪,可怎么办?”
“谢大人就不怕得罪沈昭仪?”我反问。
“总得有人去得罪。”说罢,他转身随衙役们去了。
任小倩跟出几步,担忧地望着谢沉砚离去的方向。我看她几眼,这楚楚动人的模样,我若是个男人,赴汤蹈火也会为她去吧,更何况是为了正义。
几个时辰后,沈富贵被衙役们拘捕了回来。此人生得风流倜傥,一路有恃无恐,谈笑自若,到了公堂,见着被我强按在堂上的京兆尹也不拜。我拿过惊堂木一拍,“大胆刁民,还不跪下!”
沈富贵要笑不笑地瞅着我,上上下下打量几眼,“哟,这不门下侍郎么?怎么到京兆府打起杂来了?瞧这细皮嫩肉的,倒叫人看得心疼呢。”
谢沉砚授意衙役一棍子敲在沈富贵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