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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玥醒来的时候,屋中静若无人,只床头一个黑影映入眼帘。
孟玥微怔,正要起身行礼,明帝却朝他摆了摆手,低声笑道:“你我父子,如今竟只剩下了君臣。”
孟玥微微垂首,“父皇先是靖安之君,再是儿臣之父,相比靖安,儿臣微不足惜。”
“石洞里你舍命相救,不恨朕?”明帝收回笑,面上摆出帝王威仪,淡淡道。
“恨。”
“既然恨,又为何救朕?”
孟玥低声道:“儿臣只恨父皇没给儿臣一个完整的家。”
明帝面上似乎有些意外,皱着眉头不说话。
“至于初儿,儿臣知父皇多有无奈,再者初儿也没伤到不是。”
明帝的眉头这才微松些,淡淡道:“朕是靖安之主,你生在皇室,不比平常人家,皇室能给你锦衣玉食,能给你至高无上的权力,但家这个字却是皇室最给不起的。”
孟玥眼中闪过几分失望,像是已失望过无数次一样,让明帝看了莫名的心疼。
倏地,明帝想起在石洞中割肉时,自己拒了他,他也是这般失望。想来,他定是知道自己有意防他!
明帝并非铁石心肠,只是在那个位置几十年,早已尝到高处不胜寒的滋味,他不再信任任何人,人情冷漠慢慢腐蚀着他的心,因此很多时候,他狠辣无情。
但看着这一刻的孟玥,不知不觉间明帝有些内疚。
他将自己的心封锁以保护自己,却不想竟伤害了一个爱他的儿子。
生死之间能舍命相救,即便是平常的亲生父子,又有几人能做到。有孟玥这个儿子,明帝觉得自己很久都不正常跳动的心突然之间有了活力。
他想对孟玥好点,但似乎想到了另外一件事情,又皱眉道:“你如今有伤在身,有些事情便先放放,先清静养伤。”
孟玥苦笑:“明日儿臣便将兵权交与父皇。”话间,极力掩饰眉间的沉痛与失望。
“你甘心?”孟玥应的如此爽快倒是让明帝微微吃惊。
“兵权本该是父皇的,只是儿臣自以为是,以为拥它便能更好的为父皇办事,如今父皇已得到宝藏,儿臣再要兵权已是无用,交由父皇保管自是最好。”
明帝的眼眸闪了闪,面上不显异色,淡淡一问:“想要什么?”
孟玥微愣,随即脸上一喜,想都没想便道:“父皇是靖安之主,靖安的子民都是父皇的孩子,儿臣不该奢求父皇百忙之中顾及儿臣。但儿臣仍想要个家,求父皇成全。”
久久不见明帝回答,孟玥抬眼一望,便见明帝似自言自语般地低声喃喃:“你对她还真是情深义重。”
“求父皇成全。”
孟玥在此恳求,明帝叹了口气,摆手道:“朕答应你。”
孟玥松口气,只听得明帝淡淡道:“适才你若选天下,兴许朕能废太子,将江山交给你。”
*
“对呀,为何不选天下。你救了父皇两次,一片赤诚之心父皇不会感觉不到,若在那时你提出要求,想必离九五之尊也不差几步了吧!”
纳兰初与孟玥坐在院中吹秋风养伤,听孟玥说起那日他醒来之时的场景,便起了兴致问道。
孟玥却笑道:“那日皇陵石洞,你费劲千辛万苦着人挖密道救我,我原以为经皇陵一事你便聪明睿智了,不想你还是这么笨!”
“说谁笨呢?你说谁笨?你这个吊样儿就该躺在床上半死不活的,现在精神了,就来嫌弃我了?不治治还真不行。”纳兰初扬手就要打他。一时之间没注意,动作弧度有些大,孟玥忙扶住她,轻声道:“小心孩子!”
“你还想着孩子?若真想,当初算计皇陵之事的时候怎么不想?如今危险已过,我的孩子不需要你假惺惺!”纳兰初哼道。
孟玥轻笑了下,忙哄道:“初儿,在皇陵中时,我真以为自己走进了坟墓,还想着是不是以后昊儿和女儿来看我都要去一次皇陵,这多不方便啊!”
纳兰初捂住他的嘴,“不许这么说,我当初怕极了,担心永远都见不到你,后来想到挖地道,也正是我那个地道,否则你和爷爷不定谁活着呢!好不容易通过地道看你和爷爷安好,然而你却为父皇挡刀子,为何要挡?父皇对我们这么差,你却不顾你的性命救他,为什么?”
“正是因为我为他挡了一刀,所以父皇才对我两眼相看。而后才会问我想要什么,才会有我们今后几年的好日子,否则,父皇怎么那么容易放逐我出京,又同意饶过老将军的性命,让他跟我们一起住。”
“我不明白,不是听说你在那石洞里面已经救过父皇了么,难不成这点不足以让他触动?”纳兰初疑惑。
“当然不行,你以为父皇的皇位怎么得的,初儿,帝王的绝情不是你能想象。”
纳兰初侧目打量他道:“我怎么觉得你对帝王的了解就像是做过帝王一样!”
孟玥笑道:“想太多,又是些没用的,脑子不笨实乃苍天不公。”
“你……”纳兰初咬牙道:“我这不是有你么,有你在我还怕个毛线!”话说完,纳兰初猛地想起自己在得知孟玥的危险时的无助。就是因为烦恼都让孟玥给解决了,所以她在危机时刻那么没办法!
纳兰初暗暗下决心,日后绝对居安思危。
孟玥继续刚才的话,“我虽在皇陵之中救过父皇,然而父皇终究疑心,或许他会感动,但更多的时候他会想我救他会否有目的,因此我必须做出一些让他更触动之事,石洞开启之初老将军的举动正好助我一臂之力。”
纳兰初瘪嘴道:“爷爷当时真想杀父皇,要是刀子偏了,你出了事情怎么办?比起让你承担危险,我倒是觉得爷爷杀了父皇更好,罪魁祸首死了,我们也不必担惊受怕。”
“然而父皇之死如何解释?”
纳兰初一愣,竟还没想到这层,还是玥玥考虑全面。
不过……“不过当初你和爷爷的打算是等父皇几人完全没战斗力时,你们再各自让对方走,但中途你却帮父皇,为何?按照你们的打算,父皇必死,帮一个死人,你应该没这么有闲心吧!”
孟玥点头道:“以防万一,父皇按照计划死了便好,若不死,伤了他也是麻烦!”
纳兰初很崇拜地看着孟玥,就要抱他亲上几口,孟玥却立即躲开,含笑道:“别了,说正事儿呢!”
“嗯。”纳兰初点头,“回答我第一个问题,父皇问你想要什么,为何不选天下?”
“哪个帝王正值壮年时能容下心里装着天下的儿子,要知道我有这等野心,恐怕此次我身上的伤该要毙命了。”孟玥轻轻笑道:“况且我也不想做帝王。”
“为何?”
“你也见了父皇和我们兄弟相处的情形,若我做了帝王,将来也会这么对待昊儿。父不像父,子不像子,你忍心?”
纳兰初立刻道:“可你和父皇是不一样的,父皇儿女众多,而你只有昊儿一个孩子。”
“权力的趋使下,即便是亲父子,也只注定是个符号。”
纳兰初“喔”了一声,咧嘴笑道:“我也不希望你做九五之尊,否则得有多少妖精惦记着你,你只能是我一个人的,你孩子的母亲只能是我。”
孟玥嗔怪般地捏了下纳兰初的脸颊,“小妒妇!”
“我就是个小妒妇,你要是敢出轨,我便给你个永生难忘的教训!”纳兰初笑着说道。
“现在这样就很好,我还是王爷,我和孩子都在身边,父皇放逐我去江南,等我伤好了就去,届时,老将军也会和我们住在一起,你当开心!”
纳兰初低声道:“谢谢你!”
谢谢他能在不喜爷爷的情况下还能和爷爷一起住!谢谢他总是为她着想!
“你的伤什么时候好全?”纳兰初问道。明帝虽是放逐,此举注定孟玥会永远失去皇位,但从另一个方面来说,孟玥与爷爷的安全算是完全解决了,皇权之争也已摆脱,从此之后,孟玥便是个闲王,富贵闲人逍遥江南。
纳兰初有些迫不及待想去江南过好日子了。
孟玥笑道:“大概十天!”
“十天?照这么看来,我们还能参加完五妹的成婚礼。”
*
齐国公是靖安老牌勋贵之家,此行迎娶荣惠公主声势浩大,其荣惠公主本身也是十里红妆送嫁,排场靖安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纳兰初身为嫂子本应全程陪同,然而考虑到皇陵之时动了胎气,因此也没让她过多操劳,相比之下,贤王妃就累得不像话了。
一天到晚忙活不停,直到将五公主送入洞房内才坐了会儿。
纳兰初坐贤王妃身旁,递给她一杯茶,“三嫂解解渴!”
贤王接过一口饮尽,疲惫不堪的眉宇间又透着五公主的出嫁之喜,她轻轻叹道:“时间过得真快,记得我当初成婚时,五妹不足十岁,还是个半大的孩子。”
五公主一身喜服坐在床上,双手握着苹果的手微不可见地颤抖着,红绸缎盖头下是羞得不成样儿的俊脸,整个给人的感觉便是紧张。
从女儿跨越儿媳,从女子跨越女人的夜晚,新郎即将来临,如何能不紧张。
闺房之事本就羞于齿,两个嫂子面前,她不敢答话。
纳兰初轻轻笑道:“是啊,时间如飞,再过不久便是你嫁沫儿了,嗯,差不多十年的时间,三嫂该为沫儿准备嫁妆了。”
“倒也没什么准备的,我的嫁妆她和莞儿分一半,至于她父王,凭着他对沫儿的喜欢,大概沫儿想要什么他就会给!”
贤王话中有一点酸意。
纳兰初知道贤王妃为了什么,听说皇陵之事一了,贤王便又沫儿接到他房间隔壁住了,当时沫儿离开贤王妃笑容满面,看也不看她一眼。
五公主大喜之时,纳兰初不便伤怀,只拍了拍她的手,已示安慰。
贤王妃心领谢了番,对贤王与谦贵妃的厌恶更甚。
几个孩子安静坐不下,正在外面玩耍,此次明帝的嫡出孙子孙女们都来了,在一起闹着,纳兰初挺担心包子受欺负的,毕竟他家包子的脾气不是般般的好。
不过这么久了也没听到动静,想必没出什么事儿!
与贤王聊了很久,齐国公世子才被送回来。
因席间被灌了不少酒,此刻满身酒味,很是难闻,纳兰初不着痕迹地走远了些,说实话,这种味道让她有些想吐。
孟玥也跟着齐国公世子一起进来,纳兰初忙走到他身边,本想着他不是新郎,应当不会怎么喝酒,没想到身上味道也不好闻。
纳兰初心中有些不悦,狠狠瞪了他几眼。孟玥无奈笑了笑,眼神安抚。
洞房之时有人提出闹,有人笑里藏刀讽刺,有人皮笑肉不笑的祝贺,虽说齐国公世子醉了,但有贤王和孟玥帮着,也没吃亏。
洞房闹完了,众人散去。
纳兰初扶着孟玥在齐国公府院子漫步,后面跟着恪王府的一众仆人。没有外人在场,纳兰初这才放心发牢骚,“怎么还喝醉了?不是说你只喝少许酒吗?”
酒味她本就讨厌,如今怀孕更是厌恶。
孟玥无奈道:“我和三哥若是不为子戚挡酒,恐怕他早已趴下,新婚之夜就这么睡去,他不亏五妹还亏呢!”
子戚是齐国公世子的子。
纳兰初瘪嘴道:“成婚就是麻烦,还劝喝酒闹洞房,又不是他们结婚,瞎兴奋个什么劲儿!那帮外人可真够讨厌的!”
“那帮人可不是外人,若依着子戚和五妹的身份谁敢劝酒刁难,然而那些人正是我们自家人。”
“儿子多了就是不好,玥玥现在知道我不让你要别的女人的好处了?”
孟玥宠溺道:“嗯,知道了!”
因前面的记忆没有,此刻五公主成婚算是她第一次看古代人的结婚,开了眼,便不住想到自己和孟玥成婚时的场景。
她小声问道:“我成婚时的场景如此?是不是也有很多政敌向你灌酒?还有,其实我最想问的还是洞房的时候,我是不是很羞涩啊?”
“灌酒的多,当时三哥知我不善喝酒,便为我挡了大半,洞房时候并不醉。至于你……”孟玥笑着打量纳兰初的脸,想到当时她竟然给他下药,好好的洞房之夜都被她给毁了,孟玥顿了顿道:“洞房还不错,你很主动,就是我没什么感觉。”
“什么,你竟然没有感觉?”纳兰初讶道。
不对啊,平日里瞧他次次都很爽,怎么洞房他就没感觉了?况且自己和孟玥成婚前就已经上了,自己不是处女,应该也不会让他有奸尸的感觉啊!
纳兰初着实很诧异!
孟玥笑道:“就是没感觉,我亏了,你要补给我!”
“什么?”纳兰初的声音不住大了点,随即意识到这是在别人家,因此也刻意放低了声音道:“补个屁!这几个月里你哪个时候不是夜夜新郎,你还要补,想得美!”
“你进宫那几天就没有,我伤了身体养伤时候就没有,此次皇陵回来以及怕你动了胎气之时就没有。”
“你还顶嘴了。我进宫怎么没见你找我缠绵,我肚子里不是你孩子啊!都伤了身体还想着这事儿,就不怕自个儿精尽而亡?”
孟玥低声在她耳边道:“小点声,留点面子给你夫君吧!”
纳兰初瞪了他一眼,想说就你这吊样儿还想要面子。
酒气扑在耳边,又惹得纳兰初内里犯呕。她忙推开他,微怒道:“离我远点。”
孟玥身形些许不稳,竟直接向旁侧倒去,纳兰初瞬间白了脸,她武功不济又来不及叫旁人扶住他,只能惊恐地看着孟玥倒下去。
惊魂之后,只见一位侍从利索将孟玥扶起,纳兰初松了口气,正想道谢,却见一名女子款款走来。
莲步轻漫,娟纱金丝绣花长裙随之一起一落,称得她如同梦中仙女,人间不得几回闻。
林倩依含笑走来,先向纳兰初问了好,再关切孟玥道:“六表哥醉了?”
林倩依出身靖亭侯府,是明帝的同胞妹妹之女,生来便被明帝亲封婉和郡主。婉和郡主年芳十四,如今是闻名靖安京城的才女,更是闻名靖安的美人。母为公主,父为重臣,她的地位自也是尊贵无比。一撇一笑虽柔美,却也透着不可一世。
纳兰初暗暗撇嘴,暗道你这身份有什么了不起的,和宋青相比什么都算不上。
人家宋青母妃不仅是帝姐,更是皇帝在朝中的左膀右臂,而你的母亲只不过是明帝弱不禁风需要男人疼爱的妹妹。
人家宋青的外祖母、也就是大奉的太后以及大奉皇帝对宋青好的不得了,更重要的太后和皇帝都还健在。你嘛,靖安太后早已见了阎王,明帝虽健在,但对你也不见得有多好嘛!
人家宋青原本的面貌是大奉第一美人,美貌天下无双,你呢?不过算上乘货色罢了!
人家宋青嫁了心机城府都让人可怕的齐王,你呢?婚事还没影!
这么一比较,纳兰初心里的不悦便好些了。
是的,婉和郡主让她瞧着不爽,或许是因为她看孟玥的眼神带着丝兴趣,因此即便刚才她吩咐侍卫救了孟玥,纳兰初也仍旧不喜。
一个对她丈夫有窥视之心的女人,她会喜欢才怪。
孟玥礼貌向婉和郡主道了谢,却并未回答她的话,只宠溺地看着纳兰初,似乎眼中只她一人。
纳兰初对孟玥的表现很满意,开口道:“婚宴上王爷多喝了几杯,刚才还多谢郡主相帮!”
“六表哥没事便好。”林倩依看了看天色,柔声道:“夜已有些深了,婉和便先回去。恪王府离齐国公府尚远,六表哥六表嫂路上当心。”
这还用她说……
不用她说她也知道小心,真是废话。纳兰初皮笑肉不笑,“多谢郡主提醒。”
林倩依的背影渐渐远去,纳兰初不禁冷声一句,“看你惹的桃花!”
孟玥表示娘子息怒,夫君很冤枉。
纳兰初咬牙道:“你这张脸惹的祸,成天顶副好皮囊甚是碍眼。”
孟玥笑道:“没这副皮囊,你当初也看不上我不是。”
纳兰初狠狠瞪去,孟玥又安慰道:“初儿别怒,不过是野花野草,别放在心上。”
“要是这颗野花野草登堂入室了呢?”
“有你在,她能入室?”
“那不一定。”
纳兰初的笑脸气得通红,孟玥却抱起纳兰初,低笑道:“就喜欢看你吃醋的样子,好了不废话了,我们回家!”
纳兰初也没再无理取闹,双手环住孟玥的脖子,将脸贴在孟玥的胸口,一张幸福的脸却在下一刻变了色。
味道可真难受!
两人走后不久,树枝后便走出了林倩依与她的婢女侍卫,贴身婢女见林倩依不很高兴,忙说道:“郡主放心,恪王妃那般刁蛮,不是男人能忍受得了。”
“那依你之言,恪王又如何忍住的?”林倩依淡淡道。
婢女哑声。
只听得林倩依淡淡道:“前几天谦贵妃想框骗纳兰初闯宫以获大罪,但后来不知纳兰初做了什么,竟直接到了皇陵,还立下救架之功。如此,纳兰初不但不死,今后恐怕更得六表哥宠爱,本郡主没机会了!”
婢女失声道:“怎么会?贵妃已答应郡主与恪王的好事,即便此事不成,然而贵妃能冒着与恪王闹下芥蒂的风险,能忍着失去纳兰初腹中孙子的痛苦除掉她,想必此计不成仍有后招。”
林倩依却是一笑,“六表哥人都要走了,还有什么后招啊!罢,他被逐出京城也算无缘皇位,我堂堂郡主身份做继妃本就委屈,嫁一个失势的王爷更是委屈。此事,不必在提!”
婢女恭敬地点了点头。
纳兰初与孟玥回到府上,让下人煮了醒酒汤,孟玥喝后又亲自伺候他洗澡。
孟玥嫌麻烦她便说不要。
纳兰初一直坚持,说是怕他酒劲儿来了淹死在浴缸里。
孟玥笑道:“我这么大个人了,父皇的算计都能解,还能败在沐浴上?”
“不定你阴沟里翻船,真就淹了你呢!”纳兰初咬牙道。
孟玥道:“哪有这么容易,夜已很深,你先去睡会儿。”
“不行。”纳兰初直接拒绝。将孟玥拖去沐浴,又亲自为他洗身子,好不会儿功夫两人才出来。
然而当孟玥要躺床上去时,纳兰初却制止说道:“洗了之后还有酒味,我闻着不爽,今晚你就不要和我睡。嗯,洛闲居太远,黑灯瞎火地也不好过去,你便睡望玥阁的客房吧!”
孟玥愣了一愣,纳兰初面上极为认真,他的声音便软了下来,似受了极大的委屈,小声道:“为夫不要离开初儿。”
纳兰初觉得自己的鸡皮疙瘩瞬间起来,直接骂道:“再要像个娘们,就滚出我房间!”
孟玥眼睛一亮,声音立即回来,“嗯,还是初儿英明,这么看来,今晚我能留下了。”
她说他再要娘娘腔,就滚出她房间。那他的声音不似娘们,便能留下了?
纳兰初一顿,看孟玥利索地跳上床,心里又涌现出一股气,冷冷看他半晌,才道:“既然要睡我床,我便打地铺吧!”
反正她不想和他睡,无关爱不爱,就是忍受不了酒气。
最后,在两人的协商之下,孟玥留了下来,只是归属成了地板。
*
另一边,贤王妃从洞房出来,便没管贤王醉得有多厉害,直接出门找孩子。
几个孩子玩了正乐,连五公主闹洞房都不去,贤王妃心有不喜,见了几个孩子便教导:“玩物尚志,五姑姑的大事竟也不去。”
沫儿不想答话,莞儿见母妃脸色不好,便小声说道:“五姑姑的新房占满了人,我们挤不进去。”
孟天烨低头听训,不说话。孟天昊从贤王妃的怒气中猜测今晚自个儿父王母妃定也要发脾气,因此连忙向贤王妃道:“三嫂,我和烨儿玩得正好,今晚我要和烨儿睡。”
贤王妃自是知道孟天昊的小心思,轻声叹道:“你父王母妃的指责是为你好。”
孟天昊忙点头啄米,“嗯嗯,昊儿知道,只是昊儿已说好了和烨儿睡,不能食言,对吧,烨儿?”
孟天烨没反应过来,正愣神着。
孟天昊有些泄气,贤王妃体贴笑道:“罢,今晚你就跟烨儿回去,三婶去给你母妃说。”
“嗯,谢谢三婶!”
孟天昊松了一口气,三婶不会过多训他,然而父王母妃便不一定了。
真发起怒来,他还是很害怕的!
孟天昊有他自己的父亲母亲教训,便也不用贤王妃代劳,因此贤王妃只厉声对自己的三个孩子说:“五姑姑平日里够疼你们,可你们今日做了什么,挤不进去?五姑姑的其他侄子侄女就能进去,偏你们不能?”
孟天烨低头不说话,莞儿也不敢答话。沫儿不服气道:“我没说挤不进去,莞儿说的,你骂她别骂我。”
“那你为何不去?”
“我……现在还不能告诉你。”沫儿坚持不说原因。贤王妃气得发抖,但在齐国公府又不好大脾气,便忍了忍,直接将几个孩子带回府。
上了马车,贤王妃叫车夫启程。沫儿制止道:“不许走,父王还没来。”
贤王妃咬牙道:“你倒是为他!”
沫儿一听这话便觉得愤怒,宴会上时她见好多人给父王灌酒,父王这么痛苦,母妃还不让他回去,沫儿越想越为父王觉得委屈,红着眼睛与贤王妃吵:“等父王来了才走,现在不许走。”
沫儿极力为贤王的样子让贤王妃很痛心,十月怀胎之苦,分娩之痛,再有后来为她事无具小都殚精竭虑的打算,竟得到这样一个结果。
她一刻也不想待在那个人身边,不管沫儿怎么哭闹,都坚持让马车夫出发。
马车夫看了看哭得正烈的沫儿,再看眼睛里快冒出火花的贤王妃,忐忑应声。
马车缓缓驶去,伴着小女孩的哭声与车中的吵闹,踏上回家之路。
贤王出齐国公府时,只见到马车轮子经过后飘散在黑间的尘土。他苦笑了番,酒劲儿上来只觉得头晕脑胀,想起回家之路无人相伴,头似乎更晕了。
回到王府,沫儿仍在哭闹,还吵着要去接贤王。贤王妃直接将她拉到贤王的院子,指着她道:“你吵着要和他住,使劲招数来这里,如今母妃将你带来了,左右母妃不会许你出府,你要父王,便在这里等他!”
“父王醉了没有车,他回不来!”
贤王妃不顾沫儿的哭闹,气急之下直接将沫儿抛在院中。沫儿追赶上来,贤王妃却吩咐府中侍从看着她,不许她出来。
贤王妃不住奔跑出去,泪水划到空中,女儿的哭声似乎仍在耳边漂浮,她忍住想要回去的脚步,擦干眼泪飞快地回了院子。
三个孩子正在院中等她,见她泪水流了满面,都面面相觑地没有说话。
半晌,孟天昊鼓起勇气走到贤王妃身边,轻声唤了声三婶。
贤王妃明白孟天昊的意思,轻声道:“沫儿在你三伯的院子,你去找她吧!”
孟天昊脸上浮现出了笑意,忙跑走。
贤王妃低头垂泪,莞儿和孟天烨站在一旁看着她,待婢女服侍她洗了泪痕之后,贤王妃又恢复了在齐国公府的那个严肃的母亲,“五姑姑洞房为何不来?皇爷爷那么多孙子孙女,但五姑姑只有你们两个、姐姐和昊儿四个亲侄儿,然而不是亲的侄都去了,只你们不去,五姑姑对你们有多好,你们便是这么扫她面子来回报她的?”
她从来没想到自己的孩子竟会这个样子,此刻不禁怀疑自己是否太温柔。俗话慈母多败儿,她不想自己的孩子被自己亲手毁了。
从后,她似乎需要严厉些!
莞儿从未见过这个样子的母妃,她有些害怕,然而面上更多的却是委屈,小声说道:“大姐说五姑姑大婚,我们要为五姑姑送不一样的礼物。”
原来莞儿说挤不进去,沫儿不给她说原因便是因为这个。贤王妃微怔,“你们要送什么?”
“大姐说五姑姑家的花开得正好,我们可以摘下来给五姑姑做花手环,但我们手笨,做了好久都做不好,于是就将时间耽搁了。对不起母妃,我们下次不会了。”
贤王妃浑身一震,她有些自责自己不将事情问清楚便责怪孩子们。
心下难受的紧,想到沫儿苦恼的样子更是难受。她毫不掩饰地向两个孩子道了歉,忙到贤王的院子寻找沫儿。
刚才因为贤王训斥沫儿,虽真气恼贤王,然而却难免因齐国公府的事情迁怒。那是她的孩子,她怎么能那么对她。
经过这件事情。沫儿会不会更加不喜欢她了?
她无比自责,想着即便沫儿喜欢贤王,她又何苦在面前上与她计较?小孩子看不见事情背后,只看表面。
她实在不该啊!
然而至贤王院里时,见到的场景又让她无比心酸。
贤王坐在石阶上,双腿各坐着一个孩子,本哭得甚为伤心的沫儿止住了哭声,小手环住贤王的脖子,哭腔道:“父王,沫儿以为你今晚回不来了。”
“父王这是回来了么,沫儿别哭,你看昊儿正笑话你呢!”贤王说笑道。
沫儿哭着撒娇,“父王骗人,昊儿才不会笑话你,是父王笑话我。”
“唔……沫儿你个没良心的,连父王的话都不信了。”贤王做出一副很受伤的样子。
孟天昊却伸手捏住贤王的鼻子,贤王嗔怪,只听得孟天昊甜甜道:“父王说三伯的鼻子捏着最好玩!”
贤王不禁骂道:“你父王也是个没良心的,他自己捏了三伯那么久,竟还让你来捏!”
沫儿应和道:“沫儿也要捏!”
“别啊……欺负本王醉酒……别!打人了……再捏打人了……啊!”
于是,两人孩子合力将贤王扑倒。
沫儿和贤王在一起很开心吧!贤王妃心酸的想着,她觉得自己很多余。
贤王妃来得匆匆,走得却很缓慢。当贤王妃的背影隐藏在黑色中时,贤王将两个孩子提起,低声笑骂:“是不是欺负本王醉酒?”
沫儿笑着不语,孟天昊与贤王的关系自小便很亲厚,也不怕他,直接说道:“父王说醉酒好欺负!”
贤王不住摇头,“昊儿别学你父王,你父王是个混蛋!”
“父王才不是!”孟天昊立刻反驳。
“怎么不是,为了女人连性命都不要,不仅混蛋,还笨!”
贤王说罢,想到他那冷淡的妻子,不住低语:“本王也是个混蛋!”
两个孩子敏感的察觉出贤王情绪哀伤,想要安慰他,不想听贤王道:“沫儿,今晚与你母妃吵了?”
沫儿不禁心虚低头,“母妃不给父王留马车!”
“母妃有她的想法,不论她怎样对父王,对你却是很好,你不能因为父王伤母妃的心。”
“可是父王没了马车就不能回来了。”
“父王这不是回来了么?”
“可……母妃她做的不对。”
贤王苦笑,“这是我们大人的事情,你别管,今晚的事情你有错,明日一早与母妃道歉。”
沫儿很不情愿地应下。
贤王捏孟天昊的鼻子,神色凄凄哀伤溢于言表,“还是你父王好!”
夜很深了,贤王将两个孩子抱回沫儿房间,吩咐下人准备热水让他俩沐浴。后自己回到房间,黑夜中,他把自己关了一宿。
次日习惯性早起,因昨晚的醉酒没做处理,此刻头昏昏沉沉,衣服上酒味四溢。四肢酸痛难耐,稍动一下都有不适,贤王这才意识到,自己在地板上睡了一夜。
他感觉自己就像个没有家的人。
眼下时日不早,他忙爬起身来沐浴,将衣衫换了个干净,出门时,两个孩子也换好行头,贤王满意地看了眼她们两个。吩咐下人将两个孩子带到贤王妃处。
昨日五公主大婚,今早势必会给谦贵妃请安。届时贤王妃与孩子们必定到场,而他要去朝堂与政敌周旋。
贤王妃的马车驶向皇宫,另一边,纳兰初梳妆完毕,牵着孟玥的手一同进宫。
“你要去上朝?”
“嗯。”
“父皇真抠门,五妹成婚这么大好日子,给齐国公世子休了假都不给你放假。”
“子戚洞房要紧。”
“三天假唉!他三天你一天都没有,不公平。”
孟玥笑道:“别置气了,待我们回了江南,想要多少假就有多少假。”
纳兰好点头,“也是,届时山高皇帝远,你就是那里的土皇帝,我们想怎么样就能怎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