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固伦公主笑了下,这事自然尚早,要说她家瑶儿不一定要嫁给那娄正德,就锦儿上次不还说了左相公子左御风吗?她思及此,便问道:“今日你入了国子监,可细细看了那左公子?”
娄锦点了下头,眉眼一弯,“外婆,我传了您的意思,让丞相夫人得了空就过来坐坐。”
“那是好,不过这事还是我上门去问问才是。”她话一落,便由着娄锦扶了回屋子,经过方逑的院子那一刻,她的神色微微暗了下来,方才的欢愉之色早已经殆尽,叹了口气,她道:“你舅舅还在昏睡吗?”
固伦公主望着那屋子,并没有发现娄锦抿紧唇角,脸色微黯的模样。
她知道,她能阻挡那娄阳一次,但不一定能次次阻挡地了。可她把前世的事情说出来外祖父外祖母能信吗?她深吸一口气,尽量将自己的呼吸调地平整,然后道:“舅舅虽然病着,倒还好是家里人照顾着,这要是在边关,怕知道的时候我们也无能为力。”
这话听得固伦公主一愣,她转过头来深深看了眼娄锦,眉眼也微微蹙了起来。
娄锦这话没错,如果说让皇上放下戒心,一是调离方逑,可这并不能让皇上全然放下戒心。现在方逑病了,断是没有带兵打战的能力,将军府没有接掌兵权的人,皇上自然不怕。
倒没想到,她活了大半辈子竟没有锦儿这孩子看地真切。
她笑了笑,拍了拍娄锦的手。
娄锦这话已经说地明了了,多的,她不能多言,想着固伦公主能把这话与将军说说,断了那娄阳的念头。
话说娄阳匆忙上了马车,洪娘子一路小跑也跟了上去。
上了马车后,她面上挂着几分担心,心下却有些惴惴不安,藏在袖子里的手拽着裙角,她抬眼偷偷觑了眼娄阳,见娄阳转过头来看她,她微微一愣,道:“老爷,您莫要担心,大夫也已经请到了。只是余哥儿出生后身子便不见得好,这次一定要让大夫好好看看。”
余哥儿是流翠生的儿子,从观音庙里领回来之后就容易生病,大夫诊治为体弱,说是当初未出母体时营养不足所致。
流翠一直为此事自责,娄府上下既是要怪她,又想到她是为了躲避万宝儿的荼毒才逃到观音庙去。也无法苛责了。
当初为了瞒过万宝儿,流翠入了观音庙,既要像模像样地参佛,又要跟着寺人吃着粗茶淡饭。偶尔流翠的娘送上点好东西,但这并不能满足一个孕妇的需求。
孩子虽然是生出来了,但却是时不时就得了风寒之类的病。
流翠自是恨那万宝儿,万宝儿虽死,但她却依然觉得那贱人欠了她许多未还。
没人知道,此番出门前,洪娘子给余哥儿下了点药,但也非什么大事,只是在大夫开的药里加重了一味药。药量增加,大人或许还觉得无碍,但孩子身子弱,便有些危险了。
这事,她做地也久了,但因为孩子一直这么病着,药也还是那几味药,也没人怀疑。可今天被娄锦的人一叫,她慌了手脚,那药量便下地大了。
没等她处理,丫鬟就端了盅给余哥儿送去。
她出门的时候正好听那余哥儿喘不过气来,一直把余哥儿捧在手心的白太姨娘听言立马晕了过去。
就在她胡思乱想之际,马车到了府外。
娄阳与藏空相士一并走了进去,洪娘子紧随其后。
嬷嬷一见娄阳便道:“老爷,你快去看看。老太爷正对那大夫发怒呢。”
娄阳一听,忙快步走了进去。
尚未入屋,就听到流翠的哭声,屋子内几个嬷嬷丫鬟的哭声混杂在一起,听地人心头郁闷,忍不住窜起熊熊烈火。
门帘打开,一簇耀眼的光打了进来,流翠哭地红肿的双眼抬了抬,只看到一个高大的阴影站在那,她抱着怀中的孩子,颤巍巍地站了起来。
“流翠给老爷请安。”
她怀里的孩子没有啼哭,只安静地闭上双眼,看过去应该是睡着了。
可流翠的脸色苍白如纸,只低着头,对上孩子的脸挨了上去。哭着道:“大夫说,孩子没救了。”
她那话刚好传入刚刚入门的洪娘子的耳朵里,她身子一颤,脸色刷地白了下。怕让别人看出端倪,她尽量让自己镇定下来。
娄阳一震,忙走上来抱住孩子,孩子的呼吸很是微弱,若不是挨着他的脸,几乎都感觉不到这孩子浅薄的呼吸。
“大夫呢,大夫去了哪里?”
他近乎歇斯底里地喊着,那一张秀气俊雅的脸上狰狞着,俨然看不出之前的那一派温和模样。
流翠哭地更大声了,这是她好不容易保下来的孩子啊。就这么没了?她紧紧抱着他,心头疼痛难耐,直觉得那地狱里万恶的魔鬼要剜去她心里的一块肉啊!
“我的余哥儿,娘舍不得你,娘舍不得你啊。”
洪娘子沉默着没有说话,她看着那个孩子毫无反应的模样。想着,她并不是想让这孩子死,只是一点一点增加药量,让这孩子就这么体弱病着,奈何今日手不小心抖了点,这药就猛地下了个狠。
“老爷,大夫在耳房,白太姨娘晕了过去。”
娄阳看了眼怀中的孩子,这是他唯一的儿子啊。现在,娄锦他硬生生地送给了萧家,蜜儿他又给了羊氏家族。他名下的孩子就这么一个,就这么一个了。
他慌乱地环视了下四周,在见到藏空相士之时,才想起来藏空的医术。忙把孩子递给藏空。
“相士,快帮我看看,还有救没有?”
娄阳的手微微有些颤抖,他仰着头,期盼地望着藏空,心里恍若那溺水之人等着他人拉他一把。
藏空接过孩子,在孩子的手腕上把了下脉搏。
流翠与娄阳紧紧锁着他的动作,眉宇深深皱了起来。
“这孩子……已经夭折了。”其实,早在孩子在娄阳怀里的时候,孩子就已经停了呼吸。尽管藏空医术高明,可也没有让人起死回生的本事。
这一道晴天霹雳打了下来,流翠的身子一晃,便直直倒了下去。
几个丫鬟忙过来扶了她。
藏空把孩子递给了发愣的娄阳便压了下流翠的人中。
醒过来的流翠呆愣愣的,她看了周围一圈,最后在看到娄阳手中的孩子之时,一声凄厉的哭叫声破空而出,响彻了整个院子。
耳房那刚刚醒来的白太姨娘听着这声音,也愣了半晌。突然,她掀开被子,也不管丫鬟婆子们阻挡,飞也似的跑了出去。
流翠的声音越发清晰,她的哭声让丫鬟们都哭了起来。
“我的余哥儿,我的余哥儿啊!上天不公,当初万氏不让我怀上孩子,我千方百计躲过一劫,为何现在还是不放过我。”
洪娘子愣住了,孩子果真是死了?
她低下头,脸色暗沉不已。
窦氏赶来的时候正好听到了流翠的这话,见娄阳跪在那沉默不语,她忙走到流翠身旁,道:“二姨娘节哀啊。你还年轻,往后还可以再生的。”
流翠哭着摇了摇头,她的丧子之痛别人何以了解。她猛地撇开众人,来到了耳房,拉出那被娄世昌骂得狗血临头的大夫,也不看娄世昌的脸色,走了出去。
“我要你说,我儿子为什么会死?你不是说吃了你的药调理好身子,往后就会好的吗?”
大夫支支吾吾地,他看了眼那孩子,道:“我说的绝没有错,不信你去问京城任意一位大夫,遇到公子这情况,是不是都是我这药方这么开的。按理说,那不会有事的。”
流翠骂道:“你这庸医开的这药方,竟然还如此振振有词!”
这时,藏空相士开了口。“药方给我看看吧。”
屋内的人一愣,随即看了眼那大夫。大夫递出了药方,便沉默了。
娄世昌从屋里走了出来,顾太姨娘走了过去,扶了一把,见他颤抖着手,便道:“老太爷,节哀。”
白太姨娘一听,双眼阴森地眯了起来。她孙子死了何须这贱人到这里来惺惺作态!想着娄阳这么多年才有了这么一个儿子,而正德都快到议亲的年龄了。她顿觉得这世道对娄阳太不公平了。
可这公平,往往是求之不得的。
藏空看了那药方,道:“这药方确实没有错。用量上也很小心。”
大夫终于舒了一口气,可那头洪娘子却是屏住了呼吸。
藏空朝那药罐子走去,把药渣倒了出来,一一检查过后,道:“药也是按着药方拿的,这也没有错。只是这里有一味药下地多了。”
众人一听,便知道,这事与那大夫没有关系。是谁没把握好药量?
白太姨娘立马看了眼负责煎药的丫鬟红儿,红儿早前是万宝儿送给流翠的。万宝儿死后,红儿还是回到流翠身边。难道是因为前主子记恨了这新主子?
红儿颤巍巍地跪了下来,忙摇头道:“不是奴婢,不是奴婢弄的。”
可一直看着那火候,负责煎药的就是红儿。
流翠疯了一般走过去,狠狠踹了红儿一脚。“当初我以为你悔改了,才留你在身边。本以为万氏死后,你也能安分一些了。真没想到,你竟然如此忠心!”
红儿哭了起来,她本也是欺善怕恶的一类。她知道流翠在万宝儿死前给了万宝儿一个狠狠的教训,才知道流翠得罪不起。怕回了府之后再无好果子吃,便一路来伏低做小,在流翠面前不敢再有一分嚣张。更不敢说为了万宝儿而要害死小少爷啊。
“奴婢没有,奴婢敢对天发毒誓,绝没有伤害小少爷。”
可她这话,却没人信了。流翠以为万宝儿死了,府中的人心也该匕变了,没想到,不过就是她痴心妄想罢了。
“老爷,把这贱人拉出去乱棍打死!”
她这话一落,娄世昌也眯起了眼,不顾那红儿几番哭喊,几个家丁走了进来,拉了红儿便走了出去。
一切恍若陷入平静了,流翠却是坐在了地上,望着依旧在发愣的娄阳,心中痛苦不堪。
娄阳抱着怀里的孩子,闭上双眼。他一直没有忘记锦儿的那句话。
“娄伯伯,你这一辈子除了娄蜜,再无别的孩子了。”
呵呵,他忍不住笑了出来,众人愕然,见他如此,还以为老爷疯了似的。
然而,他这笑却不再收敛,而是疯了一般,狂笑而出。紧接着,他跪在地上,一掌狠狠地打在了青砖地上。
“诅咒!这是诅咒!”他现在就连娄蜜都不敢肯定,这孩子还会不会继续做他的孩子。身子剧烈地颤抖了起来,他觉得这四周都变得黑暗了起来,甚至隐隐有着某种恐惧不断地向他靠了过来。
他摇了摇头,却是死死地念出了让大家惊讶的名字。
“娄锦!”
洪娘子猛地退开了一步,以为事情即将暴露的时候,藏空相士走到娄阳身侧,把娄阳打晕了过去,才抱着孩子递给了娄世昌。
谁都以为娄阳魔怔了,可他是痛恨道了极点。他不信那娄锦的话,可是那话就和诅咒一样,深深地刻在他的心上,强硬地打上了烙印。
娄府一下子沉溺到悲伤的气氛中,娄阳从棺木店里买了一个小棺材,并厚葬了这年仅一岁的儿子。
此番,娄阳受了不小的打击。府中之人路过书房的时候,时常能听到他喃喃自语,恍若说什么,你说得对,她就是个祸害。
只是书房之中,除了他一人别无他人,也不知道他与谁说着话。不少人只觉得老爷变得神经兮兮,让人看了害怕。
得知余哥儿死亡的消息已经是第二日了。
今年的天气怪异地很,这个时候竟已经开始融雪了,融雪的时候,格外地阴寒,娄锦刚出了门,一阵冷风就肆无忌惮地要从她的领口灌入。
她深吸了一口气,才把雪白的狐皮帽子戴上,朝身后的流萤道:“车马准备好了吗?去娄府看看吧。”
流萤点了下头。她低着头走到娄锦身后,有些话欲言又止。
一切怎么会那么巧,小姐让人唤了洪娘子过来,本以为洪娘子只是随口说说,没想到那孩子真出了事,孩子才一岁啊。这会不会是小姐早就命人下的手呢?
她惊疑不定,可是她认识的小姐何曾这般心狠手辣了?
娄锦看了她一眼,好一会儿才道:“你以为是我杀了我那弟弟?”
被娄锦这么一问,流萤忙把头低地更低,她摇了摇头,却不知道要说些什么。
娄锦也不说话,只觉得一双脚虽然是用貂皮靴子包裹着,却还是冻地慌。
她不禁把暖手火炉子往身上靠了靠,这才微微舒服了些。
路上,流萤思前想后,终究还是摇了摇头。小姐最近的命令都是通过她的,这件事必然是不可能的。更何况,小姐这些日子也偶尔去看望邱铁山的女儿邱雪。
她知道,小姐大可以不必救那女子,可小姐还是日夜看那医书,寻找救人的方法。
她长舒了一口气,便也不再多想。
融雪的时候,马路上难免有些滑的。马车行驶地慢,车夫也是冻地慌。娄锦把那车夫通红的耳朵看在了眼里,便也不说话。
心里却翻江倒海了起来。
她想着流翠的模样,心里隐隐有些哀戚。人总不能选错方向的,一旦错了,便不好回头了。并非每一个人都可以得到上天垂怜,再重获一次。她甚至也分不清自己这重生是梦呢还是现实。
可她知道,若是流翠没有背叛自己,她定会给流翠寻找一个好婆家,而非入了那深院。好日子是用鲜血和教训堆积出来的。就算流翠逃过了万宝儿的算计,可也逃不过洪娘子的嫉恨。
娄锦不免唏嘘,她当初不也是选错了方向,对世事不闻不问,以为逃避便可以不知道这“野种”二字,以为武世杰不会与他人一般,以为多年的感情抵得过世俗。
她呵地一笑,好一会儿,才道:“流萤,上次让你帮忙找的草药找到了没?”
“找到了,这草药极不好找,后来是乌嬷嬷找了人在雪山上找到的,说是抓来了一只雪蛤,这对邱姑娘真有帮助吗?”
娄锦点了下头,太医说是没有救了,可这事并不见得全是如此。
娄锦读的医书,可以说是旁门左道。并非正统。她这近两年内买的多是与毒术密切相关的书,只有全然了解了毒这种东西,她才知道如何救人。
若说前世她对诗书礼仪没什么兴趣,但对医书却很是看重。人道不做良相便做良医。她前世有些基础,但这一世却是研究其毒素来了。
想到早上起早了,娄锦便眯起了眼,打算睡一会儿。流翠也不打扰,只看着娄锦,心里也胡思乱想了起来。
她想起昨儿个她去照看了下三皇子送来的追风,见追风背上的一片红,便笑了起来。那时候匕安少爷走了过来,只盯着追风看了会儿,就走了出去。
她还记得匕安少爷的眼神略带着点阴郁,不知道他是不是不喜欢小姐这突如其来的妹妹。
追风倒是有趣,早上小姐去看追风的时候,追风一个劲地要跟着小姐出去,那马缰她看着都觉得扯着疼呢。
只是,三皇子与小姐之间……
她没有忘记,小姐上次设计之人正是三皇子的亲舅舅,万征战。若是三皇子知道了,该当如何?三皇子与小姐之间点点滴滴她都看在眼底,他们二人简直羡煞旁人,可万不能被他人破坏了去。
此时,车子停了下来。
娄锦睁开了眼,掀开门一看,那朱红色的大门上赫然写着娄府二字,依旧是她熟悉的门第,可那屋檐下的白绫以及那黑色的奠字却是刺了她的眼。
下了马车之时,她把暖手炉递给了车夫,也不管那车夫拒绝与否,只道:“这天气冷,暖暖手,搓搓耳朵。”
车夫听此,弯着身子点了下头,接过了暖炉。
门童们见到娄锦的时候显然是愣住了,他们不知道这会儿要唤什么名字?娄小姐?萧小姐?
娄锦淡淡地看了他们一眼,道:“就报说娄锦来见。”
此时,恰巧窦氏正要去买点冬日的棉裘,见到娄锦的那一刹那,她双眼一闪,接着笑着迎了出来。
“锦儿回来了。”
娄锦见到窦氏,唇角微微一勾,面上带了三分笑,“婶婶这是要出门?”
“哪里是要出门,这不是府中正在办丧事,出来透透气。你也别在外头站着,来者是客,快进来。”
窦氏哪里还需要去买什么棉裘了,如今要打入将军府,一是要说服固伦公主,二自然是要说服娄锦。
她拉过娄锦的手,亲热地拍了拍。“舅老爷身子可好些了?”
娄锦不动声色地低下头,脸色却不见得好。舅老爷?当她还是娄府的姑娘?
“身子应该是好些了,只是有些事记不住。”
窦氏见此,忙道:“叫方瑶莫要过于伤心,她现在在国子监念书,正德也在。我会让正德好好照顾她的。”
这话,就连流萤都听出了火气。方瑶何须娄正德来照顾?这话若让旁人听了去还以为方瑶与娄正德有什么关系来着。简直是在毁方瑶的名声。
窦氏面上依旧挂着笑,见娄锦并没有接着她说的话往下接,笑意就凝在嘴角,暗暗咒骂了句,养不熟的白眼狼,也不看看当初若非娄府收留,你这野种也能等到认祖归宗的时候?
更何况,娄锦在府中被冤枉之时,窦氏也说了不少好话,就这般忘恩负义了去?
娄锦扯了下嘴角,有些话她不需要说出来,什么态度一摆出来,大家心知肚明。
她抽回了手,道:“婶婶,我想去看看流翠。”话落,她便行了一礼,带着流萤走了进去。
不用回头,也知道窦氏那张近乎扭曲的脸。娄锦不欲看去,只怕一早吃的饭全都吐了出来。流萤却是回过头去,见窦氏恶狠狠的目光,便立马回过头来。
“小姐,可是明日去拜访左相家?”
娄锦扑哧一笑,就连流萤都忍不住了。看那窦氏的模样,娄锦眯起了眼。窦氏,是不会轻易罢休的。
走到正厅的时候,一片白绫看地人心沉沉的。
白太姨娘从厅里走出来,在看到娄锦的那一刹那怔住了,反应过来的时候,便是破口大骂。
“该死的小贱人,脏污的女人肚子里生出来的野种也敢回来了,我这娄府干干净净的地方,容不得你这污秽之人踏足,还不快给我滚回你那肮脏的地方,少来玷污了我孙子升天的路。”
她骂骂咧咧地说着,话是越发难听了起来。
她可没忘了娄阳抱着余哥儿说念出了她的名字,还说了诅咒二字。若非是要上早朝,娄阳这会儿定还是在书房里神神叨叨,她已经失去了一个孙儿,可不能再失去一个儿子。
这一切,她自然都怪到了娄锦身上。
“天杀的人啊,忘恩负义既然敢诅咒我们家,是谁养你到大的,你当初还唤我一声奶奶啊。那是你亲弟弟啊,你狼心被狗啃了,这小贱人,小贱人!”
“够了!”娄锦冷冷说了声,她的声音不算大,却带着刺骨的寒意,饶是这融雪之际,都比不上她陡然看过来的冰冷目光。
流萤气得直跺脚,白太姨娘果然是丫鬟出身,什么话都说得出口,半天这小贱人,小贱人地叫。真恨不得过去抽两巴掌才舒服了。
白太姨娘愣住了,她欲多言,却被娄锦截了话。
“娄府早就被下了诅咒,所以我才与娘脱离娄府,这事难道太姨娘不知道吗?相士说了,娄府往后不是死人,便是家破人亡。锦儿不敢拿娘的性命开这玩笑,所以在爹来接我们的时候,毫不犹豫就去了萧家。”
什么?白太姨娘一愕,这怎么可能,这个贱种又在胡言乱语些什么?
娄锦本不欲这么说,可听到那诅咒之时,便转了个弯,道:“不信你大可去问藏空,不过他是娄伯伯的朋友,定也不会告诉你的。这些日子,他与娄府过从甚密,不过就是为了扭转娄府即将灭亡的命运。可我看,天命已定,怕是难了。”
白太姨娘惊疑不定地望着她,见她唇角微微一勾,便咒骂道:“你胡说八道,是你娘不守妇道,想要脱离娄府而快之,你编出这种天杀的谎话,以为我会信?”
“信不信由你,反正娄府也已经死了两个人了。接下来是谁,谁都说不准。想必太姨娘没有忘记藏空相士说的话吧。好像这一切都与娄伯伯身上一个什么东西有关,说是把那东西去了,娄府的命运便会急转直下。”
咚咚咚,巨大的心跳声在白太姨娘的耳朵里庞璇,一声一声撞地她震耳欲聋。她突然后退了两步,两腿发软地靠在了扶着她的洪娘子身上。
洪娘子也是惊讶不已。娄锦这话是说真的还是吓唬她呢。
可是,见白太姨娘瞬间苍白的脸色,她甚至也有些猜疑了起来。
是什么东西?娄阳身上什么东西去了?
娄锦上前两步,轻轻地靠近白太姨娘,白太姨娘见着这一张白净若雪的脸,却是猛地瞪大双眼。这一切娄锦不会知道的,难道说娄府真要走上家破人亡的路?不可能的,定是这贱人胡说八道。
可娄锦显然不想放过她,而是疑惑着问道:“不知道娄伯伯身上去了什么东西,那般重要的东西因何要去掉,这是连累整个娄府跟着陪葬呢。”
“胡说八道,胡说八道!”白太姨娘一直重复着这句话,方才咒骂娄锦的气势一下子被抽空了许多。恍若只能说出这一句,而无力再说别的。
娄锦微微一笑,眉眼在扫过洪娘子的那一刹那,显得高深莫测。
洪娘子低下了头,不敢说什么。
娄锦转身离去,唇角的笑已然消失,她严肃的容颜显得平淡无波,恍若方才的那番话与她毫无关系一般。
若是诅咒便可以摧毁娄家,她倒是要笑了。
耳边白太姨娘的声音越来越淡,她也穿过回廊,面前是她熟悉的穿花楼。流翠搬到这里来住已经有一段日子了。
流萤自娄锦说了这娄府被下了诅咒后,走哪里都觉得阴森森的,方才经过那湖边的时候,只怕不小心沾了水,被那水鬼拖了去。
“小姐,这娄府当真是不吉利?方才经过那湖的时候,我都觉得害怕。”
何尝是你会害怕。娄锦自然也会。重生后,每一次经过那湖,她都会觉得脊背发凉,她是断断不会愿意再落一次湖,再尝试那记忆中最为恐惧的一幕。
穿花楼的门紧紧关着,几个守门的婆子见到娄锦的时候便是一愣,随即入了门通报了一声。
出来的时候,便邀请了娄锦上楼。
娄锦踩着熟悉的楼梯,听着它发出的依依呀呀的叫声,这声音她熟悉极了,再一次踩踏竟然是不同往常的感觉。扶手的柱子上有些掉了漆,碧绿色的楼梯处显得有些斑驳苍白。
转角而去,见到的是一身素白的流翠坐在榻上。她呆滞的目光扫过娄锦之时,更是毫无停留。
“小姐回来了。”
淡淡的一声,却若机械一般说着,字句之间恍若死水。
她散落着头发,脸色发黄,唇角干燥,嘴上揭了一层皮。她本是黑深的瞳孔却是毫无焦距。
娄锦只看了那一眼,便坐了下来。
“余哥儿夭折并非你的错。”
回答她的是沉默。
娄锦打开窗门,一阵冷风刮了进来,流翠猛地缩了起来,她今日穿地极少。
“透透气吧。”如此压抑的气息,她并不喜欢。
突然,流翠猛地站了起来,重重地关上窗户,对着娄锦便喝道:“你当初为何要叫我去观音庙,为何!倘若知道我的孩子注定会死,我宁愿他一早就死在我的肚子里!”
“是你当初选择的这条路,你选择与万宝儿合作的时候,便是与财狼为谋。从那一刻起,一切便由不得你了。”
娄锦定定地望着她,那双眸子比往常更为平静。却让那头的人猛地瞪大双眼,惊愕地望着她。“原来你都知道了?”
娄锦点了下头,她笑了笑,道:“还记得‘毁’和‘悔’这两个字吗?”
像是被人当头棒喝一般,流翠豁然站了起来,那个时候她就已经知道了?那为何……
“为何那时候不处死我,现在却在这里,你是在嘲笑我?”
突然得到这个认知,她的脸越发苍黄了。她尖叫了一声,就要抓起娄锦的衣袖,质问她,她知道那一日定是娄锦把她送入老爷的床上,从那一刻起,她便回不了头了。
娄锦拽过她的手,狠狠地甩在一旁,冷声道:“我不过是来告诉你,现在即便是想让你活,这府中有些人也不一定会让你好好活着。若是我想让你死,你们母子二人也无须我动手,早些时候万宝儿就可以要了你们的命!”
她深吸一口气,见流翠狼狈的模样,她才道:“你以为死了便可以解决一切了?当我知道被你背叛的那一刻,几乎都绝望了。可我等着你回头,我可以要了万宝儿的命,可你的命,我不屑动手。你自然还可以选择与我为敌。只是你的敌人周围遍地皆是,你且自保就是了。”
话一落,娄锦就转身下了楼。
流翠怔愣着坐在地上,死死地咬紧下唇。是府中的人要她孩子的性命还是谁?谁要她孩子的命!
丫鬟小玉扶了她起来,好一会儿才道:“二姨娘,你可别这般伤了自己的性命。老爷不日就要娶夫人了,二姨娘失去了少爷本就没有依靠,再这般下去,可是要毁了啊。”
什么?娶夫人?
小玉点了下头,“是的,据说老爷最近和羊氏羊馨走地很近。”
流翠一听,脑海中闪出一道光。是她吗?难道是自己这孩子威胁了她这未来主母的地位?所以才害了余哥儿的性命?
难怪,难怪娄锦那般说。
自然,她也曾怀疑过洪娘子,可他们二人皆是妾。洪娘子再不愿意看到她的儿子,也不会动手杀了他。唯一的可能便是那羊馨了。
想到此,她便狠狠地捶了下底面。羊馨!
娄锦倒是大大方方出了娄府的门,流萤走到娄锦身侧,便有些佩服娄锦了。
本以为小姐来娄府不过是来示威,流萤一直以为小姐根本没必要再来娄府了。可今日一是传了娄府不吉利这话,二更是让羊馨那企图对萧县公下手的女子有了后患。当真是一箭双雕,一石二鸟。
更让流翠那人后悔终生了。背叛的后果会让她痛不欲生吧。
流萤看流翠那狼狈的模样,心头也隐隐觉得戚戚焉。若是流翠嫁给一般人为妻,一家人其乐融融,不必时时算计,担心。那该有多好。
只不过,一切真是由不得她了。
待娄锦上了马车之际,窦氏站在门口阴冷地看了过来。
娄锦是走了,可是娄府留在娄府的话却迅速传了开来。娄世昌三父子刚下朝回来就见两个门童窃窃私语,二人在见到他们三个主子之时忙低下头,脸色苍白地停了话。
“你们在说些什么?”娄世昌最恨下人嚼舌根,更何况,这府内说什么那本没事,可这门童守在门口人来人往,若是什么不好听的话传了出去,这是毁了娄府的名誉!
“老太爷,我们没说什么。”他们的话越来越低,让人听不清楚。
娄阳喝了他们一声,抬眼便见头顶的白绫,脸色更是阴暗了起来。
“来人,把这两人托下去,打五十大板!”
娄阳发话了,这两个门童可是吓地跪在地上,他们忙看向娄城,希望二老爷能替他们说说话。
没想到二老爷却是盯着他们,道:“若是对娄府不利的流言,还是早些说为好。”
两人见此,对视了一眼,才道:“奴才说。”
二人这才一口气把在府内听到的事说了出来,娄世昌的脸色越来越暗沉也越发难看,而娄阳却是猛地颤了一步,在娄城扶了他一把的时候,他才晃了下推开他的手,生怕被看出什么端倪。
那个秘密就他,父亲还有娘知道。
娄城若是知道,必然会与他们分家。毕竟谁也不想摊上一个诅咒!
“这事,都有谁知道?”娄世昌问道。
“府中之人几乎都知道了。”
两个门童说完,便不再多言。这事最怕的是传到皇上耳朵里,谁希望用个不祥之人。本来这事也没什么大不了。不少家中也有孩子夭折过,死人的也不在少数。可偏偏娄阳真是去了一颗朱砂痣,这事情他们知道也罢了,可别人不知情的说起来真是玄乎其迹了。好似这个秘密正被别人窥视着一般。
当然,不少人自然还是愿意信任的。
毕竟娄阳这一年多来都是在走下坡路。原是欺君之罪,皇上饶过了。接着镇压乱民本是有功,可不想夫人万宝儿竟然私藏粮柴,导致物价哄抬,皇上震怒,他也就一路吊着。给太后修行宫,可偏偏行宫被水淹没,差点害死了人。这中间多多少少是邪乎的。
娄阳他们回来的时候已经晚了,这消息不胫而走,毫不留情地在京城各地传了出去。
白太姨娘好不容易等到他们回来,忙撤了众人,拉了娄阳的手,道:“快去给我找相士来,来看看我们府上的风水。”
“娘!”娄阳愕然,他道:“若是娘真不放心,我找藏空来看看便是。”
白太姨娘一听藏空,往常的欣喜一扫而空,瞪了他一眼,“谁都可以,就是藏空不行。你们二人是朋友,他的话不能信!”
她没有忘记娄锦的话,藏空断断是不可以的。
若是娄府的人还要这么死下去,她必须要知道这到底是不是真的!她已经活了大半辈子了,什么家破人亡,她经不起!
“快啊,快去!”
娄城看了娄阳一眼,终是看不过白太姨娘这态度,道:“姨娘,这事不能做。这本是谣言,我们不理会便会散了开去。可若去问,别人都以为我们这娄府真被下了诅咒!”
“你懂什么!”白太姨娘喝了他一声,她太明白娄阳去了的那颗朱砂代表什么了。本来她是不在意的,可现在,这算什么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