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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俏扫了一眼窗边平头案上摆着的灿若彩霞的大红孔雀纹翟衣,流云绣的霞帔和半开的紫檀匣子里那只五凤衔珠正钗,笑道,“我虽然没什么见识,可是也听闻宫里的那位娘娘不好相与,你明儿个可得打起精神来,再落了师太的面子就不好了。”
“嗯,你放心吧,皇宫又不是龙潭虎穴,有师太在呢,我好歹也是个郡主了不是?”看来李贵妃真是“威名”在外了,“等我回来后,跟你讲啊。”
“好,叫我这京城都没进过的人也听听新鲜儿,”云俏微微一笑,语气里俱是欢欣,她不知道自己能不能等到那一天了。
“嗯,我跟师太从宫里回来便直接要搬到郡主府了,”说到这儿,云浓有些不好意思,其实所有的一切都是染尘师太的,自己真有些不劳而获的感觉,“待一切稳定了,我叫人接你过去住两日。”
“这,这不好吧?我跟你说,这次裳妹的事闹的这么大,连族里的姑娘都受了牵连,可是进二叔却做了两淮巡盐御史,”云俏放下手里的筷子道,“这跟你没有关系?”这些年她时常出入云园,有些事她不说,不代表她不明白。
“你既已经过继给了染尘师太,便是梁家的女儿,跟本生父母不能走的太近的,不然如何对得起师太于你的一片苦心?”云俏怕云浓不明白这其中的道理,不由谆谆叮咛,“咱们洪山,就是咱们云家,出继的事也不是没有,一旦将自己的儿子与人做了继子,是不许再跟本生来往的,就算是师太不说什么,你自己心里也要有个数,什么接我过去住的话,再不要说了。”
“师太也不是不通情达理的人,我也这么大了,若是真不许我跟本家来往,今天也不会叫我跟着祖母过来,不过姐姐的意思我也明白,”说的难听些,云家已经明码标价将自己卖了,哪里还有叫染尘师太再分期付回款的道理?“只是我本来就没有什么知交好友,叫姐姐过去说说话儿想来师太也不会太过在意,你且放心。”
“二侄女儿还吃着哪?唉,我说我过来,你祖母非要叫俏丫头过来,害得我就算是坐席也不能安心,”蒋氏在松寿堂陪坐了一会儿,寻了空儿便过来归田居找云浓来了。
“二太太,您留步,我家郡主正用饭呢,再说了,甭说现在郡主身份不同,就算是以前,您也不能就这么直闯我们归田居啊,”绿蚁看到蒋氏提裙要往屋里冲,气得鼻子不是鼻子眼不眼的,“奴婢们在无垢庵已经跟着宫里的嬷嬷狠学了阵儿规矩了,要不,叫奴婢也跟二太太练练?”
“哟,我们绿蚁现在身份也不一样了啊,说话都开始带着刺儿了,”蒋氏也不生气,笑着拍了拍绿蚁的肩膀,“好啦,算你说的有理,烦请绿蚁姑娘去跟郡主通禀一声吧,就说民妇蒋氏求见,咯咯咯,自己自小看大的亲侄女儿成了郡主,见个面儿还得通报,还挺有意思。”
“是二婶子来啦,想是有话要跟你说,我走了,一会儿自有人来收拾,”云浓端坐不动,云俏可不敢,忙起身告辞。
“那姐姐回去吧,”云浓看着云俏瘦削的肩头心里一酸,有心贴补她,可想到明氏,便是给云俏再多的东西,也落不到她的手里,“那我叫红泥送送你。”
“唉,我原想着这归田居里也没有什么东西了,特意叫瑶丫头给你腾屋子呢,结果你祖母不许,”蒋氏一脸的无奈,“说是叫你再住一晚自己的屋子,我说啊,那郡主府一定是玉瓦金栏,满眼的富贵,叫你再住在这样的屋子里,没得寒碜。”
敢情住在自己的屋子里寒碜,住她女儿的玲珑居倒不寒碜了?云浓懒得跟蒋氏这种没智商的扯废话,“二婶儿过来有什么事?”
“哎,我就说嘛,我家浓丫头就不是那种没良心的,哪里会攀上高枝就不认自己亲人了?”
“唉,这不听说你受了伤,我这心里啊,跟油煎了似的,”蒋氏拿帕子抹了把眼泪,抬头却看到云浓正抱着杯茶小口的品,压根儿没有在听她的话,讪然解释道,“你别不信,以前在一个家里,二婶儿可能没多关心你,那不是有你祖母还有大嫂她们么?我这个嫡亲的婶子也要靠边站,可自己看着长大的姑娘就这么成了别人家的了,我这心里啊,”蒋氏说着又落了泪。
“既然二太太舍不得我,就叫二叔跟祖母说说,叫我回来便是,”云浓微微一笑,将手里的茶碗放下,“二太太有什么话直说便是,我这一天也累了,想早些歇了。”
这个死丫头,身份一变,就抖起来了,蒋氏心里暗骂,面上却堆了笑,“我也是听你二叔说了当郡主是什么样的,这不,年纪大些,考虑的事情自然就多了,你又是我嫡嫡的侄女儿,”蒋氏一脸慈爱,“我听说染尘师太虽然出家了,可是手里还有以前的嫁妆和南平侯府在京中的产业?唉,咱们就不说你做了郡主皇上赏下的封邑,听说你的封邑不只是一个永昌府?还有永昌府辖下的州县?那得多大的地方儿啊?都听你的?那儿的官儿归你管不?”
“二太太莫要浑说,您这话在我这儿说说不打紧,若是传出去一星半点儿去,外人还不知道会怎么想云家呢,我也是蒙皇上圣恩,赐了永昌府为采邑,得享一府的供奉,可是官吏任命是朝廷的事,哪里是我一个女人家能置喙的?”云浓直接将蒋氏给顶了回去,“若是再叫我听见这样的话,休怪云浓不计亲戚情分将你送到老太太那里去了。”
云浓端出了郡主的架子,蒋氏心里还真是有些害怕,那可不是亲婆婆,“瞧你,我不是不懂才问问么?其实我今儿来跟你也不是跟你说这些的,”帮自己丈夫谋个官儿当当看来是不成了,因为事先云平已经否了她的提议,蒋氏心里有准备也不在这方面过多计较,“婶子是在想,师太是个出家人,每天忙着念经呢,哪里管的了那许多的事?而你,娇养着长大,只怕麦苗韭菜都分不清,那些俗务岂不是污了你的眼?”
“那二太太的意思呢?”云浓啼笑皆非,没想到这个二婶儿倒是帮自己什么都想到了。
“唉,我跟你说,外头那些事烦难着呢,成天庄头掌柜的,净是些臭男人,按理说,有你嫡亲的叔叔在,哪里会叫你受这委屈?”蒋氏见云浓愿意听她的话,心里一喜,继续“诚心”帮云浓打算,“可是你也知道,如今你祖母年纪大了,说是要看外头的账目可外头的事哪里真的管过?还不是都靠你叔叔?再加上你父亲又要赴外任了,家里撑头的男人就只剩你叔叔了,想帮你也走不开啊。”
“那可怎么办呢?”云浓继续给蒋氏递梯子。
“所以啊,我就想,我娘家几个兄弟,就是你那些表叔们,个个都是能干的,家里家外一把手,不论是做生意,还是管庄子,没有拿不起来的,”说到自己的娘家兄弟,蒋氏也是一脸得色,“你也知道的,婶子家里也不是小户人家,好几十倾地呢,前几年又在镇上置办了几个铺面,个个都是赚钱的买卖。”
见云浓不搭话里,蒋氏也有些无趣,但该说的话她是一定要说完的,“所以我想着,不如叫你的几个表叔过去帮衬帮衬?还有你那个郡主府,偌大的府邸,没个自己人怎么行?那些人从宫里出来的人最是势力,你到底是过继的,她们哪里会服你管束?不如叫你那几个表婶过去帮你料理着内务,这有自家人帮你看着,就算是成亲,整个郡主府也在咱们手里。”
“是啊,若是叫二太太几个娘家亲戚过去帮我看着,整个郡主府可不就是在你们手里?”云浓面上挂着讥诮的笑,“你这么好的主意跟老太太说了么?云家的产业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了,单二老爷管着多累啊,不如跟老太太说了,叫你的娘家哥哥们到云家帮忙算了。”
“你,”蒋氏被云浓一句话噎的老脸通红“我也是替你着想,真真是不识好人心!”
“我也没有说什么啊?有道是百善孝为先,你连我这个出继出去的侄女儿都想到了,云家怎么能不想想呢?有这种人才怎么也要请到云家不是?至于我的郡主府,自然有师太和朝廷来安排,还真是不敢用蒋家的人,”云浓也不待蒋氏再分说什么,“绿蚁,送客,我要歇了,任谁再来,都给我挡了。”
“呸,她也真敢说,”绿蚁送完蒋氏回来,走到门边又往外啐了一口,才愤愤的进来,“这云园论脸皮厚,她称第二,没人称第一了!”
“她这才算什么?跟有些人比起来还小儿科了,”别人不说,就说云平,蒋氏过来他能不知道?左右来的是女人,男人躲在后面,万一有什么事,出来说句管教不力,女人家见识浅,就可将责任推的一干二净。
第二天一大早,染尘师太派来的人已经到了云园门外,胡氏拉了云浓的手依依不舍的送了又送,终是不敢耽误云浓进宫的时间,放了她离开。
“你昨天到归田居了?怎么样?你提的事儿浓儿可答应了?”看云浓的翠帷华盖的渐渐远去,胡氏转头看着扶着她的蒋氏。
蒋氏没想到胡氏对她昨天的动向一清二楚,脸上一滞,忙解释道,“母亲,我只是想着二侄女儿孤身一个人,没个体己人帮着她,那么大的家业-”
“所以你就想到叫你娘家几个兄弟帮她了?”胡氏冷嗤一声,“那浓儿可答应了?”
听胡氏这么问,蒋氏更是委屈,“没有,现在人家是郡主了,哪里看得起咱们这些人?您不看看昨天她在松寿堂连多坐一会儿都不肯?这鸟儿一放飞了,只怕想叫回来,就难了。”
“所以,咱们就不能叫她飞的太远了,”胡氏看了一眼蒋氏身后的云瑶,“浓儿可是就剩瑶丫头一个妹子了,以后寻了机会,还是要多来往来往,如今咱们家的姑娘想高嫁,亲姐姐怎么能不帮帮忙?”
“母亲,您真是,”听胡氏这么说,蒋氏正颗悬着的心算是彻底放下了,她顾上不去试脸上的泪水,“我就知道,您心里也是疼瑶儿的,过几天我就带了瑶儿去看她姐姐去。”
“你真真是,笨死了,现在浓儿刚过继出去,咱们姓云的就扒着不放算怎么回事?左右也要等她在府里站稳了脚跟,我寻了机会跟她见上了,才能说后面的事,我跟你说,这半年都给我老实着些,但凡叫我知道谁敢背着我去给浓儿添麻烦,家法伺候!”从马氏到蒋氏,云浓嘴很紧,一点儿便宜都不肯叫她们占,当然,凭胡氏对自己这个孙女的了解,这也是她能做出来的事,而且孙女未必对自己跟儿子拿她换官位就没有怨言,怎么也要待这气儿消了,在郡主府日子过的滋润了,她才会想起来这风光的日子是谁给她的?
云浓的马车甫一到宫门处,就看到了染尘师太的马车,云浓忙扶了虹霓下车,“出门时耽误了些时候,师太等急了吧?”
“嘁,还叫我师太呢?怎么,不想认我这个母亲?”染尘师太仔细的打量了云浓一眼,看她气色不错,悬着的心也算是放下了,“今天正式从家里出来了,不舍是正常的,我不会怪你,以后有空了请你那边的亲戚到府里来小住,也不是不可以。”
叫染尘师太母亲,云浓还真有些开不了口,不过想到她对自己的体贴照顾,到这个时候还在为自己着想,心头一热,鼓足勇气轻声道,“母亲-”
一声母亲叫的染尘师太眼泪夺眶而出,她也是个母亲,二十年来却无法尽一个母亲的责任,也没有听过谁喊她母亲,从跟云家说明要过继云浓之后,她心里就想让云浓叫她母亲了,可如同云浓不好开口一样,这个要求在她喉间转了几圈,终是没有出口。
之后圣旨下了,她也想顺势叫云浓改了称呼,可是云家人在那里,想到云浓是胡氏一手拉扯大的,她又有些不忍心,直到今天,到了皇宫外面,她才再次提到改称呼的事,“其实你要是叫不惯,回去之后不叫也罢,只是到了宫里,到处都是眼睛和耳朵,小心一些,也省得被人抓了把柄去。”
“是,女儿知道了,”云浓冲有些赧然的染尘师太甜甜一笑,“母亲,咱们要走着进去么?还是坐轿?”
“不必,我有自己的辇舆,咱们就这么风风光光的进去,”染尘师太展颜色一笑,“其实今天应淳也来了,不过是去皇上那里谢恩,没准儿出来的时候咱们能遇上他。”
现在秦翰成了她光明正大的未婚夫,想见却不能再像以前那么容易了,“他现在好吗?不知道在秦家习不习惯?”
“噗,”染尘师太再也忍不住掩口失笑,“他自小就长在秦家,你还怕她不习惯?倒是你,可想过成亲之后,跟他住到秦家?”
“啊?还要住到秦家去?”云浓骇然的望着染尘师太,如果秦翰是亲生的还罢了,这一个义子和义子媳妇,跟秦家那群极品住一起多别扭啊,“唉,嫁夫随夫,住哪里我也得过去啊-”
“真是女不在中留啊,你还没及笄呢,就想着嫁夫啦?”染尘师太被云浓委屈的小模样逗得心情大好,“你放心,不过是个过场,应淳已经跟隆平侯说了,待成亲之后,就分家出来,你们还搬回郡主府来,就算是住也不会住几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