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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午的交流会,程似锦妙语连珠,时常逗得剧团的人捧腹大笑。下午交流演出时,他坐在第四排的位置,全程端着一个摄像机,将演出过程一分不落地拍了下来。
傅宁砚坐在他后面一排,两折戏的间隙,便听见团长侧过头去问他,“替别人拍的?”
程似锦笑说:“是的,她很长时间没看过这么纯正的昆曲了。”
团长哈哈一笑,“那还得回国去看,才叫原汁原味。”又说,“听你这么说,这位女士倒是一位资深戏迷了,我倒真想与她交流交流。”
“她不但是戏迷,以前也唱过花旦。”
程似锦这么一说,团长更有兴趣了,正打算继续要求拜访,第二折戏已经开始。二人便噤了声,专心看着。
待准备的四折戏都演完以后,团长再次提出要求,程似锦无法拿主意,笑说,“那我打个电话,征求她的意见。”
说着,掏出电话一边拨号一边走到一边。傅宁砚一直在观察他,此刻目光也转了过去。程似锦压低了声音,傅宁砚听不清他们对话的内容,然而却见他脸上笑意温和灿烂,看着颇觉晃眼。
傅宁砚移开目光,微微蹙了蹙眉。
程似锦打完电话过来,面露遗憾之色,“抱歉,她说也想与您会面,但要陪着女儿,确实无法腾出时间。”
团长虽觉遗憾,也无可奈何,只说二人以后要是回了国,一定去明陵的剧院观戏。
交流持续了三天,第四天团长给手下的演员放了假,让他们自由活动。大家一致认为既然来了纽黑文市,必然不能不去参观耶鲁大学。如此,仍是程似锦做东,全程带领参观。
大家一路游玩一路拍照,傅宁砚几分意兴阑珊,看了半程,就悄悄离了队,找了校园外一家咖啡馆坐下。
街上来往的人大都是耶鲁大学的学生,言谈举止踌躇志满,颇有几分意气风发的气势。
傅宁砚坐靠窗的位置,春日阳光从干净的窗户中照进来,店里空气中一阵烘焙咖啡豆的浓郁香味。
他一边喝着咖啡,一边翻着从书架上取来的一本杂志。身都放松下来,每个毛孔都透着懒散,浓郁发苦的咖啡也无法抵御倒时差的困顿,如此,他竟然不知不觉打起了瞌睡。
窗外仍是熙熙攘攘,路旁的榆树绽了新枝,每一片叶都散发着清透的绿意。
——
自爬山那天以后,苏迎晨每天必做的事就是询问苏嘉言孙悟空存钱罐Daddy是否已经收到。
苏嘉言无法,找了张半面墙壁那么大的世界地图出来,在崇城和纽黑文之间划了一条长长的红线,每天比划一段,说线走完了,存钱罐也就到了。
于是迎晨每天早上起来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往线上加个红点,如今点也已经到了密西西比河了。
苏懿行笑她:“你打算到时候去哪里给她找个爹?”
“……船到桥头自然直。”
苏懿行笑得不行,想了想,又说:“其实我觉得程似锦还不错。”
苏嘉言看他一眼,“你还是先把Sophia的事情解决了吧。”
苏懿行便偃旗息鼓了。
苏嘉言自然知道这样一天一天拖延也不是办法,她对迎晨的教育从来都是尽心尽力,当然不希望自己成了一个撒谎的坏榜样。但苏懿行说得对,她去哪里凭空给迎晨找一个父亲出来。
由是,又想到了傅宁砚。
这几天,程似锦每天都打电话过来跟他讲剧团交流的事。程似锦录制的视频她也仔细看了,认出来其中一个老生还是陈梓良的故交。于情于理,她都该出面相见。
但如今的局面,她耗尽心思才争取到,无论如何,决不能回头。
午后日光清透,苏嘉言看着在沙发上睡午觉的女儿,不由长叹一口气。
过了半晌,手机震动起来,是苏懿行发来的短信。
苏嘉言看完短信,轻轻拍了拍迎晨,女孩儿往她怀里拱了拱,过了片刻,缓缓睁开眼睛,睡眼朦胧地看着苏嘉言。
“晨晨,我们去找Uncle Carl玩好不好?”
迎晨打了一个哈欠,朝苏嘉言伸出柔软的小手,甜甜答了一声,“好。”
苏嘉言将她抱起来放在膝头,将她睡得蓬乱的头发散开,重新编好了辫子。在她编辫子的时候,迎晨仍然闭着眼睛,见缝插针地补着觉。
然而一出了门,晒了会儿太阳,她精神就活跃起来,牵着苏嘉言的手一路问东问西。
苏嘉言耐心回答,两人慢慢走着,不到二十分钟就到了Carl的咖啡馆。
刚一进去,正在擦着杯子的店长Carl就用仍然别扭的中文跟苏迎晨打了个招呼,“你好,迎晨。”
他满脸络腮胡子,看着似乎极为严肃,笑起来却仿佛一只正在打呵欠的狮子。
苏迎晨松开苏嘉言的手,走到柜台前踮起脚,“Hello,Carl!”
柜台上摆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一个象牙的雕塑,一块形状古怪的石头,一个铜质的盘子装着五颜六色的玻璃弹珠,盘子旁边放着一盆多肉的绿植。
Carl哈哈一笑,从柜台上拿了块松露巧克力递给苏迎晨。
“Carl,她吃糖太多了,你别给她巧克力,”苏嘉言笑说,“懿行呢?”
Carl笑着指了指里面,“他和他的伙伴们已经来了一上午了。”
苏迎晨专心致志地剥着巧克力,并没有跟着过去的意思,苏嘉言便将迎晨抱上柜台前的高脚凳,“Carl,帮我照看一会儿。”
Carl打了个响指。
迎晨将巧克力喂进嘴里,抚摸着柜台上的东西,最后好奇地抓了一把玻璃弹珠在手里。她的手小小软软的,说是一把,也不过三四颗。
“Carl,这是什么?”
“这是你们中国过去小孩子常常玩的东西。”Carl将右手拇指指甲盖抵在食指第二根指节处,将一粒弹珠放在桌上,另一粒弹珠放在指甲盖前,用力往前一弹,弹珠相撞,四散开去。Carl截住了一粒,另一粒掉下柜台,骨碌碌滚到了地上。
迎晨“哇”地赞叹一声,从高脚凳上滑下去,追着去拣那粒弹珠。
弹珠滚了一转,落到了靠窗的一位客人的桌子底下。
迎晨看着陷在沙发里打瞌睡的男人,眨了眨眼睛,伸出小小的手掌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臂,“先生。”
傅宁砚正在做梦,梦见自己在超市里买东西,转身时未留心,将货架撞到了,瞬间陷在一堆橘子的海洋里。他费力挣扎,正一只一只捡起来,耳畔突然传来一个清甜软糯稚嫩的童音,顿时醒过来,眼神渐渐聚焦,微微转过目光,便看到了站在自己身旁的小小女孩儿。
……一个非常可爱的女孩儿,微笑时眉眼弯弯,好似一瓣新生的月牙儿;眼睛净黑清澈,仿佛浸在清泉地下的琉璃,带着全然明净的纯真。
傅宁砚不知为何,竟在此刻忍不住屏住了呼吸。
他虽不讨厌小孩儿,却也说不上多喜欢,但此时此刻见到这个女孩儿,竟有一种不知从何而生的深深怜惜。
苏迎晨眨了眨眼,“先生,帮帮我。”她伸出手指,指了指桌子底下的玻璃珠。
Carl从柜台走了过来,将苏迎晨揽在身侧,“Candy,你不可以麻烦我的客人,”说着便要躬下|身去捡弹珠。
傅宁砚伸手一拦,“没关系。”说着便弯下腰去,将弹珠捡了起来,摊在手中。
苏迎晨甜甜一笑,从他手掌中将弹珠抓起来,“先生,谢谢你。”
小小的指尖触上去,仿佛小猫的爪子轻轻挠了一下,掌心一阵细微的痒。
傅宁砚便也一笑,“不客气。”
正在此时,从后面传来一道温和悦耳的声音,“Carl,你们在做什么?”
霎时间,傅宁砚仿佛如遭雷殛,身体全然僵直——这不可能,世界上怎么会有第二道这样的声音!
他缓缓地,一分一分转过头去,望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四目交接,刹那间整个时空都静止了。
隔着一千多个日夜的天地倒悬,隔着那些血色沉重的往事,隔着从不敢回头检阅的斑驳岁月,隔着无法泅渡攀越的远洋与重山……
再一次地,他看到了她。
嗓子发干发涩,一个名字仿佛有千钧重的力量,悬在微微颤抖的唇边,然而还未开口,他的眼眶已经湿了,却仍不敢出声,生怕眼前之景只是在他梦里循环千遍的幻影,只要伸手触碰,便会再一次在他眼前灰飞烟灭……
他不敢闭眼,死死睁着,紧紧盯着苏嘉言所在的方向。
他缓缓攥紧了手指,指甲陷入皮肉,传来几分真实的钝痛。可他仍无法相信,这不是梦,这竟然不是梦。
苏迎晨看了看苏嘉言,又看了看傅宁砚,轻声问:“先生,你怎么哭了?”
Carl也觉察到了这寂静中的暗潮涌动,正打算开口询问,突然门口的铃铛一响,一个身影闯了进来,“嗨,傅先生,终于找到你了——晨晨,你怎么也在……”
苏迎晨不说话,突然跑过去一把抱住程似锦的腿。与此同时,程似锦也看到了站在后面的苏嘉言。
空气中一阵不寻常的气息,程似锦看着二人遥遥相望,脸上笑容缓缓敛了起来,眉头不动声色皱起。
作者有话要说:亲们对不起!每次周一都是忙得要死的周一……
只码了一半,11点之前来替换!!!给大家造成麻烦了!!!
我去开个会,回来就让这两只碰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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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千字补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