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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间的湘水之上,这一队近三十艘北征的水师第一次打这样的仗。
而马永也找到了指挥真正军队、而非治安司那群虾兵蟹将的感觉。
“轰完两轮,继续顺水而下!”
马永说完,眼睛都不看左侧的寨堡。
屯门之战后,在皇明记和广东海防道不断的采买下造办的新式战舰,已经不是三年前大明战船的战力可比。
在陛下的要求下,战舰已经更加侧重火炮轰击,接舷肉搏的战斗方式在逐渐削弱。更何况,现在要轰炸的是根本不会移动的寨堡。
马永只需要让他们轰完两轮,将那寨堡的寨墙轰得摇摇欲坠,把寨中守军轰得惊慌四散,接下来就可以交给骆安和但昭年了。
他的任务,是要一直冲破衡阳城东南的水上封锁,到达衡阳城东与顾仕隆汇合,掩护顾仕隆大军渡河。
再往北走了不到四五里,水面上终于看到了前来迎敌的叛军水师。
船上火光映照下,马永也拿出望远镜看了看,嘴角露出一丝玩味的笑容。
是他在蓟州时看到的熟悉船只模样。
漕军遮洋总是大明唯一一支还要经一段海路、从天津往辽东蓟州运粮的漕军,他们随行护卫的船只也是这样,无非再为了适应海洋略有变化。
大明的船只样式,真的是南北都差别不大,总共那么三四样而已。
但广东造的船可一直在变,那个魏彬和张孚敬此前最花心思的,就包括这件事。
马永听张孚敬拉关系时说过:陛下接下来,迟早要水陆并进克复交趾,更有经略南洋的宏图!
望着来袭的船只,马永只是将望远镜递给了从广东海防道提拔过来的正千户:“交给你了。”
具体水战的指挥,马永就不用管了,他也不精。
而那千户则是稳重地接过了望远镜,瞄了数眼远处亮着火光的船只数量和形制,而后冷静地吩咐道:“亮灯笼,传信前船,龙游阵!”
桅杆上用灯笼在夜间传递消息的,开始有节奏地遮挡灯笼。
所谓龙游阵,则是根据新战船增多了两舷火炮数量之后研究的一个新战法。
衡阳守军的船只看到了来袭水师,只见对方大摇大摆地顺水而下。
他们的速度自然是更快的,蒲子通口中的这个卢参将眼神紧张吩咐着:“等他们近前百步之内,再放船首碗口铳,务必一击破船!”
双方直冲相遇,但还在百又五十步开外,对面前排船只的舰首巨炮就先轰了一轮过来。
卢参将看了一眼这边的损失情况,大喜后吩咐:“加紧划桨,靠过去开炮,准备接舷!”
随后便只见对面前排船只纷纷调整了一下船首方向,一时间大略横在了水面上斜斜往右岸行驶过去,它们的侧舷上也纷纷吐出火光,远比之前还要密集。
卢参将这边被打懵了一下,又看见它们的船在还算宽阔的湘水水面上,在顺水相对灵活的情况下,又换了方向。
一轮舰首大炮的轰击之后再往左岸行驶,仿佛走着之字,而后是另一侧船舷上的火炮齐轰。
这时,衡阳守军战船才终于打出去一轮,然后就进入比较长的火药弹丸装填时间。
吸取了蜈蚣船的经验,马永带来的水师远比他们的船灵活。
卢参将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座驾并没有拦截到对面的船只达到接舷的目的,他只瞧见了一排黝黑的炮口。
“轰——”
这一轮炮轰后,他觉得自己飘了起来,耳朵里都是轰鸣,眼睛也在晕。
隐约看见,倒是有一两条船拦住了对面的战船,但随后就宛如船腹被人狠狠地轰了好多拳,自己的兵纷纷站不稳落了水。
炮声、火铳声和喊杀声四起,马永的座驾就在这片狭小的战场上穿了过去,继续直扑衡阳城东南叛军镇守的东西岸码头。
这个时候,赶来城墙东南角的蒲子通已经远远望见了马永的船队。
他的脸色难看无比。
自己的水军,不说打残这支远道而来的广东水师,竟连阻拦对方半个时辰都没能做到?
“大都督,城西敌军只管炮轰,城外营寨只能被打,贺参将请入城!”
传令兵赶过来汇报,蒲子通看了看一旁的池福永。
他咬了咬牙之后说道:“传令贺参将,必须给本都督守住!三百步以外的弹丸,又能伤几人?再怯战乱我军心,本都督自有军法处置!”
池福永有点同情在那里的詹华璧部下。
可是,这样做真的没问题吗?
在城内守,伤亡多少会少一点。
在城外,自己人的炮打不到那么远,对面却在土山上只架满了那种新炮,根本不进逼,城外营寨只能被动挨打。
难道能冒着炮火和保护大炮的火铳兵和弓箭兵攻到那土山上?
万一詹华璧的部下也绝望之下投降,那可就麻烦了。
蒲子通仿佛看穿了他心中所想,只是厉声说道:“不兵临城下攻入城内,衡阳城就破不了!逆军宁耗火药弹丸,不耗兵力,本都督倒要看看他们备了多少火药弹丸,能隔靴搔痒搔到何时!”
池福永心里微微叹了口气。
还是要耗下去,耗到朝廷大军久攻不下吗?
但现在湘水和南面也要被封锁之后,衡阳城就真的只能凭城中粮食和军资储备与朝廷大军耗下去了。
而这样一来,城外守军皆成弃子。
不放他们进来,只怕也是为了让城内守军能坚持更久。要不然,守军人数多了一倍有余,衡阳城能守下去的理论时间就要缩短一倍多。
当此时,终于听见城西那边己方的大铳也开始响了起来。
“大都督,朱麒大军想必是动了!”
蒲子通听到池福永这么说反倒精神一振:“你和严大牛守好城南城东,本都督去城西督战!”
等他到了城西,就听见城东那边城墙上也响起碗口铳的巨响。
蒲子通一阵肉疼:严大牛你他妈……土匪当惯了是吧?这能打着水?打湘水中的那支广东水师?
只是严大牛毕竟是在守城,说不定他箭法很不错,也能指挥着士兵用碗口铳轰中两百步外行驶中的敌船呢?
蒲子通只看着朱麒大军步步逼近,正从土山上和两侧下来逼近城西。
拔掉城墙边的城外营寨后,城西就能开始攻城了。
这时,城东那边却又跑到城西来禀报了:“大都督,城东敌军有动静。那队水师在湘水和烝水上炮轰岸上守军,顾仕隆那边已经在开始登船准备渡河。”
蒲子通点了点头:“让严都督守好便是,城东最易守!”
他就呆在了城墙的西北角,北面和西面才是敌军登岸必须要攻下的地方,否则如何攻城?
鏖战打到了天光微亮之时,城西的朱麒大军仿佛仍不愿损伤太多,只是逼近了百步而已,在两百步外炮击城外守军。朝廷大军炮击的频率,也已经显著降低了。
城南的寨堡虽被拔除,但他们也止步回雁峰之南,没有再逼近。
这个时候,主战场仿佛转移到了城东和城北。
一夜未睡的蒲子通来到了城墙东侧,目光凝重中透露着不解。
那支水师也泊到了湘水东岸,仿佛正在休整、补给。
而远远看得到,顾仕隆带的兵还真的仍旧在登上各色各样征调而来的战船、民船。
他真准备渡河来攻?就凭那种安放了更多炮的新战船掩护?
“大都督,你且放心,他们这样攻城,我严大牛若不能守住就不像话了!大都督一夜不曾合眼,还是先歇息片刻。逆军东南西北轮流来攻,就是要把你累坏。一晚上都过去了,这不?雷声大,雨点小!”
蒲子通沉默不言。
雨点也不小,衡阳已成孤城。
现在要么守住,要么集中兵力,从南门突围。只有那个方向上,仅仅存在骆安与但昭年的不到两千人。
但这衡阳城终究是要守的,守得越久越好。
要不然,他蒲子通岂非也是一触即溃?
“你言之有理,顾仕隆技止此耳。”蒲子通装作自信模样,“渡河攻城东,亏他想得出来!”
但他还是吩咐了一下自己在城北的部将:“增一千兵和五门碗口铳到北城墙外和石头咀,提防逆军声动击北。”
无论如何,城东都不是合理的主攻方向。
别看顾仕隆现在是在城东集结大军登船,绕着石头咀去攻城北的可能性不大,但现在不是有了那支水师吗?
蒲子通始终坚信,城西、城北才会是最后攻城的主要方向。
而在这两个方向,城外兵力最多,城墙上也都是自己最信得过的人。
城东……
蒲子通深深看了一眼严春生,而后说道:“严都督,只要顾仕隆大军真的动了,你立即命城东守军接敌。我早已传信耒水大营,只要顾仕隆大军一动,他们便会北上,断顾仕隆大营后路。此战,王师必胜!事成之后,严都督必封公拜爵!”
“王师必胜!”
蒲子通的眼里,严春生脸上坚定的必胜信念一点都不比他少。
于是他放心地下了城墙,准备去小憩一会。
第266章谁不想要功劳?
热闹了一晚上的衡阳城内外平静了下来。
谁都不是铁打的,朝廷大军也需要休息一下,甚至想象中城东或城北的轮攻也没有到来。
炮火未响,蒲子通就真的睡着了,而他的亲兵也没有喊他。
严春生在思考:昨夜难道不是好时机?
他明明放了几炮,用声音传递了信号。
夜里多混乱,只要东面王师来了,如今扮做匪寇混入衡阳城的司聪手下和其他锦衣卫湖广行走们就能忽然爆发,让城东陷入混乱。
蔡甲去王府保护好睿王母子,自己再带人去生擒蒲子通,又开了城东城门,这衡阳城还能不破?
事情没按自己想象地去发展,严春生也只好等下去。
湘水以东的大营里,马永已经见过了顾仕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