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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厚熜就看了一楼的几个“卧室”,只感觉无语。
里面只有一张是正儿八经的“大床”,但比后世的双人床畸形多了。
长倒是似乎超过3米,但宽也就一米五六的样子。
至于每个房间三张床……说的是另外两个坐榻吗?
他觉得还是雍正后来搬去住的养心殿格局更好,前厅是前厅后殿是后殿,还有独立小院子,哪像现在躺在高台上单独一个大殿里?
但养心殿目前那不存在,那个位置是御膳房及一些配套的值房,等这回先搞点钱修起来?
那得找个好由头,最好还一举多得……
朱厚熜想着这些边回暖阁边说道:“随便睡一间是吧?朕知道了,都先安排好就是。对了,明早卯时四刻叫醒朕。”
“……陛下,您得告诉奴婢或者黄锦,万一有事,奴婢也知道往哪去寻。”
“……下中。”编号也是如此平平无奇。
于是朱清萍去做安排了,而朱厚熜一直忙到了亥时才终于把明天要做的准备工作搞定。
等着他沐浴的混堂司太监这时才过来忙着伺候,这让朱厚熜觉得:既然回到了乾清宫不再准备出去了,可以先洗完澡换好衣服的。
这没办法,他没做过皇帝。
他洗澡时还是不爱别人在一旁伺候着,哪怕是黄锦。
就这一点享受不来,但明朝的宫廷里也没有让宫女服侍洗澡的说法:这是蒋氏告诫过的。
朱厚熜还不知道张太后今天打过给他下套的主意。
一切都准备好了,大殿后小部分里没留一个太监宫女,都只是在大殿正门内外值班,或者回到了附近的直房。
朱厚熜走在其间顿觉空旷和孤寂。
也许等明年大婚之后就会好很多。
那样既有女人帮着搓搓澡,又有人暖床。
现在不行,哪个宫女敢随意爬上龙床?只有被召侍寝的妃子有这个权利先爬上去。
朱厚熜走入下层中间那个卧室走进去,龙榻的帷幕都已经被放下了。
想来每一间都是这样。
躺到了床上,只论舒适度的话是绝对无法与后世的高端床上用品相比的,至少这个枕头是……
略微感慨了一下,这段时间积累起来的疲惫都袭来。
这是他做皇帝的第一个晚上,可能因为很早就知道了会做皇帝,所以除了累和困就没额外的感觉。
毕竟今天一早就从良乡出发,这登基的大日子都登了足足十七章了。
他入睡得很快,睡得也踏实。
那是因为在乾清宫正门里面,黄锦和朱清萍一左一右地守在那。
这一晚他睡得踏实,宫里宫外的不少人都被这个新君折腾得惊惶不安。
到了第二天清晨,毛澄上疏请皇帝安排什么时候开始上朝,还没坐多久就听杨应奎过来告诉他:司礼监文书房的太监去户部和太仆寺调了太仓库和常盈库的账目。
皇帝在查账!
你一个还没满十五岁的孩子,不仅昨天那么能说会道,连账册也看得懂?
你懂查账吗?
难道说,又要由司礼监的那些太监一顿编排?
皇帝暂时还没定下来什么时候上朝,毛澄等人急忙想请杨廷和他们一起议一议。
六部堂官个个如坐针毡:虽然皇帝登基后查查家底是题中应有之义,但怎么不是从文臣中钦定谁来查?
由太监帮皇帝查账,这可不是什么好信号!
阁老们却似乎真的更沉稳,派人传话让他们稍安勿躁。
“阁老们说,陛下查验账目也是好事。钱宁抄家抄出千万家财,江彬家资虽然还封记未入,但数目不赀。陛下天资卓成,自有英断。将我大明家底看分明了,也就明白哪些人不可信重。”
毛澄听懂了阁臣们的意思:如果陛下避重就轻去找文臣们的麻烦,那可就说不过去了,毕竟钱宁江彬及其他奸宦佞臣的斑斑恶行在那里。
但王琼却是脸色阴沉凝重:内阁准备利用皇帝查账的结果,进一步通过钱宁、江彬案牵连某些人吧?
一同传回来的还有陛下的回复:二十七号开始视朝,让礼部先把礼仪拿出来。
这让毛澄更加确信陛下是懂礼仪的:丧期临朝听政,有特别的规矩。
到了午后毛澄把丧期听政的礼仪送过去时,司礼监文书房又派了一大批太监到六科廊,将过去数年中各地的奏疏存档挑走了不少,一箱箱地抬进了宫。
本想等到申时就散值离开的杨廷和等人站在了左顺门,看着不远处排成长列走过内金水桥的太监们。
回到文渊阁中,天子又令新任司礼监掌文书房事的张佐来传话了:还有积压的奏疏,都先送过去。这几天先不批复发还,二十七日朝会再议。
看向了堆积如山的奏疏后,毛纪古怪地开口道:“陛下意犹未尽,那就把过去这月余积压下来的其他奏疏一并送去?”
这是张太后为了避嫌或者说懒加无能,撂下一句“诸多大事等嗣君继位后再处置”之后积压下来的。
过去一个多月,杨廷和主要就是把选立当夜定了下来、有太后懿旨的几件大事落实了。再后来没有懿旨、没有用印,有些事却不能再僭越。
票拟是都给了,原本是想等到天子临朝理政之后再都递上去,请天子从急从重依次拿个主意。但鉴于这两天的经历,他们又怕皇帝就这么全给驳回来让他们再给新的票拟建议。
今天递进去的几封奏疏,他们都没给意见,就是想看看天子对于诸多事务的处事态度。
结果现在,除了视朝的那封奏疏给了回信,其他都留中了,而且看奏疏看上瘾了。
这也不知是喜是忧。
杨廷和想了想之后忽然说道:“只怕不只是单纯看奏疏,是要与诸库账册彼此印证。”
这段时间以来的奏疏,没有皇帝在上面压着,心里想着接下来是新的少年天子,上奏之人那可都称得上畅所欲言。
蒋冕和毛纪脸色一变:“陛下要查什么,如此大动静……”
杨廷和忧心忡忡:“无论如何,动静这般大,陛下一人是查不过来的。”
“阁老,我等是不是就以这些积压奏疏为由,去请见一下?”蒋冕建议道。
杨廷和却缓缓摇了摇头:“陛下如今对我等猜疑颇多,还是先静观其变吧。问心无愧,又何惧之有?”
“恐内臣再得势耳!”毛纪也同意蒋冕的建议,甚至激将了一下,“阁老,何故畏疑而避事?”
这是怕哪个文官裤裆不干净被查了出来吗?不,这是对天子重用宦官单独查账这个信号的担忧。
天子多疑也就罢了,杨廷和连过去探探情况都不敢吗?
杨廷和看向了梁储:“叔厚,你怎么看?”
第41章洗龙沟
梁储打了个哈哈:“何必请见,我等阁臣,四天都等不了吗?陛下要看,送去便是。皇帝勤勉难道不是好事?”
蒋冕和毛纪一时语塞。
梁储又问了杨廷和一句:“介夫,事到如今,只怕朝会时陛下就会令礼部追尊兴献王、加王妃为太后,届时你阻不阻?”
触及灵魂的问题,杨廷和一时沉默了下来。
稍微想了片刻之后他就说道:“如今更紧要之事,却是新政有许多未得具体方略尽快推行!我恐陛下其实并非尽数不允,只是商议之时好让我等在这件事上退让。君上如此处置国事,非国之幸事!”
他没说届时劝不劝阻,但却对皇帝可能采取的策略先定性了。
拿国事作为筹码与臣下交换对追尊加号一事的认同,这并非王道。
梁叔厚抬头望外看了看天色,站了起来笑道:“那就到时候再看吧,也快到申时了,老夫年迈,先告辞。”
说罢就这么潇洒悠闲地离开了。
礼法的作用确实很大,天子的做法确实容易成为某些动乱的诱因或者借口,问题在于,现在这些动乱到底有没有苗头?
还没有。这固然有大礼之议尚未宣之天下的缘故,但看陛下如今的举动,他真的怕天下不知道吗?
查账,这是意料之中,但没想到来得这么快,还是皇帝亲查。
皇帝懂查账吗?
这一点众臣都表示怀疑,历来查账都是钦命某些大臣去查。
现在这情况毛纪的反应之所以那么大,是因为让内臣在查的可能性更大。
让内臣查,如果真要查出什么问题来借题发挥,想办的那自然大概率是外臣。
皇帝是不是有意整肃朝堂,革除一批人、提拔一批新人?
许多人都这样想,因而心思也就活泛起来。
这样才对!哪怕皇帝和内臣查不出什么,那也是在给信号。
现在问题仅仅在于,皇帝是想打压哪些人?
猜疑一起,皇帝初次临朝听政前的京城热闹起来。
投帖拜见重臣的,家宅青楼酒肆等各处交换意见的,激情上疏的……
皇帝给的信号,说不定就是让群臣帮着翻旧账!
没有借口和罪责,怎么能动一些人?
王琼这样与杨廷和关系素来不好的人想着自保,许多言官更是双眼冒精光准备大展拳脚……
新朝天子的第一把火,可能远比杨廷和他们估计的要大。
……
乾清宫外,司礼监包括其他十一监四司八局里在内书堂读过书,能读懂奏疏账册、能写字的太监们被叫来了很多。
此时,他们搬来了许多小书案,分成了几个大组。
每个小书案后坐着两人,一人翻看账册或奏疏,另一人则提笔记录什么。
远远的望去,不知道的还以为殿试提前举行了,就是地点不对。
逡巡其中的皇帝和黄锦,时不时地提醒他们该摘录哪些、如何记录在发给他们的表格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