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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人都订下东西,开开心心地离开大队部,大柱婶觉得那些人的笑容刺眼极了,狠狠拧了下于小草的耳朵:“你怎么不和你那不要脸的妈学学,用用你的狐媚劲儿给家里划拉点东西回来,平日里装可怜你不是最行了吗,今天还勾的莫大栓帮你说话,啧啧啧,几岁的娃娃,毛都没长齐,连足够做你爸的人都勾引上了。”
“妈!”大柱嫂脸色一白,紧张地看了眼小侄女,见她似乎懵懵懂懂,什么都没听懂的样子松了口气,却没见到于小草低下头的一瞬间,幽暗怨恨的眼神。
“这种事你怎么当着孩子的面讲。”大柱嫂压低声音,看着婆婆的眼里有着一丝警告。
大柱婶吓了一跳,想起两年前为了送于小草上学这件事媳妇发狂的样子,一下子气势就弱了下去:“敢做还不敢说,不就是婊子生的。”大柱婶小声嘟囔着,声音几乎只有她自己听见。
“你这丫头还是太不机灵了,你看看江小宝家,还有莫向芳家,就连那个小胖墩和小光头,家里都是有闲钱的,你就不能争气些,从那几个娃娃手里骗点东西回来。江家那小子不是最大方了吗,隔三差五就给那些孩子分糖,同样是一块玩耍的,你怎么就没分点糖回来,给你几个弟弟。”
“还是你自己偷偷吃了,好你个没良心的。”大柱婶气势一涨,双眼一瞪,粗短的手指指着于小草就要开骂。
“他不喜欢我。”一直低着头的于小草轻声说了一句,把大柱婶要骂的话憋了回去。
“你这丫头不会机灵点,人家小宝不喜欢你,你不会哄得人家喜欢你啊,我和你说......”
老太太的话于小草都当做耳旁风,一点都没有听进去,透过厚实的刘海,她可以清晰地看到江一留跟着阮援疆远去的身影。
所有人都可怜她,同情她,只有那个男孩,从始至终看她的眼神都是充满防备的,似乎她所有的掩饰在他面前都无所遁形。于小草不明白,为什么他那么喜欢怜爱那个失去父母却有爷爷照顾的阮阮,却对同样失去父母,饱受江大柱一家人折磨的她冷眼相待。
她也想像那个姑娘一样单纯,可是老天爷没有给她机会,他也没有给她机会。于小草收回自己的视线,许久没有修剪,指甲缝里全是污垢的手指深深嵌入手心。
“阮爷爷。”
阮援疆正在和江一留商量怎么把阮阮哄去海城,就被身后一声清脆的喊叫声叫停。
“向红姐。”江一留看着喘着粗气出现在跑着出现在他们身后的莫向芳好奇地喊了一声。
“小宝,向红姐有些事想和阮爷爷说,你能不能先去边上玩会儿。”莫向红红着脸,咬着下唇不好意思地对江一留说道。
江一留心里有些纳闷,但还是听话地走到十米外的草丛里,蹲下身,无所事事地拔着地上枯黄的野草。
“阮爷爷,我想托你帮我带五尺呢绒布,这是布票,还有二十块钱。”莫向红递过来的布票和二十块钱都是最小的面值,厚厚两叠用戏麻绳扎了起来,看上去是她攒了很久才攒下来的。
“如果这些钱不够,能不能先欠着,等以后我挣钱了,我一定会还你的。”莫向红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
“呢绒布啊,那恐怕不是布票能买到的,得用工业券吧。”阮援疆受过西式教育,在被下放前,也是个穿西装,外套呢大衣的洋气人,他记得当年自己做衣服的时候,都是用工业区去买呢绒布,然后托裁缝裁衣服的。
“工业券!”莫向红惊呼一声,她哪里搞的来工业券,连这些布票都是她花了好长时间攒起来的,她妈以为她要布票做些女儿家的小衣物,还纳闷她怎么现在穿的还是以前的旧内衣,都被莫向红用各种各样的理由糊弄过去了。
阮援疆心中一动,记起莫大栓对自己的请求。莫家似乎给大闺女相看好了人家,这次阮援疆去海城,莫大栓托他搞一张缝纫机票,城里人缺粮,他缺票,莫家人疼女儿,想要在女儿出嫁的时候陪嫁一台缝纫机,这个举措,即便是放在城里,那也是大手笔了。
阮援疆也不敢保证能帮莫大栓搞到缝纫机票,只能尽力而为,他看莫向红此时含羞带怯的表情,心里想着,看样子这莫向红的对象是已经定下了,没见这姑娘都想着给对象做衣服了吗。
“向红啊,要不你换一种布料,呢大衣出去走亲戚还能穿一下,平日里也不实用啊。”据阮援疆对莫大栓的了解,他给女儿相看的对象绝对是那种实用性人才,知青之类的花架子莫大栓是绝对看不上的。
如果只是个农民或是工人的话,这么费钱的一套呢大衣,对方没准还看不上向红的大手大脚,做一套呢大衣的钱,都够做两身工装或军装了。
花大价钱做一件呢大衣来压箱底,实在是划不来。
“可是我就想要呢绒布料。”莫向红眼神暗淡,那人的衣服都穿了好几年了,都起毛了。那些土里土气的蓝绿布料哪里配的上他,只有穿上笔挺气派的呢大衣,才能凸显那人的气质。
莫向红想起那人这半年来提起家人时暗淡的眼神,多想替他抚平眉头的皱纹。
阮援疆看她倔强的模样,叹了口气:“那我先帮你记着,看看能不能用布票和人家兑换一些工业券。”
阮援疆收下莫向红给的布票和现金,这些钱想买五尺呢绒布肯定是不够的,只是莫大栓这些年对他们照顾颇多,有些事也都睁只眼闭只眼,就当是报答他,他也得帮莫大栓的女儿这个忙。
莫向红听了他的话,脸上一阵欣喜,连连道谢。正要离开时,又不止想到了什么,表情犹豫,欲言又止。
“阮爷爷,这件事你能别告诉我爸他们吗。”
阮援疆以为是小姑娘害羞,自然一口答应了下来。莫向红看他答应,这才笑着离开。
不知道阮阮以后长大有了心上人,会不会也瞒着他这个爷爷,替那个臭小子做衣服。阮援疆看着欢快地跑开的莫向红,暗叹了一声想到。
既心酸又高兴。
“走吧。”阮援疆挥手叫来在一旁蹲着的江一留,两人相携离开。
江一留也没问莫向红说了些什么,总归对方也不想让他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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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去的日子,全村人的话题一下子从阮援疆去海城这件事上,被转移到了另一件爆炸性的消息上。
范晓娟和人通奸被批斗了。
这个消息可比前一件事来的有趣多了,前些年,范晓娟举报自家男人,害的江大川被批斗,被改造的这件事大家还历历在目呢,现在她自己反而成了被批斗的那一个,青山村的村民无不拍手称快。
这种大事根本就瞒不住,小丘村也有不少从青山村嫁过去的媳妇,在范晓娟剃着阴阳头,和王善水被红卫兵压着回村的当天,就回到了青山村,朝着村里的人连说带划地描述了当天的那一幕。
前因后果详细的,仿佛范晓娟被抓奸的那一天她们在场似的。
“我就说这女人不是什么好东西,都第二次嫁人了,居然还偷人,据说偷的还是他们小丘村出了名的二流子。”
“还是同村的啊,你们说会不会早在大川没出事前那两个人就已经搞上了。”
范晓娟的人品,让人忍不住用最恶毒的心思去揣测她的做法。
“说知道呢,反正她现在那个男人一家都找到范家去了,闹着要退还彩礼,范家人怎么肯,可是人家于家亲戚多啊,硬是把范家值钱的东西都抢走了。这件事是范家理亏,村里人谁都不想沾上这个腥,任凭范家人怎么哭闹,都没有前去帮忙,据说范家直接被搬空了,连地窖里的粮食都被搬走了一半,还是于家人厚道,还给他们留下了能撑到年中的口粮,换做是我,就全给他搬光,饿死那一家狗东西。”
“该,当年范晓娟是怎么做的,还有两个儿子呢,屋子里的东西都被扒秃了,她就没想过爱国和爱党两个孩子,要不是大海一家仗义,那两个孩子还不知道怎么样呢,我看这就是报应。”
.........
今天难得的出了个太阳,大正午的,一群小媳妇老太太围在大树底下晒太阳,聊得正欢呢,忽然仿佛被按下一个静音键,看着不远处,尴尬地停下了嘴里的话。
“家里的孩子还要喂奶呢。”
“我家院子里还晒着薯干,我得回去收去了。”
“等等我,我也得回去收被子了。”
........
一会功夫,大树底下围着的二十几个人就拿上椅子,跑的干干净净。
“大哥?”
江爱党哽咽着看了看一旁的大哥,范晓娟离开的时候,江爱党也已经九岁了,当初还哭着闹着要妈妈,现在陡然间又听到范晓娟这个名字,还是因为这么恶心的一件事,让江爱党无法接受。
“她不是我们的妈,她无论做什么,也和我们无关。”那个女人,他早就已经不抱有任何希望了。
江爱国低垂着眼,那种女人,为什么不死了算了。
江爱国和江爱党回到江家的时候,原本还在小声谈话的几人看到他们进来,顿时就止住了对话声。
“真是可怜的.......”顾冬梅看着进来的两个孩子,眼底有着一丝窃喜和居高临下的怜悯,正想要在公婆面前展示一下自己作为大伯娘的慈爱的时候,被苗老太呵斥着叫停。
看着苗老太警告的眼神,顾冬梅闭上嘴,不再说话。
“马上就吃饭了,去洗洗手,你们大姐也回来了,还给你们带了些小玩意,现在几个弟弟妹妹都在大姐的房里呢,你们两个也过去吧。”
苗老太慈祥地笑了笑,仿佛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
江爱国垂着眼,点了点头,带着有些懵懂的弟弟往江大妮几个的屋子走去。
“都这么大的人了,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你还不知道啊。”江爱国和江爱党一进屋,苗老太就指着顾冬梅呵斥道。
顾冬梅委屈地抬起头:“我这不是想安慰一下他们吗,有范晓娟这么一个妈,也不知道村里人以后怎么看他们呢。”最重要的事,这会不会拖累到几个闺女。
想想江爱国和江爱党有范晓娟这样的娘,没准这两个的根也已经从骨子里就坏透了。再让他们两个住在这,没准还会带坏其他孩子呢。
三年快过去了,江大川也快回来了,到时候一定要把这两个小的赶回去。
“范晓娟是谁妈,我孙子可没这样的娘,以后这件事谁都不准再提起,我管不了别人的嘴,自己家里人的嘴我总是能管的住的。”苗老太狠狠剜了媳妇一样:“以后家里谁要是再敢提起那个女人,我就撕了谁的嘴。”
站在钱和孙子面前,苗老太一直都是说一不二的。
顾冬梅看了看公公和丈夫看向她时不赞同的眼神,不觉得自己有错,反而更加怨上了不讲理的婆婆,和那两个吃白食的侄子。
第75章过大年(捉虫)
新年对于国人来说一直都是最重要的一件事。按照迷信的想法,只要这新年过的顺顺当当,这第二年的日子,就差不到哪里去。
这些日子里家家户户都在准备过年用的东西,几乎每户人家的炊烟里都散发着米面的香气。做糍粑,蒸面团,再节省的人家在这些日子里都会敞开粮袋大方一回。
托过年的福,忙昏了头的妇人们也没空聚在一起嚼舌根,让江爱国和江爱党松了一口气,他们实在是受够了那些包含同情和怜悯的眼神。
“我奶今天做了蒸血肠,味道可好了。”
铁柱坐在江家大院的台阶上,剥着瓜子壳,小肚子都已经高高凸起了,嘴巴还是不愿意停下。
“你都肥成猪了还吃猪血肠,小心过完年抬不起脚,师傅他老人家罚你。”光瓢嫉妒地戳了戳他肥软的小肚皮,怎么也想不明白,自己比不上小宝也就算了,连这小胖子都比不了。
“就算胖,我也是一个灵活的小胖子。”
铁柱被戳肚皮也不生气,嘿嘿地笑着,一脸憨傻,这话可是当初小宝说的,他那么聪明,绝对不会有错。
“我爸过几天就回来了,我都三年没见过他了,也不知他给我带了啥好吃的回来,到时候我偷偷那出来,分给你们吃。”
铁柱的爸爸高建军常年驻守在新疆,每年过年都不一定能请假回来,他现在已经升到了排长,其实已经可以带妻儿随军了,只是新疆的日子太艰苦,高建军舍不得老婆孩子受苦,加上高家就他一个儿子,老家还有孤老的高老太在,铁柱娘得留下来照顾婆婆,随军一事就此作罢。
江一留听到铁柱的话眼睛一亮:“建军叔今年回来。”不知道他托建军叔带的那些东西建军叔有没有带回来。
“小宝,你是想吃玛仁糖了吗,我特地让我爸今年回来多带了点,到时候我分你一块最大的。”铁柱豪气地拍拍胸脯说道。
他口中的玛仁糖就是后世让人闻之变色的新疆切糕,是新疆维吾尔族民众的传统糕点,选用核桃仁、玉米饴、葡萄干、葡萄汁、芝麻、玫瑰花、巴丹杏、枣等原料熬制而成,用料丰富,还是孩子最喜欢的甜味儿,高建军每次从新疆回来,都会给儿子带上整整一块,足足有农村杀猪的案板那么大。
那段时间里,几乎所有上高家去拜年的孩子都能分到一小块,所以,每年高建军回来的日子里,铁柱都是村里最受欢迎的孩子,每个小孩都怕得罪他,到时候分不到那又香又甜的玛仁糖。
想起三年前吃到过的玛仁糖的味道,嘴里的瓜子都显得干巴巴的,没什么滋味。
“我想吃葡萄干。”
三妮舔了舔嘴唇,她喜欢吃所有甜味的东西,颗粒饱满,甜中带着一丝胃酸的葡萄干是她的最爱。
“我想吃羊肉。”
光瓢是无肉不欢的,高建军每次回来,都会带一头新疆的阿勒泰羊来回来,阿勒泰羊体型大,肉脂丰富,做起羊肉串来肉香四溢,那滋滋作响的油脂流入木炭是噼里啪啦的声音,都显得尤其动听。
大家你一眼,我一语,恨不得高建军此时就出现在他们面前。
江一留看了看被彻底冷落的瓜子,摇了摇头,将盘里的瓜子小心的放到一旁的饼干桶里,紧紧盖上盖子,防止瓜子受潮。至于那一地的瓜子壳,在大年初一之前,是不能被扫掉的。
青山村有旧习,过年期间不打扫,迷信的想法认为,大新年的扫地会把财富都扫出去,这段日子里,家里的瓜子果皮越多越好,这样意味着来年的财富能累计的更多。
江一留对这个习俗不表示任何看法,虽然可能在卫生上不过关,可是在寓意上,何尝不是大家对未来美好的向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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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建军是在第二天的下午回到村子里的,说来也巧,那天莫大栓刚好开着大卡车送村里人去县城里采办年货,遇到了扛着大包小包从车站往外走的高建军,正好一块送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