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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弟妹啊,女娃娃大了自然就要漂亮了,而且这布料还是石头买给她们的,就给她们一人做一身衣服吧。”
这种家务事白昉丘按理不该开口的,只是江二妮现在是他徒弟,他也不能眼睁睁看着这小姑娘挨打。
“这哪一样啊,这——”苗老太正要反驳,就被江一留的话打断。
“奶,舅舅可是说了,过年回姥姥家的时候要见着大姐几个穿着新衣服,要是舅舅不高兴了,以后不带我去城里了怎么办啊。”
装作不满的样子,小嘴高高嘟起,让爱孙如命的苗老太立马就慌了。
“行行行,都做都做,每人都做一身行了吧。”江一留一出马,苗老太也只有妥协的份。
二妮对弟弟使了个眼色,江一留也趁苗老太不注意,眨了眨眼。二妮捂住嘴,忍住偷笑的表情,就知道有小弟在,奶奶就没招了。
“这么多布料呢,我仔细量量,用的省些,总还能再给小宝做几身小衣。”苗老太虽然松口了,但还是没熄了将这好布料划拉一点给自己心爱的小孙孙的打算。
这种无关痛痒的主意,也没有人在意,二妮几个有新衣服就心满意足了,剩下的给小弟做几身小衣又如何呢。
几个小姑娘欢呼着让妈妈帮忙量尺寸,商量衣服的款式。
“家里也还有些布票呢,干脆赶明去城里全换了,今年大家伙都做身新衣服。”苗老太估算了一下自己手上的布票,开口说道。总不能家里的女娃娃都穿新衣服了,男人们还穿着去年的旧棉袄吧。
“这样也好,弟妹啊,我这里还有些布票,麻烦你帮阮阮做一身新棉袄,多余的布料就当是麻烦你的谢礼了。”
阮援疆从口袋里掏出厚厚一叠的布票和一张大团结。苗老太接过去一看,好家伙,这些布票和钱足够给阮阮做个十几身的衣服了。
“这也太多了,阮阮一个孩子也用不上这么多的布料啊。”苗老太贪,可也不是那么贪,自家老头子把他们当兄弟,她也不能这么坑人家啊。
“我看你们的衣服也挺旧了,这些布料足够给你们每人做一身还有多,干脆我再帮你们裁一身衣裳吧。”
阮援疆连声道谢:“那就麻烦弟妹了。”
苗老太摇摇头,就这样她也还有的赚,可以给小宝多做一身衣裳,老太太乐还来不及呢,哪会嫌烦。
苗老太和顾冬梅热火朝天地给大家量起了身,江一留趁这个时候从棉袄的大口袋里拿出了那本古籍,递给白昉丘让他帮忙看看。
“这本书——”白昉丘小心地接过江一留递给他的破旧古籍,凑近煤油灯仔仔细细翻看起来,不时点头,又不时摇头。
“白爷爷,这本医书是哪个朝代的。”江一留看着他这副表情,有些疑惑,心里像小猫挠痒似的。
“这本书是古代中医学的经典著作《千金要方》,乃是唐朝神医孙思邈所著,《千金要方》乃传世名著,共有三十册,这卷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应该就是其中的第二十六卷,主讲食治和养生。”白昉丘的眼睛就没从这卷医书上离开过,一边仔细翻阅,一边向江一留解释。
“不过——”江一留还来不及激动,白昉丘之后的那席话就将他的期盼戳破。
“这本书并不是原本,应该是后人抄阅的手本,《千金要方》是医学典籍,流传有序,其手抄本留世较多,连我手上也有一本古籍,保存还比这本更加完善。”
捡宝果然不是那么容易的,江一留原先还以为找到了什么宝贝呐,没想到只是一本普通医术,这多少让他有些失望。
“白爷爷,你需要这本医书吗,要是不用,我就丢了吧。”江一留悻悻地说道,他当然不可能真丢,只是想放回空间里,省的惹来什么麻烦。
“你还想丢了它,暴遣天物,我只说这本医书是普通的手抄本,可并没有说这本书没有价值。”白昉丘笑着说道,看着手上这本医书啧啧称赞。
峰回路转说的就是江一留现在的心情,原本暗淡的眼神刷的亮了起来,期盼地看着白爷爷,这普通的手抄本到底哪来的价值呢。
“当初拥有这本古籍的定是一个德高望重的老大夫,他得到这本《千金要方》后,在上面标了许多注释,几乎凝聚了他所有的研究,在书的后半册,他加订了半册药膳方子,都是我从未听说过的,用药之精妙,我不如他——”
都说药补不如食补,撰写这些方子的老大夫显然在这方面做到了极致,白昉丘看的越多,也就越自惭形秽。
原以为他在中医学上已经远超于常人了,现在看来,一山还有一山高,他还有很多要学的地方。
“这本古籍你是从哪里发现的,可还有别的册子。”白昉丘想着,千金要方共有三十册,那位先人要是在别的书册上也做了心得注释,对于现在的中药学来说,就是个伟大的发现。
“这是我和小舅舅去县城的时候,在一个垃圾堆上捡的,我略微看得懂书上的一些字,知道这是本医书,就捡来了,当时那堆垃圾里就只有这一本。”江一留面不改色地回答道。去废品回收站淘货是他和舅舅的秘密,即便白爷爷是个好人,他也不能说。
“可惜啊——”白昉丘叹了口气,心里想着这本书册可能是县里一些怕惹上麻烦的人家丢的,这年头,所有人都视中医为洪水猛兽,恐怕其他几册医书大半都毁在这场浩劫里了吧,要不是小宝好奇将这本书册捡了回来,这本瑰宝,恐怕也会消失在历史的洪流中。
“白爷爷,这本医书很值钱吗?”原谅江一留,他就是个俗人,这辈子,他只想赚多多的钱,让一家人过上幸福富裕的生活。
“无价之宝——”白昉丘说了一句:“不过在这年头,这本书一文不值,不然,就算开一家药膳店,也足够你赚的盆满钵满了。”
白昉丘祖上是御医,后来自己开药堂,做药膳,在民国时靠着这两个铺子发家致富,在这方面,他还是有经验的。可惜现在所有买卖都是国营的,不允许私人买卖,被抓到那是要掉脑袋的。
“小宝,这本书先借白爷爷几天,我将它翻译成简化字,而且这书上有些药理观点实在精妙,我还想研究一段日子。”白昉丘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拿着那本册子,不肯撒手。
江一留求之不得,反正这本要方在他手里暂时也派不上用场,白爷爷研究透彻以后也会交给二姐,他想要的就只有后头那半册药膳方子。
现在不能做买卖,不代表将来不可以,江一留可记得后世对养生的狂热,这药膳要真如白爷爷所说的那么精妙,这就是无价之宝啊。
江一留只恨离改革开放还有将近十年,现在空有宝贝,却什么都做不了。不仅是药膳方子,他手上那些古董在七八十年代也换不了多少钱,看样子,在那些年,他还得想一个靠谱的挣钱方法。
第55章莫向东
这几天,江家的女人显得特别的忙碌,要在过年之前赶完全家人的衣服,这可不是简单的任务,苗老太和顾冬梅两人几乎没有空余的时间来洗衣做饭,幸好还有二妮和江爱国,其他几个孩子也因为要做新衣服的事干劲十足,几乎包办了所有家务。
“换我了,换我了!”
天还蒙蒙亮,乡间的小路上呼呼地刮着寒风,几乎呼出一口气都能结成雾,四妮跟着自行车飞快跑着,一边在后头大叫。
江一留摸了摸坐在自行车后座,被咯的酸疼的屁股,跳了下来,换四姐坐车后座。
“怎么又是四妹,明明就该轮到我了。”三妮一边靠近,一边嘟囔着说道。
“一会儿,就一会儿。”四妮撒娇着朝着三妮说道,三妮嘟了嘟嘴,勉强答应下来:“就一会儿,记得等会就轮到我了。”
四妮听了随口应了几句,双手紧紧抱着正在骑自行车的二姐的腰,发出咯咯咯的笑声。
“四妮,等会让我也坐一下呗。”背着一个军绿色斜挎包的小光头小跑着凑近四妮身边,讨好地说道。
“叫四姐,不准叫我四妮。”四妮气呼呼地瞪了他一眼,板着脸说道。四妮比光瓢大了三个月,可是按年龄却算是大了一岁,四妮这么说也没错。
什么四姐,不就是个小丫头片子吗,光瓢看了眼比自己矮的小姑娘,艳羡地看着那辆威风的自行车,不过四姐这个称呼就是说不出口。
江一留就在后头小步跑着,看着一群人插科打诨,这几乎已经是他们每天上学的常态了。
当年江老头和家里人商量完,一开年就送几个孩子去了红旗小学,阮阮也被阮老头塞了过来,光瓢和铁柱纯粹是不想和好兄弟分开,在家吵着闹着总算得偿所愿,也成了一名光荣的小学生。
“我也想骑自行车,我爸就是不让,好像我会把自行车弄坏似的。”莫向芳穿的严严实实,裹着一块红色的大围巾,瓮声瓮气地说道。
继江家之后,村里又有了两户人家有了自行车,一个是莫大栓家,一个是村里的会计程家。江家的自行车一下子就不是村里独一份了,不过也只有江家,才舍得把这珍贵的自行车给几个孩子骑着上学,其他人家都恨不得把自行车供起来,每天擦两次油。
江一留听了莫向芳的抱怨,看了看她的小短脚,这还真不是大栓叔小心,就凭向芳现在的个子,恐怕根本就跨不上自行车杆子。
这年头的自行车座椅的位置特别高,个子矮点的都踩不到踏脚,因此众姐弟里就只有江二妮和江爱国两人能骑,剩下的几个只能眼巴巴地看着前头横杠的位置,和后头的座位。为了公平起见,所有的人都是轮流的,这也是出现开头那一幕的原因。
“阮阮,你快点把围巾围好了。”二妮卖力地骑着自行车,脑袋被围巾裹得严严实实地,只露出一双眼睛,她低头看着坐在横杠上,小脸冻得红扑扑的小姑娘,叮嘱她把围巾围好。
阮阮吐了吐小舌头,乖乖地用围巾把脸遮起来,这样一来,暖和是暖和了,可是这哈出的热气全被围巾挡住,湿乎乎地热气弥漫在脸上,让她有些不舒服。可是被二姐严肃地盯着,阮阮也不敢把围巾拿下了。只敢在二姐不注意的时候,将围巾掀开一点,感受一下干冷的空气,再把围巾围上。
这种阳奉阴违的举动换做之前的阮阮,那是绝对不可能的,只是这几年的相处让她活泼了许多,也越来越信任江家几个哥哥姐姐,平日里的举动也就不再那么拘谨。
于小草就跟在几人身后,听着他们的笑闹,却没有插话,默默地看着几人眼中闪过一丝艳羡。于小草今年也开始上学了,是她姑姑给教的学费,据说送她上学的那一天,大柱嫂还和她婆婆干了一架,还是莫大栓和几个村干部去劝的架。
最后的商议结果不知道,反正于小草跟着一块来上学了。
几个孩子吵吵闹闹,二妮和江爱国的相互接力骑自行车带着几个孩子,一行人终于到了学校。
红旗小学是附近几个村子里唯一的一所小学,学校只有几间平房,除了大中小三个班的教师,就只剩下一间教职工的办公室,十分简陋。
学校的占地很大,除了一块空地作为学生的活动场所外,其它的都是农地,种的蔬菜瓜果都是学校教职工的伙食,平日里所有学生除了上课外,还得帮老师们种地除虫,这也是现在小学的常态。
江爱国将自行车推到了教职工休息室的前头,仔细将自行车锁好,然后几个孩子就分别朝自己的教室走去。
二妮和江爱国是大班,江爱党和三妮是中班,其他人都是小班。
他们今天来的很早,教师外面都没看见有什么人,正要进去的时候,忽然听到了教室里的谈话声,江一留的脚步一顿,跟在他身后的人自然也停了下来。
“向东,你们家已经拖欠了两个学期的学费了,你跟你妈说一声,让她改天来把学费补上,要是实在没钱,粮食什么也能抵充学费的。”
一声温柔和煦的男声从教室内传出来,江一留一听就知道是容靖的声音,也就是曾经教过他大姐的荣老师。
屋内沉默了一阵,一直都没有声音传来。
“向东,你是个好学生,老师也希望你能一直学下去,你家要是实在困难,老师就先帮你把学费补上,等你——”
最后还是容靖开口,态度依然温和,还有些小心翼翼,似乎怕戳伤孩子的自尊心。
“不用,我会想办法把钱补上的。”一声清冷干净的嗓音打断了容靖的话。江一留即便没有看见,也能想象得到容靖此时尴尬的表情。
莫向东还是像上辈子那样,江一留有些晃神。
“小宝,你咋还不进去啊。”光瓢不明白江一留在门口站着干什么,开口催促道,这下子教室里的两个人都知道外面有人在偷听了。
江一留咳嗽了一声,装作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一样走了进去,将书包放到自己的座位上,拿出一本红宝书低着头仔仔细细看了起来。
其他人压根就没仔细听教室里的谈话,欢呼着冲进教室,跟容靖鞠了个躬,回到自己的位置上玩闹了起来。
“向东,如果有困难你就来找老师,老师会帮你的。”容靖面色如常,推了推鼻梁上金色的眼镜框,和煦地笑了一下,拍了拍高瘦男孩的肩膀,转身离开。
江一留的余光一直注意着两人,心里忍不住佩服起了容靖的涵养,其实从这两年的相处看来,容靖似乎真的不是什么坏人,他热心和善,愿意帮助所有需要帮助的人,一点也不因自己的城里人的身份而看不起别人,教导学生也十分有耐心。
在大姐还在学校的那半年,他也没发现容靖对待大姐有什么不同的地方。
按理这样一个好老师,江一留应该喜欢才是,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可能他心里还在计较当初见到的那一幕,看到容靖总觉得怪怪的,有时候看到他笑,脑海里还忍不住会蹦出笑面虎,伪君子的想法,因此对于容靖这个备受学生喜欢的老师总是爱戴不起来。
容靖的身影在教室里一消失,莫向东就从讲台走了下来,经过江一留的位置时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江一留忍不住将背挺直,直到对方走过才放松下来。
“小宝,向东他妈没给他交学费吗?”莫向芳是江一留的前桌,她转过头来戳了戳江一留的手,小声问道。
“不知道,别人的事你管那么多做什么,难道你想学三婶做个碎嘴婆。”
三婶是青山村里最八卦的女人,几乎所有人家里发生了什么事,只要三婶知道了,用不着第二天,全村的男女老少就能知道的一清二楚。
莫向芳听江一留拿她和三婶比,气个半死,拿起手上的书就要甩他,早就将刚刚问的那个问题抛到了脑后。
江一留嘻嘻哈哈地躲避莫向芳的攻击,心里却还记着刚刚听到的那段对话。
上辈子的他并没有上过红旗小学,自然也不知道莫向东身上发生的事,作为恢复高考后,青山村唯一一个考上大学,还是以渝川县高考状元身份出去的男孩,之后的十几年里,莫向东一直都是村里人的骄傲和谈资。
江一留一边躲避莫向芳的攻击,一边偷偷朝身后看去,莫向东的个子像他妈姚芳,瘦瘦高高的,才九岁的孩子,却异常沉默,平日里几乎就没见他离开过自己的座位,除了去教职工教室像老师请教问题,其他时候每天捧着几本书,认真学习。
同样是青山村来上学的孩子,可他从来不跟着他们几个一块来上学,平常跟他们也从不交谈,很多时候,大家都忘了教室里还有莫向东这么个人。
江一留却忘不了,莫向东,可是上辈子的江来娣在懵懂的时候,唯一喜欢过的男生。
说喜欢其实也算不上,顶多就是青春期的荷尔蒙冲动吧,可是即便如此,对于上辈子从未有过交往对象的江来娣来说,莫向东已经足够特殊了。
这辈子的江一留再一次见到莫向东时,已经没有了记忆中的悸动,有的只是一阵怅然。
从知晓自己性别转换的那天起,江一留就一直在思考自己这辈子的性向问题,作为一个活了几十年的女性,她的性向绝对是男没错,可是作为这辈子的江一留,他不能,也不可以继续这个选择。
生活不是游戏,重来一世的江一留比任何人都珍惜这来之不易的幸福,而且他也不太能接受自己以一个男人的身体继续和男人在一起,要是他真的这么做,绝对会在江家发生轩然大波,或许这个决定会毁了现在他满意的这个局面,将一切推回到重生之前。
他只是个普通人,比起那些惊涛骇浪的生活,他更喜欢平平淡淡的幸福,或许在十几年后,他会娶一个温柔善良的妻子,他可能没办法爱上她,但是会尽最大的努力尊重她,爱护她,他们会有几个孩子,温馨却平淡的生活下去。这才是江一留会做的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