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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老妪满是褶子的笑脸都和回忆里的一样。霓裳的心情好了许多,下意识地摸了摸腰间,却是空空如也。当下便是一愣。她明明带了荷包的。
还未反应过来,已有人替她付了钱。鼻尖一股冷梅幽香。
她呆呆地看着面前兔子纹样的风筝,然后又透过兔子,看到了韩旷喜怒不知的脸。
作者有话要说:霓裳:“好不容易任性一次,怎么就被发现了呢?”
韩旷(故作高深的一笑。)
画外音:“或许他一直在关注着……你。”
☆、一往情深深几许(7)
他将风筝拿得离她更近些,淡淡道:“不是想要吗?”怎么不拿。
霓裳这才反应过来,讷讷地接了。她一瞬觉得有些尴尬,他此刻不是应在大安城吗?怎么跑到了这里,还替她解困。
想到方才的窘样,脸颊忍不住一红。韩旷瞧见了,睫毛微垂:“有个小孩将你的荷包顺走了。”
原来是遭了贼,怪不得。想着又生出狐疑,他怎么知道的?
知道她在想些什么,韩旷神色淡淡:“你才走,我便到了。”
霓裳静默不语。韩旷扫了她一眼,语气中似有薄怒:“我不是说过,不要随意出来吗?”
霓裳撇撇嘴:“我又不是犯人。”干嘛天天关着她。
韩旷突然不说话,只是向前走着,却不是回去的路。霓裳疑心他是生气,却觉得自己并未做错,也只一言不发地跟着。
韩旷将她带到了一处人迹鲜至的小巷,冷声道:“你自己看吧。”
霓裳从他身后走出来,正在疑惑,却看见了两个猎户装扮的男子尸体。心中一惊:“这是……”
“他们一直在跟着你。”若不是他寻得及时,怕变故已生。
霓裳听了,慢慢将头垂下,心中划过一丝温暖的亮光,扫清了她所有的自怨自艾。
两人走出了小巷,却不是回去的路。霓裳侧头看着韩旷。
韩旷无甚表情:“你不是要放风筝吗?”
霓裳忽地忍不住一笑。以往的韩旷,桃花眼里会是满满的调笑,动作放佻而轻狂,是世间最孟浪的公子。如今的他有些冷清,却别扭得让她很喜欢。
觉察到氛围对自己不利,韩旷看了眼她手中的风筝,眸光忽然有些复杂。他就跟在她的不远处,将她怀念的神情看得一清二楚。而那怀念肯定不是她成为歌姬之后。
“你小时候放过风筝?”
霓裳点点头,以为他的问话有些奇怪:“有谁没有放过风筝吗?”愣了愣,古怪地看着他,“难道你——”
韩旷将目光移开:“我不记得了……也许吧。”好像曾有一个妇人抓着他的手,和他一起放过。但他不知那究竟是梦,还是所谓的回忆。
韩旷从未和她说过小时候的事。今日得了机会,她忍不住多加询问,瞧瞧他的过去。
可他却淡淡道:“你不必问我了。我并不记得小时候的事。”
霓裳有些惊讶:“一丝也不记得了吗?”小孩子的记忆虽并不完整,但总该有零碎的片段。就像她喜欢放风筝。
韩旷的模样很认真。他想了片刻,仍旧摇摇头,说:“没有。”什么也没有。他一向就不喜欢回溯过去,何况是那么久远的事情。
他的记忆,依稀只从韩悠出生前两年才有,那时他应当只有五岁。以往他毫不在意记忆的模糊,只因他并不需要。但今次想起,却觉那记忆仿佛是被谁一刀切断。
他脑海里突然响起一道声音。
“人世三十余载,大人容颜却几乎未改。难道真的是上天眷顾吗?”
偷得浮生半日闲。顾霜一觉悠长,醒来日已西斜。她有些懊恼自己今日怎么一睡又是三个时辰。虽说孕妇嗜睡,但到她这样的程度,许也没有几人了吧。
她慢慢起身,将衣服穿好,略坐了一刻,南泽的身影便落在了眼前。顾霜瞧了一眼天色,心想南泽很是准时。
顾霜并不废话:“将你查出的事情一一说出来,越详细越好。”
南泽很是恭敬:“将左相劫走的计划,三月前便已定下。韩縢亲自致信给大赫王庭,但信件具体内容暂时不知。不久前,大赫传来耶律佑篡位,耶律皓被逼离开的消息。韩縢立刻暗地派人藏于大安各处,但大多集中于四个主城门附近。之后便无甚动作。再然后,便是主上被人挟持进入凤新地道。左相担心主上安危,便去找太后韩悠——”
顾霜轻声打断:“韩悠答应她救我出来,娘亲便同意以身犯险,前往大赫。”
南泽垂头:“正是。”
顾霜的心情一时颇为复杂。既有欣喜,也有酸涩的无奈,以及一点点莫名的失望。她本以为无论如何,娘亲都该是最了解她的那一位。但很快又释然。或许越是在意,就越容易忽视,终归只想求得万无一失的结局。
何况,娘亲顺水推舟的能力亦令她很是惊讶。她在地道待了一个时辰,娘亲的时间想必更少,却要立刻作出判断,甚是抢先一步,将局布下。
她淡淡开口:“韩縢将人提前藏于城门附近,是为了更快让娘亲出城。但既然四个城门口都有,必定不是所有人都会跟着。你派人寻到随意寻一处,看能否挖出韩縢埋下的其它线。”
“是。”
顾霜颔首,耳边仿佛响起了某个男子的声音。眸中精光一闪:“可知挟持我进入地道的人究竟是谁?”
南泽眼露羞愧:“目前的消息来看,只知他是大赫人,却并不清楚他具体的身份。”
顾霜挑眉。她还以为他就是耶律皓:“为何?”
“只因大赫国内并未有以易容著称之人。耶律皓虽是大赫的常胜将军,但他只擅长兵法谋略,并不知易容之术。”
顾霜看着窗边的花,问道:“那你们可查出了耶律皓的踪迹?”
“属下办事不力,未能查出。”此人就像人间蒸发了一般。
这倒是有趣了。顾霜目光微闪:“那便先守住驿站。看看有何可趁之机。”
“是!”轻轻舒了一口气,虽不知顾霜为何没有继续追问,“另外,属下还有一事要报。”
顾霜点头:“说。”
“左相离去前,派属下去慈宁宫劫了一个宫人,名唤采漪。就具体消息来看,这个采漪应深悉奇门遁甲之术。”
顾霜眼中闪过一道亮光:“娘亲是如何得知她的?”这样的人,当会被隐藏得极深才是。
南泽语气间透出一丝景仰:“左相出使前,特特又派人查了一次太后韩悠。抵达凤新时已知晓了采漪的身份,只是一直按兵不动。”
顾霜听出古怪,眉梢微扬:“又?”
南泽唇角微僵,很快接道:“……左相多年前曾将凤新从头到尾地查过一次,后来主上出嫁前,左相又查了一次。出使前,已算得上第三次了。”
多年前。顾霜一怔,眸中生出明了。当年娘亲应派人去查了韩旷的身份。此时确不适再提,睫毛扑闪,回转到采漪的身上。
“事关采漪,你知道多少?”
南泽眼中愧色更浓:“目前属下只知,采漪是今年新进的宫人,祖籍孟阳。年岁十五左右。因合了韩悠的眼缘,便将其升为身边的大宫女。但这些应有人背后安排,具体细节还尚需时日。”
顾霜知晓暗卫鲜少说明自己的猜测,一切需有证据才会上报。轻轻一笑,替他说了出来:“韩悠的依托仍是韩家,而要将这样的人放在宫中,论原因与手段,想来只有韩国公了吧。”
南泽眸光微闪:“主上言之有理。只是——”
“只是韩国公手中并无兵权与政权,不过一位空有爵位的皇亲。”顾霜笑道,“你认为他没有能力,却又无法解释眼下这么多事情的发生。”
南泽低头:“主上明鉴。”
顾霜看出眼下自己虽能握有顾府一半暗卫的权力,但他们的服从只是因着娘亲的命令。不动声色地一笑,看来自己还需再努力一些。
淡淡扫了一眼恭敬的南泽:“韩縢既有能力与大赫王庭联系,又能安插人手将娘亲送离凤新,其中势力的来源当为关键。”无意识地抚了抚小腹,一语指出,“既不在朝廷,那便在江湖了。”
南泽明显一愣,虽只有一瞬,但已令顾霜满意。
“将韩国公查个底朝天吧。任何有关他的线索都不要放过。”这样的人物,看似虚无缥缈,找不到缺漏,只是因为他将一切有关联的事物皆细细拆掉,让人极易忽视。思忖片刻,以为还是有个大体的方向较好。
唇角溢出一抹笑,“就从那位采漪入手吧。查出她究竟是何人,又是如何莫名其妙出现在太后的身边。”
南泽语气间的恭敬转眼已是天成:“是!”想了想,“此事牵连甚广,三五日定然不够。”
顾霜当然明白:“二十日。”
二十日算不得短。可于此事并非十拿九稳。但听出顾霜话中的不容置疑,南泽将目光投的极低。
正欲回答,顾霜又道:“传信给北渚,让他暂时停下对凤新地道的调查,全力配合你。”
南泽有些迟疑。他当然知道若有北渚的全力帮忙,效果与现在相比,自是不可同日而语:“可此事是——”
顾霜下颌微紧:“北渚查了这么久,有何重大的进展吗?”
“……并无”
“既然正面查无甚结果,何必要执着于那一面?”
南泽仿佛有些明白。采漪既精通奇门遁甲,那定和地道有直接联系,从她身上入手,结果可能殊途同归。
心中的信服似乎多了一分。
南泽很快不见踪影。
顾霜方才立了片刻,有些乏,便慢慢走到软塌处坐下。心中却仍在寻思:韩縢既与大赫有直接的往来,那他手中应有极为重要的砝码。是凤新地道里的东西吗?若是,又会是什么?
娘亲非要亲自前往大赫,应是发觉了古怪之处。南泽说大赫发生了政变,耶律皓叛逃。这样大的一件事,产生的动静却是微末。
她虽不涉朝堂,但天下的局势,娘亲偶尔说起时,她也就顺耳记下了。
大赫三百年前,分为东西二部,后来西部被东部征服,两者合并统一,便将都城设在了东部的斐犽。但当时为了妥协,便将兵权放给了八位将军,而非皇帝。不过众人心知肚明,这八位将军乃是皇帝的心腹。至此,大赫延绵国祚数百年。
现任的大赫皇帝被称作克索汗,名叫耶律猛。
若他的儿子已经篡位,便应有新的年号和汗号。可眼下却什么都没有。除非是耶律佑根基仍旧不稳,一时顾不上这些俗礼。但转念一想,这些名号虽看似无用,却是传递信息,以正大统的最好方式。耶律佑没道理弃之不用。
另外便是耶律皓。暗卫竟查不出他的下落。思绪又飘到假扮顾染的男人身上。地道里他看似蠢笨,实则心机;看似凶狠,又实则照顾,最后甚还替她保下胎儿。瞧夫君的反应,也将他当成了耶律皓。但年龄似又对不上。
她忽地想起,那个男人说,“若不是你是——”。眉心微蹙。他指得定不是摄政王妃的身份。难道和顾府有何关系?
思绪纷至沓来,顾霜想要暂时理出一条线索,却只觉乱麻一团。轻轻叹了一口气,索性暂时不再想。毕竟她手上可用的线索不多,只得耐心等待南泽的回复。
再有二十日,顾霜寻思着,娘亲差不多也应抵达大赫的都城了吧。
顾霜正在此处胡思乱想,萧彻已蹑手蹑脚地走到她的身后,面上带着神秘的笑容。他很快低头偷亲了一下夫人的脸颊,轻轻吐气:“在想些什么?”
顾霜立刻回神,转身搂着他的脖子,笑道:“我在想晚上吃些什么。”
萧彻弯腰任她搂着,故作思考:“或许想吃点酸中带甜,脆脆的,又略有些软软的?”
这话听着有些耳熟。顾霜想了想,发现这是她昨日和叶木调笑时说的。她轻轻捶了一下他的肩:“你偷听!”
萧彻只是笑。顾霜这才发现不对劲,四处看了看,发现他将右手背在了身后。
心中的欢喜像泡泡一样,汨汨地冒了出来。明明很高兴,却故意压住笑,板着脸,将搂着的手放了下去。
萧彻看出她故意的虚伪,挺直身体,兴致盎然中带着些许失望:“本来想着夫人会喜欢,唉,看来还是扔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