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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第050章
古时有“父母在不分家”的说法,俞小满还依稀记得历史上某几个比较奇葩的朝代,对于百姓分家一事格外得严格苛刻。别说子女提出分家的要求,就算是父母主动要求儿孙分家也一样会受到责罚,严重的甚至还会入刑。
幸好,她如今所在的这个朝代,没那么不通人性。
单说俞家,早在二十多年前,俞家爷奶还在世之时,就做主给下头三个儿子分了家。祖宅、田产以及绝大多数的米粮钱财等等,都归了俞大伯所有,至于俞父和俞三叔,仅仅是带走了几袋子米粮以及不多的几贯钱,叫他们自个儿带着媳妇儿过日子去。
对于俞家爷奶来说,将儿子养大成人,又帮着娶了媳妇儿,这就已经尽到了为人父母的职责。当然,他们二老自是由俞大伯一家子负责赡养的,俞父和俞三叔只需要每年给点儿米粮钱财作为孝敬就可以了。
像俞家这种做法的人家,在上河村很常见,毕竟儿孙大了,又各自娶妻生子,强行留在家中,房舍不够不说,还容易滋生矛盾,以及养出懒汉来。横竖他们这边都是寻常农家,又不是什么大家族。万一真不幸出现了不肖子孙,实在是没能力养活自己,那也只能怪他自个儿没用,怨不得爹娘狠心。
幸而,俞父和俞三叔都是能耐人。俞父凭着篾匠的手艺不单养活了一家子,还攒下了不少家业。俞三叔更是了不得,能在府城置办下宅子、铺子的人,想也知晓有多能耐了,要知道他可是真正的白手起家,从小货郎开始干起的。
甭管怎么说,分家单过一事搁在上河村里根本就不是什么稀罕事儿。所以,应该行得通吧?
俞小满低头琢磨了一番,却越想越心里没底,她娘家那情况同二十多年前爷奶做主分家有着本质上的区别。
“二哥,不是我泼你冷水,我总觉得分家没那么容易。”想来想去,俞小满还是决定实话实说,起码把最坏的结果先摆出来,也好叫她二哥心里有个谱。
二十多年前,俞家爷奶是将绝大多数的家业都给了俞大伯,可俞大伯这一辈子最远也就只赶过场子,甭管他是否有赚钱的能耐,最起码他人品还是过得去的,老实本分的守着这份家业,给俞家爷奶养老送终,也将儿孙都拉拔长大。从这方面来说,他这个长子当得还是挺称职的,就连俞父和俞三叔逢年过节孝敬给爷奶的吃食,也绝不会昧下,尽数都孝敬给了老人。
俞大伯只是本身没啥能耐,可他并非败家子,他已经尽其所能照顾好父母、妻儿,别说外人了,就算是近亲也没法太过于指责他。
可俞承嗣……
就一点,他还会回村吗?若是他将来俞父俞母年迈了,他仍像以往那般,一年回家一次,每次住不到七八日就走,还能指望他给俞父俞母养老送终吗?换句话说,这些事儿俞小满看透了,其他人真的就看不透吗?
“……不是我恶意揣测阿娘,我怎么就觉得,她的打算是让你和三哥拼命赚钱供大哥继续念书,然后叫你们俩的媳妇儿照顾家里家外,伺候他们二老。”俞小满的声音越说越轻,心下也愈发不安了,如果真叫她给说中了,二哥还有三哥将来的日子才叫暗无天日呢。
一时间,山洞里的气氛有些凝结,谁也没有开口说话。
足足半刻钟后,俞家老二才恨恨的道:“满娘你说对了,他们就是那么想的!”
什么都是一家人不说两家话,什么将来老大出息了他这个当弟弟的一样可以享福,还有什么俞家就靠俞承嗣光宗耀祖了……
“满娘,爷奶还没过世时,那会儿你年纪还小,大概已经不记得了。”俞家老二忽的岔开话题说起了旁的事儿,“有那么一两年,地里的收成不大好,咱们家主要是靠阿爹做篾器赚钱养家的,倒也不至于没吃没喝的。可大伯家,人口比咱们多,还要养爷奶,偏那时阿爷病重了,家里的余钱都拿去给阿爷抓药了,家里几个小的饿得嗷嗷大哭。大伯娘实在是没法子了,就跑到咱们家来节粮食。我清清楚楚的记得,阿娘跟大伯娘说只剩下口粮了,没法借,可那时明明家里不单有粮食,还有头几日阿爹刚卖掉一批篾器赚来的钱。”
俞母的心思很好猜,无非就是不平衡当初俞家爷奶的偏心眼儿,可同时也证明了一件事儿,即便兄弟是亲兄弟,可娶的媳妇儿呢?
很多时候,你把对方当成至亲的家人,可对方却未必真就把你放在眼里。
“阿娘当时说,她不指望跟着大伯家发财,也别指望对方落难了自己会救一把。我这会儿也是一样的想法,就算将来大哥他真的当上了大官,我也绝对不会死皮赖脸的上前去求富贵,可我也不想卖命供养他。”俞家老二原本还没想的那么清楚,直到他娘瞄上了他媳妇儿的嫁妆。
不就是因为这几个月里,家里办了不少喜事,钱财花销颇大吗?可就算这样,口粮也是留得足足的,加上阿爹和他整日里忙着编篾器,老三手艺虽然不佳,可但凡是粗活累活,哪样不抢着干了?自家的日子绝对能过得去,还过得比寻常人家都好,偏生……
兴许是越气越有劲儿,俞家老二边说事儿,还不忘边大吃大喝。俞小满一开始还真挺担心的,怕自家这个二哥气出毛病来,可瞅着他胃口着实不错,提着的心又放下了。
横竖俞家分家是有先例可循的,最坏也就是啥东西都不带直接净身出户,二哥有手艺,二嫂有嫁妆,只要两人勤快肯干,不愁日子过不下去。
唯一担心的,就是万一被冠上了不孝的名声,恐怕将来要吃亏。
“二哥你别光顾着吃,你倒是说说法子呢,特地跑上山来,就光为了开开荤啊?”俞小满觉得自己颇有种皇帝不急太监急的感觉,可那是她二哥,穿越之后,也就只有展易和二哥待她好。再有就是,想起原身的不幸殒命,她很想看看俞父俞母最后能落得怎样一个结果。
“你这丫头是在嫌弃我?”俞家老二没好气的瞪了她一眼,随后就跟突然想起来一般,冷不丁的冒出一句话,“其实你也挺好命的,妹夫待你不错,山民就山民呗,日子过得好才是最紧要的。”
“啥意思?”俞小满下意识的看了展易一眼,正好展易也抬头看她。听她这么问,展易便道:“你妹妹说亲了,好像是说给了一个鳏夫。”
鳏夫?!
俞小满懵了一下,等等,展易这说的是秋娘?可秋娘就算生日再大,那也还没及笄啊!虚岁十五岁的小姑娘,比她当初嫁给展易时,还要小上半岁。还有,鳏夫是个什么鬼?搁在她上辈子,二婚都难免会被人歧视,这年头,一个不到十五岁的小姑娘嫁给一个二婚的?
不等俞小满将心中的疑问一一道出,俞家老二已经冷笑着开口了:“妹夫你说的太好听了,你应该告诉满娘,秋娘要嫁的,是一个死了两任媳妇儿的老鳏夫!”
“老鳏夫?有多老?”俞小满跟展易相差八岁,这在这年头已经算是稀罕了,不过尚且在她的承受范围内,而且以往也没见她二哥嫌弃展易年纪大,所以……
“你猜有多老?哦,比咱们阿爹年岁轻。”俞家老二翻了个大大的白眼,“比阿爹还小了两岁呢,多年轻啊!”
俞家老二阴阳怪气的说着话,就算他是跟满娘比较要好,可秋娘也是他亲妹子好不好?当哥哥的,就没的盼自家妹子过不好的。偏生,秋娘那傻子还觉得这门亲事哪哪儿都好,好个屁!
“有儿女吗?”俞小满还在回忆俞父今年几岁了,忽的想起两个月前才给俞父过了四十岁的生辰,对方比俞父小两岁,也就是三十八岁,可问题是秋娘今年虚岁才十五啊!
“你逗我?”俞家老二一脸“你是不是傻”的神情,“还有儿女吗?你该问的是,有几个孙子孙女!外孙外孙女就不用说了,横竖没多大妨碍。”
俞小满开始怀疑人生了。
因为有着上辈子的记忆,她对于嫁过去当人后妈虽然本人接受无能,可并不会明着反对。然而,虚岁才十五岁的秋娘,这是一嫁过去就当阿奶的节奏啊!
她想静静。
半晌,她只憋出一句话:“秋娘同意?”
几乎话音刚落,她就接收到了来自于展易和她二哥齐刷刷的眼神。好吧,看来她是又问了傻话了,秋娘同不同意压根就不是重点,重点是估计这门亲事已经无可挽回了,要不然她二哥不会气成这副样子。
其实说白了,这年头的婚姻大事就是父母做主的,只要俞父俞母同意,其他人包括本人在内,都是无从反对的。
“二哥,你赶紧分家单过吧,我觉得他们就是疯了。”
又绕回到了老问题上头,该怎样尽可能降低损失的分家呢?钱财损失无所谓,可不孝这种罪名,还是尽可能别沾上的好。
俞家老二只道:“我啥都不要,钱财粮食啥啥都不要,只我媳妇儿的嫁妆必须带走。我还可以答应将来每年给爹娘送一百斤细粮,还有过年时孝敬他们五贯钱。”
这是他原就想好的底线,可他吃不准这个条件俞父俞母是否会答应。毕竟分家这种事情,若由父母提出倒是无妨,可要是由他来提出,不出血是不可能的,甚至出了血只怕还要落个不是。
“不行。”俞小满快速的转着眼珠子,开口就否了俞家老二的提议,“你可以让步,但绝对不能一上来就把自个儿的底牌给掀了。还有,最好咱们想个法子,叫阿爹阿娘提出分家。”
“怎么可能?你是不是真的在山里呆傻了?”俞家老二狂瞪眼。
“阿爹阿娘最听谁的话?”无需旁人回答,俞小满便径自说道,“大哥!那就让大哥去说服爹娘分家!”
俞家老二继续呈死鱼眼状。
“二哥你自己想想,大哥这人最好面子了,他这会儿又刚好考上了秀才,正是前途远大的时候。我记得几个月前,我在镇上碰到他和一帮子读书人在一起,那会儿我就觉得他特别嫌弃我,可我还是故意凑上去唤了他大哥。”
顿了顿,俞小满边思量边道:“我只是个乡下人,就叫他觉得丢人了,那要是你干出啥丢人现眼的事儿来呢?严重到会影响他的前程呢?”
俞承嗣极好颜面,那身为他的弟妹,就拼命扯他后腿,叫他丢人现眼,逼着他不得不出面叫俞父俞母分家。到时候,俞家老二再表现出不计较的态度来,啥都不要,只求带着媳妇儿和嫁妆离开。
“让我仔细想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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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初秋到深秋这两个多月里,俞小满在深山里过着近乎隐士的生活。当然,她也没闲着,忙着种地喂鸡吃吃喝喝,尽管总得来说,日子过得有些无聊,却正合她的心意。
然而,秋娘却不是她。
并不是所有人都能接受过苦日子的,你说俞小满没吃苦?对,她是顿顿有肉吃,可真要说享福的话,其实还真没有。毕竟,展易终日里都忙着进山打猎,还要下山售卖猎物等等,起码家务活儿那全部都是俞小满一个人做的,她是过得比村里其他人家好,却尚不能称作享福。
秋娘想过真正享福的好日子,就是那种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顿顿有肉还不用自个儿做饭,每天都有新衣裳穿却无需自个儿洗。
简单地说,她就是什么活儿都不想做。
俞承嗣认真的听完了她的要求,表示完全可以按着她的心意替她寻一门好亲。沈氏,也就是俞承嗣娶的媳妇儿,很是思量了一番,还特地回了一趟娘家,罗列了一份名单。
沈氏的娘家就在平安镇上,且她娘家在县城、府城里都有不少亲眷,加上她父兄叔伯都是读书人,当然有些已经放弃仕途的,有在私塾、县学任教的,也有转投县衙门当个文吏的,还有去府城富贵人家当门人的。
兴许沈家不是最有钱的,却是门路格外广的。
在俞承嗣和沈氏拜堂成亲后,两人仅仅只在上河村待了两日,就心生厌烦回了镇上。临走前,他们还带走了小妹秋娘。当然,用的理由是接秋娘去镇上小住几日,等半月之后,俞家老二成亲时,自然会将她带回来的。
当时,俞母并未多想,也没啥好多想的,在她眼里,长子哪哪儿都是好的,难不成还会害了自个儿的亲妹子吗?
可她没想到的是,仅仅隔了半个多月,再度见到小闺女时,秋娘却是一副以大嫂马首是瞻的模样,仿佛沈氏比她这个亲娘都亲!
这也就是俞小满在参加她二哥喜宴时,在俞家院子里瞅到的那一幕怪异景象。那真不是她多想,而是她妹子真就觉得大嫂比阿娘亲。
确实啊!
尽管只在镇上住了半个多月,可秋娘觉得,她这辈子就没过过这么好的日子。大哥赁的院子不大,可家里人不多,倒是住的开,还额外给她安排了一间厢房。屋里家舍齐全,不像村里那个家,整个屋子就只有一张炕和两个木箱子。在镇上专门给她留的房间里,她不单头一回睡了架子床,有了一个独属于自己的双开门衣柜,有两个大樟木箱子,还有一张小圆桌三个小圆凳。
对了,之后她大嫂还带她去了镇上的裁缝铺子,叫里头的裁缝娘子给她量身,掏嫁妆钱替她做了整整四身新衣裳,两身绢布两身绸布,还另外扯了两匹细棉布叫她回家自个儿做里头的衣裳。
还有,这半个多月里,她顿顿都吃白米饭,因着大嫂喜欢吃,可她也喜欢啊,每顿都是捞干饭配三菜一汤。至于做饭的人,则是大嫂雇的厨娘。厨娘负责每日早间买饭,以及做一日三餐,并收拾灶间。
至于家里的活儿,秋娘感念于大哥大嫂对自己无微不至的好,愣是尽数都包了去。可就算这样,也不过就是帮着洗下衣裳,连她在内也不过才三个人的,且大哥大嫂皆极爱干净,衣裳根本不脏,不像她家里的二哥三哥,天天不是下地干活就是上山砍竹子,那衣裳裤子脏的就跟在泥地里打滚一样,洗一件二哥的衣裳,她能洗大哥大嫂连她在内的三人衣裳!
反正,镇上的日子过得真叫神仙一般,可惜她只能住半个多月,要是能一直住在这里,或者嫁到镇上去过好日子,该有多好啊!
几乎一眨眼,就到了回村的日子,这一日他们要回上河村去看二哥成亲。秋娘很是不舍得,哪怕大嫂叫她别忘了带上新衣裳,她也高兴不起来。再之后,大嫂好像看出了什么来,拉她到一旁说话,问她是不是舍不得自己,要不要吃完喜酒再跟着一道儿回来。
要!
当然要!!
秋娘索性啥东西都没收拾,就跟着大哥大嫂回了村子,可没想到的是,她娘这回竟叫她留下,她自是不愿意的,好在大嫂替她说话……
嗯,大嫂比阿娘好多了。
之后的事情就顺理成章了,她再度跟着大哥大嫂回了镇上,仍住在之前的厢房里,吃的喝的皆是上等的,大嫂还送了她一副银的头面首饰,还给她买了胭脂水粉,教她打扮自己。
再往后,就是相看亲事了。
她要享福,她不要过苦日子。
大哥说,好。大嫂也说,简单得很。她也觉得,只要一切都听大哥大嫂的,将来的日子肯定能过得好,那个破破烂烂的小村子,再也不想回去了。
于是,亲事很快就定下来了,如她所愿的那般。
结果叫她没想到的是,家里爹娘一开始竟然都反对,当然后来他们还是被大哥说服了。可二哥一直在闹,说什么家里把她给卖了,可明明大哥说的是,对方会出至少一百贯的聘礼,而且大哥发誓,对方给的聘礼尽数归她所有,家里绝对不会克扣下哪怕一文钱。
嗯,她相信大哥的,大哥才不会害她。至于二哥,那一定是因为见不得她过好日子,毕竟二哥一向就只喜欢姐姐,不喜欢她。
亲事说定了,对方很快就下了聘礼,聘礼当然不可能都是钱,也有其他的东西,不过总的来说,就同大哥早先承诺的一样,价值不少于一百贯。
而成亲的日子,是大嫂特地在镇上寻了人替她算出来的好日子,就定在腊月初三。虽然到时候天气是冷了一点儿,可架不住日子好,说是对两边都有利的,家里也正好能趁这段时日替她备一份嫁妆。
一切都很完美,就是家里那个不省心的二哥,又开始闹了,还闹到了镇上。
听着堂屋里的争吵声,秋娘气得把手里的帕子绞成了一团,她想不明白,就算二哥更心疼满娘,可她也是亲妹子,怎么就非要她也一道儿过苦日子呢?这门亲事,就是大哥大嫂特地替她张罗的,跟满娘一点儿关系也没有,又不是她抢了满娘的,就不能叫她也享享福吗?
……
……
“俞兴家!你闹够了没有?这半个月里,你说你干的都是什么事儿?阿爹说你在村里无缘无故把人家老冯家的人给揍了,你这是疯了还是傻了?十里八乡都知道冯家的人最不好惹,你惹事前能不能睁大眼睛挑准儿了人啊?”
俞承嗣简直要疯,自打他阿爹连夜来镇子寻他,说蠢弟弟把人家老冯家的人给揍了,他当时就眼前一黑,差点儿没晕过去。
赶紧将同样挨了揍的蠢弟弟留在家里,偏这熊孩子还不知道悔改,见天的闹腾。短短七八日里,已经将他左右邻里得罪了个遍儿,今个儿居然还想跟他去私塾那头。他是打算提前给先生送年礼,这混账跟着去干嘛?甭管干嘛,绝对没好事儿!
“你就老实给我待在家里,哪儿也不准去!听到了没有?”俞承嗣恼火的瞪着他二弟,可无论是身高还是体型,他都远远不及打小干农活的二弟,因此气势颇有些不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