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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远处的锦衣少年嘶吼大骂,少年的意气此刻却显得极其可笑可悲,徐子越笑着转了身,王氏睁圆的眼睛此时却是怕了,“住手…徐子越…子越你住手…你放开我孙儿…”
徐子越把玩着刚刚抄出来的匕首,一步步走近被侍卫按牢的半大少年。少年哆哆嗦嗦注视着他已没了适才的勇气,疯了一般向王氏李氏大喊,“祖母救我!!母亲救我…”
血滴滴答答的流下来染红了徐知与的衣袍,那少年捂着脖颈疯狗一般在地上打滚,血流了一地片刻后停止了挣扎,王氏身边的年轻妇人尖叫一声昏死过去。
死了,全部都死了…
二十初入朝廷,三十二岁位极人臣,助新帝登基,除去了承文侯府与权臣王氏满门,从此权倾天下再无人匹敌。
饶是苏文卿是已经死过一次的人,忆起那人缓缓将匕首风轻云淡的表情也是冷不丁打了个寒颤,再想起那张美玉般的脸竟有些惧意。
冷血如斯,苏文卿不由有几分庆幸。还好自己死得早,那时徐子越还没踏入官场,他再残忍一手遮天与她并无半点关系。
绿袖瞧着她家小姐脸色时而煞白时而又红润,以为是刚刚甩了雪芮的脸这会儿又后怕了,不由哼哼两句“耍了性子现在又后悔了吧。”
这丫头!没等苏文卿抽她绿袖笑嘻嘻的躲开,捧来桌子上匣子欢欢喜喜的打开,“小姐别不开心了,快来瞧瞧,二太太打发送来的花定是好的…”
话语未毕已说不出后半句。
王氏喜欢花,承文侯府的芙蓉园什么品种都有,每到季节总会折一些送往各个院子。想起雪芮的话,府上四个姑娘全部送到了才送到青黛院,可见有多不愿意。再看看花色,如今初夏正是开花的季节桐花菡萏茉莉样样都有,匣子里却堪堪只有三朵,而且是再朴素不过的月季,样子平常的连自己院子里的都比不上。
绿袖打开匣子后也噤声了,就连她一个丫头也看得出来这份礼轻的一点分量也没有。
之前跟着小姐还在江南的时候,苏家财大气粗,老爷又疼小姐,什么好东西只要苏文卿看一眼第二天就能出现在苏文卿眼前。苏文卿当年还亲自养过极难见的绿菊,苏家一介商贾尚不会干这种事,承文侯府堂堂侯府却拿了三支月季来搪塞。
二太太这要欺她们到何时!绿袖抱着匣子眼眶蓦地湿了,“小姐我们回去吧,这要是让老爷知道该有多心疼啊!”
绿袖心里难受的紧,苏文卿本就怯弱如今又无母亲照看寄人篱下,就算委屈也只是哭一鼻子不敢多言,二太太就是拿捏着她家小姐狠命欺负…
苏文卿早就知道匣子中装了什么倒沉得住气,只是说起爹爹苏文卿心头又是一疼,忙摇了摇头稳稳心思。
二太太因她性子懦弱欺了她整整五年,她却因为徐子玉的原因一直默默忍受,妄想哪日感动了二太太能对自己好一些。却不想五年心血全都喂了狗,自己一死二太太没乐疯过去,马上就替徐子玉寻了亲事,又拿着自己带进府的银子讨好庆国公府,要不然以承文侯府这点家底怎能红妆十里!
重活一世她不过还有五年年岁可活,如今她不再喜欢徐子玉又何须忌惮王氏,何须处处忍耐受百般委屈!右手扣着桌上的匣子狠狠磨了磨牙,“绿袖,梳妆,带上礼物晚上去外祖母那边请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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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芮出了青黛院一语不发,身后跟着的两个小丫头头也不敢抬,生怕不小心触了眉头又要领罚,一路上大气也不敢出。
雪芮怎能想到今儿苏文卿真的动了怒,苏文卿性子软懦,又因为一心讨好二太太无论怎样只会默默忍了,所以这半年才落得人人都能欺骂的地界。再者最后送去青黛院也有些原因,那时天色已晚苏文卿不会去清风堂,这样老太太也不会知道。待第二天花儿败了她更不会戴着出门,所以就算不送也不打紧。
只是不送怎么比的上送一堆大家挑剩的更让人解气?依苏文卿的性子定要气上一场,罢了还能哭上几天,待好一些又小心的讨好二太太罢了。
雪芮原是打着这个算盘去的,谁想碰了一脸灰。芙蓉院里,徐子玉这些日子一直接受徐贤指导读书,累了一天找母亲诉了会儿苦就去里间睡觉了,二太太王氏和女儿徐心莲在外间悄悄说着话,便瞧见雪芮哭着回来。
徐心莲看雪芮红着眼睛先是奇了,秀气的眉眼满是诧异,“这是怎么了,出去送趟花眼睛倒红了。”
王氏也是诧异,府上除了几个主子谁敢给雪芮脸色看,还以为是惹怒了老太太老爷吓一跳忙问道,“这是怎么了?”
雪芮一听更委屈了,屋子里没外人也不怕什么便道,“太太原打发我去给各个姑娘送花,奴婢原本想着青黛院离咱们这儿最近,正好转一圈回来最后去表小姐院子。我好声好气送了花进去,还没说两句呢苏姑娘就问我其他院子送了没,奴婢也未多想便说其他院子都送过了,因为姑娘这儿最近便想最后送顺便和姑娘说说话。谁知表小姐直接甩着脸进去了,绿袖刚和我说了两句表小姐就骂我…”
王氏徐心莲皆是不可置信,徐心莲细白的手指端着茶杯顿了顿,秀巧的眉毛也蹙在了一起,“她骂你什么?”
雪芮顿时眼圈又红了,跪在地上委屈道,“再怎么说我也是太太身边的人啊,府上人人看在太太的面子上都不会这么说我的…”
“让你说她骂了你什么说这么多做什么!”
徐子玉揉着额角出来,雪芮被吓了一跳,没料到二少爷居然在。心里顿时一慌寻思刚刚没有说什么不得体的话这才稳了稳,哭的梨花带雨的颊上飘过丝丝红晕委屈道,
“表小姐说…”雪芮捂着脸抽泣,“说她好端端一个主子在这儿做什么去伺候一个奴才…”
二太太柳眉一竖当即怒了,一拍桌子站了起来,腕上的玉镯撞在桌面上铃铛作响,“反了她了,对她好了点真以为自己是家里的小姐了!打发个人去青黛院就说我请表小姐说话…”
“母亲等等”,徐心莲忙按住二太太手臂,“这已经戌时了,母亲这会儿打发人叫表姐过来,要是让祖母知道明天又要发落一番。”
她本就不如苏文卿讨祖母喜欢,不想因此受祖母责骂,徐心莲柔柔一笑道,“雪姐姐也不要急,我那表姐最是胆小,今儿甩了姐姐的脸这会儿定是吓坏了,等明儿一大早她定会带礼来母亲这儿谢罪,等她来了还有什么不好说?”
果然等徐心莲说完,二太太满意的笑了,拍拍女儿的手眉舒目展,“还是你周全。”
雪芮似是还心有不甘,二太太却打发让她进去梳洗打理。徐子玉瞧母亲没注意悄悄跟了进去,在雪芮耳边小声道,“不就是被说了一句,我替你说回来让她给你赔罪,这可行了?”
第3章
青黛院离牡丹院不远,徐子玉出了牡丹院便去了青黛院。
雪芮是二太太奶娘的孙女,八岁就开始伺候二太太。徐子玉认识雪芮许多年,刚刚进府半年的表妹哪儿比得上雪芮亲近。
更何况他那表妹是商贾之女,身份低微,性子又小家子气的很,偏偏看见自己就脸红惹人不喜。若是说她两句哭起来可怎么办,他最烦女孩子哭了…
板着脸进来青黛院后才发现苏文卿不在,问了小丫鬟说表小姐去了清风堂。徐子玉心里咯噔一声,难不成苏文卿去找老太太告状,老太太宠苏文卿,若是添油加醋乱说一番定要害母亲受罚,不及多想迅速去了清风堂。
徐老太太喜欢热闹,最喜欢孙子孙女一起玩闹,所以经常可惜苏文卿身子不好不能和其他姐妹一样晚上来清风堂。
这会儿还没正式吃饭,三个姑娘正陪着徐老太太说笑。徐家除了徐子玉一个再无嫡子,二太太王氏母家显贵,更显得徐子玉的珍贵。
几个姑娘见徐子玉进进来,极有眼色的挪开最靠近徐老太太的位子,站起身来叫声二哥哥。徐子玉迅速在屋里打量一番没瞧见苏文卿,松口气乖巧的应了声就往徐老太太怀里戳。
徐老太太看见孙子进来高兴,拉着他细看了几眼心疼道,“瘦了瘦了”。徐子玉长相与徐贤有七分像,偏偏眼睛随了二太太有几分上挑,于是本应书卷十足的脸顿时多了几分桃色越发惹人喜欢。
徐老太太看平日泼猴一样的孙子霜打的茄子一般有些心疼,却一想儿子也是用心良苦只能安慰几句,“我们徐家本就是书香世家,我们徐家祖上可是点过探花的,你爹爹也是进士出生,我们徐家就你一个你哥儿,你爹看重你才这般教导你你可不能怨恨你爹爹。”
徐子玉这些日子听的最多的就是这些话,当即有些不耐烦嘟囔道,“不是还有大哥弟弟们吗…”
徐老太太顿时冷了脸,“哪门子的大哥,我没那不干不净的孙子!”
几个姐妹顿时吓得不敢言语,暗骂二哥怎的提起这人,没来由惹祖母生气。
也难怪老祖宗不喜这个大哥,徐子玉口中的大哥是府上的庶长子徐子越,生母是徐贤还未成亲外出游玩带回来的女子。徐贤那时本已与王家定亲,因为带回一个身份不明的女子差点被老太爷打死,王家因为这事闹得差点退婚,不想那女子已有身孕,最后只能答应生下孩子那女子随王家处理才作罢。
一个来历不明的女人害的儿子差点丢了姻缘,徐老太太因为此事就算对徐子越也没有半点亲近。
后来徐子越被徐贤送去了南岭,说是去念书,只是南岭那地方全是穷寒子弟。去年大少爷回来时整个人都瘦的不像话,回家几日屋子里连一块碳火也没有,在家不过三天等年初一过了就回了南岭。
徐子玉知道自己说了错话,忙拉着祖母的手撒娇邀宠。他长的好又嘴甜,没一会儿一屋子的人都被他逗得笑成一团,正笑着春蚕掀了帘子进来展颜道,“老太太,表小姐过来了。”
徐老太太好些日子没见苏文卿,听苏文卿过来真是喜上眉梢,“快让文卿进来。”
三个女孩脸色一僵。
只要苏文卿一来她们几个就成了隐形人,只是老太太高兴只能跟着高兴。徐子玉身子一凛坐正了,眼睛盯紧了帘子注意着外边的动静。
徐老太太没注意到孙子孙女的反常,已经拉着苏文卿的手细细将人打量了一番,罢了神色一凛,“怎的脸色这么差!前些日子瞧着还好怎么今儿就成了这样!可是丫头伺候的不周到?”
说罢转向绿袖的目光已有责备之意。
苏文卿拉着祖母的手,明明已是初夏苏文卿的手却凉的不像话,疲倦的摇了摇头,“不是她们的错,是孙女身子不争气又与她们何干。”
徐老太太心疼的握紧外孙女的手,余光却瞥见绿袖手中捧的匣子,不想说这些不开心的事儿便转移了话题打趣道,“可是带了什么好东西?”
苏文卿听徐老太太这么一问眼眶顿时红了,一张本就虚弱的脸越发显得羸弱,徐老太太吓了一跳忙问怎么回事。
苏文卿精致的眉眼一片黯然哭道,“文卿自知父亲是商贾,市农工商经商的自是比不上当官的权贵,更不说是侯府了。”苏文卿首先哭了一鼻子,路上来时她便掐了自己好一阵子以便说话时能哭出来,却不想这话说出来眼泪止也止不住,就像梗在嗓子眼憋在心里委屈了几十年。
“我也知道我身份卑微比不上园中的几位姐妹,祖母虽然疼我我却不敢因祖母宠爱让人说我不懂规矩,自打进府以来从不敢说半句逾越的话,半年来我只要身子好一些定会向老太太太太请安,不敢想让大伙儿都像老祖宗这样,只奢求能将文卿当半个家里人…”
徐老太太心疼的不行,一听她这么说已经急了,“哪个敢当你是外人,我就你这么一个外孙女,我外孙女谁敢不当家里人!”
徐老太太这么一说,炕边的徐心梅忙搭腔,“是啊表姐,我一直当你是亲姐姐的!”
她身边真正的亲姐姐徐心兰气的踩了徐心梅一脚,你亲姐还活着呢就这么乱认姐姐,却也是忙安慰道,“是啊,表姐性子这般温柔人又和画里走出来的一样,我们自是喜欢你的。”
至于刚刚才七岁的徐心葵也是举着肉肉的小手表态,“我也喜欢苏姐姐!”
苏文卿眼眶越发红,转头甚是感激的向几人笑笑,“几位妹妹对文卿好文卿自是知道。”
徐子玉看苏文卿哭的泪人一样,他虽厌恶苏文卿平日里怯懦小家子气的样子,却承认苏文卿长的极好,心道不能让苏文卿先与老太太告一状,于是伸手拉着苏文卿的手安慰道,“我们都是极欢喜妹妹来府上的,更没人低看你,妹妹看,家里人人都这般喜欢你,听说母亲今儿还打发人送了花给妹妹…。”
这样苏文卿总该懂了,只是话还没说完苏文卿飞速将自己手抽了出来冷冷道,“我苏家低贱,哪敢让二表哥替我操心。”
这话说完,不止徐子玉,在座所有人无不吃惊。
表小姐不是最听二少爷的话吗?今儿连二少爷的面子都拂了,难道是在二少爷那里受了委屈?就连徐老太太也转过头看了孙子一眼,徐子玉脸一红张了张嘴一时不该说些什么。
苏文卿对上徐子玉呆滞的脸只觉可笑,这么些年都是自己唯唯诺诺的听着对方何曾反驳过一句。徐子玉说什么便是什么,对的错的只要是徐子玉说的便都是对的。整颗心都交了出去却连一滴眼泪也没有得到,这会儿又主动提送花的事情分明是警告她,当即转过头去不想再看。
“绿袖,打开请老太太众姑娘瞧瞧,也请二少爷好好看看。”
绿袖低着头将盒子打开,众人一看,匣中装了三支月季。都是极常见的颜色,其中一支已有些败落,徐老太太一看匣子中的花已猜到几分,瞪了孙子一眼声音已经冷了下来,“绿袖,你说!”
绿袖扑通的跪下来,“回老太太,今儿戌时时候芙蓉院的雪芮姐姐来青黛院捧了这个匣子,说是太太今儿去赏花瞧着花开的好折的花…”
苏文卿冷冷看着那花,讥诮一笑,“二哥哥还真是神机妙算,连妹妹想说什么也知道。听说二舅母家极是权贵,原也是如此寒酸,我苏家虽是商贾比不上王家的尊贵,却也不会送三支残败的花丢了自己的身份。
这话说的极重,到底还是个半大少年徐子玉急道,“母亲自是不会,其他几位妹妹…”
“其他妹妹?”苏文卿不可置信道,“那意思便是其他妹妹的花皆是好的只有我的是不好?”
苏文卿睁大眼睛望着徐子玉,突然捂住心口泣不成声道,“舅母这是为何?因为我是商家之女如此看不起我,既是不想送我又何必送姐妹们挑剩的羞辱我…”
徐子玉长这么大除了他老爹何曾受过责骂,又是吃惊一向胆怯的苏文卿突然这么伶牙俐齿,徐老太太却已是大怒,“挑剩的又是怎么回事!”
苏文卿捂着心口慢慢道,“雪芮姐姐来了青黛院,孙女瞧着时辰已经晚了便问她其他院子可是送了?若是没送便不留她吃茶不耽搁她正事,雪芮姐姐却说其他院子都送过了我这儿是最后一处。”
此话刚说完,徐老太太手中的茶杯已经狠狠摔了出去,砸在地面上裂成两半。
清风堂里一时人人屏息不敢多言,就连不懂事的徐心葵也被婆子低着头悄悄抱了出去。
徐老太太气极,王氏送花的事儿她自是知道,毕竟第一盒是送到清风堂的。如今几个姑娘以及两个姨娘都送过了,堂堂表小姐徐老太太的亲外孙女居然成了最后一个?
徐心莲也就罢了,毕竟是嫡女,什么时候庶女和姨娘也高过了她嫡亲的外孙女?
“孙女身子本就不好,听了这话有些气却也没说什么只觉得心口有些发疼,便让绿袖进来伺候,谁想雪芮姐姐竟摔门走了。”说到这儿苏文卿一把捂住心口痛心道,“我虽是商贾家的女儿,但苏家却也是陛下亲自给了买办权的皇商,更不说是老太太的外孙女,居然被一个奴才甩了脸我还有什么脸活!”
徐老太太早知道儿媳妇身边的雪芮跋扈,只是到底是媳妇的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是是谁给了她胆子欺负到了苏文卿头上!
苏文卿哭的有些虚脱,身子一软差点倒下去,徐老太太一看又是心疼又是恼怒,“快扶文卿到榻上,还有这个刁奴,春蚕你去,带几个婆子直接绑过来,二太太如果敢拦,就连她一起请过来!”
徐子玉想拦,被徐老太太冷冷一眼吓得闭了嘴,不一会儿院子里就有了动静,春蚕最先掀帘子进来,二太太第二个紧跟着进来,后边还跟了徐心莲。
二太太莫名其妙被拿了人,刚想问徐老太太为何平白无故拿她院子的人,抬眼便看到绿袖捧着的匣子以及倒在榻上捂着心口的苏文卿,眼前倏的一黑,脚下一软身子有些不稳。
这丫头居然来告状了?
第4章
王氏原是来问罪的,现在这个情形倒是不敢开口了。踌躇一刻暗骂苏文卿不知好歹,走上来问道,“老太太这是怎么了,文卿今儿怎么来清风堂了,可是身子利落了些…”
“你还有脸问文卿怎么了!”徐老太太气狠了又有心打压王氏,打断王氏的话冷声质问,“我问你是不是你打发丫头最后送花给文卿,还给了姑娘姨娘们挑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