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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元262年,姜维最后一次北伐被邓艾击溃。撤军后,他没有返回成都,而是以屯田为名义驻守在益州西北部边境的沓中。必须要讲明,虽然诸葛亮、蒋琬、费祎执政时也长期不在成都,但他们的性质和姜维不同。诸葛亮、蒋琬、费祎三人均是在得到朝廷的准许后,才离开成都前往外地驻扎,姜维却是败军后不敢回成都,直接留在了沓中。这不难理解,八年前,几乎同样的事就发生在诸葛恪身上。当时诸葛恪在淮南战败后不敢回建邺,先是在长江北岸徘徊了一个多月,后又打算以屯田的名义长期驻军,可终究顶不住连番诏书的催促,回到建邺没过多久就死于孙峻发动的政变中。此事恰如姜维的前车之鉴,因此,他才做出这样的决定。
姜维在沓中待了半年多,突然获悉钟会入驻关中的消息,他急忙给朝廷上疏发出警报:“近日,臣听闻钟会在关中厉兵秣马,料其或有所行动,请朝廷派遣张翼和廖化率军分别入驻阳安(位于沓中附近)和阴平(位于汉中附近)以防不测。”
可是,这封奏疏到了成都后便似泥牛入海,杳无音信了。根据《三国志·姜维传》的记载,宦官黄皓竟以巫术占卜为由坚信魏国不会入侵,并劝刘禅不要理会姜维。这则记载简直匪夷所思,若此言属实,难道蜀汉多年来就掌握在一个和宦官狼狈为奸的昏君手中吗?
首先说刘禅。自诸葛亮死后,这位蜀汉皇帝毅然废除了丞相制。他一方面尊重诸葛亮的遗愿,让蒋琬和费祎总揽朝政;另一方面,却分别观察了蒋琬三年、费祎六年才授予他们开府的权力。费祎死后,刘禅又相继提拔诸葛亮昔日的幕僚——董厥和樊建,以及诸葛亮之子——诸葛瞻共同执掌尚书台政务,这三位因为资历尚浅始终没有被获准开府。蒋琬、费祎、董厥、樊建、诸葛瞻,这五个执掌蜀汉政权的人不仅是诸葛亮的嫡系,更全是荆州籍臣子。也就是说,这么多年来,刘禅在秉承诸葛亮政治理念的基础上,将皇权和臣权置于一个极佳的平衡点,同时又谨慎限制着益州派的势力。
再说蜀汉的军权,自费祎死后,雍州派的姜维成为蜀汉军事力量最强的将领,虽然有些超出掌控,但朝廷依然有大量军队握在张翼、廖化、邓芝(刘备死后和吴国建立联盟的功臣)、宗预(诸葛亮死后和吴国延续联盟的功臣)这批极具忠心的宿将手中,他们的实力足以和姜维抗衡。这也就是之前张翼和姜维意见相左,但姜维仍执意拉拢张翼一起北伐的原因。
事实上,在刘禅治理下的蜀汉从未发生像魏国和吴国那样的政变和叛乱,从权力均衡这点来看无疑是三个国家中做得最出色的。刘禅不想事必躬亲把自己累个半死,可也不想让皇权旁落,于是,他巧妙拨弄着权力天平两端的砝码,以游戏的心态乐此不疲,并过得相当潇洒。纵然他的才气比不上曹丕、曹叡这些魏国皇帝,谋略更远逊于吴国皇帝孙权,却也绝不是个昏君。
但不可否认,蜀汉仍是三个国家中最先灭亡的。在蜀汉的最后十年,国力急剧下滑,除了姜维连年发动战争外,宦官黄皓是否也是导致亡国的罪魁祸首呢?
下面,让我们仔细分析分析这位蜀汉政坛晚期的重量级宦官。
东晋常璩所著《华阳国志》中有如下记载。
姜维憎恨黄皓弄权,请刘禅将其处死。但刘禅不以为意地说:“黄皓只是个佞幸小臣,昔日被董允说三道四,惹得我很不高兴,你也别总跟他过不去。”随后,刘禅让黄皓亲自面见姜维谢罪。从这里可以看出刘禅的绝对权威,他虽然护着黄皓,但也只是把黄皓定义成一个无足轻重的佞臣,并不认同黄皓的权势。
而后,姜维察觉到黄皓在朝中盘根错节的关系,担心自己被谋害,便打算远离成都。可他如何实现这一目的呢?同样在《华阳国志》中写道,姜维竟私下对黄皓讲明自己的想法,并请求黄皓帮他美言几句。而黄皓果然不负姜维所托,说服朝廷准许其在沓中屯田。
这真是一个离奇的故事,姜维怎么可能把前途命运托付给自己的政敌黄皓?该如何解释?让我们继续从史书中寻找答案。
孙盛写的《异同记》中有如下记载:“诸葛瞻、樊建等人不满姜维穷兵黩武致使国力疲敝,曾上疏请求刘禅夺去姜维的兵权,同时让右将军阎宇取代姜维的位置。虽时隔多年,这封奏疏仍在巴蜀宿老手中妥善保存。”这就奇怪了,《三国志·姜维传》中说阎宇和黄皓狼狈为奸,可《异同记》中却说阎宇的后台其实是诸葛瞻、樊建这些执掌尚书台政务的重臣,甚至还搬出巴蜀宿老手中的奏疏作为凭证。
让我们进一步探究下去。阎宇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三国志·姜维传》中描述,他和宦官黄皓乃是一丘之貉。但《三国志·马忠传》中则说:“阎宇作为蜀汉名将马忠的后继者,累建功勋,勤于军政。”这么看来,阎宇也不是个无能之辈。
事实真相逐渐浮出水面,史书中所言姜维惧怕黄皓在朝中枝附叶连的说法恐怕并不恰当,让我们换个更准确的说法,姜维怕的不是黄皓,而是以诸葛瞻、樊建等实权派为首的绝大多数公卿。因为,当时蜀汉朝中无论是荆州派还是益州派,都对姜维连年北伐深恶痛绝。所以说,在北伐这个问题上,姜维自成一派,满朝公卿皆是他的政敌。
在刘备时代末期,收复荆州的呼声主导了蜀汉政界。到了诸葛亮时代,为顾全孙刘联盟,国策从收复荆州改为北伐雍州,借此转移国内矛盾。无论是刘备还是诸葛亮,他们制定出这样迥异的战略,除了自身的理想、信念等原因之外,还有更重要的一点,乃是要照顾荆州派臣子的利益,战争是转移荆州派和益州派矛盾的主要手段。另外,刘备和诸葛亮能顺利发起战争而甚少有反对声,这也是得益于他们极高的个人魅力。然而,随着时光流逝,半个世纪过去了,荆州人逐渐将巴蜀视为自己的第二故乡,他们和益州人一样无法容忍主动挑起战事的行为。这个时候,身为雍州派的姜维成了唯一的好战分子,连年北伐让百姓深受其害,姜维不仅得不到刘禅的支持,更激起同僚的敌视。
黄皓,如刘禅所说,只是个游走在各方势力之间获取利益的佞臣而已。他无疑具有一定政治能量,但也远没达到东汉末年桓灵时代宦官那样大的权势,黄皓在刘禅、诸葛瞻等公卿以及姜维这三方之间充当着缓冲层,他谄媚刘禅,帮助诸葛瞻、樊建等人提拔阎宇,同时又为姜维说好话让其驻军沓中屯田,拿了谁的好处就替谁办事。可一旦大厦倾覆,任何屎盆子都会顺理成章地扣到这个宦官头上了。
《三国志》的作者陈寿谴责诸葛瞻没有压制黄皓,这让后世部分史学家误认为陈寿故意贬低诸葛瞻。事实上,陈寿不仅没有贬低诸葛瞻,反而在黄皓问题上给包括诸葛瞻在内的所有人留足了颜面。即便像陈寿这样公允的史学家,出于复杂的心理,也很难接受满朝公卿都跟黄皓有瓜葛这个事实。虽然压制姜维无可厚非,但毕竟,与宦官勾勾搭搭是一件很可耻的事。何况,蜀汉的衰败最后又必须归结到黄皓头上,这就让他们更加难以启齿了。
总之,姜维那封颇具先见之明的奏疏终归是被昏庸的朝廷压了下来。既然黄皓的权势远没有想象中那么大,刘禅也不傻,蜀汉的政权又掌握在诸葛瞻、樊建等人手中,为什么会出现这样的结果呢?
简单地说,这是一个“狼来了”的故事。十年来,姜维简直比魏国人还要关注魏国政坛的风起云涌,夏侯玄被杀、曹芳被废、司马师暴毙、诸葛诞反叛、曹髦被弑……但凡魏国有风吹草动,姜维总会以此为由发动战争,而他所掌握的兵力正是借着一次次北伐愈来愈强。姜维警告朝廷说钟会入驻关中,在刘禅等人看来无疑是为下次北伐找借口。更何况,这个时候,姜维仍坐拥数万劲旅超脱于朝廷掌控范围之外,刘禅又怎么可能让张翼、廖化带着中央军划归姜维管辖?
这个偏居一隅的小国就这样在姜维的反复折腾中走过了十年,现在,让我们回到公元263年,蜀汉的国祚即将走到终点了。
不归途
公元263年夏,司马昭颁布诏书:“蜀国地狭民寡,姜维穷兵黩武,苛剥羌人,致使百姓苦不堪言。现命征西将军邓艾进军沓中牵制姜维,雍州刺史诸葛绪进军武都,隔断姜维和汉中之间的通路,镇西将军钟会攻取汉中,东西并进扫平巴蜀!”
这封诏书传到雍州后遭到邓艾的反对,他连番上表请求司马昭取消伐蜀计划。“蜀国政局平稳,不宜攻伐。”邓艾如是写道。这并非他的心里话。此刻,他在雍州的军营中徒自发泄着怨气:“老夫官拜征西将军,本就高于镇西将军钟会(前文说过,魏国的四征将军位阶高于四镇将军),而今,朝廷竟要我替钟会牵制姜维!这是何道理?”邓艾的激烈反对不难理解,他年已六十六岁高龄,很享受在雍州养寇(姜维)自重的安逸,而且,他性格本来就傲慢强横,并不甘心为钟会的成功作嫁衣。
司马昭对邓艾的抗拒心理感到很忧心,遂派遣师纂(zun)前往雍州进行游说。在师纂的威逼利诱下,邓艾总算同意举兵伐蜀。
这年秋天,邓艾率兵三万,直逼驻守在沓中的蜀国大将军姜维(位于益州西北边境);诸葛绪率兵三万攻入武都(位于益州正北边境);钟会则率兵十二万攻入汉中(位于益州东北边境),他的兵力远远超过征西将军邓艾和雍州刺史诸葛绪的兵力总和。如此,魏军分为西、中、东三路攻入益州,而作为西路和中路的主帅——邓艾、诸葛绪二人,无疑是为东路主帅钟会的成功铺平道路。
有人提醒司马昭:“但凡将帅出征,都要把家属留在京都作为人质,可钟会没子嗣,这也太危险了。”
司马昭淡然一笑:“我怎能不明白这层道理,但满朝公卿就只有钟会赞同伐蜀,我料定他此去必能荡平蜀国。事成后,那些蜀国遗臣心存恐惧,中原将士归乡心切,就算钟会谋反也一定成不了气候。”
在魏都洛阳的一所宅子中,有主客二人正对坐攀谈。
宾客问:“先生,您说邓艾和钟会能攻克蜀国吗?”
主人答:“必克蜀国。”这位主人名叫刘寔,前面在王肃死时曾提到过他,他同样是司马昭的幕僚。
宾客放心地点了点头。却没想到刘寔慢悠悠地又补了一句。
“但他们二人恐怕都回不来了。”
“这是为什么?”宾客不解。刘寔只是笑而不语。
钟会怀揣着收复巴蜀、建立撼世奇功的梦想统领十二万魏军从关中出发。临行前,他特地去拜访了大名士王戎(竹林七贤)。
“在下即将远征巴蜀,不知王君可有奇谋良策赐教?”
王戎想想,言道:“以钟君的才略,平定巴蜀自不在话下,我没什么可建议的。不过还是觉得有句话该提醒钟君。”
“请讲!”
“道家有句话叫‘为而不恃’,意思是有所作为,但不强求。钟君此行成功不难,难的是成功之后啊……”
“哦……”钟会听得索然无味,不自主地垂下眼皮。他当然明白王戎所言何意,这是提醒他谨防功高震主,莫做非分之想。然而,这意思在他听来无非是老生常谈的空话。钟会暗想:以我的谋略,到时候自能化险为夷,至于说非分之想,司马家实力雄厚,自己更是不可能做出谋反这类傻事来。
旋即,他向王戎揖了一礼:“谢王君不吝赐教,在下定当铭记于心。告辞!”
王戎望着钟会远去的背影,心里也想:自己说了句放之四海皆准的至理绝对让任何人挑不出刺来。若钟会能平安归来,自己落得个顺水人情;若钟会回不来,自己则更能博一个先见之明了。
蜀人的心态
魏军大举入侵的消息很快传到益州成都,蜀汉举朝震惊。刘禅很想破口大骂,可是他想不出应该骂谁。骂姜维?这人无数次为北伐不惜编造各种理由,以至于让所有人都对他充满了不信任,可没想到这次姜维居然说对了。骂诸葛瞻?在姜维这个问题上,刘禅、诸葛瞻和满朝公卿都是同一阵营,更何况他们压制姜维的策略并没有错误。骂黄皓?黄皓可以骂……可是……刘禅想了想,还是把他留下,任由后人去骂吧!
刘禅谁都没有骂,他平静地下了份诏书,将成都能提得起来的实力派将领尽数派往前线:“右车骑将军廖化前往沓中援助姜维;左车骑将军张翼、辅国将军董厥前往汉中抵挡钟会;卫将军诸葛瞻前往涪城驻守。”
涪城在成都以北一百公里处,也就是今天的绵阳市涪城区。这里位于益州腹地,也是守护成都的最后一道防线,诸葛瞻进军到涪城后便驻扎下来。而廖化、张翼、董厥三人则继续进军,往益州北部边境而去。当他们来到阴平郡的时候,面临着两难窘境。
阴平郡往西北是沓中,往东是汉中,廖化、张翼、董厥本应在此地兵分两路,可恰在这时候,他们得到一个消息。
“魏军除了西路邓艾和东路钟会之外,尚有中路的诸葛绪现已南下武都。如何是好?”武都位于阴平正北,倘若廖化等人按照原定计划分头救援沓中和汉中,那么无异于向诸葛绪敞开通往成都的大门。
众人踌躇不决。
“张翼和董厥二位将军依照原定计划前往救援汉中,我留在阴平驻军抵御诸葛绪。”廖化做出了决定。
“那姜维怎么办?”
“姜维……”廖化沉默了。
在此,简单介绍一下这位蜀汉颇具传奇色彩的老将——廖化。“蜀中无大将,廖化做先锋”,“廖化是黄巾军余党”这些源自小说中的情节广为流传,但纯属胡扯。《襄阳耆旧记》中记载,廖氏世代为荆州豪族。他任阴平郡太守多年,后回到成都统领一支中央军。姜维连年北伐中并没有廖化参战的记载,又何谈先锋?他年逾七十,和张翼同属资格最老且颇具实力的宿将,而他的政治立场也和张翼等绝大多数蜀汉臣子一样,对姜维深恶痛绝。廖化曾这样说道:“《左传》讲‘用兵不知收敛,必自食恶果’,这难道不正是姜维的真实写照吗!姜维无论智谋还是武力均不如敌人,却穷兵黩武,唯有败亡一途!”
“姜维怎么办?”廖化不想再去回答这个无谓的问题,此刻,恐怕他心里想的正是自己先前说过的话:“姜维……唯有败亡一途!”
前两路魏军
邓艾向沓中逼近。这一路上,他的思维如电光火石般,在所有可能的战术中搜寻着最优方案。
10月,邓艾和姜维展开对峙。邓艾对麾下诸将进行了详细部署:“牵弘负责诱姜维出营应战;王颀率主力突袭姜维大营;杨欣率军前往甘松,安抚当地羌族和氐族游牧部落,防止他们援助姜维。”甘松位于沓中西部约一百五十里,是游牧民族的聚居地。随后,牵弘、王颀、杨欣依照军令各自展开行动。
失去游牧部落支援的姜维逐渐显出颓势,蜀军阵脚开始后移。姜维拼命鼓舞士气,但仍无法阻止蜀军撤退的势头。
当蜀军退到彊川口一带时,终于被邓艾麾下的王颀击溃。
沓中沦陷了!姜维不得不接受这个事实,他恨恨地望着北方铺天盖地的魏军,无奈向南撤到阴平郡,在这里继续抵挡邓艾,再伺机援助汉中。这个时候,姜维还不知道汉中发生了什么。
可是很快,姜维发现不仅无法奔赴汉中,甚至连返回成都也不可能了,因为阴平郡的咽喉要道——阴平桥头已被诸葛绪占据。此前,廖化曾官居阴平太守多年,他不会不知道阴平桥头的重要性,那么当时,廖化又身在何处呢?史书中没有记载,料想,廖化很可能是被诸葛绪击败,丧失了对阴平桥头的控制权。
魏军中路统帅诸葛绪达成战略目标,阻断了姜维回撤的道路。
如何是好?姜维心急如焚,眼看就要被困死在这里,突然,他灵光闪现:“全军从孔函谷进入北道!”这条路直接通往诸葛绪大军的后方。
诸葛绪只好往北回撤三十里,企图在北道堵截姜维。可这么一来,他也就远离了阴平桥头。
这正中姜维下怀:“掉转军头!全速向南疾行!冲过阴平桥头!”姜维急令孔函谷中的蜀军原路返回,趁诸葛绪离开时冲过了阴平桥头。
诸葛绪事后醒过味来,也急忙掉转方向,可当他赶回阴平桥头的时候,蜀军已经全部通过。他追悔莫及,再无法补救了。诸葛绪战术失误,将司马昭和钟会原本的计划全盘打乱,更让所有人想不到的是,这直接导致后面的战局出现了一个大逆转。
姜维冲过阴平桥头后向东行进,没过几天,他和廖化会合,然后又遇到了原本该去支援汉中的张翼和董厥。
“汉中失守了!”张翼愤恨地瞪着姜维。
汉中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让我们将时光回溯到一个半月前,看看魏军东路统帅——钟会的经历。
第三路魏军
就在邓艾进逼沓中的同时,魏军的主力,由钟会所率领的十二万关中军团兵分三路,分别从斜谷、骆谷、子午谷攻向汉中。这三条谷道曾让曹真、曹爽父子吃了大亏。另外,子午谷也是蜀国名将魏延多年的梦想之路,他生前多次向诸葛亮提议从子午谷直取关中均未能如愿。
三条谷道连接着关中和汉中,道路无比崎岖艰险,这也是汉中防御能以少敌多守护益州多年的原因。钟会为何选择兵分三路进攻汉中呢?有两个原因:首先,钟会兵力庞大,他发动十二万大军,远远超过先前曹真和曹爽的兵力,而这三条绵延狭长的山谷,任何一条路都无法单独承载这么大规模的军队快速通过,钟会选择三路并进无疑是为了加快行军速度;其次,曹真和曹爽的失败犹若前车之鉴,显然钟会也无十足把握赌在其中一条路上,他以兵分三路的进军策略,将风险分摊,从而降低失败概率。
毫无疑问,如何顺利通过三条谷道成了钟会最艰巨的第一步,他煞费苦心,为此做足了准备。
“许仪,你走在大军前头修缮道路,务必让谷道畅通无阻。”钟会对许仪下令。许仪是曹操著名侍卫许褚的儿子,当年曹操死后,许褚痛哭以致呕血,此时,许仪仅仅官居牙门将军,着实混得不怎么地,想必这也是许家对曹家的忠心所致。
许仪领命而去。他心里暗暗嘀咕:这绝对是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只能走一步看一步,将就着干吧。
庞大的魏军排成绵延长队,缓慢地进入三条谷道,这一路上,即便道路事先经过许仪的修缮仍然异常难走。
“这路叫人怎么走?”魏军怨声载道。
抱怨声不时传到钟会耳中,他明白这意味着什么。士气快要散了,如果再这么下去,很快他将步曹真和曹爽的后尘。不过,钟会已留下一个撒手锏,他确信这办法可以重新激励士气,但这办法却只能使用一次。
钟会骑着马,小心翼翼地走在一座临时搭建的木桥之上。木板并不太厚,且被数万人踩过,早已不堪重负,伴随着吱吱呀呀的声音显得很不结实,而木板桥下就是湍急的流水。突然,啪啦一声,马蹄竟将木板踩穿,钟会一个趔趄,慌忙勒住缰绳下了马,然后在众人的搀扶中步行走过木桥。
钟会惊魂未定,他向周围扫视了一圈,只见魏军叽叽喳喳地议论个不停。
是到必须鼓舞士气的时候了。他为这个机会等待了很久:“把许仪带上来!”
俄顷,许仪诚惶诚恐地跑到钟会面前。
钟会大怒:“路修得这么烂,你知不知罪?”
“将军息怒。下官已竭尽全力修缮道路……”其实,许仪的后半句话忍住没敢说,几千年来,这条路能走已是万幸,还有什么好苛全责备的?
钟会毫不同情许仪,尽管他完全能理解许仪的难处。他心中暗思:路能修成这样的确值得嘉奖,可是,我只想用你的头来激励士气……想到这里,钟会高声喊道:“许仪玩忽职守,斩首!”
魏国初代猛将许褚的儿子许仪就这样被杀了,他的头颅价值颇高,有效激励了十二万魏军的士气。
“原来道路颠簸是许仪失职所致……”
“死得活该!这真是害苦了咱们。”魏军解气地说道。他们将不满全转嫁到许仪身上,仿佛是许仪把他们推向这条路的。随后,魏军的情绪稍稍稳定,他们继续迈开脚步,向着汉中走去。
10月,正当邓艾和姜维在沓中展开激战的同时,十二万魏军终于穿过斜谷、骆谷和子午谷,全部抵达汉中盆地的外围。
当初,曹真和曹爽伐蜀时,先头部队也曾穿过谷道,可他们刚一露头,就被汉中守军挡了回去。而如今,根据姜维的部署,谷道出口已经没有蜀军驻守了。
“诱敌深入,才能获得更大的战果。”姜维好大喜功的性格导致了今天的局面。
钟会眺望着周围一个个被蜀军废弃的防御堡垒暗暗心惊:倘若蜀军驻守在谷道出口,别说自己有十二万人,就算有二十万人都会被堵在山谷里走不出来吧。接着,他又回想起昔日曹真和曹爽被困在谷中的窘境,不禁感慨命运的无常。魏军稀稀落落地从斜谷、骆谷和子午谷中走出来,然后重新集结成一支庞大完整的军团。
“进军汉中盆地中央!”钟会稳稳地发出号令。
当魏军行进的路上,钟会赫然发现在盆地边缘的不远处,有两座城池各驻守了五千蜀军,这正是姜维此前部署在汉城和乐城的防御力量,意图对魏军形成夹击。钟会自己本就是个好大喜功的人,但仍不免为这种防御策略感到惊诧。两座城池和隐藏在汉中盆地内的蜀军主力互为掎角之势,倘若魏军和蜀军实力相当,肯定会被蜀军包围,然而,魏军兵力比蜀要多出好几倍,也就无须担忧这种局面了。
旋即,钟会轻松地拨出两万魏军攻向汉城和乐城,他不求攻下两座城,只为拖住城中蜀军,防止他们出城骚扰。
另外,当钟会得知汉城守将是蒋琬之子蒋斌后,当即提笔给蒋斌写了封信:“我很敬仰足下,并想沿途祭拜蒋公(蒋琬),希望您能告知坟墓所在。”他确实是这样打算的。蒋斌也不想拒绝钟会的好意,便给钟会回了封信,据实相告蒋琬坟墓的位置。二人虽然出于敌对的阵营,却各自表现出友善的态度,为将来的合作留下宽广的空间。
随后,钟会率十万魏军径自越过汉城和乐城,直接向汉中盆地的中央席卷而来。姜维擅改汉中防御体系,意图对魏军形成三面夹击的战术完全没能奏效。
“只要攻下前面那座关隘,便可直接冲进盆地中央,汉中必沦陷。”军导向钟会言道。
自刘备称汉中王至今已有四十三年,在这近半个世纪的漫长岁月中,汉中始终坚挺地守护着益州。此刻,钟会眺望着隔绝盆地的最后一道关隘,他即将打破汉中牢不可破的神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