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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才那个东西,你们看到了么!”景璇紧紧地抓住晏侬的手,声音中透着恐惧与慌张,“是不是我眼花了?”
“不是,我也看到了。”晏侬道,又问容佩玖,“表姐,你看到了么?”
容佩玖道:“看到了。”
晏侬问道:“表姐,那是甚么?”
“我也不知道。”容佩玖道。她也只是匆匆一瞥,吃不准看到的到底是真实还是虚幻。
容佩玖话音甫落,又是红光一闪,如同雷雨夜的闪电,瞬间亮起又瞬间暗去。给人的感觉,就像是不停在两个场景之间穿梭,玄奇诡异。几次明明灭灭,终于消停了下来。
不再是一片漆黑,有些微弱的光亮从四周透出。
容佩玖微眯着眼,紧了紧手中的魔言。若她没看错的话,四周发出微弱光亮的,是几支红烛,大红的喜烛。这里已经不是邪骸领主的大殿,就在明暗交错间,他们已经不知不觉地置身另一个地方。那么,之前她匆匆一瞥看到的,便不是虚幻。
景璇紧抓住晏侬的手松了开来,她呼出一口气,“终于消停了,方才这一闪一闪的实在是太吓人了。”抬头一打量,双眼睁得硕大,一脸骇然,“不对!这里不是邪骸领主的大殿!”又死死地抓住了晏侬的手。
几个紫衣禅修也发现了,也纷纷惊呼起来。
晏侬实在是烦死了景璇的一惊一乍,甩开她的手,“废话。邪骸领主一个射箭的,在自己的地盘弄这么多柱子,是要坑自己呢还是坑自己?”
傻子都能看得出来,他们现在所处之地也是一座殿宇,却与邪骸领主的殿宇有着明显的不同。邪骸领主使用的武器是弓箭,因此殿中空空荡荡几乎没有柱子。而这座殿宇虽然与邪骸领主的殿宇差不多大,却多了很多两人合抱的粗大柱子。
晏侬的话惹得众人都笑了起来,突然置身陌生环境的恐惧似乎也消散了许多。
“那么,我们现在到底在哪里?”有一位紫衣禅修问了句。
“我也不知道。”晏侬道。
“若我没猜错的话,”容佩玖顿了顿,道,“我们现在应该是在阴领主的殿中。”
谁能想到,这两殿既是相连的,又是重叠的。众人还来不及惊讶,四周的那几支红烛忽地熄灭了。黑暗却未来临,就在大殿的正中,又有两点光亮了起来。
起初是黄豆大小的两点光,渐渐晕了开来,等到黄豆大小的光变成桃仁大小,众人才看清,发出光亮的也是两支红烛——两支粗大的龙凤喜烛。
一张精致奢华的千工拔步床出现在众人眼前。所有人再度看到了之前那诡异的一幕,这一回,不再是昙花一现,可以仔仔细细看个分明。
这一看,不禁冷汗津津。
千工拔步床上,坐着一个身穿喜服、头顶红盖头的新娘。
她就那样静静地端坐着,雕塑一般一动不动,露在袖外的双手被吉红的颜色衬得雪白,交叠着放在腿上。乖巧娴静,像是在耐心地等待着她的新郎来掀盖头。
容佩玖看着这个新娘,脑中忽然有几个模糊的画面一闪而过。快得让她无法捕捉,她想仔细回味那几个画面,却重又陷入一片茫然。耳边反复响起一个凉薄的声音,既熟悉,又陌生,“她再也等不到她的新郎,你满意了?”心像是被人狠狠地抓了一把,很痛。悲伤的情绪如绵绵细雨,慢慢渗透到了身体里面。
“她是谁?”有人问道。
“阴领主。”晏侬道。
“阴领主竟然是个女人?!”
“是的。”晏侬幽幽道,“据说,她与邪骸领主,本是一对。邪骸领主,死于大婚之日。”
☆、第45章
霎时间,阴风骤起。
吹得千工拔步床上的大红帐幔猎猎鼓动。那端坐于床上的新娘仍是纹丝不动,红盖头随着阴风上下翻飞,偶尔露出盖头下一小截小巧白皙的下颌。
龙凤喜烛上桃尖儿一般的火焰也被风吹得噗噗作响,摇曳不定,忽明忽暗。其中一颗桃尖儿晃了几晃,噗的一声灭了,一缕青烟袅袅升起。
四周一下暗了不少。
忽然响起一阵少女清凌凌的笑声,回荡在大殿之中,如精巧的铃铛在轻击轻撞,叮铃铃地撞在人心上,溅起浅浅的水花,让人渐渐恍惚起来。
“不好,这阴领主会幻术!大家小心,不要中招!”不知是谁大喊了一声。
容佩玖握着魔言的手猛地一紧,暗道一声不妙。忙将魔言竖于胸前,默念凝神咒。
那笑声天真、纯善,心上像有根弦被轻轻拨动了一下,微微颤动着,四周的一切开始变得模糊。
容佩玖慢慢阖上了眼,黑暗铺天盖地而来。
“小善,醒醒,快醒醒。”有人在她耳边轻声呼唤。
容佩玖想睁开眼,却感觉眼皮有千斤重,怎样也睁不开。
“小懒鬼,就知道躲在这里偷懒。”那人戳了戳她的腰,又在她身上挠了挠。
一股痒意传遍全身,令她忍无可忍,猛地睁开眼,对上一双干净纯澈、乌黑湛亮的眸子。
容佩玖怔了怔。她的一生,还从未见过这样清澈的眼眸,眸中是两汪清水,干净得不掺一丝杂质。
“怎么,睡傻啦?”
鼻子上被轻轻点了一下。容佩玖将目光从两汪清水中抽离,扫了一眼面前的人。
是个清秀俊美的少年郎,十七八岁的年纪,脸上带着温和的笑,肤色清透白皙,宛如质地上乘的白玉一般不含杂色。
“小善,别发呆了,快起来,主人回来了,正找你呢。”
容佩玖环顾了一下四周,这才发现自己身处一片树林,躺在一棵树上。她动了动唇,想问少年他是谁,可是脱口而出的却是,“主人找我何事?”声音清灵悦耳,不是她自己的声音。
“不知道。不过,主人带回来一个姑娘。”
容佩玖还是想问他是谁,却又不由自主地开口问道:“姑娘?甚么样的姑娘?”不论她心里是怎么想的,一张口,说出的话却完全不由她。就像是话本子上已经写定了的台词,她只能照着念。
她变成了一个叫做小善的少女。
“你去看了不就知道了?”少年说完,轻巧的一纵身,像只燕子,跃到了地上。
四肢也似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所操控着,容佩玖不由自主地站了起来,跟着少年往下一跳,娇娇一唤:“文邪哥哥,你等等我呀。”
原来,他叫做文邪。
这样一个简单干净的少年,却偏生叫了这样一个怪异的名字。
文邪停下脚步,转身微笑着看她,满眼满脸的纵容。清俊脱俗的少年一只手负在身后,另一只手朝她伸出。她快步跑到他面前,将手搁在他伸出的手掌中。他手一翻,便将她的手握住,拉着她向前飞驰。
容佩玖的心瞬间被愉悦和满足充满。她知道,这并不是她本人的情绪,而是这个名叫小善的原身的感觉。
恍惚间,两人已置身一座浮岛之上。浮岛的中间矗立着一座雄伟恢弘、华美绝伦的宫殿。
容佩玖被他拉着,穿过宫殿中一层复又一层的纱幔,在一处亭台的台阶下停了下来。
有一男一女的话语声从亭台上传来。男的声音如高山流水,女的声音很特别,听起来有些耳熟。她忍不住想走近了看看声音的主人是何模样。大概原身也很好奇,她不受控制地提起裙角,抬脚往台阶上迈。
忽然黑光一旋,面前突兀地横了一杆漆黑锃亮的黑缨枪,拦住了她。她的目光顺着黑缨枪的枪头往枪身移动,侧过脸抬头,看到一个高大壮硕的中年男子,面容肃冷,给人一种威压感。
容佩玖呼出一口气,拍了拍胸脯,仰头看着男子,埋怨道:“藏渊大叔,你再这样来几次,小善一定会被你吓死的。”
藏渊仍端着黑缨枪,面无表情道:“没规矩的丫头,谁让你老是擅闯。”
“藏渊,她不是擅闯。”文邪上前,温和地解释道,“是主人让我叫她来的。”
“哼,你都听到了罢。”
藏渊不语,刷的将黑缨枪收回,身形一闪,隐在了空中。
两人往亭台上走。
越往上走,亭台上的说话声越清晰,陆陆续续传入了容佩玖的耳中。
“蛰伏在这百丈深的地底下千万年之久,我不死族还不够隐忍?”高山流水的男声道。
“你总是曲解我的意思,谁跟你说隐忍的问题了。”女声听起来有些气急。
“好,好,”男声哄道,“阿莫是甚么意思,你来告诉我?”
“你们留持人身的手段,太过阴毒,是不道德的。”
男子似是被逗乐了,轻笑一声,“阿莫,你与不死族谈论道德?不死族向来不受道德约束。”
“你不许笑,正经点。”
“好,我不笑,不笑了。”男子清咳一声,“阿莫别气。”
想是那唤作阿莫的女子真的生气了,许久未出声,男子又是一番好哄,好容易才将人哄好。容佩玖只觉得,那般高山流水的声音如此低声下气,竟是别样的令人心动。
女子终于再度开口,“你们以前如何我不管,你若是要与我在一处,从此以后便不可再行这阴毒之事。否则……”
“否则如何?”
“否则,你与我便到此为止罢。”
男子沉默了一会儿,“阿莫真是好狠的心,在你看来,感情是说断便能断的么?”语气中透着浓浓的无奈,“罢了,都听你的。阿莫不要我做的事,我再也不做便是。”
容佩玖迈上最后一节台阶。
一男一女背对他们紧挨着站在亭台的一边,正在遥望远处成群翩飞的仙鹤。男子一身白衣胜雪,女子一身赤衫似火。两人都是宽衣广袖,高台风大,白衣与赤衫随风飘摆。
“主人,我把阴善带来了。”文邪道。
白衣男子与红衣女子齐齐转身。
容佩玖在上来之前便对女子的声音产生了兴趣,下意识向女子看过去。看到一张若春晓桃瓣般动人的脸,不知为何,竟也隐隐有些相熟之感。
“小善,过来。”白衣男子对容佩玖道。
容佩玖转眸,看向这个被文邪称作主人的男子,却甚么都看不清。她眨眨眼,又眨眨眼,仔仔细细地朝他的脸部看去,可是,不论她如何费力,总是触不到那人真实的模样,朦朦胧胧,迷离惝恍。
即便看不到那人的面目,透过他的修竹一般的身形与清泉一般的音色,潜意识却坚信,她看不分明的这张脸定是举世无双的颜色。
“你就是小善?”女子朝她一笑,明媚爽朗。
容佩玖又被那股无形的力道操控着走上前,朝女子一笑,“是,这位姐姐要如何称呼呀?”
“叫我阿莫罢。”女子道,“所有人都叫我阿莫。”
容佩玖朝她甜甜一笑,唤了声“阿莫姐姐”。
“小善,”白衣男子对容佩玖道,“我与阿莫说,我家有个很厉害的小丫头,使得一手出神入化的幻术,世上鲜有人能抵抗,连我都中过招。她偏不信,还与我打了个赌。你来让她见识见识,阴氏幻术的厉害。”
容佩玖问阿莫道:“阿莫姐姐与我家主人赌的是甚么?”
“他说他看中了我家中的一幅画。”
容佩玖一脸心痛地看着阿莫,叹了口气,“阿莫姐姐,那么,你这幅画定是要输给我家主人了。”
阿莫勾了勾唇,“小善这么肯定?”
容佩玖点了点头。眼前忽然一阵恍惚,时光似乎在加快速度向前流转,等她回过神,却看到阿莫一脸不可思议地地看着自己,“小善的幻术,果然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