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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别哭了,再哭,母妃也要忍不住哭了……”
“弯弯乖,不哭了好不好?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可心疼死父皇了……”
两人哄了好半晌,弯弯才勉强止住哭泣,抽噎着将皇帝和德妃搂到一处,“父皇、母妃,不管嫁到哪里,嫁给谁,弯弯永远都是你们的女儿。无论是为人妻还是为人母,女儿都会时常入宫来陪你们……”
皇帝与德妃听得又是心酸又是欣慰,暗中互视一下,匆匆掩去了眼底的情绪。
守在门外的李公公是个人精,瞅准时机见缝插针地领了司制局几个绣娘进来。这些绣娘乃是宫中的老人,一手刺绣的功夫都是出神入化。她们手中捧了不少花色样布,一个个叩首请安,嘴里说着吉祥话。弯弯听着,脸上飞起了点点红霞,惹得皇帝与德妃好一番打趣。李公公见三人其乐融融,喜笑颜开,终于暗暗松了口气。
末了,德妃被这些绣品吸引,便告退说要回去好好甄选。皇帝也不多留,只叮嘱弯弯最近不可出宫,更不可与薛望夜见面,便放了她们离去。
回到德淑宫,德妃细细斟酌,问过弯弯的意见后确定了多个花样,嘱绣娘务必加快进度,赶在十日之内完成。好不容易遣走了绣娘,李公公又领了司珍局的人前来觐见。于是,德妃又是一通考量挑选,定下了珠宝式样。
弯弯有点傻眼,跟在德妃身后忙得团团转,恍恍惚惚就到了第二天。还没等她清醒,德妃娘娘又来了。拉着她嘱咐了一堆,然后催着她搬回流云宫。
弯弯从小深受皇帝宠爱,虽是未出阁的公主,却是一宫之主。所以,她若是出嫁,必须从流云宫出去。流云宫自从被烧毁,弯弯就没回去住过。事实上,流云宫的寝宫上个月就已经修葺完全,弯弯住在德淑宫无非是为了亲近刚刚恢复的母妃。只是如今她将出嫁,德妃也不好留她。安排妥当之后,亲自送她回了流云宫。
流云宫还是原来的样子,弯弯却不再是以前的弯弯了。当她心中有了牵挂,就算忙得昏天暗地,也忍不住抽空打听薛望夜的消息。据说他为了婚事忙得焦头烂额,几次亲自出城亲置办物什。莫说是来流云宫看她,就连入宫见皇帝的时间都没有。
弹指之间,九天已过。
这九天里,宫中无数人为了公主大婚熬红了双眼,日以继夜、通宵达旦。弯弯试试嫁衣首饰、看看头面珠宝、熟悉礼仪、接受训导,偶尔闲下来便要应付上门恭贺的兄弟姐妹。五公主与她最亲,几乎天天都在流云宫陪伴、帮忙。连一向不不对付的大公主,也亲自送来了贵礼压箱底。她那副高兴得合不拢嘴的模样,不知情的人定要以为待嫁的是她大公主了。不过弯弯很明白,大公主之所以热情起来,无非是宋御再没了机会而已。据说,宋御在圣旨下来的第二天突然大病一场,至今仍在家里歇息,就连上朝也不去了。
弯弯对这些是是非非都没太大热情,越是接近婚期,她越是恹恹的提不起精神。九天了,她已经整整九天没有见过薛望夜。至此,弯弯总算理解五公主当初见不着马风云书信,就非要出宫寻人的心情。她心里空落落的,时时刻刻都想溜出宫去瞧一瞧。可是,父皇和母妃好似能未卜先知。他们将流云宫盯得牢牢的,别说溜出宫,就算送封信出去也不行!
弯弯轻轻推开窗户,独自坐在窗前。云层厚重,长夜漫漫,还有好多个时辰天才会亮。此时此刻,薛望夜在哪里,在做什么,有没有想我呢……
胡思乱想间,窗外骤然传出一声异响。弯弯眉头一皱,尚未呼叫护卫,便被眼前的一幕怔在当场。
只见,重重黑色中,薛望夜漫步而来。他满面微笑,怀中抱着瞪大了眼睛的阿财……
“薛……”弯弯惊讶地捂住嘴,又惊又喜地看着他。
薛望夜做了个噤声的动作,足尖一点,轻轻巧巧地翻身落入了房里。他的脚才刚刚沾地,阿财就一跃而下,摇着尾巴跑去蹭弯弯的腿。弯弯心口砰砰直跳,顾不上阿财,一下扑向了笑看自己的男人。
男人笑着将她接住,双手一捞将她打横抱在怀里,“彻夜难眠,想你了,我的公主。”
弯弯也笑,环住他的脖子蹭了蹭他的下巴,娇哼道,“现在才来看我,小心本公主罚得嗷嗷大哭!”
薛望夜搂住她坐在窗边,笑得意味深长,“好好好,明晚之后,你想怎么罚都行!不过到时候谁哭鼻子还不一定呢……”
弯弯猛然想起嬷嬷对于房事的教导,脸颊通红地拧了拧他的耳朵,“你再说!”
薛望夜压低了声音嗷嗷叫,“好好好不说不说,你轻点轻点……”
弯弯哼了一声,见他耳朵通红,又忍不住替他揉了揉,然后嘟着嘴问他,“都说婚前见面不吉利……”
“是啊,也不知道哪个老家伙传下来的的说法。”
“就是就是!”弯弯双眼亮晶晶,“那你今天来见我,有事吗?”
薛望夜眨了眨眼睛,“我来解解相思之苦,正好给你送个礼物。”
弯弯心中高兴,昂起下巴伸出手掌道,“什么礼物,拿来!”
谁知薛望夜轻笑着亲了亲她的掌心,用脚尖点了点摇尾乞怜的阿财,道,“呶,在这里。”
“阿财?”弯弯看看阿财,又看看薛望夜,“这算哪门子礼物?”
阿财听到自己的名字,歪着脑袋看看弯弯,又去看自己的主人。见薛望夜做了个手势,它后腿一蹬,前脚一伸就站了起来。弯弯这才看到,阿财的脖子上挂着一个胭脂盒。
胭脂盒精致漂亮,小巧玲珑。弯弯摘下后打开暗扣,闻到一股淡淡的幽香。那香味虽不浓烈,但绵长持久,沁人心扉。
“喜欢吗?”
“喜欢。”弯弯身为公主,什么样的胭脂水粉没见过,但她转念一想,薛望夜一五大三粗的男人,能想到胭脂也是不容易。于是,娇俏俏凑过去亲了一下他的脸,一触即走,闪得飞快。
薛望夜眸色深沉,却也不去逮她,只僵了一下就缓缓喘匀气息,懊恼道,“唉,离天亮还有好多个时辰!”
弯弯悄悄红了脸,捂嘴闷笑。薛望夜无奈,捉住她的手狠狠亲了几口解馋,道,“弯弯,你终于要嫁给我了……”
夜风中,窗棂下,两人凑在一处轻轻说话,虽都是些平常琐碎,却自有一股甜蜜溢出心田。
转眼间,云层渐薄,长夜将逝,薛望夜也该离开了。
离开之前他指了指那盒小胭脂,正色道,“这盒胭脂是我托人用特殊方法调制,你记得从明天起每天都要抹。”
“为何?”
“这胭脂香名叫‘千里香’,虽然清淡,却能经久不散。普通人闻不出来,但如阿财这类训练有素的狗儿却能凭此追踪。”
弯弯一愣,转而笑道,“这说得,好似会有人要将我绑走一般。”
“不怕意外就怕万一,”薛望夜忽然脸色凝重,道,“最近不太平,我只是担心你。”
“放心吧,我从明天开始一定随身携带,日日都用。”
薛望夜得到她的保证,脸色稍缓,道,“嗯,从明天开始,阿财也跟着你。”
弯弯突然觉得薛望夜有事瞒着自己,但大婚在即,他又似乎不愿意说,却也不便逼他。于是,她摸了摸阿财的脑袋,乖乖点头道,“好,只是阿财这名字真是太一般,你能不能给换一个?”
话落,一人一狗四只眼睛,齐刷刷盯着薛望夜。薛望夜看着阿财一身油亮亮的黄毛毛,不确定道,“那叫,小黄?”
“……”
“……”
“不喜欢?”薛望夜更加没把握,左思右想,最后拧着眉毛粗声粗气道,“那,阿黄?”
“……”阿财转过身将屁股对着他,嘴里哼哼唧唧显然嫌弃得不想看。
弯弯张口结舌,扶了扶额摇头道,“算了,还是叫阿财吧……”
薛望夜干笑一声,转身准备原路返回。弯弯见状心生不舍,小跑一步上前抱了抱他,蛮横道,“薛望夜,要快点来接我啊!”
“嗯!”薛望夜满口答应,爱怜地亲了亲她的眼皮,柔声道,“等我,我的公主殿下……”
第45章四十五大婚
作为皇帝最宠爱的女儿,七公主的婚事显然有些仓促。
才毁容就赐了婚,才赐了婚就立刻大婚,一众人还没回过神来,这位天下第一美人就忽然出嫁了。对于此中波折,寻常百姓并不感兴趣。相比之下,他们更关心公主殿下的銮驾何时经过,哪怕偷偷瞟上一眼也是莫大荣幸。
于是,天还未亮,城中就开始人群涌动,将几条必经之路围了个水泄不通。对此,禁卫军及时出动,一个个手持刀枪满脸凶恶,将摩肩接踵、探头探脑的老百姓隔到了路旁。
薛望夜作为今日的新郎官,并没有心思管这些。他领着人穿过人群直奔玉和门,到那儿后换上朝服,命人将准备好的九九礼抬至东华门。叩拜结束后,再从东华门一路步行,亲自前往流云宫迎娶弯弯。
弯弯整宿未眠,几乎在薛望夜离开之后就开始洗漱梳妆。待到吉时将近,她着吉服前往乾凌宫与凤仪殿,依次向皇帝与皇后行告别礼。皇帝依依不舍,拉着她谆谆教诲半晌,好几次哽咽不已,差点落下泪来。最后还是由于时间紧张,才放她前去德淑宫向德妃行礼。再次回到流云宫,弯弯尚未来得及与五公主、大公主以及几位郡主说说话,薛望夜就到了。
遵着古训一一过了场,弯弯头戴九翚四凤冠,身披长尾拖地红色嫁衣,在命妇的引导之下升舆出宫,随薛望夜前往将军府。为了以示重视,此次皇后乘九凤轿亲自送至玉和门。等到礼乐齐鸣,队伍才浩浩荡荡地出发。
前有百名仪仗开道,旁有太子骑马随侧,后有命妇乘舆随行,再后面则是宫女数十,及护送的骑兵护卫队。于是乎,皇城百姓所看到的是,金车玉作轮,青骢金镂鞍。那数十里的红妆,从东街延至西街也瞧不到尽头,直看得人眼花缭乱、目不暇接。
锣鼓喧天,人声鼎沸。
这是普天同庆的一天,欢声笑语充斥在皇城的各个角落,连宋府这栋偏僻的小屋也不能避免。
小屋里高墙四立,一片漆黑,只余头顶那扇极小的透气口里撒进了些许阳光。宋御被那几缕阳光照醒,满眼惺忪地数了数墙上自己所画的记号,突然笑道,“就是今天了吧?”
话音未落,唯一的那扇铁门被人从外打开。有人在逆光之中负手而立,叹息道,“御儿,还没想明白吗?听到外面的锣鼓声没有,送亲队伍刚刚路过朱雀大街,用不了太多时间就要进将军府了。”
宋御下意识遮了遮眼睛,满脸落魄冷笑一声,“这下您总算满意了吧,请问我可以出去了吗,父亲大人?”
宋严又是一声叹息,摇头道,“看来,你是恨上为父了……”
宋御适应光线后懒懒靠在了墙上,“看来,父亲大人还是怕御儿跑去抢亲啊?”
他抬起脸怅然一笑,下巴上不知何时冒出了细细短短的胡渣,看着憔悴颓然,让人有些心疼。宋严见状语重心长道,“御儿,为父说过,你与七公主永远不可能,她是金国奸细的女儿,你却是栋梁之才,是我宋府的希望。若有朝一日她身份暴露,你当如何自处,又让宋府如何立足?”
“呵……”宋御嗤笑一声,道,“父亲,御儿知晓内情,您就不必说得这么好听了。您从一开始就百般阻挠我接近七公主,无非是想让我娶大公主而已。”
“大公主才是真正的金枝玉叶,是当今皇后的唯一亲女,也当今太子的同胞妹妹,御儿你从小懂事听话,天资聪颖,不可能想不通其中的关键。”说到此处,他顿了顿,莫名笑道,“更何况,为父稍稍阻拦,你也就果真放弃了,可见御儿你并不在乎一个女人……”
宋御脸色一白,痛苦地抱住自己的头缓缓滑倒在地上。他粗粗喘息了好久,终于忍不住绝望地低吼,“我也以为自己不在乎,我一直以为自己不在乎啊!我根本不会喜欢她,根本不会!可是,自从薛望夜行动开始,我就控制不住自己了!为什么?薛望夜凭什么……他凭什么可以?!连我都不可以,凭什么他可以?!”
宋严听着他的语无伦次皱了皱眉,“唉,看来你的确还没想明白。”
此时的宋御哪里还有半点翩翩佳公子的风骨,他几乎是爬到了宋严脚下,“父亲,给我解药,放我出去吧!我就去看她一眼,只看一眼,我保证不会有任何动作啊父亲!”
宋严弯腰将自己的儿子拨开,怜惜地摸摸他的头顶,“御儿,再等一等吧,等到明天就让你出来。接下来的时间,你再好好想想,想想自己是谁,想想自己究竟想要什么……”
说完,他再不多看一眼,拂袖而去。宋御眼睁睁看着大门一点点关上却毫无办法,最终一拳砸在墙上,嘶声喊了起来,“啊!啊!啊!”
喊声悲戚且绝望,承载着主人无尽的痛苦,然而它也只是回荡在窄小封闭的小屋子里,丝毫传不出去。
同一时间的另一处所在,薛望夜禁不住打了个喷嚏。众人见了纷纷调侃,道定是公主许久不见将军念叨得紧!薛望夜被闹了个大红脸,引得一众命妇都捂嘴笑开了花。
此时大礼已过,弯弯早就被人送去了后宅。老太君连忙救场,引着一众女宾于中堂落座。薛望夜也反应过来,按礼制引着男宾于外厅就位。百忙之中,他着人去看了看弯弯,得知她一切安好,才放心地推杯换盏。
席间,自然是宾主皆欢,觥筹交错,一片热闹景象。而弯弯所待的新房,则要安静许多。
事实上,新房外围了不少人,大多都是女人和半的大孩子。他们探头探脑,虽是好奇不已,却也不敢大声喧哗。弯弯心中明白,这些人没一股脑儿冲进来,必定是薛望夜提前交待过的。她心中甜蜜,便也不觉得多累了,吩咐秋瞳和冬青,将宫中准备的礼物取出来发掉。
秋瞳和冬青都是满脸喜气,笑眯眯取了礼物出去一一分发。只一会儿,门外便传来了阵阵恭喜,以及嘻嘻哈哈的笑闹声。只是,待到两人进来,弯弯却觉得有些古怪,问道,“门外那些孩子说话怎么都支支吾吾的?好像还有一个只会叫嚷,不会说话,难道还很小吗?”
秋瞳与冬青对视一眼,都不知道如何开口。最后,还是冬青忍不住压低声音直接道,“殿下,门外一共也就三个孩子,都是薛将军的庶弟和庶妹,最小的弟弟八岁,最大的妹妹十三岁。但好似,都不太会说话。尤其八岁的那个孩子,不但不会说话,连走路也不会……”
冬青还想继续说,被秋瞳暗暗拉住。大喜的日子,说这些恐怕不太好。冬青连忙闭嘴退到一边,弯弯虽然震惊却也没再追问。尽管有所耳闻,她还是忍不住暗叹:将军府这些年究竟发生了什么?主心骨战死,留下来的人要么满头白发,要么连话也不会说,据说府中一半的人都疯疯癫癫。唉,他,竟是一个人扛了这么多年么?
明明是大婚的好日子,弯弯却心酸不已。如此胡思乱想,一眨眼就到了晚间。弯弯迷迷糊糊的,正要睡着的时候,远处传来了脚步声和说话声。她精神一振,连忙坐直了身子,心口咚咚直跳,说不出的紧张。
薛望夜也紧张,也不知是不是喝了点酒的缘故,竟觉得两条腿都有点发软。尤其跨进洞房的时候,腿儿一抖差点就摔了个狗啃屎。这动静太大,唬得端坐喜床之上的弯弯都不禁抖了抖。
薛望夜掩饰地咳了咳,手忙脚乱地举秤杆去掀开红盖头。盖头轻飘飘落下,全场鸦雀无声,都被眼前的新娘子给惊得说不出话来,偏偏薛望夜傻不愣登看了一会儿,情不自禁地吞了好大一口口水!
那口口水实在太大了!“咕咚”一声响,糗得薛望夜当场红了脸。一众人捂嘴大笑,连弯弯也侧过脸笑出了声。
薛望夜脑门都开始冒汗,手足无措地站在那儿。旁人见他突然愣愣地反应迟钝,一边偷笑,一边说着各种吉祥话。待到二人终于行完合卺礼,众人一刻也不多留,齐刷刷退了出去。
那些人,终于走光了……
弯弯松了口气,水眸一转去看自己的夫君。却见薛望夜直愣愣盯着自己,好半天才捉过她的手,说,“你掐掐我,感觉就像在做梦……”
弯弯噗嗤一笑,揪住他的耳朵拧了一圈,“你说是不是做梦?”
薛望夜搂住她直讨饶,末了亲亲她的脸,傻笑道,“弯弯,你都不知道我等这一天等了多久。”
“能有多久?”弯弯撇了撇嘴,“难道不是在流云宫纵、火那天开始的吗?”
“不,很早很早,只是当时误以为你父皇是我仇人,不敢靠近。”薛望夜捉住她乱动的手,又亲亲她额头,“弯弯,我已经看了你好多年,尽管你当时心有所属,看不到角落里的我……”
弯弯听得动容,薛望夜也说得动情,正当二人四目相对,就要贴到一处的时候,外面陡然出来了扣门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