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玳轲岩城向北的狼头牙底,在日悬下蒸腾着热浪,两百薛延陀骑兵簇拥着一辆四马战车呈锥形呼啸而来。
苟古拉站在车中,依旧一身垂襟狼袍,内裹重甲,在两肩飘腾的羽翎下,那狼牙头盔中的古铜色脸庞泛着别样的兴奋。与此同时,分雷在垒室内精赤着身子,走到盔甲前默默地戴上狼纹护臂,他望了一眼垒室前只露三寸许的了望窗,那射进的阳光令他感到一些温暖,他穿上革甲,将绳带系成死疙瘩后顺手拎起奔狼绷簧刀,在凝望着阳光的同时,他将旋扣拧到了尽头
两百薛延陀骑兵分两排倚四马战车为中心左右散去,形成一个半弧,站在城头的阿史那晨烈身穿最高等的盔甲,向下得车来的苟古拉致于草原之礼,后者回礼后,两百骑兵以长矛磕地,有节奏地等待分雷的到来。
分雷一身崭新的白色黑纹革甲,披着护肩狼披由墙道向下跑去,千名突厥战士齐敲着盾牌,口中呼喊着分雷的名字,目送他停脚于北大门门前。
苟古拉按着双钩长刀踢散一垄泥草,听着城内的呼喊不由泛起冷笑。
“嘎吱噶吱”的铁轴声响,高达七丈的北大门在战争状态下第一次被启了开来,在重重烟雾中,在突厥雄兵的纳喊下,分雷默然走出,他竖刀于右侧,单眼中耀闪着火一般的光芒,就那么径直走想苟古拉,身后的大门隆隆地掩上“呯”地一声关紧了生命的要塞。
苟古拉撩了撩头盔外散乱的头发,眼中带着嘲弄的神色望着分雷道:“我的孩子啊,已如鹰儿飞上蓝天了”
分雷掂着奔狼绷簧刀道:“长生天做证,我不是你的孩子。”
苟古拉呵呵笑道:“嗯嗯这个不怪你,当年我与弟弟驰骋长城之内时,你才多大呀?嗯可怜你的母亲被唐人杀了,不然你裹着奶头时就该听到关于我的传奇。”
分雷心中掠过一阵厌恶,冷冷道:“如果你没有别的话,那么把脖子靠过来好了!”
苟古拉努了努嘴,左手抬起探出食指遥点着分雷道:“嗯嗯,毅然决然,我喜欢你的性格,来”说着走到四马战车旁掀开羊皮革子,成群的苍蝇嗡嗡着由内四散开来,苟古拉吐了吐舌头,将一具无头尸身拽下车来,单凭螯力便把腐臭的尸身甩在分雷面前,道:“这是你要的,嗯说来这个嘉布塔拉,在儿时,我还带他到草原放儿马子,真是可惜了。”
分雷盯着嘉布塔拉干瘪的身子,那以往雄壮的身躯已成念想,他紧磨着牙齿,脸上的横肉瞬间叠起,怒声道:“你别指望活着回去了!”
苟古拉哈哈大笑道:“那正是我想对你说的!”
说罢“哗”地抽出双钩长刀踏散草稞旋身斩来!分雷向后缩身而过,手横绷簧刀与他磕在一处!
两人隔着刀锋呐吼着相视对方,苟古拉左肩微抬,一拳勾中分雷的腹部,分雷蓦地感觉血气上涌,可他盯着苟古拉嘲讽的双眼硬将鲜血咽了下去,他错开双钩长刀,旋身借力斩去,却听得苟古拉狞笑道:“老招!老招啊!哈哈!”
分雷只觉腿上一麻,竟被他蹴中麻筋踢出两丈之远!
城头的阿史那晨烈大惊下情不自禁地手按墙头望去,分雷拖着伤腿蹒跚地挣扎起身子,这时城墙上的突厥战士复敲起盾牌!
“分雷!分雷!分雷!”
分雷以刀拄地,眼见着苟古拉闪电般杀来,却毫无可用之力,苟古拉一脚将他踢飞,分雷终忍不住吐出漫天血水,结结实实地跌在地上,苟古拉上前探出大手,扣住他的后脑骨狠命磕在地上,扬起的沙雾和着鲜血四散荡开。
“别想这么死,我的孩子,这样会毫无意义,说来你可是突厥人的希望,再拼几下试试,来,来啊!”苟古拉拎着分雷连蹴数脚!看着分雷不住吐着血水咯咯笑道:“就是这样!嗯!让你们所谓的买天勇士看看!让你们的突厥狼军看看!看看这弱不禁风的巴哈秃儿!”说罢一脚将分雷踢去,漫天触目惊心的血雾终让突厥士兵停止了呼喝
分雷感觉喉头像断了一样,许久才呛着血水吐出一口浓痰,他的脸把子蹭着草地,恍恍惚惚地看见嘉布塔拉青黑的身子,被蚊蝇叮咬过的地方现着瘀黑,一个勇士连死后也无法安葬,那是何等的悲哀,或许草原上的杀戮已习以为常,但在分雷眼前,嘉布塔拉的死却是莫大的悲哀。
“呯”地一脚,苟古拉踏在分雷的背后,高高地举起双勾长刀,在正午的阳光下,刀身耀闪着寒芒欲切下他的人头。
“这究竟是为了什么?”
苟古拉淡淡道:“尊严。”
“你的尊严?还是你曾经需要的尊严?”
苟古拉顿了顿,接着额头鼓起青筋吼道:“是我的尊严!”
分雷埋在草中的脸蓦地反转过来,硕大的拳头扣在苟古拉的右小腿外侧,那满含堂罡地震破的内劲却仅仅将他掀翻开去。
苟古拉嚎叫着,在跌倒的一刹,正与分雷雄起的脸庞交汇在一起,分雷道:“可惜的是,这是我们民族的尊严,不是你的。”
分雷挣扎着站了起来,望着在地上卷曲的苟古拉摇了摇身子,嘴角流着殷红的血水,蹒跚地向二百薛延陀骑兵走去,他拾起撮在地上的奔狼绷簧刀,在脚跟磕了磕道:“你们还等什么?我现在连杀他的力气都没有呢,还不过来?”
二百骑薛延陀战士脸上毫无表情,只是默默地注视着苟古拉。
“分雷吼!分雷吼!分雷吼!”狼头牙底的突厥士兵再起呼喝!那震天的叫喊压得薛延陀骑兵的跨下俊马焦躁不安,分雷转身向苟古拉走去,堂罡地震破的内劲几乎消耗掉他全身的力量,他心内暗自苦笑,如果在这一刻能举起刀来真是万幸了。
苟古拉咯咯笑着爬起身子,鬼魅般由左侧切来!双钩长刀连劈带砍地狂卷而下,分雷以惊人的意志举刀一次一次搁挡着,而每一次都加深着虎口裂开的血痕。
“对!对!就是这样!哈哈!”
苟古拉又是一脚,将分雷踹了个满怀。
分雷胸口犹如雷击!连鼻子都渗出了血水,他眼前微黑,这时苟古拉一刀豁向他大腿内侧的动脉,分雷向后一退,刀锋挑过一丝血箭,却只划开了大腿外侧。苟古拉见没有得手,借势以左肩护甲“嘭”地磕中分雷的下巴!血水刹那间喷洒在苟古拉的脸上。
这一磕的巨痛却让分雷清醒过来,他见鲜血迷住了苟古拉的眼睛,拎刀由下挑上,而左手掏出骨刀,苟古拉只注意到绷簧刀挑来的风声,堪堪避过后,眯着眼睛见分雷借势旋身,待看清楚却为时已晚,他也曾是买天响当当的勇士,硬是以粗壮的左胳膊迎上刀尖!
借势旋身的力道可是将人的体能发挥到了极限,分雷这一刀扎透了苟古拉的胳膊,后者闷哼一声,咬牙一脚蹴去,分雷与他战了几个回合,早已窥析他的腿功,这刻紧握骨刀的刀把转向苟古拉的背后,那胳膊中的刀刃豁了个半圈,疼得苟古拉直磨牙。
分雷知道当势子用老时,自己将再无力横刀,思忖下右手翻转刀身切向苟古拉的脖子!谁知苟古拉举刀用双勾巧妙地绞住绷簧刀,两人几乎用尽了吃奶的力气贴在一起挣扎着,城上城外的士兵们均看得两眼放光,这属于巴哈秃儿之间的血搏,一辈子能看到一次死了也值得了。
就在两人角力之时,只见薛延陀右军方向卷起尘浪,身在墙头的阿史那晨烈心道来了,再听西线的广顺堡响起震天的警钟,果如分雷所说,德喀尝帘甲和唐军行动了!
苟古拉见右军开始行动,心内暗骂分雷拖延他的时间,而这刻却是生死的危机关头,只好断断续续地哼声道:“这次就算了嘉嘉布塔拉是你的了”
分雷早已累得眼冒金花,若不是胜在年轻,他早就被苟古拉豁了,闻言颤身笑道:“行我我们阵上见”
“好那你先放手”
“你先放!”
“一起放!”
分雷和苟古拉一个向前弹,一个向后退,待苟古拉喘着粗气转过身形时,他拔出胳膊上的骨刀,头盔中的脸变得凶神恶煞,他看着眼前这秃小子,心中已燃起不共戴天的仇恨!他头也不回地向战车走去,口中说道:“尸身是你的了我们会再见的。”
分雷吐了口血痰,见痰里还和着颗牙齿,叹了口气后抬头望向狼头牙底的阿史那晨烈,后者招来副将道:“全军戒备!”
副将愕道:“在这个射程里,苟古拉和二百骑兵休想生还!请将军侍令!”
阿史那晨烈绷着脸道:“那会让分雷头人威名尽去,还是快些准备吧。”说着望向分雷拖着嘉布塔拉的无头尸体蹒跚地走进北大门,感慨道:“人活的要像他一样,才有味道啊”第四十二话狼头牙底(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