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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看五个豹旗翊卫均手按刀柄,这时江老头咯咯乐道:“别着慌,今早方大人使人来说,派给我这么个活计,嘿!这小子闷的很,别说您兄弟几个,我都不知道他姓哪个驴粪蛋呢!”
另一个翊卫显然和江老头熟络,笑道:“你这老不死的,总开这种没边没落的玩笑,你就直说是方大人派来的不就得了!”
先头问话那个翊卫附声道:“就是,现在都什么时候了?兵荒马乱的!得了!赶快进去吧,魏大人刚才还叫人来换水呢。”
江老头见其他二人还是紧盯分雷不放,从怀中掏出两个绣花荷包,上前一人塞一个,道:“看看咱小媳妇的手艺,哪天到花巷子里找娘们,给她们图个乐呵。”
那两人手拿着荷包上下翻看,显是爱不释手,其中一个还说道:“参领大人总说你婆娘女红了得,看来倒是不假,先谢您啦!”
江老头打个哈哈,挑起热水,向分雷递了个眼色便向廊道走去,分雷哪还敢停留,紧跟而去,他心中赞叹江老头的应变能力,方才若是解释他身从何来,反而会惹人怀疑,这番连削带打的说话,倒让这帮翊卫自己承认他的身份了。
当二人走进内宅,除了廖廖几个女侍外,却出奇的平静。江老头和分雷上得三楼,拐了几个楼道后终来到魏尚客沐浴的厢房,里间还传来啜酒的声音,江老头看了分雷一眼,朝内间说道:“魏大人,换洗的热水来了。”
分雷早做好了准备,听门内传来不急不燥的嗓音道:“是江老吧?这换洗的水可让本官等得急了,快快换来。”
江老头应了声是,开门的却是分雷,只见入眼处,硕大的木澡盆子里坐着的老者,正是做晚院中的魏尚客!
魏尚客吃了一惊!
分雷抖开裹剑布,将长剑竖在他面前道:“受卢兄所托!和魏大人谈谈国事!”
魏尚客显然是见过大阵仗的人,眼瞄分雷手中的长剑,即刻平抚惊态,只是眉间还锁着疑问,他轻轻推开水面上的木盘子,严声质问道:“你可是昨夜潜入院中之人?”
分雷正容道:“正是在下。”
魏尚客依然锁紧眉头,两人四目相望默不作声,江老头在厢外倒像是火烧眉毛了,左看看右瞅瞅,手中紧攥着扁担,仿佛这时只要出现一个旁人就要上前拼命的样子。
魏尚客许久才舒展眉头,淡淡地付之一笑,摇头道:“人祸世,有英豪,看来你这递剑之人,是不同凡响了。”说完向江老头道:“江老可护在门外,且关好厢门,我要与这汉子单谈乾坤哩。”
江老头却是一笑,道:“魏大人,你尚不知这汉子是何许人吧?我这老家伙可是跟定他了!若有异动,我必拼死相助!”
“噢?”魏尚客上下打量着分雷,抚须道:“区区草莽,却有递剑之勇,本官已然佩服在先,就不必知晓何人了。”
分雷哼笑一声,挥了挥手示意江老头关上房门,后者呼了口气,轻轻关上房门后,分雷甩衣袍上前将长剑送交魏尚客手中,道:“这把剑于情于理都要交给你,不光是为卢兄,也是为突唐两家。”
魏尚客接过长剑,抚着剑鞘,眼神略显蹉跎,幽幽道:“卢校尉跟随本官多达十年,这把求尘之剑,陪伴我二人行走于天下亦是经年,当初得此剑时,乃海曾说剑为身铸,其血为正,慷慨于天地之间,若名为求尘,那这把剑就千万要不得,说来也是,剑是染血的,怎会染尘呢。”
分雷的脑海回想着卢乃海临终之言,喃喃道:“染的不是尘,怕是人心呢”
魏尚客闻言微阖双目,沉声问道:“他走的可痛快?”
分雷摇了摇头,道:“毒死的,施箭之人就是豹旗翊卫。”
魏尚客闭目一声长叹“哗”地抽出长剑哽噎道:“无妨无妨,只要剑到,本官已知道该怎么做了。”
分雷道:“卢兄临终前曾对在下说,元解礼的图谋不是突薛之争,而是薛延陀的财宝,请大人即可上书唐皇,且毋让唐军士兵的鲜血白流了!”
魏尚客收回宝剑,叹了口气道:“本官虽是唐皇钦派的监察使,可是一到狼窑就被元解礼禁锢于此,外面的消息只能揣测一二,最难的就是本官没有军权,你尚且不知,吾唐对外疆的态度向来是以民治民,说白了就是当地人管当地人,就算驻扎边塞的唐军大吏也有相应独立的军政权利,武威的元敬焱就是这样一个地方霸主。”
分雷轻呵一声,道:“你家皇帝老儿就是怕元敬焱背着他做什么,才派你这个监察使来的吧?”
魏尚客默默点头道:“说来都是这唐皇之惶,元敬焱乃是开国功勋,吾皇先时为秦王时就已在身边,他不仅身经百战,谋略也是高人一等,若不是当时天下人才鼎盛,足可千古留名了。”
分雷深呼了口气,没想到元解礼的老子是如此辣手的角色,最可怕的是此人不显山不露水,在元解礼身后默默无闻,那强大的压制力几乎让他透不过气来。
魏尚客拾起方凳上的衣衫,起身迈出澡盆穿戴好后,淡淡道:“自从颉利兵败后,北方各民族抓住了这一千载难逢的机遇,各自发愤图强,在这短短十年间的发展中以薛延陀的势力最为庞大,他们的野心吾唐早以察觉,只是北方各都督府均以武威元氏马首是瞻,想来这十年之间,元敬焱已得了不少好处,不然吾皇怎会到现在才派出监察使呢,可惜的是,元敬焱已然坐大,就连我这个朝庭命官都要被他软禁在此,可见他如何猖狂。”
分雷沉声道:“突薛之争是我们草原的事情,既然元氏父子私自出兵干涉,大人虽被软禁,但总有办法通知朝庭吧?不然到时兵戈相见,最倒霉的就是那些无辜的士兵,难道你真的没有办法吗?”
魏尚客道:“我虽被软禁却也有消息,车鼻可汗如今不过区区三万兵马,只怕没等唐军杀到,已然被薛延陀吃掉了,本官想,元敬焱怎么都不会相信车鼻可汗能守住城池,到时他既不损兵折将,又不怕朝庭怪罪,最多说成出兵观察以备疆土安全,我如何上书?我又如何有办法让吾皇相信呢?”
分雷摇了摇头,叹道:“怕是元敬焱太高估自己了,我们突厥人虽不擅守城,可是三万兵马也足可牵制薛延陀一阵子的了,何况其他中立部落均在看此一仗,如果车鼻可汗守住三个月,做为圣狼后代的草原人必然会投向车鼻可汗,我想元敬焱是被薛延陀利用了,利用他来威慑那些中立部落,这样一来,既有象征意味的后盾,又可以以一个强大的姿态来震慑其他民族。”
魏尚客听分雷这么一说,不尽皱眉道:“是否是你太相信车鼻可汗了?难道他真的能守住玳轲岩城整整三个月?”
分雷望着窗外将暮的天色,信心在一刹那间膨胀了起来,正容道:“只要魏大人及时上书通报唐皇,别说三个月,连一年都可以守住!别忘了,玳轲岩城只是突厥西侧的门户,身后整个突厥部落是我们源源不断的资源!”
魏尚客抚须而立,眯起双眼道:“你可要知道,我唐并不是站在任何一方,也不希望我们的将士为了一己私利流血牺牲,只是令人惭愧的是,元氏父子竟然如此下作,真是丢煞我汉人的脸面了。”接着打量着分雷问道:“看来卢校尉并未所托非人,本官看你也不像凡人,敢问阁下是”
分雷微微笑道:“在下买天部头人,分雷。”
“哦?”魏尚客脸色一变,惊愕道:“原来阁下便是草原第一巴哈秃儿分雷!哈!真是人如其名!如雷贯耳啊!”分雷含笑道:“魏大人也是世间的豪杰,打在下进得门来,您连我姓氏都未曾相问,就如此真言相送,我分雷只有一声佩服。”
魏尚客哈哈大笑,摆手道:“惭愧惭愧,本官相信的是这把求尘剑,相信的是卢校尉不会所托非人,这才畅言无忌,再说你句句中地,都说在我心坎里了,能得如此真言,本官才不辱使命。”
分雷点了点头,道:“那么魏大人可否即刻修书上报朝庭呢?”
魏尚客一把拍上分雷的肩头,道:“这是当然!”
分雷听得这话,终落下心头大石,如此一来,玳轲岩城将少了一面敌围,大大增加了胜算。
有哪个民族愿意与此时的盛唐为敌呢。
这时魏尚客又问道:“今晚浅滩之宴,分雷头人可有打算?”
分雷正畅想着美好的明天,一听这话立时烟消云散,不觉苦笑道:“若元解礼执意留下我,那在下也没有办法了。”
魏尚客听得明白,心里也明白,元解礼昨夜施火就是冲分雷去的,今夜设宴摆明是不留活口,谁不知道除去分雷,就是除去一头草原最可怕最多谋的狼王呢。
“分雷头人若是相信本官,本官自有办法助你脱困。”
分雷看着信誓旦旦的魏尚客,愕然道:“那大人岂不是公然与姓元的决裂吗!”
魏尚客抚须道:“身为臣子,又得吾皇钦命相托,怎会容他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呢,再说你一死,必会激起买天勇士的死志,到时我唐军被迫参战,损失的还是那些将士的生命,买天乌骑甲横扫千军的故事,本官还是有耳闻的。”
分雷失笑道:“那是大人看得起,今晚的一切就仰仗大人了!”
魏尚客拾起求尘剑,喃喃道:“这一切,也是为了卢校尉。”
第二十五话唐皇之惶(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