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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自恒抿了抿唇,诚恳地说道:“是有一点麻。”
这样算是回应了岑嘉年的问题,但其中真正的原因被他掩盖下来。
屏幕上还亮著代码,明玥的照片被窗口覆盖,周自恒克制著心神,继续埋头攻略题库。给岑嘉年一个背影,穿著黑色的棉质睡衣,肩膀疏朗挺阔,脊背笔直像是一杆□□。
在见过自己的女朋友之后依然可以把全副心神透入学习,心无旁骛一般专心致志,这让岑嘉年愈发觉得周自恒了不起。
岑嘉年从这一个背影里感受到了人与人之间的差别——有的人不止长得比你帅气,还比你努力。
想到这里,岑嘉年收起了学生会的宣传资料,从书包里抽出一本高等数学,打开台灯,拿出高三挑灯夜战的精神劲儿来对待大学课程。
钟晨倒是对acm竞赛感兴趣,他从床上跳下来,搬著椅子到周自恒边上,安安静静地看著屏幕和题目,在关键之处,提出自己的中肯意见。意见并不一定会被采纳,但交流能使得双方都有所进步。
在专业领域上,钟晨表现出来的进攻性和平日里的温和少语大不相同。有了钟晨的加入,周自恒的解题速度更快了一些。
而钟晨也认为周自恒相当有水平,生出一点惺惺相惜的意思。
这个夜晚到了最后,只有薛元驹一个人对著一台价格高昂的电脑,用金钱堆积起虚拟游戏的胜利。
同样的一间宿舍里,四张桌子上都是暖黄色的护眼灯光,三个人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薛元驹显得格格不入。
他听著钟晨和周自恒低声的议论声,他们用的名词非常专业,语句也很短促,但胜在言简意赅,简明扼要,c语言老师才上了一节课,他们却已经走得很远了。
薛元驹默默地把游戏关闭,关了灯,然后蹑手蹑脚地爬上了床,失眠了一整夜。
北京在九月下旬彻底入秋,与此同时,计算机学院的课程也正式步入正轨。周自恒凭借著良好的学习态度和规整的作业博得了c语言老师的好感,在进一步的交流之中,老师发现他的思维逻辑缜密非常。
“有没有兴趣试著参加一下集训队的选拔?就在十一之后。”老师在下课后单独同周自恒说,“你的程序语言很流畅,而且构架工稳。”
周自恒谦虚地接受了他的表扬,他也想抓住这个机会,于是回答道:“如果可以,我希望参加一下。”他也提到,“我平时有做一些acm习题。”
懂得超前学习和准备是一件值得赞扬的事情。
c语言老师点头,询问了一些技术上的手法,周自恒都对答如流。
可见他没有说谎。
“如果以后有什么代码上的问题可以来问我,如果我能解决,绝对不会藏私。”老师也表明了自己的态度,对周自恒十分满意,顺势又向周自恒推荐了几本书籍,“有时间多去去图书馆,总会有所收获,书中藏著的美人,可能并不会输给你的女朋友。”
也许是关系拉近,又或许是c语言老师本性如此,他再次开了个玩笑。
明玥的课程并不算多,因此时常跑到学校来找他,有时候来得早些,会被他带著一同在教室上课,一位艳光四射的美人自然引人注目,c语言老师也注意到了。
周自恒点了点头,认同去图书馆会有所收获的结论,但他并不认为书中的颜如玉会比得上他的小月亮。
这样夸大的话,周自恒自然不可能同老师说起,于是只是笑了笑,再告辞离去。
他从图书馆借来的acm习题已经被他刷到了中级难度,在攻克高级关卡的时候遇到了瓶颈。周自恒决定再去借一本解题资料,好把其中的关节打通。
大抵是无巧不成书,周自恒机缘巧合,再一次在书架边上碰到了陈修齐。
天气已经有一点寒凉,陈修齐穿了长衣长裤,他按照编码寻找书籍,手臂自然下垂,手指对准裤缝线,眉目俊朗,平静的表情无端就会让人觉得安心。
岑嘉年小声地提醒室友,指著陈修齐道:“这就是那个大名鼎鼎的黑马,咱们大计院的前任头牌。”
钟晨瞪圆了眼睛,摸了摸自己的长出了一点头发的脑袋。
而薛元驹在端详了一阵子之后,转了转眼珠,难言欣喜:“我去!也不知道这个陈修齐有没有表妹或者堂妹,要是有的话……”
他的话才说到一半,陈修齐便径直地朝著这一处走来。
背后议论他人,实在是一种不好的行为,宿舍三人以为讨论声音太大,已然被发现,遂而都低下了头。
“你的题库刷完了?”陈修齐道,熟稔的语气,亲密的口吻。
周自恒摇头,坦陈告诉他:“遇到了一点问题,来找一下参考书。”
攻克不了难关,而寻求帮助,周自恒并不觉得这有什么丢人。
而陈修齐也点头,道:“我也是。”他动了动手臂,把手里的书摇了摇,“而且已经找到了。”他像是一个找到珍宝的旅人,露出一个喜悦的笑容,心满意足抱著宝藏离去。
直到陈修齐走开老远,身影再也不能被瞧见,岑嘉年才性性然开口,拉著周自恒的衣袖,颇为惊讶:“我的天哪!感情你们认识啊!你们是……”岑嘉年试探著问,“朋友?”
朋友这个名词,让周自恒愣了一下。
关于他和陈修齐的关系,周自恒有些界定不清。他该怎么说呢?他曾经把陈修齐打得鼻青脸肿,为此进入教导处被骂的狗血淋头;他曾经从苏知双手里拿到陈修齐的笔记本,因此有了学习的第一点经验值。
周自恒没有说话,仿佛陷入了沉思。过了半晌,他才喊了一声薛元驹的名字。
忽的被点名,薛元驹受宠若惊。
“你不是想知道陈修齐有没有表妹或者堂妹吗?”周自恒道。
他这话似乎扯得有点远,薛元驹迟疑了片刻,还是点了一下头。
“陈修齐,我表哥。”周自恒介绍说,略有遗憾地补充道,“他可能只有我这一个表弟。”
他认真地回答完,走入了这一节书架里头,在一阵搜寻后,找出了资料书。下午图书馆用自然光照明,书架内部有些暗,使得他的眉眼像是笼在了一层幽深的雾气中,模糊不清。
尽管在外貌上,周自恒同陈修齐没有半分相似,但薛元驹知道,他们会一样优秀,注定在这所大学里成为熠熠生辉的星子。
而他并不优秀。
薛元驹心里闪过很多事,让他整个下午都仿佛心不在焉,直到夜深人静的晚上,宿舍熄了灯,他才忽的开口:“你们来清华念书,都是为了什么?”
岑嘉年很快回应他的话:“来学习知识和技术啊,不然来干嘛?”
“不会觉得辛苦吗?会不会想退学?”薛元驹再问。
他的语气有一点沮丧,岑嘉年却被他吓醒,直接掀开被子坐起来:“薛老师你是脑子进水了吧,还是打游戏打傻了?咱们高考战胜千军万马,都快弄得头破血流,好不容易才进了清华,你想著要退学?!!!”
钟晨也应和岑嘉年的话,颇有些呆呆愣愣。
“可我不是自己考进来的。”薛元驹说。
九月末,深夜的校园里寂静萧条,只有寒蝉凄切,一声声传进房间里来,衬得月光都黯淡。
薛元驹坐起来,背靠著墙壁,道:“我是买进来的。”
他的声音很轻又很低,好似是一声叹息,从远方传来。
宿舍忽的就静默了,蝉鸣也仿佛停住了,鸦雀无声一般死寂。
岑嘉年和钟晨用一种不可置信的眼光在黑暗里朝著薛元驹看去。周自恒也坐起身,但他没有惊讶,十分平和地等待著薛元驹的下文。
“我爸爸花了钱,把我送进来,其实我的成绩并不好,根本够不上这里的边。”薛元驹下意识地摸了摸耳朵,他耳朵上的耳钉被摘下来,只剩下一个空空的小小的耳洞。
“我们隔壁的这间寝室并不是因为没人住才空著的。”他说,“本来我是要单独住在那间房,睡一个单间的。”
但他最后改变了决定,希望享受四人间的群居生活,也希望和这群人成为朋友。
“那……那你爸爸得花多少钱啊?”钟晨怔怔然,很明显,在钟晨所受过的教育里,他从不曾想过,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因此语气都僵硬了。
“我不知道。”薛元驹故作轻松地耸了耸肩膀,“但应该还是挺多的。”
“那为什么不干脆出国?”岑嘉年也问。
“他们老一辈的固执嘛,总想著异国他乡不算样子,也总觉得只有清华北大说出去,才算是光宗耀祖面上有光。”薛元驹抿了抿唇,“可是我一点也不喜欢这里。”
他进入大学之后,学到的和懂得的东西,让他从叛逆的青春里清醒过来。周自恒优秀,优秀到耀眼,依旧熬夜学习;岑嘉年活泼,学习社团两手抓,已经进入学生会外联部;钟晨数学能力超乎常人想象,不用计算器就能得出准确结果。
而他什么都不会。
“我想退学。可是……”薛元驹声音低低的,有些硬咽,“可是我爸是花了很大的力气才把我送进来的,他给那些人拉关系,送礼,喝到胃出血……”
他沉默了一阵,语气虚浮:“我从来没有见过他那么低声下气的样子。”
宿舍里的人比他更沉默。
周自恒靠在床头,没有说话,睁著眼睛,脑海里闪过许许多多的画面。
周冲也曾经这样做,曾经给人送礼,彻夜交际,推杯换盏,明明喝不下也要强撑,灌了一肚子酒,一粒米都没有下口。
如果没有没有一个爱他、永远为他著想的周冲;如果没有一个爱他,永远相信他的明玥。
他今时今日,也许和薛元驹并没有什么两样。
周自恒这样想到。
作者有话要说:薛元驹其实就是周霸道曾经会变成的模样。
全文半架空!莫考据!走一波剧情,推动一下文章发展,然后明天撒狗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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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是最后的忙碌了,睡觉觉终于能彻底恢复正常更新了,很抱歉因为三次元的生活影响你们看文的时间,在这里正式道个歉,以后每晚九点整存稿箱定时发布,这个周末两天双更,把欠的更新补上来,有没有开心一点~~~
☆、第86章门前迟行迹(二)
第八十六章.
夜幕浓得像是一块化不开墨碇,紫荆园内最后一盏路灯在十二点熄灭,一切的光明都被尽数收拢。下弦月是淡色的,如同憔悴妇人眼底的青灰,照出一地峭楞楞的鬼影。
到了这时间,周自恒的宿舍里却没有一人进入睡眠,各自靠著墙壁,静坐出神。
薛元驹透露的消息无疑是一颗□□,在学生单纯的世界里爆炸,钟晨和岑嘉年脑子几乎都有些转不过来,呐呐地张嘴,又干巴巴地闭上。
“那你以后想怎么办?”在许久的安静之后,周自恒开口。
宿舍里没有亮灯,周自恒的声音也冷清平静,薛元驹只能借著一点月色看到周自恒微微敛著的眼脸。他不知道周自恒问这话的意思,也不明白周自恒如今对他持有什么样的看法。
薛元驹用手搓了一把脸,摸到一片湿,深吸了好几口气,最后苦涩道:“我也不知道。”
【我也不知道。】这是薛元驹能给出的唯一答案。
“你可以想一想。”周自恒再次对他说,带有一种诚恳的劝诫和真挚的鼓励。
阳台吹过来的风让薛元驹觉得有点冷,他不由自主地把被子拉起来,裹住自己。为了更温暖一点,薛元驹抱住了自己的双腿,下巴支在膝盖骨上。
周自恒坐在他的正对面,虽然是靠著墙壁,但依旧是气定神闲的清明模样。生活在同一个屋檐下,人和人之间也是有莫大的差别的,比如说他和周自恒。
无论在什么地方,周自恒都是闪耀的一块黄金美玉,天生就光彩夺目,不会如明珠蒙尘。
他不仅有美好外表,也有高尚德行。此时此刻,宿舍里只有周自恒会同他说话,而且姿态神情没有惺惺作态之势。
“可是我想不出来。”薛元驹闷闷道,“横哥,我听不懂高数课上老师说的每一个字,也听不懂c语言课上每一行代码。我没有高到吓人的高考成绩,也没有别的天赋。横哥,我不像你,爱情和学习都是人生赢家。”
他的声音几乎要被风吹走一般轻,带著一点沙哑,不知所措又迷茫无助。
周自恒透过黑色浓雾看了他半晌,抿了抿唇,也沉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