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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兄就算拿着这样的小玩意,气势与拿剑也差不了多少嘛。萧锦初望着皇帝陛下那优雅的动作,有些入神。
“暂且让齐翔查着吧!这么几天时间,他们也翻不出什么花样。”皇帝的声音与他的动作一样从容,没有丝毫烟火气。
这样态度是很容易感染人的,安素脸上的焦虑就明显缓了一缓。“话虽如此,能早做防范总是好的。”
“那就交给你了,”皇帝漫不经心地挥了一下袖,银色的绣线在烛火映照下闪闪发亮。“我倒是对这个案子本身有些兴趣,你们说说,可能是什么人做的呢?”
“傅玉出身钟鸣鼎食之家,据说甚为洁身自好,就连同窗在花楼设宴集会也很少去。若说与什么人结怨,臣一时没什么头绪。”安尚书令每日千头万绪,要不是为了这次宫宴,他连傅玉这个名字恐怕都记不全。
“我看有个人很有嫌疑。”萧锦初眼睛一转,笑得有些贼兮兮的,安素就直觉她肯定没什么好话。
皇帝饶有兴致地发问:“是谁?”
“我呀,”萧将军毫不避讳地指着自个的鼻子出首,“我就不能是因为不想与傅氏联姻,所以把他给干掉了吗?”
“然后呢,让你克夫的凶名更上一层楼?”安素的预感实现了,只恨那炮鹅怎么还不上来,好堵住她的嘴。“你且看着,明天京里就得传个沸沸扬扬,足能编上十七八个话本。”
“就随他们传呗!”
“你不满意傅氏?”
两道声音同时响了起来,满不在乎的是萧锦初,意味深远的就是皇帝陛下了。
萧锦初这才想起这趟相亲正是她师兄在幕后调度安排,不由起了几分心虚。“听说傅五郎人才出众,乃是京师内头一个乘龙快婿的榜样,臣怎么会不满意呢?古有看杀卫玠,可谓天妒。傅五郎虽非红颜,却也如此薄命,大约是我们缘分不够,天意如此罢!”
萧锦初说这番话时,颇有几分悲天悯人的风度。
蒋澄简直要把一双眼翻上了天,硬是把到嘴边的嘲讽憋了回去,只从齿缝里蹦出一句:“扯什么天意,老天哪有那么闲。”
实在太不让人省心了,尚书令觉得再这样操劳下去,势必早生华发,语气也就格外痛心疾首:“萧将军您今年芳龄二十五了,再拖下去是想怎的,难不成想嫁个鳏夫?就算你自个答应了,陛下还不答应呢!”
被代言的陛下为表赞成,也微微颌首。
不知道话题是怎么会转到了婚嫁上,萧锦初一阵头昏之余正瞥见旁边正有只替罪羊,连忙提将过来。“蒋澄今年二十有八了,他不也没成亲嘛!”
虽是临时起意,但越想越对头,萧将军顿感理直气壮。
要是一般人,大约也就被问住了。然而皇帝自然不是一般人,对付这个小师妹更有的是手段。“那倒是巧了,要不我替你们俩撮合一下?”
皇帝的嗓音轻缓,却似一个炸雷当庭打响。这一吓非同小可,两个人的脸色登时由红转白,由白转绿,有默契的很。
“陛下圣恩浩荡,臣不敢当。”
“说笑而已,师兄千万别当真。”
见两人讨饶的样子,安素只觉得通体舒泰,难得痛快了一回,连刚才砸在地上的手都不那么疼了,暗自思忖到底是圣人有法子。
极有法子的圣人此刻却不像开玩笑的样子,把手中的卷轴往案上一放。那声不大,却让萧锦初抖了一抖。
“蒋四郎的婚事,自有高堂父祖,我管不了。”顾不得皇帝的目光戳在身上如芒刺在背,蒋澄先长舒一口气。
“但是萧含章,你的主我是做得了的。”
萧师妹抬起头,只见一双凤眼灼灼,含着她所不解的情绪。“以半年之期为限,要不你自己选,要不我帮你挑。必须定亲,没得商量!”
作者有话要说:什么时候会有第一个评论呢?很期待^_^
第5章封爵事定
虽然司膳局秘制的炮鹅果然肉酥骨烂,肥而不腻;宫中珍藏的千里醉也是清冽香醇,入口绵软,但饱享了口福的萧锦初却一点都高兴不起来。
准确点说,她出宫时的神情已经可以用如丧考妣来形容,直把宫门口的侍卫吓了一跳,险些以为又出了什么大案。
且这样悲愤的心情一直延续到了第二日上朝,原本想找她打听华林园一案端底的同僚们,见着这一副尊容,也不敢轻易动问,倒是给她省了不少口舌。
虽然不方便找萧将军,但还有蒋御史啊,朝中有不少官员家中也有子弟参加了宴会的。此时不免三五成群,议论纷纷。
萧锦初冷眼旁观,深感这个朝堂与酒馆茶肆也差不了多少了。
这个情形一直持续到了皇帝升座,大家肯偃旗息鼓倒也不是因为怕御前失仪。不能私下议论,大家还可以俱本上奏嘛。
乃是因为皇帝甫一上朝就出了个大招,叫朝臣们一时有些晕,视线就从华林案上头转了开来。而这桩事偏偏与萧锦初也是脱不开关系,正是她封爵之事。
之前说了,此事从年前萧将军还未班师回朝就开始吵了,一直到如今年也过完了,还没个结果。
于是,圣人表示不用再议了,他老人家主意已定,你们只管听着就行。
斩首几何,功勋几转,军功册上记得明明白白。按功当封侯,圣人直接拍了板,封地就定在新平,食邑三千户。
本想冒头的大臣,结果一听封地所在又集体缩了回去。这新平可不是什么良善地界,打前朝起一直烽火不断,严重时更是烧成一片白地,千里焦土。既然萧锦初能打,便封给了她也无妨,还省了朝廷好些力气。
至于女子封侯这等有悖常理的之事情,没见谢丞相都不开口么。傅太尉据说伤心过度今天告了假。尚书令与郑廷尉一贯就站在皇帝一边的,御史台萧中丞老病,十日里倒有七日上不得朝,最刺头的蒋御史今天偏偏一言不发。
余下的这些大臣们暗自盘算了一回,深以为既然圣意已决,他们这些做臣子的也不好老唱反调。横竖不过是一介武夫,不,是武妇,能有什么作为,完全不足为虑。
在这样的背景之下,萧锦初这新平侯的名份就此定了下来。皇帝当场令中书拟旨,在京中赐府邸,并车马仪仗等,又要追赠父祖,桩桩件件都需要人去办。
至于华林案的八卦,不好意思,陛下不是派人查了嘛。暂时又没个结果,还是先把自己这一摊的活干完了再说吧!
萧将军从此又成了萧侯,真是可喜可贺。那些同僚们也顾不得她面色难看了,纷纷闹着要她请流水席。
一片祥和的气氛中,惟有尚书令结结实实地叹了口气。萧锦初今后不光是手里有兵,掌上有权,还有爵位。
安素深觉,要给她招个女婿,实在不比给公主找驸马来得轻松。做了驸马,顶多也就是在家里受些气。娶了萧侯爷,万一夫妻俩闹起脾气来,那真是躲都没法躲,藏也没地藏,只剩束手就擒的命了。
萧锦初却没想那么多,封侯的事于她算是无可不可。有固然很好,没有她就继续做她的将军,不差什么的。
她正盘算着自己该不该去太尉府吊唁一回。那傅五郎并未出仕,本当不得她这个征东将军上门致哀。但于情,他总是因为自个才参加了这个宴会,送了性命。要是不去,总显得有些凉薄。
待散了朝,萧锦初好不容易与众位同僚们约了过两日设宴庆祝,才总算脱出了身。正打算找安素请教一二,这类人情世故她一向不大熟练,要不就找她师兄,要不就是问安素。至于蒋澄,人憎鬼厌还不如她呢!
却偏偏撞上了一个小校,也来寻尚书令。她就起了几分好奇:“我看你有些眼熟,好像是虎贲手下的?”
“将军好记性,属下正是奉虎贲之命来请尚书令的。”那小校也乖觉,知道萧将军不好得罪,当下把来意说了。
萧锦初一旦好奇起来,脑子就转得十分快。按理虎贲守宫禁,与尚书令是不大相干的。齐翔这时候派人来寻,多半是有什么不好处置的事情。眼下称得上最不好处置的也只得一样,就是各方面都盯得很紧的那桩命案。
于是,她做出了一派随意而和蔼的态度问道:“可是傅五郎那边出了什么问题?”
小校不防有诈,只以为萧将军替自家虎贲操心,不禁生出一片感激之情:“可不是,自接了这么个事,虎贲就没睡过觉,当真劳心劳力。偏偏司药局又出了幺蛾子,竟说是验不出死因。”
“验不出死因?”萧锦初的兴趣更浓了。
小校愁眉苦脸地点点头,“是啊,几位御医验了,都说不出个所以然。”
话顺利套出来了,萧锦初拍拍小校的肩膀,完全就是一个关怀同僚,并且连同僚下属也一并关心了的形象。“不必担心,你且在这里等一等,尚书令一会就出来。”
然后,这位关怀同僚的新平侯,她脚底一抹油,溜了。我们有理由相信,她不大可能乖乖回府去,而是另有目的。
可惜,有句老话说得好: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萧锦初这只螳螂刚走了没几步,就叫蒋澄这只黄雀给拦了下来。
“方才就见你鬼鬼祟祟的,准备上哪去?”
“我也觉得奇怪,怎么哪都有你事呢?”萧锦初觉得自己与蒋澄多半是八字不大合,但凡撞上就没什么好事。
“也没什么,好奇之心,人人皆有。”蒋御史一笑起来,越发像个纨绔公子。
惹得萧锦初也是越发地牙痒痒:“那你可得小心了,要知道祸福无门,惟人自找。”
蒋澄那双狐狸眼微微一转,破天荒地没有反驳,而是摆出了息事宁人的架势。“新平侯位高权重,行踪自然不是我一个小小的御史能管的。既然如此,就不打搅了!”
“慢着……”萧锦初可不信他就这么认输,八成是准备暗地里坏她的事呢!这人实在阴险,有什么恩怨从不摆在明面上,惯会暗箭伤人。
打定了主意,萧将军认为自己不妨大方一点,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告诉你也无妨,我刚听说傅五的案子出了点蹊跷,就打算去找齐翔问一问。”
“我看你昨天对这案子可是没什么兴趣。”蒋澄挑了挑眉,持着保留的态度。
萧锦初自然看出来了,只觉得这个人大约是做御史做得傻了,见着什么都要先质疑三分,着实不是什么好习惯。“若是死因验出来了,我自然不感兴趣;现在验不出,我的兴趣就来了。”
正如萧将军觉得蒋御史有病,蒋御史对于萧将军这个自寻烦恼的劲头同样不解,幸好这并不妨碍他的盘算。
华林园的案子只是个引子,却牵动着朝堂上各方的势力。既然卷进了这个漩涡中,为何不看得清楚一些呢?
蒋澄整了整衣冠,端出一派斯文态度。“经你这一说,我也有了些兴趣,不妨同往!”
于是,这两个人就此满怀着对方深深的误会,踏上了去往醴泉殿的御道。
醴泉殿乃是华林园中的一处殿阁,本是作汤沐之用,因圣人不喜奢华,一直都空置着。此次事发突然,就将傅玉的尸首暂时存放在这。
萧锦初是个女子,又曾得了圣人的亲许可随时入宫,这宫禁对她是不大管用的。蒋澄就有些尴尬,幸亏他在御前也是有脸面的人,再有前日赴宴的腰牌还没缴回去,否则可能就得在宿敌面前落个小难看。
一路行到醴泉殿门口,还未见着人影,却听见一阵辩论声先传了出来。
对于偷听这个事情,萧锦初从小到大都是个中翘楚,三两下就在找到个极合适的位置,拽着蒋澄闪了过去。
这个所谓的合适位子就是紧挨着殿阁生长的一株合欢树上,注意了,是树上!
蒋澄一介翩翩公子,从小熟读经史,出入坐行都无比合乎典范。不要说爬树,就连这么个念头都从没生出来过,此时自然只能对着已经三两下就爬到了离窗户最近那根枝桠的萧锦初瞪眼。
这株合欢大概是前朝就种下的,粗壮得一人都环抱不下。萧锦初敲了敲所在的枝干,很是满意它的牢固度,就准备把同谋一并接上来,正瞧见蒋澄在下边运气。
“手给我!”这下真是把萧锦初笑得前仰后合,亏她还记着没发出声音。等笑够了,才终于良心发现朝树下伸了把手。
蒋澄这回却极有骨气,宁可站在墙跟处听壁角,说什么也不肯与这个爬树的野人为伍。
萧锦初也不管他,她拣的这个位置可算是天时地利人合,照着兵书挑都没有这么巧的。恰对着窗棂,居高临下,殿内的场景一览无余。
“我等钻研医术也有数十载了,却没见过银针也验不出的毒物,这位郎君敢是鄙薄我等见识短浅吗?”
说话的是一个穿赭石色长衫的老者,萧锦初估摸着大约是司药局供奉。
果然,下一刻,一身靛色襕衫的青年男子拱了拱手:“许奉御严重了,在下不过是提出一些可能。有众位前辈在此,小子安敢造次。”
说这句话时,他往后小退了一步,萧锦初刚好能看见他的侧脸。
该怎么说呢?萧锦初生平见过的男子很多,安素温文尔雅,蒋澄玩世不恭,齐皋沉默厚重,乃至于她的那些同袍,军营中成千上万的男儿。
但这个人不同,傅五郎有如玉之名,然而在他面前恐怕也只能被比作一块石头。
“医者,最紧要就是谨言慎行。死者虽然唇带乌紫,然而银针探了喉、腹,均不见变色,怎么敢随便说是毒物呢?”许奉御在司药局伺候了多年,性格最是一板一眼。
“那依着你的意思,这傅玉到底是怎么死的?”齐翔先急了,这个案子他是担着干系的,朝野上下都瞧着,实在是压力不小。“司药局也验了半日了,总得有个准话吧!你们要有能耐,我何至于要请了楚七郎过来。”
许奉御被一通抢白,脸色渐渐紫胀,偏偏又拿不出什么话去驳,只得向前揖了一礼:“老朽无能,请陛下治罪!”
“臣等亦有罪……”他身后,几个同是司药局的药丞都是满面愧色,纷纷出列请罪。
萧锦初循着看过去,这才发现她家师兄的身影。因有尸首在,怕冲犯了圣驾,特在他的坐席外头设了一张描金孔雀围屏。
来不及琢磨这尊大神怎么镇在了此地,萧锦初下意识就缩了一下,哪怕明知道这个角度他是怎么都瞧不见她的,心先虚了。
萧锦初只好归结为当年太过调皮不好好念书,被师兄镇压出了阴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