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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时也不见宋明礼反驳,如今见他一本正经的样子,反倒更忍不住要打趣。
“还说没有?你手里拿的,莫不是佳人所赠?”刘靖升刚才就模模糊糊看到雨雾里一个娇小的身影。
宋明礼见瞒不过,只故作正色道:“刚才那位是南安村吴家的姑娘,我去年游学路过南安村,在吴家借宿过几日。她家贫,我走时多给了些钱,人家父母记挂着这番情意,现在知我孤身一人在镇上,特意让她送些东西过来。”
刘靖升迟疑着点头,“我倒是记得你去年出去过一阵的。”他伸手去抓那油纸包,“让我看看送了你什么好东西?”
宋明礼一收手,没让他抢着。
“不过是些山蘑菇,野菜干什么的,我们在书院里也用不上这些东西。”他随手将油纸包放在牌楼的石墩下,“不如放在这里,让有用的人拿去。”
这时,天空又下起一阵急雨。刘靖升待要再去拿那油纸包,宋明礼已拉着他就要往书院里去。
雨来得急,下得也大。没走几步,葡萄大的雨点噼噼啪啪已湿了地面。
两人也不敢纠结在原地,抱着头快步进了书院。
放在石墩上的油纸包,禁不住大雨的肆意拍打,慢慢的已湿软下来。
码头上尽是为了躲雨而四处奔散的人,没有人注意到这个小小的油纸包。
忽的,一把油纸伞慢慢遮了过来,撑伞的人蹲下身子,伸出一只粗糙的手,将油纸包拾了起来。
他抖了抖油纸包上的水,小心将它放到身后的背篼里。
阿媛回到南安村的时候已是傍晚,那场急雨已经收住了,但她一路爬山上来,身上已经沾了不少泥点子。
今日因为要见宋明礼,她选了她觉得最好看的一件春衫,又特意穿了新的绣鞋。
阿媛看着那些污迹,有些心疼。还好的是,宋明礼并没有看到她这么狼狈的样子。
推开篱笆围栏,阿媛往村口自家屋里走去。
里面静悄悄的,她那个后爹应该没有回来。不过也有可能他已经醉倒在房间里,所以没有听见她回来就立马出来骂她。
于是阿媛不放心地走到他屋外朝里面望了望,确定他确实不在,才转身往自己的房间去。
阿媛家一共四间房,两间卧房,一间厨房,一间茅房,均是土墙木门。
山里人不兴什么客厅饭厅的,若是天气好,就挪个桌子到院子里吃饭,有客人来也是在院子里接待。雨天就凑合着在厨房里吃了。
整个南安村,看到村头就差不多知道了村尾,差不多都是一般陈设。
村中房子格局也是简单的很,只有家里要娶媳妇时,会扩充修葺一下屋舍,添置些实用的摆设。
阿媛的房间除了一张床,几个箱子,一面模糊的铜镜外,再没有任何不实用的东西。只有窗台上一个半旧却仍洗得干净的白瓷瓶里插着的几株春桃,飘散着些许女儿家的气息。
作者有话要说:作者电脑小白,用美图秀秀死磕了一个封面,尽力了,大家将就看吧。如果有和谐掉的字,麻烦留下评论告知是第几章,俺会挥起大刀,将它们隔开。么么,不过俺发表前一般还是会预览一遍的,只是以防万一吧。
☆、第5章
阿媛一进屋就锁好了门,将旧花裙子做的窗帘也拉下。她坐到床上,从衣袋里取出今日赚的钱,慢慢数了起来。
四百八十文!竟有差不多半吊钱。
平日里她能卖到三百文已是极好的情况,如今真是巴望着天天过节了。
做糕点的材料有些是自己采的,有些是买的,统共材料要除去三成的钱,还有来回坐船花费十文,但石娘子补贴了她五文,也就是她只花了五文。
略略扣除成本,今日的收入也超过了三百文。
阿媛脸上不自觉露出笑意。
她下了床,撩起床单,露出床下一个个上了年头带着磨损的小木箱子,里面都装着些她的零碎物事。甚至一个箱子中还装有一瓣巴掌大的碎瓷片。
她已开箱拿了那瓣碎瓷片,然后推开那些堆叠的箱子,里面露出的位置,土巴有新翻的痕迹。
阿媛用碎瓷片对着那片土翻挖起来。
一个沉沉的黑陶罐子很快被挖了出来。
罐子打开,内里装着的是铜钱,而且都按一定数量用红线串好了的,加上她今天赚的,阿媛数了数,差不多十六贯,也就是十六两银子!
在村里,人丁单薄的人家,一年的进项也不过二十多两银子,扣除开销,能存下的并不多。
阿媛一个人用不到一年的时间就存到十六两。
这些钱里面虽有些是她母亲留给她的,但更多的是她自己做小买卖赚的。
阿媛从今日赚的钱中抽了两百个出来,装到自己贴身的衣袋里,剩余的穿好串投入罐中,又重新把一切物事收归原样。
“明礼今秋就要参加乡试,如果中了举人,来年还要去京城参加会试。”阿媛想着想着,脸上的笑慢慢淡了。
她这点钱,让他去汐州府是够了,但那京城是何等物价?她虽没去过,也是能想象的。再说去了京城,举子间少不了招呼应酬,这也是笔钱啦。
宋明礼至从得了秀才身,每月官府会拨发三斗米给他,他在书院吃食,用不到米粮,于是便每月折算了钱拨发。一年下来还不到二两银子。
阿媛心中正合计着,接下来的几个月,做买卖要更加勤快些,却听到肚子在咕咕叫了。
算起来她今日只吃了早饭...
剩下的糕点不多,都给了宋明礼了。
阿媛往厨房里去,看到灶台上乌七八糟摆着几个脏碗。也不知她后爹做了什么吃食来填他的五脏庙,反正每次都是把碗丢了等她来洗。
阿媛煮了碗素面吃,接着收拾了厨房又洗漱了一番,直到天黑看不见了才摸上床睡觉。
今日又累身上又酸痛得厉害,本应很快入睡,可躺在床上却辗转了好一阵。
脑海中一会儿是宋明礼的笑,那是他还在山上的时候,一会儿又是他眉头紧锁,寡言少语的样子,就如同今日相见那般。
半晌,脑海中又换了一个人,是他那个后爹骂骂咧咧的样子。
阿媛头疼欲裂,转而又想到她娘还在的时候。
那时的日子很好过,家中余粮富足,鱼肉不缺,夏日里能穿上丝绸衣裳,冬天有厚厚的皮袄,那是村中大户人家才能享受的生活,对于他们这个普通的三口之家能有这种奢侈,佃户贫农们都是十分羡慕的。
那时的后爹尚好相处,绝不敢如同现在这般暴烈。
阿媛越发不能成眠,眼眶里也有些湿润。
她披衣而起,借着月光又翻弄起床下的几叠箱子,从其中一个稍新的小木箱中取出一个绣花手绢包住的物事。
阿媛走到窗前,将窗帘拉开一道缝来,好叫月光透进来更多明亮。
她伸手打开那手绢,里面是张叠得端正的红纸,展开红纸,上面的字迹在月色下依稀可辨。
“今有媛女,诗咏宜家,终温且惠,淑慎其身。书以鸿笺,许之白头,今日红叶,他年鸳谱。灼灼桃花,绵绵瓜瓞,吾心期矣,定不相负。”
宋明礼的字如同他的人一般俊逸。月色下,他模糊的笑意随着这字映入阿媛心里,将那些不安都拂去,只荡起一片旖旎。
阿媛望着红笺发了会儿呆,这才将其仔细收好,又才拉好窗帘,上床歇息。春夜山中凉意绵延,她拢了拢被子,这一次,方睡得踏实了些。
夜半时分,阿媛却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惊醒。
敲门声一声响过一声,就快把她那薄薄的门板敲破了!
“小蹄子!你自个儿吃了饭也不给老子留!不知道你老爹我在外面就要饿死了么?”粗暴的声音在门外响起,若不是村头就住着两户人,只怕大部分村民都被吵醒,然后来围观吴有德酒后发疯了。
吴有德——正是阿媛的后爹。
此时的阿媛犹如惊弓之鸟,她抓起身旁的外衣赶忙穿好,又跑到门处,将一个大箱子拉过来牢牢实实把门抵住。
以往她做了饭,估算着吴有德会回来,总会给他留些在厨房,今天因为太累了,自己也吃的简单,竟忘了给吴有德留些。
“死丫头,起来给老子做饭!”吴有德又狠命地拍打起来。
阿媛抵在箱子后面不敢出声。
如果光是给他做饭,阿媛也会勉强应了。可吴有德分明今日是在发酒疯,谁知道她出门去会不会立马就挨他一顿打!
虽然她这个家组成已有十多年了,吴有德还没有打过她。但毕竟她娘现在不在了,吴有德时不时酒后发疯的状态她也不是没见识过,跟村里人都是干过架的。
所以阿媛现在哪敢开门,只盼吴有德发泄够了,自己去找吃食。
哪知吴有德今日酒醉心不醉,料定了阿媛装睡不给他做饭,铁了心要把门敲破了,把阿媛拎小鸡似的拎出来。
阿媛在黑暗中又惊又怕,箱子随着剧烈的撞击一点一点抵在她瘦弱的肩背上。
忽的,昏沉的夜里燃起一点橘红的光晕。阿媛撇头往透出亮光的窗户一看,该是对面的颜青竹被吵醒了。
接着,阿媛听见有人拉开她家篱笆走了过来,一个高大颀长的身影印在窗前,然后是颜青竹的声音:“吴大叔,我家还有些饭菜,走,到我家去吃。”说罢,似是拉着吴有德往外走。
吴有德喷着酒气含糊道:“你?你家有啥吃食?”
颜青竹用像哄小孩的口气道:“有扣肉,吃不吃?”
吴有德似是极为满意,拍门的手一把拉住颜青竹,好像怕对方突然跑了不认账,“好,你说的!就去你家吃!”说罢,反倒是吴有德拉着颜青竹要往外走。
喝了酒的人力道十分大,颜青竹没防备,差点被他拉得踉跄。
颜青竹站稳,又用力拖住迫不及待往外走的吴有德,他在阿媛窗上轻敲了一下,温声道:“阿媛,安心睡,没事儿了。”
阿媛余惊未散,只含糊“嗯”了一声。
颜青竹听她应声,这才带着吴有德往自家去了。
阿媛半晌才反应过来,起身小心推开窗子一看,颜青竹家点了灯,在深夜里显得格外明亮。
阿媛心里很是不安,自家的麻烦变成了人家的麻烦,她刚才连“谢谢”都没说一声。今晚这个酒疯子要是再扰了颜青竹,可怎么办?
她虽担心颜青竹,无奈她是没有胆量去把吴有德叫回家来的。
阿媛在窗边张望了一阵,没听见吴有德再发疯,终于忍不住困意又睡下了。
这一觉却再也睡不踏实。
鸡鸣时分,阿媛起身。
踯躅了一番,还是鼓起勇气去了对面颜青竹家。
颜青竹家的院子极大,院中还搭了凉棚,是他平时用来晾伞的。
阿媛站在他家篱笆外,没听见什么响动,心想颜青竹平时这时候就起来了,难道吴有德昨夜竟是又闹起来了,吵得他没有睡好?
正迟疑着要不要叫他,颜青竹家门突然开了,颜青竹背着一个竹筐走出来。
没等颜青竹说话,阿媛已道:“青竹哥,我叔他怎么样了?昨夜没影响到你吧?有没有把你家东西弄坏呀?”阿媛知道颜青竹家摆了许多伞还有制伞的工具,要是吴有德不小心碰坏一个,她都不知道怎么赔给人家。
颜青竹没想到一出门就碰到阿媛,也不知道她在这里站了多久,他走到篱笆外,看到阿媛雪白的脸上两个黑黑的眼圈十分突兀,忍不住安慰道:“你放心,什么事儿都没有,你再回去睡会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