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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受君命保家卫国,在边疆过得辛苦吗?”
“你在边疆是不是很寂寞,所以才会将小唯带回了军营?她对你,比我对你好吗?”
“你在边疆的这几年,有像我想你那样,想过我吗?你如今,还记得我们曾经有过的那些美好吗?”
她很想问,可是忽然,她看到那个抚琴的女子,变成了另一个女人。那个女人穿着一件蓝色的长裙,披着滚毛的狐裘,她笑颜如花,看向王生的神情是无尽的欢喜和满足。
佩蓉见状,惊了一下,可又止不住无边的倦意,沉沉睡去。
夏安浅看着陷入沉睡的佩蓉,她倒是很想到佩蓉的梦中去看一下她到底在梦些什么,但真那样做的话未免太缺德。她是要修功德,不是要败功德的。于是只好帮佩蓉挑来薄被盖在她身上,然后就回了自己的院子。
劲风和安风在将军府里待了好几天,闷得有些发慌。尤其是安风,他精力充沛,这几天都在将军府没有出去,闲得他每天都鼓着腮帮。夏安浅只好偷偷从外面的点心铺偷渡了超多安风喜欢吃的点心到将军府,安风见到了点心,就万事好商量。
劲风手里捉着一把糖炒栗子,跟夏安浅说道:“我这几天都留意了,小唯住的院子并没什么异常,也不见她身上有妖气。”
夏安浅:“你身上如今也没有妖气。”
劲风:“可我连续几天在暗处观察她的住处,并未发现什么异常的地方。安浅,你觉得她真的是妖吗?”
夏安浅默了默,然后看向那个几乎要桌子上和点心奋战的安风,原本满满一桌子的点心眨眼之间,已经被安风扫掉了三分之二。
“我也说不好,万一她跟你一样,身上有障目叶呢?再说了,她是不是妖还是其次的,我到了将军府,才发现,或许佩蓉想要王生看到的真相,并不是小唯是妖这样的真相。”
劲风木然着脸:“听不懂。”
夏安浅侧头,眼中带着几分笑意瞥了他一眼,“你要是能懂,大概就不会是现在这模样了。”
劲风闻言,登时十分悲愤:“安浅,你取笑人也不带这样的!”
正在吃点心的安风看到劲风一脸悲愤的模样,整个人飞了过来,跟他大眼瞪小眼。
劲风:“……行行行,我不急,我说安风你别在这个地方闲得无聊,就天天冤枉我欺负安浅。”
夏安浅闻言,哭笑不得。她将安风拉了过来,让他坐在她旁边。
“很多事情不懂不要紧,劲风,我记得你几个月前,跟我说你发明了阵法,如果有非人类进入你布的阵法当中,你定能发现的。”自从白秋练的事情之后,劲风一反从前得过且过的模样,他似乎是知道自己灵根有限,因此并不在法力上苛求自己,转而研究上了各种旁门左道,譬如说什么符咒追踪别人最有效又最不容易被人发现,什么阵法可以抵御不速之客之类这样的事情。
“将军府不是我们自己的地盘,佩蓉又说这事不能声张,布不了阵。其实弄这么费事做什么,如果小唯是妖,不管怎样,总会露出破绽。等她露出破绽的时候,你和安风一起将她收拾了给王生看,不就完了吗?”
夏安浅听到劲风的话,没忍住拿起一粒糖炒栗子朝他脑门弹去,“如果事情这么简单就能解决,还用你教我?”
劲风避开夏安浅弹过去的栗子,从未尝过万丈红尘情爱滋味的鲤鱼精摸了摸脑门,问:“那到底是什么复杂的原因?”
夏安浅笑了笑,打算气死人不偿命地说道:“不告诉你。”
劲风:“……安浅,你太过分了啊。再过分我下次就跟鬼使大人说,你不好好修炼。”
夏安浅眨了眨眼,语气凉凉地,“我好害怕,你最好现在立即马上就告诉他。你以为我会怕他?那你就错了。”
“安浅姑娘天不怕地不怕,当然不怕区区一个黑无常。敢问安浅姑娘,你好端端的,怎么会跑到了江城的将军府啊?”
一个熟悉的声音在室内响起,接着就是一身黑袍的男人器宇轩昂地站在了离夏安浅几步开外的地方。他似乎是十分知道怎么展示自己的魅力,嘴角微勾噙着一抹玩世不恭的笑容,站姿挺拔,看向夏安浅的狭长双眼,里面似乎有星星,深邃而迷人。
第69章画皮(三)
夏安浅有时候总是弄不明白,黑无常身为冥府的鬼使,又是阎君不可或缺的左右手,去哪儿都应该光明正大的才是。像眼前这种冷不丁地出现在旁人面前,还有将重点听进去的行径,总让她觉得有几分不怎么光明磊落。
她被黑无常这样抓包不是一次两次,早就习惯了。
于是她学着黑无常的腔调,说道:“大人平常忙得不见人影,难得想偷懒半日的时候,钢刀还震个不停。如今怎么跑到了将军府啊?不用杀恶鬼了吗?”
黑无常笑了笑,看向正坐在桌子前扫完了点心又在吃糖炒栗子的安风。安风察觉到鬼使大人的视线,眨巴了一下眼睛,朝他咧着嘴笑,然后桌上的一堆糖炒板栗有一半飘到了黑无常前面。
黑无常:“你吃,我不饿。”
事实证明,在点心和黑无常之间,安风觉得点心比较重要,连以前那种乐此不疲的将自己往鬼使大人怀里扔的游戏也不玩了。
劲风看了看鬼使大人,又看了看夏安浅,觉得这个时候还是出去将佩蓉拨过来的人支开比较好,他才这么想着,就听到黑无常说:“那些人都睡着了,没事,等我走他们就会醒来。”
劲风:“……那我去给大人沏壶茶来。”
黑无常也不客气,他走到安风坐着的桌前,勾来一张圆板凳坐下,然后打量着夏安浅。
她如今的身份是将军夫人的表妹,穿着自然不失华贵。她穿着一身红色的长裙,腰身用巴掌大的腰封束着,而一头黑色从不例外只用一个头环点缀着,只是如今是金环,而不是从前的银环。黑无常极少见夏安浅穿之这样鲜艳的颜色,如今一见,眼中流露出几分惊艳之色。
“唔,你这模样,倒是比从前更讨人喜欢了些。”
黑无常说话,有时候带着几分调笑,让人分不清楚他哪句是真哪句是假。夏安浅对这个也颇有心得,她一概将黑无常的好话当成是真的,坏话当成是耳边风,所以听到黑无常的赞美,便毫不吝啬地朝鬼使大人露出了一个笑容,“多谢大人夸奖,我觉得大人也比从前更帅气了呢。”
黑无常默然,因为他发现夏安浅好似对他的这些套路越来越熟悉了。
而这时,安风将剩下的糖炒板栗吃得差不多了,于是十分大方地留了十几粒给鬼使大人。十几粒小小的栗子滚到了黑无常的前方,然后安风睁着眼睛看着他。
对着那样的小眼神,鬼使大人即使并不是那么想吃糖炒栗子,也很给面子地将钢刀往桌上一放,双手剥起了板栗来。
安风见黑无常开始剥板栗,十分心满意足地抱着钢刀到一边玩儿去了。
鬼使大人好几百年没剥过板栗了,业务十分生疏,动作笨拙,夏安浅见状,忍不住走了过去,将他手中的板栗拿了过去,她将板栗剥了放在鬼使大人的手掌心,问:“大人好端端,怎么到了江城?”
黑无常看着躺在掌心上的那里板栗,看了夏安浅一眼,忽然说:“你没惹什么事情吧?”
夏安浅手中动作一顿,反问:“我能惹什么事情?”
黑无常剑眉微挑,将手中的那粒板栗肉扔进了嘴里,话语有些含糊:“那你怎么突然会对这么体贴?”
夏安浅闻言,无语片刻,然后她将手中剥了一半的板栗放下,面无表情地说道:“对不起鬼使大人,我不知道原来您喜欢我对你横眉竖目的。”
黑无常低声笑了起来,“到将军府来做什么?”
夏安浅十分坦白:“挣银子。”
黑无常一愣。
夏安浅:“哎,大人天天在冥府之中,受万鬼敬仰,既不愁吃,也不愁喝。可我们不一样,我们这些修行之人,衣食住行都是短缺不了的,安风又这样爱吃,我得挣银子养活他。”
黑无常望着夏安浅,语气懒洋洋的,“嗯,你继续说。”
他这么随和,夏安浅倒是有些胡扯不下去了,她轻叹了一声,说道:“确实是挣银子,不过这个买卖是我要接的。”
黑无常知道自从夏安浅法术有小成之后,和劲风两人时常会替别人解决一些麻烦。对此,他也表示过关心,但听说买卖大多数是由鲤鱼精定的,鲤鱼精天生胆小,正是由于胆小,所以一般比较危险的买卖他不会接。这是头一回儿黑无常听说夏安浅要接买卖。
黑无常自认夏安浅是有些了解的,她要接这个买卖,有时候不见得是因为没有危险,也不见得是对方银子给得多,而是对方不知道什么地方投她所好了。
黑无常眉头微蹙。
夏安浅看着他皱眉的模样,说道:“我有分寸。”
黑无常听到这话,心想她可真是睁着眼睛说瞎话。
夏安浅好似是知道对方在想些什么,这时恰好劲风端了一壶茶上来,她亲自接过那壶热茶,为黑无常倒了一杯热茶。
“这些年来,承蒙大人照顾。好几次遇上厉害的妖怪,都是大人解决的。我心中十分感激。大人觉得我没有分寸,那我离开白水河之后的一百多年,是怎么过的?靠横冲直撞没脑子吗?”
一杯冒着烟的清茶端至了黑无常跟前,茶香扑鼻。
黑无常接过茶杯,却不经意与她的指尖相触,不由得一怔。
这时夏安浅已经将手收了回去,三言两语将佩蓉和王生的事情都说了。
“佩蓉觉得王生带回来的小唯是妖,我见过小唯,也在暗中观察她,至今没发现什么异常。”夏安浅站了起来,缓步走至窗台前,窗外白雪皑皑,她脸上露出了一个颇为玩味的笑容,“这个生意,是佩蓉三番四次去找劲风,而我恰好翻到了劲风的册子看到了,定下来的。”
黑无常将茶杯放下,直觉得的鼻端若有似乎有一股淡香,不是茶香,而是一股淡淡的暗香,像是一根羽毛,扫过他心底。他眉头微蹙了下,一只手撑了起来支着下巴,然后他闻到了那股暗香来自自己的指尖,那是刚才跟夏安浅指尖相触的手指。
他有些无奈地笑了起来,那脸上的神色竟然近乎是温柔的。
夏安浅回过头,恰好看到了黑无常的笑容,差点移不开眼。其实黑无常长得真的很对得起仙鬼凡人,即使是透着几分痞气的时候,都不会让人心生恶感。那双狭长的双眼,时而冷淡中带着威严,时而又蕴含着风流倜傥的笑意,好似轻轻一挑,就能飞出桃花似的。
夏安浅差点忘了自己刚才的话题,轻咳了一声,继续说道:“我只是觉得,小唯是不是妖,或许并不是那么重要。”
黑无常侧首,眼神带着几分狐疑。
夏安浅迎着他的视线,忍不住笑了起来,问道:“其实我一直想问大人,你活了这么久,可曾招惹过什么仙女神女?”
“居然关心起了这些事情,安浅,你这样很容易让我误会啊。”
夏安浅这回却不理会他的调笑,偏头说道:“我瞧大人这副模样,即便不是有意招惹,肯定也招惹过的。大人,你懂那些曾经为你争风吃醋的仙女神女们,心里在想什么吗?”
黑无常听到夏安浅的话,心想这不是扯淡吗?
这时,夏安浅又说:“大人,不如我们出去走走。”
黑无常不知道夏安浅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只要她说了,他又何乐而不为。黑大人说起来在冥府里只待了十几天,对夏安浅来说,她已经是太久没见过他了。于是,黑无常捏了个隐身术,跟夏安浅一起出去了院子。
夏安浅将黑无常带到了佩蓉平时喜欢去的梅林,先前已经昏沉睡着的佩蓉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让如意陪着她在其中散步。
夏安浅和黑无常两人站在一株梅树之上,看着佩蓉。
佩蓉站在一株梅树旁,双目看着前方,脸色已经沉了下去。
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在前方的一个亭子中,有一个男人站在其中,他一身玄色常服的装扮,相貌英俊,气质阳刚又不失斯文。只见他嘴角噙着淡淡的笑意,手执着画笔,不时弯腰在桌面上的宣纸描画。
“将军,到底好了吗?”一道柔媚的声音响起。
循声看去,小唯穿着一身霜色长裙,手中拿着一枝红梅,懒懒地靠在旁边的梅树上,本该清素的霜色在她的身上愣是带出了几分潋滟风情。
王生抬头,眉目含笑地看了她一眼,“别急,很快就好。”
佩蓉看到王生的模样,默不作声地转身,悄然离去。而在她身后,是小唯那宛若珍珠落玉盘的笑声。
夏安浅:“神族仙族,一生都太过漫长,在感情之事上,其实远不如凡人执着。凡间女子,绝大多数人,一辈子只能跟随一个男人,生死相依。像佩蓉这样的女子,所求的大概便是丈夫的一心一意。王生自从带了小唯回来,与她同床异梦。她怀疑小唯是妖,蛊惑了王生的心智,因此找上我,希望我能揭穿小唯的真面目。”
黑无常看着前方的男女,即便他活了万把年,什么样的美景都见过,也不得不承认男俊女美,在这样冰天雪地的梅林中,确实赏心悦目。
“那个女子叫小唯?”
夏安浅“嗯”了一声。
黑无常:“她身上并无妖气。”
夏安浅垂下眼睫,看着下方的小唯,没忍住吹出一口气,只见小唯所在梅树上的那些雪花被风吹落,弄得她十分狼狈。夏安浅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又一口气吹了过去,梅林之中就好像是不知道从哪儿来的妖风,枝头上的雪花簌簌落下,而王生铺在亭中桌面上的纸也被吹得乱七八糟。
王生连忙将他还没完成的那副画用镇纸压好,眉头微蹙,觉得这风未免来得也太不寻常了一下。
目睹了夏安浅作妖的黑无常也是无语了片刻。
夏安浅吹完了妖风之后,跟黑无常说:“身上没有妖气不代表就不是妖,她如果真的是妖,还蛊惑了王生的心智,那么揭穿了她的真面目,王生自然也就迷途知返。”
黑无常:“如果她不是妖呢?又或者说,她虽是妖,可并未对王生使妖法呢?”
夏安浅叹息:“如果是那样,那么错的便都是王生了。佩蓉可真惨,她心里其实还希望王生可以回头的。”
黑无常看着身边的夏安浅,忽然无声地微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