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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是多日未见,又或许是没有想到敏瑜还有回来的时候,胤礽自己都觉得自己有些胡言乱语了。倒是湄芳隐隐有些好笑:“治好治不好的还得两说,不过,我一直都以为太子是个明察秋毫的人,怎么这一回竟让人失望起来了?”
“湄芳格格何出此言?”
胤礽一听她阴阳怪气的说话就头疼,这个湄芳是出了名的难缠。只要任何事触犯了她,但凡被她抓住一丁点猫腻,她都会得理不饶人。何况,这一回清儿是被她带进宫,如今落水失忆,她不闹开才怪。
只不过当着敏瑜的面,太子不好对湄芳怎么样,只得看她要做什么。
湄芳冷哼了一声,指着身后默然无声的太子妃道:“你的太子妃被人害得失去一个孩子,清儿又被人推下了水,眼看半个月都快过去了,太子难道就没查出一丁点的线索,就没抓到杀人凶手吗?”
果然,他就知道她会说这个。
胤礽负手而立,望向敏瑜和湄芳道:“此事皇阿玛已经命刑部严查了,再则,宗人府也插手其中,想必不日就会有结果了。”
“何必不日,眼下我们就能给你一个结果。”
湄芳可等不及什么刑部宗人府,她在家中已猜测出了嫌犯,如今又有太子妃的佐证,八九不离十就是李佳氏所为。太子查不出,若不是上头故意瞒着消息,便是他当真昏庸了。
胤礽也想不到她会说出这番话,当下就冷下脸来:“格格知道是谁所为?”
“我当然知……”
“她不知道。”
湄芳话未说完,就被敏瑜从中打断,气得她扭头瞪了敏瑜一眼:“干嘛呀你,都到这时候了,还有什么不能说的?”
“她不知道。”敏瑜不理湄芳的埋怨,再次强调了一遍,“只有我知道凶手是谁。”
“三妹妹你知道?”胤礽有点不可思议,她不是才从晋江回来吗?如何能知道这一切?
敏瑜却点一点头:“我知道凶手是谁,也知道怎么抓出凶手,只不过我要太子殿下陪我一同前去。”
“这个自然,三妹妹的事就是吾的事,三妹妹要抓凶手,吾自当奉陪。”太子欣然应允。
敏瑜不置可否,却向湄芳道:“你留在这里陪太子妃说说话,等我拿了凶手再来寻你。”
“凭什么呀,我也得去。”湄芳大大的想不通了,说好了俩人一块进宫,怎么就不能让她去抓凶手了。
敏瑜不作声,抬脚就往外走。湄芳心头不服,也要跟上她,却不料胤礽大手一挥,德住等人便都会意过来,忙叫宫娥抱住了湄芳。
湄芳挣脱不开,气得只是跺脚,忍不住朝着太子妃嗔道:“你不管管他啊?”
太子妃好笑之余,半含心酸道:“姐姐和殿下既然约定了,湄芳格格就稍稍宽心,在这里等一等吧。”
“我等什么啊我?”湄芳顶受不了她的好脾气,可是被人桎梏了手脚,她再有能耐也不敢在东宫撒泼,无奈之下,也只得老实在太子妃身边坐下了。
毓庆宫既是为储君之所,又是康熙特为太子胤礽所建,装修的自然比其他各宫要考究精致,尤其是后殿内以隔断分成小室数间,其门或真或假,构思精妙,素有“小迷宫”之称。
敏瑜碍着施世范还在外头等候,怕他看见自己和胤礽在一起,会别生误会,故而两人另寻了一扇门避开施世范走出去。
胤礽因不知凶手是谁,一路好奇不已,连连问道:“三妹妹,是何人如此大胆,敢加害太子妃和清儿,你又是如何知道她是凶手的?”
敏瑜不语,只顾着往前走。胤礽紧跟她脚步,两人穿行数步,再抬头,赫然就是他的藏书室,二人幼时常来此处一道读书。
胤礽想不明白她要抓凶手为何要到藏书室来,然而心里却仍是回忆起两人旧有的美好时光。藏书室的门槛后来修固过一次,比之前高了许多,胤礽怕敏瑜不知道,忙出声提醒她:“小心门槛。”
敏瑜大跨步迈进去,示意胤礽也进门来,自个儿回身却把门一关。
胤礽骤然一惊,尚未来得及反应,敏瑜却是凭借记忆,从他书房里翻出笔墨纸砚来,提笔就在纸上草草写下几行字。
胤礽一面看,一面剑眉横皱,只看着她写:隔墙有耳,勿言。凶手就在东宫之中,此人有一子傍身,敢问殿下,保母还是保子?
她到底还是为别人考虑了,不让湄芳跟来,是怕她们安亲王府受到牵连,不让施世范来,是怕靖海侯府不清白,不说话,则怕更多的人知道真相。
她是在宫中住过的人,什么样的把戏都见过。不说别个,荣妃娘娘在生二公主之前,夭折了那么多个孩子,何尝查清过?有些时候不是天子不英明,正是天子太英明,才让事情都以无疾而终收尾了。
清儿的事只怕也是如此,第一时间交给刑部而不是交给宗人府处理,便能看出皇上对此事的态度。按理来说,宗人府才是掌管皇家事务的机构,皇上想都没想,就下令刑部彻查,想而易见,他是不愿相信有皇家子嗣牵涉其中。
至于原因,总少不了家丑不可外扬,再或者,真要是查出点什么,也是怕胤礽受人非议。敏瑜怜他两次被废之苦,倒也不愿意在此事上让他在众人面前难堪,由是拉了他来这里。
胤礽聪明天纵,岂不知敏瑜笔下之意。然而知道归知道,内心着实难以相信,那个温柔体贴贤惠可人的李佳氏,竟是个杀人不眨眼的凶手。
他一把按在那纸上,不知是想宽慰自己,还是想宽慰敏瑜:“眼下并无证据证明是她,三妹妹是不是多虑了?”
敏瑜淡漠地看着他的手,另换了一处地方继续写道:“证据即刻就有,敢问太子,是保母还是保子?”
胤礽薄唇微抿,慢慢移开手:“保母如何,保子又如何?”
敏瑜写道:“保母,便将一子之命偿还东宫太子妃及我儿施清遥;保子,母死,我便罢休。”
“三妹妹你……”
胤礽满面不忍地看着敏瑜,浑似不相信此话是从她笔下所出。那个连他无意射杀了一只兔子,都能哭上好几天的女孩儿,怎会变成今天满口都是喊打喊杀的人?
“你当真要这么做?”他再三的相问。
敏瑜毫不犹疑点头。
别怪她心狠,她若不这么做,继续纵容李佳氏这么胡闹下去,迟早有一天她还会把害人的心思打到太子妃和施清遥身上。恶人作恶,就要有承担后果的胆量。
她不拿别人的命当命,她为何还要可怜她,放她一条生路?
“吾……保子。”
沉吟良久,许是看出敏瑜绝对不会转圜的心思,胤礽无奈,只好将手指向弘皙二字。
敏瑜无动于衷,似乎早就料到了他的选择。要是保子,李佳氏一死,能够得上资格抚养弘皙的,无非就是太子妃和林氏二人。林氏有孕,自然担不起这个责任,那么,弘皙势必要归太子妃了。
李佳氏夺了太子妃一个孩子,而今,她换了她一个,也算是两清了。
即便将来孩子长大了会怨恨,也只会怨恨她,而不会怨恨到太子妃头上。不过怨恨她又能如何,反正……这天下不会是他的,再怎么着,靖海侯府依然会安稳存活着。
这大概就是预知未来的悲哀吧?
看得到一切结局,却还要为过程历尽艰苦。
☆、第一百五十二章证据
第一百五十二章证据
一场原本惊天的大案,就在敏瑜和胤礽的两相选择中,悄无声息拍案定夺了。
胤礽既是选择保住弘皙,李佳氏的性命自然微乎其微,因敏瑜说起有证据,他二人便直往李佳氏所在的偏殿而去。
李佳氏这两日伺候太子妃左右,没少从太子妃口中套话,知晓她尚未明白是何人要害清儿,心中多少松懈一些。知道内情的柔婉已死,推施清遥下水的那个丫头,顾念自己的性命,决计不敢把真相说出去的。
由是她倒过了几天安心日子,何况太子妃流产伤身,多日不能理事,东宫最近都由她掌管内务,总算过了一把正妃的瘾。平日里有些看她不起的侍妾,这两日未免过得难堪些,提心吊胆,生怕她会暗里生是非。
盛暑未消,弘皙这几天也没有再去上书房温书,只是跟在太子身畔,经由詹事府里的几位大学士教导读书识字而已。他算是东宫的长子,皇家的长孙,生来就备受宠爱,比之他母亲更得上位者之心,也难怪李佳氏总不甘寄于人后。
她在屋里歇着,无聊的听小宫娥们说话解闷,外头人说太子殿下来的时候,足把她吓一跳,忙就从榻上跃起,理一理发鬓和衣襟,笑容满面地匆忙出去迎接。
“臣妾给殿下请安,殿下万福安康。”
“起喀。”
胤礽挥袖免礼,淡然看着李佳氏的容颜,虽不似敏瑜湄芳石明嫣等人那般艳丽秀雅,然也是个美人儿,杏眼弯眉,勾唇动人。又有谁会晓得,在这样一幅面孔之下,竟藏着见不得人的勾当,埋着害人的黑心呢?
他几乎叹息起来,李佳氏原还带着几分笑,为着太子的突然驾临而开心。这会子瞧他神色不对,再看其身后,并未跟着随从,只是带了一个衣冠不甚整洁面目秀丽的男子。
男子?李佳氏挪开的目光重新挪回来,大着胆子又看向跟在胤礽身后的那个人,但见‘他’面如鹅卵,肌肤赛雪,一双眼眸隐隐带着寒光,不善的盯着她。
李佳氏不由浑身打个激灵,这哪里是什么男子,这分明是……那个让她又羡又妒的吉祥格格无疑。
她垂下的手禁不住轻轻蜷握,指腹碰着掌心,微微可感觉到掌心中薄薄的一层汗意。李佳氏尽力稳住心神,朝着敏瑜浅浅一笑,盈盈俯下身拜道:“不知夫人也在,方才失礼了。”
敏瑜不答,胤礽使个眼色,命跟着李佳氏的人都退下去。
宫娥们不敢违背,忙都轻手轻脚绕开她三人,从旁退出去了。
李佳氏掌心中的冷汗更重,都到这个时候,她还能笑得出来:“殿下这是要做什么?”
胤礽看她一眼,转而向敏瑜道:“三妹妹,还是你来吧。”
敏瑜反手将身后的门关上,光线霎时尽皆阻挡在外。李佳氏半仰起头,只看着一蓬黑影里,敏瑜仿佛剪翼的鹰鸟,一步一步逼近她,直把她逼得连连后退,后背不小心抵着了圆桌退无可退才罢休。
李佳氏惶然无措,不明白敏瑜为何这样,讪笑两声,尴尬道:“夫人……是有话要同我说吗?”
敏瑜冷笑,只手撑在她背后的圆桌上,正把李佳氏禁锢在自己面前,附在她耳边森然提醒:“不该是侧福晋有话对我吗?”
“我……我能有什么话……要对……夫人你说啊?”李佳氏笑容勉强,想要伸手隔开敏瑜,却又没那份勇气。
反是敏瑜一把抓住她的手,紧迫盯着她的眼睛道:“就说说太子妃身边的柔婉是怎么死的,她弟弟用来治疗疟疾的金鸡拿是谁给的,推清儿下水的那个人是哪里来的罢!”
“夫……夫人你什么意思,我听不懂。”
李佳氏悚然心惊,纵是嘴硬,那战栗哆嗦的身子还是无言出卖了她。
胤礽失望的背转过身,敏瑜冷哼一声:“侧福晋,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说出推清儿下水的那个人是谁,我或者可以放你一条生路。若不然,换做是我自己找到了金鸡拿,寻出你与太子妃的柔婉勾搭的证据,你信不信,我让你李佳氏满门流放?”
这倒不是吓唬,本来残害子嗣已为人不齿,何况她残害的又非寻常人家子嗣,而是东宫嫡子。原本民间就有出之罪:七出者,无子,一也;淫泆,二也;不事姑舅,三也;口舌,四也;盗窃,五也;妒忌,六也;恶疾,七也。
李佳氏犯得正是第六罪,妒忌之罪,这便罢了,她于妒忌之外,竟横生害人之心,就不是休妻可以解决的了。她有足够的理由,去让她相信,满门流放都算是便宜了她。
李佳氏何尝不知她说到做到,可是她谋划了那么久,算盘算的比谁都精。明明连刑部都查不出头绪的落水案,远在晋江的敏瑜又是如何得知真相的?
她不敢相信,也不愿相信,即便敏瑜言尽于此,李佳氏还是梗着脖子,直呼冤枉:“殿下,夫人,这是谁在背后构陷于我?我着实冤枉啊,清格格和太子妃妹妹落水的时候,我正陪着太后她老人家说话,不信,殿下和夫人可以去太后那里问个仔细。那日我的确一步不离太后左右,直等到太子妃落水的消息传来,才搀扶着太后过去探望。我实在不知夫人所言的什么柔婉金鸡拿是怎么回事啊?殿下,我冤枉啊。”
“你冤枉?”敏瑜气急反笑,蓦地松开手,几乎甩李佳氏一个趄迾,“那就不怪我自己去找了,等我找到你罪证的时候,也就是你将死之时了。”
她怒而往殿内走,李佳氏唬得腿脚发软,连跟上她的力气都没有了。
胤礽回身望着她,颇似不忍摇摇头:“你何苦要去害她的孩子?”
“我……我是冤枉的。”李佳氏小声的叫屈,视线里看着那一双香黄云缎勾藤米珠靴静静停落在她眼下,就像那一年她初入宫,皇上说将她赐予胤礽为侧妃的时候,亦是这一双靴子,走到她面前停下来。
到底是何时,这双靴子就渐渐远走了呢?
是在林氏入宫之后,还是在越来越多的侍妾到来之后,她都已经记不得了。她只记得,遥远而冷清的那个冬日里,她念及太子久已不来她的偏殿,遂花费心思带着点心欲要去太子跟前讨好几分。才走至藏书室跟前,她就听里头有德住的劝告声:“太子,酒可暖身,亦可伤身啊,别再喝了吧?吉祥格格生育是好事,咱们正该为她高兴才是,太子如何这般沮丧?”
那时太子是怎么说来着?
好像说:“她怎可为别人生儿育女,我们说好的,将来要生一个儿子,一个女儿。儿子继承大统,女儿宠冠天下,她全都忘了,全都忘了。是她负我,是她负了我。”
她端着点心的手不住颤抖,未敢进去就急急折返回宫。
捂着胸口,那里正扑通扑通正跳得厉害,只道原来宫中传言是真的,太子真的与那什么吉祥格格有过一段过往。
她初时以为那不过是太子酒后的一场醉话,等日子长了,醉酒总该有醒的时候。而今,太子的醉酒似乎是醒了,却不是为她,而是为太子妃那个女人。
明明,太子以前是从不喜欢太子妃的啊,究竟哪里不对,会让事情变成如今这个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