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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放收拾完胡渣,顺便洗了把脸,接着替顾晨拧了一条热毛巾,“你没见过别人刮胡子吗?看得这么专心,快洗脸吧。”
顾晨没吱声,接过毛巾默默地擦脸。
对他来说,刮胡子还真是一件新鲜事儿。同为男生,他马上就要满十九岁了,却始终不长胡子,而这也是他心中一个小小的疙瘩。他发育较晚,进入高中后喉结才冒出了一个小尖儿,直到现在都不太明显,以前有很多人把误认成女孩子,为此他还苦恼了好一阵子。而娘娘腔这个称呼就是从同龄人开始变声、长喉结、呼呼蹿个子而他却没有一点动静的情况下慢慢传开的。
他虽然男身女相,但他的身心再正常不过了,自然不喜欢大家这样叫他。
可是男生们不爱和他玩,女生们当他是另类,导致他变得越来越不合群。
没有人愿意孤单的生活在这个世上,然而当你整天面对嘲笑与捉弄,并且没有能力改变现状的时候,你还不如孤单的活着。
不过现在好了,顾晨偷偷地瞄了瞄身边的徐放。对方的出现,好似在他的生命里落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索然无味的生活变得多姿多彩起来,不再千篇一律,每天醒来都有新的惊喜、新的期待……
思及至此,顾晨总算记起了一件重要的事情,今早醒来徐放就给了他一个超大的“惊喜”!
他忽然意识到,刚才徐放那样撩拨他,或许是故意扰乱他的心智,不让他想、不让他问,这样便能神不知鬼不觉地翻篇。而徐放越是遮掩,他就越想弄个明白。
洗完脸,他一边清洗毛巾,一边佯装随意地问:“哦,差点忘了问你,你为什么要把我锁在屋里?”
徐放微微一怔,大概没料到他居然会把话题拽回来,想了想才说:“我和你开玩笑的。”
“是吗?”顾晨把毛巾挂在架子上,转过身来看他,面色陡然严肃下来,“可我觉得一点也不好笑。”
不给他狡辩的机会,又道:“我不停地拍门,不停地喊你,给你打电话、发微信,手机就在客厅里一直响、一直响,却感觉不到你的存在,就像你突然从这个屋子里消失了一样……明明只过了十几分钟,但我觉得好像过了一个世纪那么漫长。我不知道外面的情况,我怕你出事了,我害怕得不行,就差打电话报警了,而你却跟我说这一切只是开玩笑……”顾晨长叹了一口气,“说真的,我笑不出来。”
说不失望,那是假的。
徐放这样明显的糊弄他,让他很不好受。
他直直地看着对方,漂亮的眼睛里透着几分酸楚,几分迷茫,和一丝隐忍的期待。
在内心深处,他依然对徐放有种盲目的个人崇拜。不管对方做过什么,他总认为是有原因、有苦衷的,徐放始终是那个温柔的徐放,就像刚才那样,替他挤牙膏、拧毛巾,这么细心体贴的人,无论有多大的过错,都是可以原谅的。
“顾晨……”
徐放忽然轻轻地唤了他一声。
唤得他心尖微颤,柔肠百转。
徐放像往常那样,伸出双手搭在他的肩头,压低身子平视着他,目光没有丝毫侵略性,只是很温柔、很无奈地与他对视着,“如果我说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你信吗?”
继而自嘲地一笑:“我的梦游症大概有点严重了。”
望进那双黑亮的眸子,顾晨没来由的就信了他的话。甚至认为他那般掩饰也是情有可原的,毕竟没人得了梦游症还会到处炫耀,一般人都会想尽办法隐瞒起来,这样也就能解释他不住宿舍在校外租房的原因。
想通了之后,顾晨又很担心,“既然你自己都察觉到事态的严重性,那我们就去看医生吧?不要再继续放任下去了,不管怎样,我都会陪着你的。”
说话的同时,顾晨不自觉地抬起胳膊抓住了他的手,生怕他会拒绝似的,用一种近乎祈求的眼神眼巴巴地瞧着他。
空气中一阵静默,徐放没有立刻应声,而是蹙眉思忖着什么。
顾晨不敢催他,提着心等待着他的答复。
也许是感受到了顾晨那份急切的心情,徐放沉默半晌,终于点了点头:“嗯,我确实需要好好的治疗一下了。”
顾晨闻言放下心来,接着又追问道:“你准备什么时候去?要不要我在网上帮你查查?我们找一个专业点、权威点的医生,那样会省时省力很多。”
徐放反过来握住了他的手,似安抚般轻拍了两下,“我原来咨询过,我这里还有那个医生的手机号码,我先和他联系上了再说吧。”
“哦,也行。”顾晨不放心地叮嘱道,“你最好早点联系他,不要拖太久。要不这样,你把他的手机号给我,我来帮你联系,他姓什么?他是本市人吗?他在哪里工作……”
“你别这么急躁好吗?即使看病也要一步一步来啊。”徐放打断他的话,忍不住笑道,“放心吧,我既然答应你了,就不会食言,我也想以最好的姿态出现在你面前,我是成年人了,我有分寸的。”
“哦……”顾晨觉得自己确实紧张了一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随即又想起了什么似的,竖起一根手指头,“我再说最后一句……无论什么情况,你一定要告诉我啊。”
“好,好。”徐放被他整得没了脾气,腾出一只手在他的脑袋上用力揉搓了几下,调侃道,“你要是实在不放心的话,那就一天到晚守着我吧,这样你不就知道得一清二楚了。”
“我也不是不信你,我就是……”顾晨琢磨了一下,不得不承认一个事实,他如此反反复复地交代,说白了就是太啰嗦,这是一种病,得治!
徐放坏心眼地接过他的话头,替他把未说完的话补全,“你就是爱唠叨,对吧?”
顾晨被噎到了,他没想到徐放的性格中竟然还有这么恶劣的一面。
而徐放看了看腕上的手表,继续补刀,“这时候八点半了,我们迟到了。”
从没迟过到的顾晨:“…………”
五分钟后,两人收拾完毕,迈出了家门。
一路风风火火地赶到学校,徐放把顾晨送到校门口,便顿住了脚步。
顾晨诧异地问:“你不上课吗?”
“上,但不是现在。”徐放扶起额前的刘海,样子颇为无奈,“我要去染头发。”
“还染?”顾晨大吃一惊,“你再染一次就成白毛了。”
“不,我染黑。”
顾晨嘴角一抽,“你昨天下午刚染的颜色,这才一天不到,为什么又要染回来?”
“因为我不能顶着一头黄毛去教室上课。”
“可你昨天不是这么说的。”顾晨对他的思想感到费解,“你说这头发很酷很炫很fashion。”
“是啊,我现在照样也是这么认为的,只是……”徐放换上一脸认真的表情,“你知道学校里有多少双眼睛看着我吗?那些看不惯我的就不提了,可是有一部分人由始至终都把我当成奋斗的目标,并且为之努力着。而实际上我根本帮不了他们什么,最多只能严格要求自己,起到带头表率作用,这也是我唯一能为他们做的事情了。”
徐放的话看似没什么特别之处,却像深水炸弹般在顾晨的心里掀起了一阵激烈的惊涛巨浪。
在顾晨的印象里,徐放对别人的事情都是漠不关心的,而事实上,这个沉默冰冷的男生偏偏拥有一颗柔软的心。
和那些人一样,顾晨何尝不是朝着他的方向在努力奋斗着。
顾晨原以为他不会注意到他们这些不起眼的崇拜者,却不料大家对他来说并不是可有可无的存在,而是在完全不知情的情况下被他用心的呵护着。
有这样一个偶像,真的很好,很幸运。
眼前的男生,相貌堂堂,才华出众,并且品行端方,把世界上最好的词汇拿来形容他也不过分。
顾晨突然很想抱抱他,想告诉他,自己就是他嘴里说的那一部分人。
忍了几下没忍住,顾晨几乎把有生以来所有的勇气都聚集起来,走上前一把抱住了他。
明显感觉到他浑身一僵,顾晨将脸埋在他的胸前蹭了蹭,拖着鼻音糯糯地说:“谢谢你。”
片刻,头顶传来含笑的声音,“谢我什么?”
“谢谢你总是那么严以律己,谢谢你始终那么优秀,谢谢你一直都那么温柔,谢谢你……”顾晨有太多太多的谢谢想要说给他听,可是才说了几句话,竟有点哽噎,怕他察觉出异样,便不再作声。
而下一个瞬间,被他占据主导权,整个人被紧紧地圈入到一个宽大的怀抱之中。
一股熟悉的、独属于徐放的男性荷尔蒙气息盈满了顾晨全部的感官,他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剧烈的心跳声如同打鼓般盖住了一切声音,怦怦怦!不知是自己的,还是对方的。
……
良久后。
徐放慢慢松开了他,说话时,嗓子沙哑得厉害,“快去上课吧,你已经迟到一个小时了。”
顾晨“哦”了一声,低着头,脸上泛着红晕,脚下却一动不动。
徐放笑道:“你打算和我一起逃课吗?”
顾晨连连摆头,“那、那我走了。”
徐放轻柔拍了拍他的后脑勺,“快去吧。”
拍后脑勺这种宠溺的动作,还是顾晨小时候他的父亲对他这样做过。他到现在还记得当时的感受,父亲的手是干燥温暖,拍在他的脑袋上,仿佛给了他全世界的宠爱。
而徐放的手是火热的,似乎还带着电流,落在他的后脑勺上,那道电流迅速窜遍全身,电得他酥酥麻麻的,双腿软得快要站不稳了。他不想在徐放面前失态,埋头冲进校门,像只兔子一样,哧溜一下便跑了十来米。
徐放在身后喊道:“十二点,我在校门口等你。”
顾晨淡定地挥了挥手,示意自己知道了,却因为他这句话激动了整整一个上午。
……
正午时分,上完最后一节课,顾晨第一个冲出了教室。心想着,一会儿和徐放去菜场买菜,然后一起回家做饭,就像小两口过日子似的,心里简直是打翻了蜜糖罐子,不由得又加快了脚步。
一口气冲到校门口,除了来来往往的陌生面孔,他并没有看到那个让他兴奋、让他激动的人。
他掏出手机一看,十二点过十分了,徐放居然还没到?
不知为什么,他的心头隐隐有种不安的感觉。
在他的认知里,徐放是个诚实守信的人,而守信必定守时,试问一个时间观念比较强的人,怎么可能会无缘无故的迟到?
可转念一想,或许临时有事耽误了,顾晨又耐着性子等了二十分钟,仍然不见他的身影。
随后给他发微信不回,打电话不接,顾晨顿感焦急万分,拔腿朝他的教室飞奔而去,跑到后却发现里面竟空无一人。
刹那间,恐慌、无助、委屈像洪水一样铺天盖地地袭来,顾晨弓着背,双手撑在大腿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又是这样!
毫无征兆的消失,始终也联系不上,总让人担心、害怕……
徐放,
你去哪儿了?
你怎么能这样……
晶莹剔透的水珠一滴一滴地落在地上,染上尘土,又迅速蔓延开来,已分不清是泪水还是汗水。
顾晨想嘶吼,想发泄,可还没喊出来,便尝到了一种又咸又涩的味道……
后来是怎么走出教室,顾晨都不记得了。
他仿佛丢了魂一般,跌跌撞撞地在校园内游荡,不知道自己该干什么、该去哪里,直到走进男生宿舍楼,他才忽然想起应该去徐放的家里碰碰运气。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他立刻转身朝外走去,却听见身边有人在说:“你们知道吗,徐放从楼梯上摔下来了,摔得头破血流的,已经被送去医院了。”
心里“咚”地一下,好像被扔进了一个沉重的铁坨,把他的心脏砸了一个血肉模糊的大窟窿。
顾晨浑身发抖,踉踉跄跄地扑倒那人面前,抓住对方的胳膊急声问道:“徐放为什么会从楼梯上摔下来?他在哪儿摔的?什么时候摔的?他现在怎么样了?他在哪家医院?!”
那人被这一连串的问题弄懵了,怔怔地打量着这个冒冒失失的男生,只见那张漂亮的脸蛋因为情绪的激动而涨得通红,这么冷的天,他的额头竟然布满了一层细密的汗珠,可想而知,他此刻有多么焦急。
那人虽然有点莫名其妙,却还是抬手朝左前方一指,“就在学校附近的社区医院里,出门左拐就到了。我也不知道他为什么会摔倒……”
话尚未说完,眼前的人好似离玄的箭一般飞跑出去。
……
当顾晨一路询问着找到徐放的病房时,徐放还处在昏睡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