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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月初一,拜墓送衣,南梁素有寒衣时节祭祖的习俗,冥衣焚化,以示孝敬,不忘子孙之本。
多年传承下来,寒衣节已慢慢变成三大鬼节之一,人们不仅在这时候祭祀祖先,也会烧祭新坟,祭奠先亡之人。
新帝初继位,诸事繁多,高郁原本可以以此为由将祭祀先祖的时间推后,但月前的围城之战,死伤无数不说,皇室也经历了巨大的动荡。
天下初定,国之根基尚不安稳,急需一些稳定民心之举。因此同国师商议之后,高郁还是决定亲自前往皇陵祭祀。一来可以,告知先祖近日之事,二来也可祭慰先祖,祈求天下长治久安。
只是祭祀之事说来简单,实际实施起来却极为麻烦,原因就在于,南梁皇陵其实并不在京城周边,而是在百里之外的南京(今河南商丘)。
南梁建国之初首都其实定的是南京,但成祖年间遭逢巨变,天下大乱,龙气受损。成祖为了重振南梁,便决定迁都东京,重振朝纲。
迁都之后本已岌岌可危的南梁果然如成祖所愿,重新恢复了生机。
但不知为何,迁都之后皇陵并未跟着一起迁移,成祖殡天之后仍然葬于南京皇陵之内,与历代先祖同眠。
索性京城离南京并不远,一来一回也就三四天,因此这么多年过去了,皇陵仍旧置于南京。
天子出宫本需昭告天下,黄麾大仗,以彰显皇家的威仪。
可祭祀本就是为了展诚敬之心,战后国库又极为空虚,“黄麾大仗”未免太劳民伤财,为后世诟病,因此高郁此次出行,一切从简,除了两千御林军之外,只带了十来个侍从。
娄琛原本官属西北轻骑都尉,为了能名正言顺的一齐出行,高郁特封其为御前侍卫副统领,全权负责此次行程的安全。
九月二十八,新帝离宫前往南京。
娄琛向来不领虚职,既然领命负责行程安全,便不会袖手旁观。出行之时他便真的担起了副统领的职责,一马当先,行在队伍的最前头。
轻车简行速度自然比带着一堆仪仗队快上许多,不过半日高郁一行人便已到达了陈留。
未免惊扰百姓,他们并没有进城。此时已是正午,晴日当空,娄琛便停下马蹄,打算暂歇一会儿,用过午饭后再继续赶路。
在外行军需谨慎,即使在城防外歇息,也丝毫马虎不得。谁知他刚安排好守卫的事宜,奉命护在高郁身边的于子清便走了过来。
两人虽多年未共事,但仍旧默契十足,娄琛一见其眼神便知要说什么。
他本不愿与高郁独处,可一想已行至此处,那些计划打算若是全然不知,也未免太过置身事外,便应了下来。
未防暗算,高郁并没有下皇辇,好在天子座驾可比亲王宽敞多了,纵使坐上五六个人也不嫌挤。
娄琛进得皇辇中才发现高郁正拿着一个瓷白的细颈小瓶仔细把玩,一见娄琛他立刻勾起一个灿烂的笑:“阿琛,你来了。”
娄琛低下头,不多看一眼:“陛下找微臣所为何事?”
“没什么,就是突然想到有个极为重要的东西忘了交给你。”高郁说着朝前挪了挪,将先前那瓷瓶递到娄琛面前道,“这是我差人准备的灵药,可延缓蛊毒发作。”
说着他微微垂下了眼,面色惭愧道:“上一世在你身上种下蛊虫的确是我的错,那时候我是昏了头、迷了心,才做出如此混账之事,但我从没想过伤害你,只是想将你留在身边而已……我,我没想到老天开了这样一个玩笑,竟让这东西既然跟着来了。阿琛你放心,我已派人去南疆找去除蛊毒的办法了,只是还需要些时间……”
“但蛊虫在你体内一日不除便一日不得安稳,我知道你不愿意用那种方式缓解,便差人做了这药。这些药你收好,蛊毒发作前吃上一枚便可以延缓一个月……我也不愿与你分开,但就怕有万一……阿琛,你,你收下好吗?”
带着愧疚与期盼的看向娄琛,这一刻他不再是那个高高在上的帝王,只是一个犯了错的寻常百姓。
手上的瓷瓶便是他那颗诚心悔过的心,颤巍巍的捧到爱人面前,祈求着原谅。
那么的卑微,那么的可怜,那么的小心翼翼。
可娄琛却没有接,疑惑的抬头,他的眼里满是审视与探究。
延缓蛊毒发作的药……他怎从不知道,还有这种奇药?身中蛊毒之后不应该是百毒不侵吗,怎会有药能起作用?
先前只是晃了一眼,现下仔细一看却发现,高郁的脸色虽红润,面若傅粉,但却极为不自然,尤其是那艳红的唇,就像是用胭脂点上去,红中带润。
目光下移,娄琛注意到高郁脖间尚未消下去的凸起……
“阿琛怎这般看着我?”察觉到娄琛的视线,高郁眨眨眼,往后退了些,颇为不自在道:“莫不是我脸上有什么奇怪的东西?”
“陛下恕罪。”娄琛说完便飞快的欺身向前,赶在高郁反应过来之前将人卡在了车壁与自己之间,手指在高郁唇间一抹,果然擦下了一抹艳色。
根本没有什么延缓蛊毒的药,能安抚蛊虫的方法只有一个,那就是取身含母蛊之人的精血!
“陛下取了自己的精血?”娄琛瞬间怒火冲顶,抓着高郁的手腕恨恨道,“这就是你说的再不欺瞒,坦诚相待?陛下还要骗微臣到什么时候!?”
“我没想骗你,我只是不想让你有心理负担!”
“陛下未免管太多了!”
“我管太多……呵,阿琛你扪心自问,若直接告诉你这药是取了精血制成你还会要吗?”
“我……”娄琛语塞,高郁说的没错,他宁愿痛昏过去而也不愿高郁触碰,又怎么会愿意让高郁耗损自己的身体,取心精血为他制药。
他从心底里抗拒着原谅,因此拒绝同高郁接触,也拒绝着他所有的好意,他不想高郁因自己受丝毫的伤害,更不想欠高郁分毫。
可他们之间,又怎可能那么简单能分得清的?
谁欠谁,谁负了谁早已不重要了。
“阿琛,你不愿见我取心头血制药,将心比心,我就能忍心看着你受伤,看着你受蛊毒之苦?”高郁仰头回视,鉴定的目光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脆弱,“阿琛,你怎么舍得……”
狭小的空间里顿时死一般的寂静,许久之后娄琛才叹了口气,轻声问道:“殿下身体可有大碍?”
一滴精血三分神,高郁取了这么多精血制药,没个十天半月决计养不回来。
“还好。”高郁抿着唇道:“比起蛊虫噬骨,这痛算不了什么。”
娄琛别过脸去:“陛下龙体要紧。”
“放心,我的身体我爱惜着呢。”高郁半抬起头,眼波含情,眉目带笑,“再说,还没等到阿琛原谅,可不敢随意糟践,往后要是不顶用了,阿琛嫌弃了可怎么办?”
“陛下!”娄琛放开高郁,退后两步道,“请陛下自重。”
“唔,自重……”高郁笑笑,看着娄琛微微泛红的耳尖,心头又是甜蜜,又是酸涩。
娄琛最后还是将药收下了,事已至此他若再执拗,反而矫情。
不过在这后,两人之间气氛倒是缓解许多,再启程时娄琛也没有执意离开,而是留在辇中将心中的疑惑都问了出来。
“陛下现在可以告诉微臣,此行的目的了吧?”
“不过是请君入瓮而已。”高郁坐在娄琛对面,眼睛眨也不眨的望着,“阿琛可有兴趣猜猜,这出戏都有谁参演?”
谁参演?
娄琛这些日子不问朝政之事,对朝中局势并不清楚,但若问起却还是有一两怀疑之人。微微皱起眉,他试探着问道:“陛下可是怀疑齐郡王?”
新皇登基后,先帝的几位皇子不宜留在皇宫内,没继位的都先封为郡王,齐郡王便是三皇子高泽现在的爵位。
“阿琛真聪明。”高郁赞赏一笑道,“这场戏他的确很重要。”
娄琛不解:“前后两世齐郡王都并未有任何行动,一直安分守己,陛下为何会怀疑他?”
“并不是凭空生疑。”高郁嘴微微抿起,问道,“阿琛可还记得上一世晋州城外作乱的山匪?”
娄琛点点头,当年惨烈的那一幕别说是高郁,就连他也记忆犹新:“陛下的意思是,当年那些山匪是出自齐郡王的手笔?”
“是的,豫王发难之前皇叔正在晋州调查此事,结果不出所料,那些山匪真的与晋州刺史有关。”高郁沉声道,“晋州刺史出生低微,也是靠着巴结世家,将女儿送进宫中,才有了如今地位。他知道自己不过是京中权贵手中一可有可无的棋子,若有需要随时可能弃卒保车,因此养了这样一批人,以备不时之需。”
“那些人本来是落草为寇的流匪,他发现之后非但没有上报朝廷,还帮助其隐瞒行踪,提供装备武器。他本打算将这群人圈在晋州,平日里帮他干些见不得人的事,若是京城的后台倒台,还可借其助力逃到北齐,却不想天灾降临……”
“前年山洪,晋州损失惨重,晋州刺史没钱再供养他们,那群人便想着打劫过路商旅,自给自足。只是那群人暗地里行动惯了,下手不知轻重,竟闹出了人命。晋州刺史自知再无法隐瞒,只好上报朝廷,请求朝中靠山帮助。”
“但那些日子皇叔刚好无事,我便想着让他去练练兵,结果阴差阳错……”高郁冷笑道,“之后的事阿琛你也知道了,现在那些贼匪均已伏法,晋州刺史也已在日前被收押,等候发落。”
“竟然是这样……”娄琛怅然,难怪晋州刺史迟迟不肯发兵,难怪那些人行动如此之迅速。
当年一事他一直以为是意外,却没想其中竟有这么多波折,沉吟片刻,他随即问道:“那微臣临行前被人算计手染鲜血可也是出自齐郡王手笔?”说着他又觉得不对,摇了摇头,“不对,齐郡王在京中并无势力,怎么可能有那么多人手行事?还有水莲的事,裕姨的死……”
“齐郡王的确没那些本事,但他投靠之人却有。”高郁自信满满道,“那人才是今日这场戏的主角,阿琛且看着,看我怎么替你报当年苍蔼山一役被出卖之仇。”
高郁竟已查出当年出卖他之人?
娄琛刚想再问,外头突然传来一阵嘈杂的吵闹声。
“有敌来袭!”
“护驾,护驾……”
“御林军听命,保护陛下……”
高郁转头与娄琛对望一眼,灿然一笑。
鱼,上钩了。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姜七姑娘的手榴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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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结倒计时啦,看这个情况本周内可以完结,大纲已经决定好剧情走向了,改也来不及了。
至于神转折什么的,大概也许可以期待一下?
还有那些期待高郁玩脱的,你们真的……哈哈哈
ps,吃小龙虾把手划伤到没办法码字的作者,maybe我是第一个?
t-t都没有人安慰下人家,昨天大拇指都红肿了!
第99章入瓮
外头喊杀声震天,而皇辇之中高郁却稳如泰山,娄琛想出去帮忙也被拦了下来。整了整袍子,他不急不缓道:“阿琛别急,这才是第一出,好戏才刚刚开场呢。”
娄琛见其成竹在胸,又想到于子清正在外应当无甚大碍,也放下心来,问道:“殿下怎就肯定,齐郡王会在路上动手。”
“不确定,不过左右也就这两天,他等不了了。”
“等不了?”
娄琛疑惑的望去,却见高郁笑了笑:“阿琛不关心朝堂之事,自然不知道这些日发生了什么。其实除了明面上那些,还有一事也极为重要,阿琛可还记得高骞?”
娄琛一怔,半响后才缓缓点头。
京城之中皇族权贵无数,但有一人倒是极为特殊,他地位尊崇,却无人敢攀附。
他就是先太子的遗腹子——高骞。
高骞与高郁一般大,但当年逼宫围城,尚在胎中的他与其母妃一起被困宫中数日,后虽即时救了出来,但也从母胎过了病气,生下便先天不足,体弱多病。
不过还好皇家不缺滋补的药材,这些年高骞一直在京城御赐别院里养着,倒也还算安定,既不参与朝中政事,也不拉朋结党与人联系。
前日众皇子离宫封爵,高骞许是从旁人那儿得了信,便也递了折子求爵位。
高郁本就有心在爵位一事上做文章,高骞出现的正是时候,他就顺水推舟准了其请求。
他原本打算封其亲王爵位,留在京城方便照看,但高骞却主动提出想要离京,说困于一方天地久了,想要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