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善德十八年,善德帝感念天下,退位于太子。
同年太子继位,改年号文德,寓意文治天下,以德育人,百官朝庆,万民归心。
九月十四,祭过天,问过地,金銮殿中,论功行赏。
心情甚佳的高郁对功臣极为大方,不仅给高显、于子清,宁泽远这些主将封了赏,还亲赐银万两,给那些参战的将士,凡是有功则均按功勋大小奖银钱千百。
错了的将功赎罪,有功的各有封赏,朝臣皆大欢喜,唯独娄琛一人沉默不语。
登基仪式前一天,高郁还不放心跑到娄琛跟前,提了封赏的事。
可娄琛却什么都要求,只说按规矩办即可。
高郁一时喜上眉梢,便自己做了主,封娄琛为兵部侍郎兼领殿前都指挥使,戍守京城,保皇城平安。
此时赏过其他人,轮到娄琛时,高郁心潮澎湃,甚至没有让侍礼太监宣旨,而是亲自宣赏道:“娄……”
哪知他刚开口,娄琛就突然站了出来,高声打断道:“陛下,微臣有事请奏。”
高郁心中咯噔一跳,有种不祥的预感,他刚想让娄琛退下,有事过后再说,娄琛就已先他一步,跪于殿前。
清朗的声音如洪钟,响彻殿宇,也如响鼓敲击在高郁心头。
“臣娄琛感念圣上恩泽,今生无以为报,只愿继承父志,驻守西南,为陛下护一方平安,守永世安宁。”
言罢他以头叩低,躬行大礼:“求陛下成全!”
作者有话要说:娄琛:惊不惊喜,开不开心!?
第95章乱麻
金銮殿上死一般的安静,几乎可闻针落,端坐皇位的那人没有开口之前,无人敢出声。
娄琛就这么跪在大殿中,许久直到高郁低沉而沙哑的嗓音响起:“今日暂且如此,此事容后再谈。”
“陛下!”
“朕说容后再谈!”高郁兀的拔高了声音,原本带着笑意双眸此时如寒冰万丈,怒意尽显。
“陛……”
娄琛还想说些什么,见势不对的高显赶忙站了出来,带着群臣高呼万岁,将娄琛的声音压了下去。
“圣上显明,千秋万代!”
“吾皇万岁,万民归心!”
……
礼成,众卿跪拜,退出大殿。
娄琛走在最后,刚出殿就被等在一旁的高显拉到了角落里。
惊魂未定的高显一双杏仁眼瞪的老大,惊恐的看着娄琛,好半天说不出话来。
这两日高显没怎么见过娄琛,倒见了高郁好见面,见自家皇兄整日笑挂嘴边,一副春心荡漾的模样,还以为两人已坦诚,两情相悦了。
可现在看来,哪儿是两情相悦,他家皇兄恐怕是彻头彻尾的一厢情愿吧!
被心中的想法一慑,高显颤了颤,压低声音小心问道:“瑾瑜(娄琛表字),今日在大殿上你说的话,可曾知会过皇兄了?”
娄琛神色淡然,稍稍点了点头:“嗯。”
“那刚才皇兄为何(一副要杀人的模样)……”高显做了一个抹脖子的手势,“瑾瑜,你要说实话,你与皇兄到底怎么了?”
“无事。”他只是稍费心机,同高郁玩了一个文字游戏而已。
“不可能……”高显还想问,不远处却走来一个人,定睛一看可不就是林书芫么。
林书芫见两人在一起并无半分惊讶,反倒是看向娄琛时,眼中隐隐有些担忧。
行了个礼,他朝着娄琛道:“娄大人,陛下有请。”
娄琛颔首,道了声别就要离开,可他刚一动,高显就赶忙拉住他。
看了看面露担忧的林书芫,高显忍不住提醒道:“瑾瑜你一会儿……一会儿一定要跟皇兄好好说,切不可莽撞,更不要顶撞皇兄。皇兄,皇兄他总是想着你的……你们一会儿一定,一定要好好说啊……”
高显愁容满面,娄琛却仍旧一副波澜不惊的模样,点点头安慰道:“殿下放心,下官自有分寸。”
该来的总是会来,娄琛早就预料到了自己此番言行会有怎样的结果,也做好了承受高郁怒火的准备。
逃避与隐瞒不是解决问题的方法,有些事,是该好好说了。
娄琛跟着林书芫离开,高显望着他远去的背影,心中忐忑不安,转头朝着后宫的方向跑了过去。
宣政殿。
明黄的折子散落一地,高郁独坐殿中,怒火正炙,无人敢上前劝阻,寂静的房间中只听得见他沉重的呼吸声。
忽然,紧闭的大门被打开,一人逆光走了进来,身形挺直,步履轻盈。
门外艳阳高照,门内却寒风凌冽,极力压抑着自己心中快要冲牢而出的猛兽,高郁死死的盯着来人,一字一句恨恨道:“阿琛,你骗我。”
娄琛没有辩解,坦然回视:“是。”
直白的回答让高郁一怔,他痴痴的看向娄琛,不懂明明昨日还好好的,一眨眼就变了心:“不是说好了吗?为什么?”
“陛下不是应该很清楚为什么吗?”娄琛抬眸,静静的看向高郁,面容波澜不惊,眼中冷澈如常。他语气平缓,但下一刻说出的话却让高郁入坠深渊:“陛下早就记起上一世的事了吧,何必继续演戏呢?”
快要灭顶的怒火瞬间熄灭,高郁哑声:“阿琛你说什么上一世……”
“陛下。”娄琛面带微笑问道,“前朝书圣的画作可还喜欢?”
“……”挺直的脊背忽然一僵,高郁肩膀坍塌,颓然坐倒在身后的龙椅上,“你都知道了?”
“陛下的演技确高明,但世事总有万一。”
娄琛先前一直想不明白,高郁明明一开始便定好了淮南的局,他参不参与都无甚关系,为什么宁愿冒着巨大的危险,也同他一起去调查;不明白为何要费尽周折,让他发现赌庄与假银票的来源;不明白扬州那夜为什么会有那么一问……
直到蛊虫被唤醒,娄琛终于明白了,高郁目的从头至尾只有一个——为了掩盖他早已恢复记忆这一事实。
高郁的确聪明,但若非有上一世的记忆,可预知未发生的事,他即使有宋家帮助,也绝对无法那么快渗入淮南,更不可能顺利的将计就计将豫王困入局中。
钱庄的事是高郁故意让娄琛发现的,他知道娄琛有上辈子的记忆,如若下到淮南,很快就能看破自己的整个计划,更会怀疑自己是否已经恢复记忆,因此他演了那么一出戏,只为欺瞒娄琛。
其实高郁无意间漏出的破绽很多,衣食住行他都在不经意间保留了上一世的习惯,娄琛先前是没空细想,才让高郁掩盖了过去。但蛊虫唤醒,前后之事串联,娄琛便已恍然大悟。
娄琛目光带着些许审视的意味,像一把锋刀,落在高郁身上:“陛下到底是什么时候恢复记忆的?让微臣猜猜,是在微臣离开的五年间,抑或是更早些时候?”
“什么时候恢复的,重要么?”
娄琛猜的没错,早在五年前木兰围场持刀弑杀猛虎的时候,高郁前世的记忆就已经完全恢复了。
生死一瞬间,那些遗失在时光深处的往事,如潮水般涌向他脑海深处,将先前那些断断续续的片段串联了起来。
他记起了前世的种种,彻底重生于世。
“的确不重要。”娄琛轻笑一声,不置可否。
“你既然早就已经发现了,为何一直瞒着不问?”高郁站起身朝娄琛走去,目光未曾从眼前的人身上移开过。
娄琛闻言,清然一笑:“因为微臣想知道,陛下到底要骗微臣到什么时候?”
“我……”高郁声音喑哑,“我从未想过欺骗你,只是没有找到合适的时机。”
他知道自己恢复记忆的事娄琛早晚会知道,但他就是心存侥幸,想着晚一点,再晚一点,到娄琛重新接受自己的,再离不开自己的时候,再对他坦白。
他只是怕了,怕娄琛知道他有上一世的记忆之后,两人又会恢复到最后貌合神离的境况。
越是小心翼翼,越是患得患失。他好不容易才能与娄琛如斯亲近,好不容易才重新获得娄琛的信任,当然越发珍惜现在的时光,维持现状。
可高郁却忘了,世事从来不会总是如他所愿。
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大抵就是如此。
“阿琛。”高郁声音带着七分凄苦三分痛楚,“你从未相信过我。”
“陛下又何曾相信过微臣?”高郁哪怕对他多一分的坦诚,两人也不会走到如今这步,骗一世是他愚蠢,骗两世那就是他自作自受,执迷不悟了。
垂下眼帘,娄琛轻声道:“陛下,下旨吧,这场戏,该散场了……”
“不要……阿琛……”高郁连连退后,恣意飞扬的眼中一片惨淡,“你想知道什么我都告诉你,阿琛不要走好不好……”
“不需要了。”娄琛冷声道。
他给过高郁机会,可高郁却不知珍惜,而今他已不再在乎那些过往,也失去了对真相的兴趣。
他只想离开,去守护他所要珍惜的人。
“阿琛,不要……”高郁如此狼狈过,他不顾自己的身份上前紧紧抱住娄琛,一声迭一声的解释道,“阿琛你信我好不好,我对你是真心的,真心的,无论上一世还是这一世都是。”
“我们这些年来的相处难道都是假的吗?”
“阿琛……不要走……”
被高郁触碰的位置忽然一阵灼热,娄琛心中一惊,猛地推开高郁:“陛下!”
可已经迟了,身子一僵,五指紧抓,痛苦的捂住了胸口。
“阿琛你怎么了?”还在惊慌中的高郁见状猛的惊醒,急忙冲了过去抱紧娄琛,关切问道,“可是受了伤,哪儿不舒服?”
娄琛脸色苍白,背心瞬间被冷汗湿透,但他却紧咬牙关,一语不发。
“阿琛你说话啊,哪儿不舒服,是胸口疼么?”见势不对,高郁张口就想唤人去请太医,可就在高郁开口的一瞬间,一转头却无意间看到了娄琛脖颈间鼓起,似有活物正在轻轻蠕动的。
他猛得怔住,摸向自己的脖颈,那里果然也有一小块凸起正在轻轻的蠕动着。
“蛊,是蛊虫……”高郁瞬间如惊雷震耳,那人不是说只要没有精血相融,蛊虫就不会唤醒的吗?
为什么……
可现在已经来不及计较这些了,被蛊虫噬咬的娄琛痛苦蜷缩成一团,可他仍旧紧紧咬住自己的下唇,不肯泄露一丝声音。
“阿琛你张嘴,不要咬自己……”高郁心急如焚,想把自己的手伸给娄琛咬,却怎么也掰不开他的嘴。
就只能那样了么?
缓解蛊毒的办法没有人比他更清楚,看着疼的面无人色的娄琛,一咬牙,高郁抱着娄琛朝殿后的小间走了过去。
那是他平日里小憩的地方,虽比不上龙床宽敞,但还算舒适。
小心翼翼的将娄琛放在床榻上,柔声哄道:“阿琛你放松,不要绷着身体……你放心……我不会伤害你的,阿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