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邵博闻父心甚慰,一边深感儿童与狗真是绝配,一边又在想谢承是不是该离他的儿子远一点。
刚睡着的人一碰就容易醒,幸好天气也不冷,没有盖毯子的必要,邵博闻抱着儿子没离手,才忍住了不去手贱的冲动,让常远在沙发上自由地睡眠,反正眼下又是阿姨又是孩子的,常远就是睡成了睡美人他又能干什么呢。
当务之急就是人为制造一个二人世界,时间确实不早了,邵博闻先去了客房请阿姨回家,又把虎子拎去浴室擦澡。
泡澡程序被省略的虎子很快就发现,他的睡前小启蒙故事环节也被剪切了,他有点不开心,不过邵博闻套路十足,一句话就把儿子给打发了,他把手一伸比了个三,说:“我明天给你讲3个。”
虎子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躺下了。
邵博闻好笑地熄掉日光灯,关上门回到客厅,为了让孩子好好睡觉,沿途把灯都关了,只留了客厅靠近入口门那边的一管。
常远就在那个光源里安静地睡着,上身歪成了比萨尔斜塔,模样低眉顺眼的,半边脖子毫无遮挡,锁骨窝里盛了一团阴影,气质说纯洁一点是斯文无害,说猥琐一点是任君采撷。
屋里寂静无声,视野半边明半边暗,一种宁静的氛围在空气里流淌,这几米的路邵博闻走得很快,一改他当年从这个城市徒步回到桐城家门口时的近乡情怯。
十年前他就是走慢了,所以常远走了,如今风水轮流转,他紧赶慢赶,常远却一直掉链子。
邵博闻坐在茶几上,歪着的常远触手可及,酒精挥发殆尽,空气里剩一些被体温烘过的醇度,美色当前,天时加酒后,这一刻常远也毫无反抗能力,邵博闻却硬是柳下惠地坐了半天,为这难得的和平。
中间他实在忍不住掐了常远的脸,哭笑不得:“谁给的你勇气跑到老子家里来睡大觉?”
常远也是有点厉害,在对他居心叵测的人家里竟然一觉睡到了凌晨一点半。
他独自生活惯了,这段时间带虎子夜里几乎只能浅眠,白天的午觉也总被各路人马打断,本来就缺觉,又喝了不少酒,准备过来等邵博闻聊几句,结果人没等到,竟然看他儿子抄abc抄得睡着了。
先不论这睡意邪门,常远醒来的时候腰酸、头晕、脖子痛,眼前一片漆黑,他甚至不太清醒地打了个呵欠,睡眼惺忪地对着窗户,夜间的照明灯光从室外投射进来,两扇窗都没关……等等,他住的那个小户型墙上根本就没这么大的窗,这是……
这他妈是邵博闻住的地方,自己怎么睡在这里了!
常远惊得猛然坐来,正要去摸手机打灯,窸窣地摩擦声响后很快一个重物将他连手带手机全压在了裤兜里。
夏装西裤的料子格不住体温,常远惊了个透心凉的清醒,眼睛也略微适应了昏暗,看得出压在他大腿上的是一颗人头,是谁的自然不言而喻。
按情境推测上下文,常远头痛欲裂地想到,他来找邵博闻说话,结果跟这人难解难分地挤在沙发上睡起了觉,不过幸好不是床上,这一点必须给邵博闻的人品点个赞。
他才刚打算开始想,根本毫无准备,没有酒后乱性这种意外,他的步子才不会被打乱。
邵博闻似乎完全没被砸醒,不过常远知道他是装的,这么大的动静都整不醒,那还独自养个屁的孩子?
常远抖了抖腿,说:“我知道你醒的,别装了,起来。”
邵博闻想跟他说话,于是只能醒了,他闭着眼睛笑着说:“就你知道的多。”
常远见他选择性瘫痪,就直接上手将他撬了起来,邵博闻坐起来弯下腰不知道在哪里摸了一下,一盏不算明亮的小灯泡就亮了起来。
这是一个插头式的小照明灯,虎子缺乏安全感,怕黑怕得屁滚尿流,家里到处都是这种小灯。
对方的脸都映在了各自的瞳孔里,两个人相顾无言,邵博闻顿了顿,说:“来找我肯定有事,说吧,不说的话接着睡也行。”
常远斜了他一眼,那眼神跟看傻子似的,他没搭理这句调戏,慢腾腾地靠在了沙发上,一本正经地自黑:“没什么事,就是忽然想跟你聊聊,有种人喝了酒会变成话唠,我就是。”
邵博闻:“……”
特别欢迎,可你倒是给我言出必行哪!
邵博闻因为常远只是在开玩笑,接着才发现他是来真的,常远虽然表现得不太像个话唠,却是真的对他说了重逢以后史无前例多的话。
常远主动说起了他的大学生活、住院生涯以及工作初期的手忙脚乱,他这次一反常态的坦白,讨厌同学、憎恨医生、不愿意工作之类的埋怨一点都没掩饰,通过他的话语,邵博闻看见了一个孤独敏感自卑的年轻人。
接着常远又问起他的经历,聊到他当年去寻亲被骗的过程,邵博闻不想让他愧疚,并没有详谈,他们东拉西扯,十年光阴里的鸡毛蒜皮竟然也足够扯到天光大亮,邵博闻请他下楼吃饭,常远没有答应。
这个点正好是美国那边的下班时间,他得赶在许惠来出去浪之前把旅行的事谈好,然而谁知道他没找许惠来,那边却心有灵犀先给他发了消息。
许惠来这个月中会回国一趟,常远的美帝之旅就此泡汤,另一个计划却在他心里盘旋不去,他睡了小半天,起来后空着肚子回了父母家。
池玫是预料中的有气无力,她躺在床上,因为本来就瘦,所以也看不太出来消减了多少,听见常钟山问到他没吃饭也没起来,明显是心里对他有气。
她总是这样,用折磨自己来让他们于心难安,最后过意不去而选择妥协,这一招从前对他百试百灵,可是现在要变了。
常钟山听到他中午饭没吃,才四点就扎进厨房一通忙活,换做之前厨房得江山易主,是池玫在里面大展身手。
她爱自己毋庸置疑,可是自己也想跟邵博闻在一起,常远在池玫的床边坐下来,将手搭在她臂弯上,很温柔地哄道:“妈,吃饭了。”
“你最近挺忙的,”池玫不应反问,嗓音有些嘶哑,“忙什么呢?”
常远知道她一定会问起邵博闻,因为有点准备,这次没有不耐烦,接着好脾气,“忙竣工的事,才没回来看你,别生气,吃完饭,我陪你出去走走好不好?”
“以前竣工也没见你忙成这样,”池玫明显意有所指,“这次有什么不一样的吗?”
常远沉默了好一会儿,“妈,咱能不这么拐弯抹角地说话吗?”
“好啊,”池玫开始显露出怒气来,“你最近是不是忙着跟邵博闻在一起,所以连你妈病了都顾不上?”
“没有,你先别生气,”常远跟她摆事实,“你病了这个事,我准备过请假条,爸说有他寸步不离地伺候你,我才没回来,确实在忙工作。至于邵博闻,我目前还没跟他在一起。”
池玫善于咬文嚼字,声音一下提了好几度,“什么叫‘目前、还没’?”
常远感觉到她身体瞬间紧绷,心里十分不忍,出于惯性一下没做声。
池玫惊骇地翻过来,眼里的血丝浸着泪水,红得触目惊心,她失控地拍着床板叫道:“我让你说话!!!”
常远因为从来没试过,所以不知道要对这个女人狠下心,竟然会艰难到这个地步,五脏六腑仿佛都在痉挛,让他对于说话都心怀恐惧。
好在常钟山忽然出现在门口催了一嗓子。
常远这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他忽然平静起来,“目前没有的意思就是你刚猜的都不对,至于以后,那谁知道呢……毕竟我活到17岁的时候,也不知道自己会患上这种病,所以说不定有一天,我连自己姓什么都会忘,邵博闻也不是问……”
“别说了!”池玫厉声打断了他,眼泪同时也下来了,和常清的溺水一样,常远的病也是她不堪回首的痛苦记忆。
命令自相矛盾,常远于是住了嘴,单手搂住她在后背拍了拍,好声好气地说:“不说,去吃饭吧,啊?我早中饭都没吃,饿了。”
池玫虽然讨厌邵博闻,却也不敢忘了医嘱,许医生千叮呤万嘱咐,这种患者得均衡饮食、适当运动,最重要的是要保持心情愉快。
于是,客厅里的常钟山刚装好床前饭,就见他媳妇儿被他儿子搀到了饭桌上,他用饭勺末端捅了捅常远,有点嫉妒:“不是,这儿子跟老公的差别待遇是不是有点忒大了?你才来了几分钟,你妈就肯下来吃饭了,来教教你爸,你干了点啥?”
除了以毒攻毒、相互伤害,他还能干啥?不过这种剜心的套路,只有他们这些纠结的人才懂,他爸和邵博闻都是学不来的。
作者有话要说:常远:我出去旅游升个级,回来就不纠结了。
第50章
常远没有留宿,走之前他妈在门口说了句话,他假装没听见。
池玫说她是不会同意的,态度淡淡的,可只有了解她的人知道她坚决起来有多么九牛不回。
筒子楼的走道黑是硬伤,声控灯得跺一脚才亮,常远脚步一顿,终究是克制住了回头的欲望,安静地走进了前方的黑暗里。
这是我的事,他在心里说,取舍权在不是在我吗?
华汇p19商场后天开业,荣京总部灯火通明,各种报表、计划反复排查,对于邵乐成来说,这注定是一个不眠的夜晚。
他忙得险些上天,一通始料未及的电话又让他落了地,邵乐成左手报表右手电话,等听筒里的人报完姓名,脸上就差写满四个大字:稀了奇了。
常远这厮怎么会有自己的电话?他找自己干嘛?
邵乐成回过神,立刻武断地把第一个锅扣给了邵博闻,这个死基佬,叛徒!至于第二个问题他也很有先见之明,肯定没好事。
“常大总监屈尊来电,”邵乐成觉得自己得了一种“看见常远就想喷”的病,语气十分的鼻子不是眼睛,“我有点慌啊。”
“你别慌,”常远像是在大马路上,声音混在一堆汽笛声里,“是我有几个问题,想请邵大助理屈尊告诉我。”
邵乐成心里一阵无名暗爽,既然是有求于自己,那就先一边儿待着去吧,他装模作样地看了一眼腕表,嘴角一直往上飘,“太不巧了,我今天通宵,没时间,这样,等我有空再聊吧。”
按照正常人求帮忙的态度,这个时候怎么也该好言好语争取几句,只是邵乐成没想到常远不走寻常路,居然十分配合地挂了,然后就再也没有打过来。
邵乐成觉得这人可真是讨厌,这他妈哪是求人的态度?然而他确实忙碌,过了凌晨也就把这事儿给忘了,等过了几天忽然想起来有机会能在天敌面前秀秀优越感,常远的电话却是一打一个关机的状态了。
事实上不止邵乐成打不通,邵博闻也是一样,自从8月1号那天早上常远把狗和用具送过来之后,一连半个月,他就没能再联系上这个人。
常远像是人间蒸发了。
要不是他走之前刻意交代过他想好好散散心,不会看手机,邵博闻说不定会考虑去报警,只不过他有时会想,常远现在散到哪里去了?天南海北,还是其实就在这个城市周边打转?
都说哈士奇有奶就是娘,大款却是一条良心汪,它有些食欲不振,晚上出去溜弯儿还总跑回自己家,在门口呜呜地叫门,浑身都散发着一种信号:常远走的第n天,想他。
虎子每天费尽心思的讨好它的小伙伴,邵博闻让他吃饭,他就歪着身子拿个勺子先去伺候大款,爸爸看在眼里痛在心里,心想真是人不如狗。
常远也是这样,走之前蹲在地上对这只汪又亲又抱,对他却连个屁也没有,一嘴毛,有什么好亲的!
邵博闻用筷子敲了敲虎子的手,以威严的眼神示意他好好吃饭,然后用拖鞋尖儿戳了戳大款的屁股,出于嫉妒地恐吓道:“去,吃饭!不然晚上带你去翠花家玩儿。”
大款吓得裂开尖嘴,仿佛菊花一凉。
翠花是前面那栋楼里的一只泰迪,争强好胜、秉性风流,最近到了发情期,日天日地也日狗,大款怕它。
8月2号,华汇p19的商场开业,giva作为国际性的奢侈品,排场摆得十分轰动,单说那天专门去工地上讨论的广告架,布置完的效果俨然一个大型舞台,高端大气不言而喻,可即使这种档次加成,商场当天的客流量也是始料未及的惨淡。
这是所有人,荣京整个商场分部、giva,甚至包括在“天行道”的投票帖下点“门可罗雀+不去”的网民都没料到的结果。
网络上的大家就是无聊之余小小地愤慨一下,但是目前从表面看起来,这似乎是华汇p19客流惨淡是主要原因。
开幕半小时之后,相关新闻便被一种“人在做、天在看,21世纪,网络蜉蝣可撼大树”的论调横扫,上千万条评论洋洋自得,好像网络上的聚众效应已经有了改变世界的力量一样。
全程陪同合作伙伴giva的何义城在监控室里大发雷霆,商场是荣京产业中的高快盈利模块,被他捏在手里本来就有很多人不满,华汇p19不赚钱不是什么大事,问题是荣京监事会那帮狼子野心的东西有由头来兴风作浪了。
这个“天行道”,貌似非常深谙煽动网民那一套,跟当年邵博闻在水榭南里项目上的宣传有异曲同工之妙,有点意思……
在媒体关注冷却下来的p19二期废墟上,拆迁的工作已经差不多接近尾声,二期的办公楼开建在即,设计院的外审图在快马加鞭的修改,总承包开始为平整场地做准备,而反观后期的队伍,凌云迎来了一小段假期。
在这段时间内,老曹凭借三寸不烂之舌顺利的收购了一家拥有建筑二级承包资质的公司,因为要的就是资质,所以骨干技术人员全部收编,凌云的规模凭空扩大了1/3,相应的邵博闻一下也穷了。
在常远出门的第14天,s市开始下大雨,天气预报称其为50年一遇的特大降雨,气势恢宏地瀑布式暴雨便席卷了整个城市整整一周。
伴随着大风天,s市的商场民居漏水漏的是遍地开花,地下水位起了又伏导致局部道路也产生了塌陷,截止到8月22日骤雨初歇的第一个清晨,华汇p19一期商场巡逻的保安惊恐地发现,褪去积水之后的室外地面,几乎是整体往下塌了成年人小腿那么深的高度。
楼体地下室的混凝土裸露出来,连同黑色的防水卷材都像是粥里的老鼠屎,由于沉降并不均匀,铺地石板翘得翘、塌得塌,整个商场的室外被糟蹋得如同月球表面。
情况火速层层传递,建筑公司的最高领导刘欢接到电话,脸色铁青半天没说一句话,压实过的地面平均沉降高度达到了40cm,这回填单位和监理都牛逼得很哪!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刘欢觉得p19这个项目有点邪门,从启动到现在幺蛾子一阵一阵的,简直是消停不下来。
还有何义城何总也不知道吃错了什么药,让他去调查那什么“天行道”,他一个搞房建的土汉子,又他妈不是福尔摩斯,查个卵子!
刘欢命令张立伟,火速组织五方参加沉降讨论大会,次天所有负责人都回到了现场,除了监理这边的工程师常远。
常远的电话仍然无人接通,谁打都一样,不知道为什么,邵博闻心里总觉得不太踏实。
郭子君急得团团转,被甲方盯得毛骨悚然,只好一通电话请到了总监罗坤那里,然而这时期罗坤远在外地,所以分析责任所属的时候,监理方只有郭子君一个菜鸟在场。
出了问题从设计查起,一级一级往下捋,捋到最后就剩下回填,大家都知道问题在这里,就是走个流程让各方都见证,这事儿与我无关。
张立伟的舅舅心里早就虚了,但是他死鸭子嘴硬,要是不推卸责任,后果就得他来负了,于是他两眼一抹黑,说这是监理验收过了的东西,一边说一边翻出了常远签过字的验收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