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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花妖显然还没有抓住话中的重点,只是认真地轻声应了一句。穆羡鱼却也不打算和他说得太过详细,只是含笑揉了揉小家伙的脑袋,放缓了声音耐心道:“好,我们约好了——就算墨止长大了以后,也一定要过得开心才行。”
“其实我倒是一直想快一点长大的……”
墨止点了点头,脸上却又忽然泛上了些许可疑的血色,把脑袋扎进小哥哥的怀里轻声道:“等到那个时候,就可以和小哥哥一起双修了——那样小哥哥就也会变得很厉害,就不会被玄武前辈的力量反噬了……”
穆羡鱼奔波了这一日,原本已有些困倦,却被小家伙这一句话给惊得散了不少的睡意,只觉背后忽然就出了一片冷汗:“其实——墨止,听先生说,双修先不着急的。我们还可以找别的办法来修炼,不一定就要用这一种,知道吗?”
“知道了……”
墨止听话地应了一声,却又抬了头望向他,犹豫着小声道:“可是——可是玄武前辈说了,这一种会特别的快,而且会很舒服……”
穆羡鱼一时几乎已不知该用什么表情来回应这一段话,只觉得脸上止不住地发烫。深吸了口气才把过于复杂的心绪给平复下来,轻轻拍了拍小家伙的背温声道:“墨止,你还记不记得先祖说要你去找什么东西?”
“记得,玄武前辈说是要找猫薄荷——但是我觉得如果把猫薄荷给了玄武前辈,很可能就会出现一些别的事情……”
小花妖点了点头,却又纠结地小声念叨了一句。穆羡鱼这时候倒是没心情多问他那位便宜祖宗还会发生什么,只是全心全意地引导着显然被种歪了的小花妖回到正路上来,又耐心地继续缓声道:“那你想,玄武前辈为什么会要我们去帮他找猫薄荷呢?”
“因为玄武前辈想要追回白虎前辈……”
这样简单的问题上,小花妖的思路显然还颇为清楚,只是回答得仿佛怎么都带了几分纠结。穆羡鱼欣慰地点了点头,揉了揉他的脑袋继续循循善诱:“既然先祖要追回白虎星君,说明先祖与白虎星君之间显然已经闹了很严重的别扭。在看到了金鸿之后,我觉得白虎星君应该是正常的,所以问题就应该是出在了先祖的身上,是不是?”
“我觉得应该也是出在了玄武前辈的身上——虽然我没有追过一个人,但是我还是觉得不应该用猫薄荷……”
墨止显然已彻底困在了猫薄荷的问题上,纠结不已地低声应了一句。穆羡鱼不由无奈轻笑,揉了揉额角轻叹了口气,索性也顺着小家伙的思路继续道:“就是这样——所以说明先祖肯定是不太擅长两个人之间相处这种事,甚至尤其有些迟钝和古怪的。而他说的话,就算确实是真真心心想要帮我们的忙,怕也未必就全然可信,你说对不对?”
已经差不多被绕晕了的小花妖抿着嘴仔细地思索了一阵,终于还是轻轻点了点头。终于把小家伙引回了正轨上的穆羡鱼却也总算长舒了口气,抹了额间的冷汗,耐心地揉了揉小家伙的脑袋:“所以说,双修究竟舒不舒服,还是不能信得过先祖的——因为这件事还要考虑到是谁修谁,还有很多其他很复杂的因素……总之墨止先不要急着双修的事情,一切都等到长大以后再说,好不好?”
虽然很好奇究竟有什么复杂的因素,但已经被彻底绕进去了小家伙还是选择了放弃追问,头昏脑涨地点了点头。穆羡鱼不由失笑,轻轻揉了揉小家伙的脑袋,却又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眼中便浸润过几分不易觉察的温然黯淡:“再说——你现在也还小呢,见到的世界还太小了,见到的人也太少,未必就能分得清究竟什么才是喜欢。兴许等你长大以后,就有了自己真正喜欢的人……”
这些话他其实早就想说给小家伙听——在知道了小花妖过于单纯的经历之后,他便始终在思考着墨止对他的依赖究竟是一份什么样的感情。小家伙现在的心思依然太过单纯,那些真正的情爱离他实在太过遥远了,更多的不过是一份单纯得近乎本能的亲昵和依赖。或许等到小家伙长大了,真正懂得什么才是爱的时候,才会分得清楚他们之间的这样一份感情究竟是什么。
所以他也始终都刻意保留着最后的那一丝分寸,留给小家伙自己选择的权利——等到了那个时候,如果墨止的选择依然是他的小哥哥的话,他们才算是真真正正的好好在一起。而很多事情直到那个时候,也才只能算是刚刚开始。
“我真正喜欢的就是小哥哥,不会变的!”
墨止用力摇了摇头,忽然紧紧地抱住了他的身子,说什么都不肯松开手:“在我刚下山的时候,就听先生说过——其实我们花妖想要找到盆是很不容易的,尤其是像我这种只会开小白花的花妖,都不会有人愿意拿盆来养。化作人形去要,人们又不会相信我们的话……但是小哥哥那个时候明明什么都不知道,却什么都没有问我。那个时候我就想好了,一定要和小哥哥一直一直都在一起,所以才会给了小哥哥那朵花……”
“那朵花——和其他的有什么不同吗?”
穆羡鱼不由微讶,搂住了小家伙安抚地轻轻顺着后背,温声问了一句。小花妖清秀的面庞上已泛起了一片血色,抿了唇低下头,犹豫了半晌才终于抬起头,郑重地一字一顿道:“那朵花是我的本命花,只要小哥哥拿了我的花,就是我的人了,不可以反悔的……”
头一次听到小家伙说出这么霸气的话来,虽然越到后面的声音便越小,可两个人离得实在太近,再怎么也能轻松地听得清楚。小花妖好容易鼓起的勇气在坚持着说完最后一个字之后就消散得无影无踪,羞得埋进他怀里不敢抬头,头顶却一簇接一簇地不住往外冒着小白花,一片浓郁的白芷花香瞬间便把两个人给包围在了其中。
之前吃下的丹药效力还在,穆羡鱼还是头一次这么平平安安地闻到了花香,原本的讶异愕然在发现怀里几乎已经抱了一捧花束之后,就变成了手足无措的哭笑不得。连忙安抚地一下下顺着小家伙的脊背,不迭地点头道:“好好——不反悔,一定不反悔。小哥哥这都拿了你几百朵的花了,肯定算是你的人,肯定不在外头有别的花——墨止,听先生的话,先冷静下来,不要再开花了……”
小花妖光顾着不好意思,几乎已忘了自己还在开花的事,连忙平复下了随着情绪强烈波动的妖力。把花都摘了下来放到一旁,才忽然反应过来了小哥哥这一次居然没有打喷嚏,目光便忽然惊喜亮了起来:“小哥哥都没有打喷嚏,也没有起疹子,舅舅果然好厉害!”
“不不,还是我们墨止最厉害。”
穆羡鱼忍不住轻笑出声,一本正经地摇了摇头,把小家伙头顶残留的花瓣摘下来,揉了揉他的脑袋浅笑道:“照这个说法……你已经住了我的盆,是不是也就算是我的花了?”
虽然这一句话的冲击也不算小,可毕竟有了前面的打底,小家伙竟只是脸色又红了几分,总算坚持住了没有再继续开花。甚至还勇敢地迎上了小哥哥的目光,用力地点了点头:“对——我就是小哥哥的花了。这个家也是由我来罩着的,别的小妖怪都不敢惹,过年都不用拜灶王爷的!”
望着怀里的小家伙信心十足的晶亮目光,穆羡鱼的眼中便也不由带了些温然笑意,将他又往怀里揽了些,阖了双目浅笑着轻声道:“墨止,谢谢你……”
“我也要谢谢小哥哥才行——如果不是小哥哥的话,我到现在都还只是一个没有盆的小野花呢。先生说当野花不好,会被人随便乱采走的……”
小花妖呢喃着轻声应了一句,便也放松地伏在了熟悉的怀抱里面,轻轻蹭了蹭,舒舒服服地闭上了双眼。穆羡鱼浅笑着轻叹了口气,耐心地一下下拍抚着怀里的小家伙,温热的触感仿佛也不知不觉地浸润过胸口,将那些曾经黯淡的记忆也度上了一层温柔的暖色。
他早已习惯了身边的一切都会离开——在他被送到商王府的时候,舅舅曾说过会一直替他的母亲来守护他,可只是过了几年,他就再也不曾见到过舅舅的身影。在被接回皇宫之后,父皇曾经来看过他一次,本以为可以修复的亲情却在商王府的那一场诡异的大火之后,再一次莫名其妙的淡化疏离。至于二哥,就算再关照着他,也是早已有了太子妃的人,时不时还要丧尽天良地刺激他这个孤家寡人一回,不刺激回去几次都叫人觉得不够解气。
他早已对这一切都太过习惯,习惯得几乎不敢再相信——居然还有这样一个存在,会一直陪在自己的身边,永远都不会离开。
清寒的月光透过窗子投进来,怀里的小家伙早已睡熟,却仍搂着他的手臂不肯放手。不知梦见了什么,清秀的眉眼便弯成了个柔和的弧度。穆羡鱼静静地望了他片刻,眼中却也缓缓浸润过一片暖意,在小家伙的额顶轻轻落了个吻,安心地阖上了双眼。
月行中天,京城的第一场雪,终于无声无息地落了下来。
——
一宿的大雪几乎已将整个京城都给变了个模样,次日一早,穆羡鱼便被窗外刺眼的亮芒给晃得睁开了眼,起了身推开窗子一望,便被外头银装素裹的景象给吓了一跳。想起还放在后园的花盆,连忙轻轻拍了拍小家伙的背:“墨止,墨止——下雪了,盆放在外面没关系的吗?”
小花妖还赖在被子里面不愿起身,闻声也只是揉了揉眼睛,迷迷糊糊地应了一声。穆羡鱼不由失笑,耐心地又唤了几声,才终于把小家伙从被子里面挖了出来:“墨止,外头下雪了,我们用不用把盆挪到屋里面来?”
“没关系的,盆里面就埋了块根,土上面没有东西,不会有事的……”
墨止揉着眼睛坐起身,呢喃着轻声应了一句,才忽然反应了过来。一下子撑直了身,扑到了窗边兴奋地往外看着:“下雪了——先生先生,我可以到外面玩吗?”
没想到小家伙这时候倒是记得了要叫先生,穆羡鱼无奈地摇了摇头,望着小家伙瞬间失望不已的神色,眼中便多了几分笑意。拍了拍他的肩,轻笑着朝后墙指了指:“换了衣服,跟先生翻墙去。等咱们出了王府,就可以随便玩了,好不好?”
“好——我可以不用换衣服的!”
小花妖瞬间便兴奋了起来,也顾不上再像模像样地学着人类多此一举的换衣服,随手一挥便将衣服尽数化回了身上。穆羡鱼还在往身上套着冰凉的衣服,见状便不由轻叹了口气,煞有介事地摇了摇头道:“不行,我还是得快点学会怎么用妖力才行——这样实在太方便了……”
在小家伙的不住催促下,两人利落地换好了衣服梳洗停当,便偷偷出了屋子,一路朝着王府的后墙潜伏了过去。
墨止原本就是一身白衣,在雪地里面也丝毫不显眼,还思虑周全地将两人的脚印给尽数抹去了,轻巧一跃便蹲在了墙上,朝着下面的小哥哥伸出了手。穆羡鱼的轻功虽然还不够爬房顶,翻个墙却还没什么问题,拉住他的手略一借力便也稳稳地翻了过去,浅笑着拍了拍手点点头道:“好了,现在可以随便玩了。”
大雪已积了数寸厚,墨止欢呼了一声,扑到雪地里面打了两个滚,又兴致勃勃地滚着雪球堆起了雪人。穆羡鱼在旁面望着活力十足的小家伙,却也不由微讶,好奇地蹲在正认真堆着雪人的小家伙身旁:“墨止,你们药谷里面不会下雪吗?”
“会,但是那个时候我还没有化成人形,不能像这样滚雪球,还要被大雪给压在下面——现在我变成人了,就可以把它们都压在下面了!”
终于翻身的小花妖扬眉吐气地应了一句,又解气地一屁股坐在了雪地上。穆羡鱼不由轻笑出声,却也将从不离手的扇子收进了袖中,饶有兴致地帮着小家伙堆起了雪人:“我小时候还真的没有玩过几次雪——那时候我的身子不好,冬日里多半都是被关在屋子里面养病。有一次二哥受不住我的央求,偷偷带我出去玩儿了一次,结果回去我就发起了高烧。把二哥吓得不成,连着守了我好几天,连太傅的课都没有去上,还被父皇给训斥了一顿……”
“其实二哥一直都很关心小哥哥,遇到毕方的那一次,我还看到二哥偷偷抹眼泪来着。”
墨止原本只堆了两个雪人,听了小哥哥的话,歪着头想了一阵,便又在旁边滚了个更大的雪球:“虽然二哥好像一般都帮不上什么忙,还总是欺负小哥哥,但是我们还是应当爱护二哥一些才行……”
“如果二哥听到了你的话,大概不会感到有多高兴的。”
穆羡鱼不由失笑,却也帮着小家伙把雪人给认认真真地堆了起来。王府后墙本就偏僻,这时的天色也尚早,两人在一块儿尽兴地折腾了小半个时辰,才总算把三个雪人的雏形都给堆了起来。
穆羡鱼将最后两块石子当作眼睛给最小的雪人仔仔细细地镶了上去,满意地点了点头,才忽然发觉了身上的异样:“怪了——过了这么久,我身上好像都一点儿也没觉得冷。是像先祖说的,我已经掌握了白虎星君留下的力量了吗?”
墨止闻言目光便不由一亮,握住了他的手腕闭上双眼,便仿佛有一股奇妙的力量沿着两人相触的地方缓缓流入了穆羡鱼的体内。那股力量仿佛带着极充沛的生机,叫人只觉得身上一片舒适,却又仿佛显得极为谨慎,缓慢地向前挪动着,时不时地探一探头,碰到了他体内原本的力量,就立刻飞快地缩了回来:“好凉——这不是金系的力量,是冰系的……怪不得那个时候小哥哥会这么冷,原来白虎前辈给小哥哥留下的是冰系的力量!”
“白虎星君还有冰系力量……是因为他老人家是白的吗?”
穆羡鱼不由生出了些好奇,将衣袖放了下来,索性就这样放松地坐在了雪地上。墨止却也不知道这一股力量的源头究竟来自哪里,茫然地摇了摇头道:“我也不知道,不过我能感觉得到,这股力量好像包含着白虎前辈和玄武前辈两个人的气息……”
“那我就不太想知道了,还是等将来见到了二位星君再作询问吧。”
脑海中下意识就跳出了那两个叫人心有余悸的字,穆羡鱼果断地摇了摇头,放弃了继续探索这一份不属于五行力量的来历。一手撑着地面正要起身,却忽然觉得那只手仿佛被什么东西给硌了一下,下意识抬起手,才发觉掌心竟不知什么时候握了一块小小的冰晶:“怪了,这是什么——”
“这个我知道——是属于自己力量属性的武器。我的是藤条,心竹前辈的是竹叶剑,等小哥哥的力量变得更强的时候,应该就会也可以用冰凝结成一把剑了!”
墨止兴奋地凑了过去,扑在小哥哥怀里研究着那一小块冰晶,又信心十足地下了一句定论。穆羡鱼一时哑然,望着掌心还不如石子大的冰晶,摇了摇头诚恳地道:“其实我想要修炼,主要就是为了不用总是洗澡,加上换衣服方便,可能凝结出剑来这种事还是不太适合我……”
作者有话要说:说怂就怂的小哥哥!_(:3」∠?)_
第47章委屈了.
“小哥哥不可以这样没有志气——先生说过,不想长成大树的小草都不会长得高的!”
小花妖一本正经地应了一句,又用力拉着坐在雪地上的小哥哥站了起来。穆羡鱼被小家伙不由分说地给扯了起身,拍落了衣服上沾的雪,摇摇头不解道:“但是——如果是草的话,就算想要长成大树,难道不也是长不高吗?”
“也对——我好像就是这样……”
墨止茫然地眨了眨眼睛,忽然反应过来了自己的处境,仰头看着比自己高出了不少的小哥哥,清亮的眸子里就忽然带了几分委屈:“那万一我永远都长不高怎么办,会不会等我长大了其实也只能这么高……”
“不会的,你现在还是小孩子的模样呢,按着现在的情形来推算,等你长大了一定可以长得高的。”
穆羡鱼不由失笑,安抚地揉了揉耷拉着脑袋的小家伙,又细心地将他身上的雪花也都掸了干净:“好了,我们走吧——去找十九先生去。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他怕是已经在等着我们了。”
墨止听话地点了点头,牵住了小哥哥的手往街口走去,又忽然摸了摸脑袋不解道:“好奇怪——我明明是来到了京城才见到那位老爷爷,但是总觉得好像早就认识他一样,他说什么我都觉得是可以相信的……”
“这倒是没什么稀奇的,不光是你,我也觉得他说的话仿佛天生便可叫人信任。不然那日我有急事离开,也不会就把你托付给了他来照顾”
穆羡鱼轻笑着摇了摇头,若有所思地望着因为这场大雪而变得安静了不少的街道,心中便忽然生出了个从未有过的念头来:“墨止,你能不能看得出来——那位十九先生又究竟是人还是妖怪,或者是哪位游戏人间的神明?”
“我只知道他不是妖怪,但如果他是神仙的话,我是看不出来的——就像小哥哥一样,虽然小哥哥有着玄武前辈的血脉,但是我如果不是把妖力探入到小哥哥身体里去探查,只靠眼睛也看不出什么端倪来。”
小花妖认真地摇了摇头,领着他穿过了一条街道,又顺着边上的胡同钻了进去。穆羡鱼倒也放心地由小家伙来带路,一路上依然斟酌着那位十九先生真正的身份,却还不及想得明白,小家伙便忽然住了步子:“小哥哥,就是这里了!”
“这么快——原来先生家住的离王府这么近么?”
穆羡鱼不由微讶,下意识抬了头望过去。这是一片极寻常的庄户院,门口堆着柴火,圈里栓着牛羊,院子里面还零散地搁着几把锄头,若是寻常人走过去,只怕看不出来半点的异常来。墨止却认真地点了点头,快步过去叩响了柴门,还不及出声唤人,屋里的人便已将门不紧不慢地推开:“下雪天迎远客,还真是有几分诗意在里面。三殿下,江南一行可还顺利么?”
迎上那老者平和淡然的目光,穆羡鱼心中便没来由地安定了下来,笑着拱手俯身还礼道:“不敢当,前辈请了——外头人多眼杂,可否借一步说话?”
“老夫已在此处等了你们一早上了,不过——”
十九先生的话忽然一顿,饶有深意地在两人身上打量了一番,便摇头轻笑道:“墨止的年纪小,见到下雪心生喜意,去玩闹一番也无可厚非。然而三殿下居然也还童心未泯,实在是叫人佩服……”
穆羡鱼不由微赧,轻咳一声无奈笑道:“前辈就莫要取笑了,晚辈——”
“这可不是取笑,你的性子确实太过难得,说不准就能一洗你们玄武殿数万年之耻呢。”
十九先生抚须轻笑,向院中虚让一步,便转了身不紧不慢地回了屋子里头去。穆羡鱼早已猜出他的身份定然不一般,倒也不觉惊讶,只是摇了摇头无奈失笑,便领着墨止进了院子。正要跟着进门去,却又忽然住了步子,轻轻拍了拍小家伙的肩低声道:“墨止——在这儿就先不要叫小哥哥了,就叫先生好不好?”
墨止茫然地眨了眨眼睛,虽说仍有些不解,却还是听话地点了点头。穆羡鱼这才略舒了口气,领着小家伙进了屋子,目光便不由一亮:“不想一处寻常农家小院,竟也如此别有洞天——先生这才算是大隐隐于市,实在令人敬佩……”
“不过是个小小的障眼法罢了,外头用来瞒一瞒那些俗人,里面还是要住得舒服些的。”
十九先生含笑应了一句,替两人倒了两杯茶推过去,又饶有兴致地望向了老老实实坐在一旁的小花妖,轻笑着打趣道:“小墨止学会喝茶了么?你自己就是花妖,喝茶的时候会不会觉得奇怪?”
“不奇怪啊——我们草木原本就是用来给万物生灵吃的,我还可以用白芷来泡药茶呢。”
墨止倒是一点儿都没有心理负担,摇了摇头一本正经地应了一句。居然还当真从袖子里倒出来了几块白芷片,像模像样地加进了两杯茶里,又把其中一杯捧给了穆羡鱼:“先生喝这个——白芷可以防风寒,喝了就不会着凉发热了!”
墨止对他人的善意恶意都一向极为敏感,见着小家伙在这里显得尤其放松自如,穆羡鱼心中的最后一丝疑虑也终于彻底打消,浅笑着把那一杯茶接了过来。正要开口时,十九先生却忽然望向了他,眼中怎么看都仿佛藏着几分促狭的笑意:“你们这都下过了一次江南了,他居然到现在还只叫你先生——实在枉费了老夫日日夸你风流倜傥,莫非你的水准也被玄武殿整体给拉低了么?”
“我还说我风流倜傥的名声究竟是从哪里出来的——原来是前辈给张罗出去的吗?”
见着小家伙本能地便要开口解释,穆羡鱼连忙一把捂住了墨止的嘴,慎重地摇了摇头,又无奈地望向了面前显然是在看好戏的老者:“前辈,墨止的年纪毕竟还小,您总不能叫我——”
“小算什么,我见这人间的童养媳也有不少,童养花有什么不行?”
十九先生笑吟吟地反问了一句,又语重心长地拍了拍他的肩:“好啦,你们两个也不用这样遮遮掩掩的,老夫既然敢出去说书,自然得什么都能知道,才不算砸了招牌。一句小哥哥有什么不好叫出口的?老夫活了这么些年,就喜欢看你们这些小家伙们什么都不懂的时候卿卿我我的恩爱样子,那白蛇和许仙也是这样。一旦等到老夫老妻的时候,便没了那一份天不怕地不怕的少年意气,若是再有了个娃娃,就更是一点儿意趣都没有了……”
“对了——您不说我倒还忘了,前辈可是认得我舅舅吗?”
他一提起了白蛇传,穆羡鱼却也忽然想起了一件早已被淡忘许久的事来,不由轻笑着摇了摇头道:“我这次下江南,舅舅还特意同我说过,前辈的书说得一点都不准。他明明就没有那样凶神恶煞,都是您编来吓唬涉世不深的小妖怪们的……”
“事实之上总要有些合理的编造,故事讲出来才显得引人入胜。若是上来就说白蛇和书生顺顺当当地结为夫妻,又哪还会有人愿意来听呢?”
十九先生摆了摆手,心安理得地应了一句,又不紧不慢地轻笑道:“别看你舅舅如今仿佛一派得道高僧的淡然模样,当初也是颇有几分脾气的。我们刚相识的时候,他二话不说就要带着那颗竹子私奔,老夫不过是路过药谷,偶然撞上了他们两个闯阵,他险些就和老夫撸起袖子来打上一架。若不是那小竹子拦得及时,他当初说不准就能进宫去陪你了。”
望着面前笑吟吟的老者,穆羡鱼却忽然觉得背后仿佛生出了些许寒意,本能地向后挪了挪,心有余悸地摇摇头道:“前辈——前辈说笑了,舅舅他当时或许也是年轻气盛……”
“所以老夫也不曾多难为他,还送了他几颗丹药——不过现在看来,那些丹药大概也被他给转赠于你了。”
十九先生轻笑着微微颔首,又冲着一旁听得入神的小家伙伸出了手。墨止本能地从袖子里掏出了几片白芷递给他,却都已放在了他手中,才蓦地反应了过来,望着他的目光中便带了几分惊喜期待:“老爷爷也到过药谷——老爷爷认识我家先生吗?我一直想找到他,问问应该怎么才能长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