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嫉妒使人失去理智,甚至发狂,翠蓉便是这样的人。谢放对她会那样疯癫,一点都不意外。
他听了阿卯说了早上发生的事,就去找韩老爷。
韩老爷近来总是疑神疑鬼,夜不能寐,愈发怀疑他是不是被人下毒了。可他将身边的人都怀疑了一遍,都没有找到确凿的证据。这会见谢放进来,他裹着厚实大衣坐在窗前小榻前,焚了三支沉香安神,烟雾环绕之中,站在眼前的人他都看不太清楚了。
“好好的怎么会发疯?”韩老爷说了几个字,就咳嗽起来。
谢放答道:“听官府的人说,昨晚翠蓉外出,被一个男子挟持到乱葬岗中,意图不轨,甚至想谋财害命,男子已被抓,翠蓉醒来后,却好似受了打击,人就恍惚疯癫了。”
“一个姑娘家碰见这种事,去的又是乱葬岗,的确可怕。”韩老爷觉得翠蓉疯了倒也正常,可不知为何,许是因为这件事是从谢放嘴里说出来,他……总觉得,还能再问个仔细。
谢放见他许久都没有点头应答,略微意外,他虽然疑心重,但他以为他已经取得韩老爷的信任了。难道自己做了什么事,让他有所怀疑?
应当不曾有过这种纰漏的。
“你去将翠蓉喊到大堂来,我要问问。这丫鬟是伺候夫人的,夫人身边已经没几个丫鬟,再少一个,我怕她又会多想。如今她就……”韩老爷想到整日待在房里不出来的结发妻子,就觉头疼。
商客每回都问他韩夫人去了何处,他只能说妻子因女儿离世,不愿见人。
久了,他也觉得烦,这样的妻,还不如不要。
他久病之下,神色恹恹,想的事情多了,更费精神,整个人都似乎有些浑浑噩噩。
翠蓉刚清醒过来,就被押到了大堂。她看着满大堂的人都往她脸上看,神色怪异,眼里满含嘲讽,她才想起她的脸已经毁了,变成了个丑八怪。她立刻捂住脸怪叫,声音太过刺耳,听得韩老爷摆手,示意下人封她的嘴。
翠蓉拼命挣脱,可旁人力气太大,嘴被紧捂得根本张不开。脸上还有伤,被这么用力一压,压得她眼泪直流。
韩老爷见她这个模样,好像真的是疯了,可眼睛还算明亮,心有狐疑,问道:“你昨晚去了哪里,发生了什么事?我约莫听谢管家说了一些,只是我念在你多年伺候夫人的份上,让你自己说个明白。”
听见谢放的名字,翠蓉才从昨晚的惊吓恍惚中回神,掸开下人的手,颤声说道:“是谢放害我,昨晚他约我见面,喂我迷药,结果将我送进乱葬岗中。”
韩老爷一惊,猛地看向谢放。谢放也是满目意外,沉声:“你不要胡说,我何时约见的你?”
“戌时!”
她斩钉截铁说完,阿卯就道:“翠蓉你不要血口喷人了,昨晚……昨晚戌时我同管家在外面买东西来着,到了亥时才回府。这里离乱葬岗少说要半个时辰,难道管家会分丨身不成?”
翠蓉瞪大了眼,气道:“你们是一伙的,老爷不要信她的话,她在说谎。昨晚谢放和我一起,是他亲自送我去乱葬岗的。”
阿卯甚是无奈,叹道:“翠蓉,你真的疯了。”
“我没疯!”翠蓉气得大喊,“我没有疯,我好得很。”
“可是……”桃花插话说道,“昨晚管家的确是跟阿卯在一起啊,我们都知道的。”
别的丫鬟一听,虽然没亲眼看见,可谢放还给她们买了许多吃的,难不成阿卯自己跑出去买的,何必掩饰?更何况,阿卯和谢放的感情那样好,翠蓉又是个泼辣人,她喜欢谢放所以针对阿卯的事大家都清楚,所以这会对翠蓉说谎的举止非常嫌恶。
说谎就说谎,还非得拖管家下水。明明就是她夜里去跟老头幽会,却偏要说是和管家,如今事败,又要将管家拉上。
她可真可笑。
“昨晚管家是跟阿卯一起。”
“是啊,是跟阿卯一起,戌时出的门,亥时才回来。”
“而且买了许多东西回来,我们都瞧见了的。”
“翠蓉你自己跟男人深山幽会起了争执,为什么要陷害管家?”
翠蓉一愣,看见众人纷纷为谢放阿卯作证,她突然也怀疑起了自己,难道昨晚一开始来接她的人,就不是谢放?
韩老爷见她面露疑惑,也心有疑惑,阿卯可能会帮着谢放说谎,可那么多丫鬟,全帮着撒谎?
这应当不可能。
有几个丫鬟向来是藏不住事不会掩饰的,他仔细观察了一遍,发现她们没有说谎的嫌疑。
看来这翠蓉,真的是撒谎了。
翠蓉见韩老爷也似乎认定她在说谎,她一个激灵回过神来,她没有记错,的确是谢放接她上了马车,送她去乱葬岗的,她没有记错!
“老爷,我没有说谎,是谢放在害我。”翠蓉冷静下来,不再大喊大叫,她努力回想每一个细节,想找出能证明是谢放害她的证据。
可她发现根本没有,最后她才想到,对,那个出现在乱葬岗的男人,肯定也是被谢放陷害才进了乱葬岗。
“老爷,当时乱葬岗还有个男人,大半夜的怎么会有人去哪里,肯定也是谢放骗过去的。”
谢放说道:“听衙役说,当时的确是有个男人出现在那,还试图杀翠蓉,如今那人已经被关在大牢里,等着明日审问。”
翠蓉见他主动说出来,心中一时迟疑,不知道他的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韩老爷说道:“人在大牢,也问不了话。”
翠蓉见生机又要被斩断,立即说道:“老爷,拜托那抓人的衙役过来,就知道那男人是不是谢放喊来的。如果是,就足以证明我说的话是真的。阿卯和她们这些贱丨人,都在说谎!”
众丫鬟一听被骂,对翠蓉更是嫌恶。亏得她们还替昏迷的她擦洗上药,真是狼心狗肺。
韩老爷示意身边的小厮去一趟衙门,在这里坐了这么久,身体疲累,但他也想看看,这件事到底是不是谢放谋划的。如果不是,那就好。如果是,那也能够早点防患于未然。
他这病……来得蹊跷,连宋大夫开的药都没有用了。
衙门离这并不算太远,很快小厮就领着衙役过来了。
六子刚进门,就瞧见满大堂的人,他认得韩老爷,上前作揖问了个好。又看见跪在地上的翠蓉,认了认说道:“你醒了?这就好,我还正想要怎么找你去衙门。明日衙门升堂,你可以去和那人对质。”
翠蓉抬脸看他:“什么人,那个男人?我不认得他。”她懒得说问那男人的事,直接说道,“差大哥,那男人有没有跟你说过,他是谁哄骗到乱葬岗的?”
韩老爷微微屏气,仔细听这衙役解释。
六子说道:“哄骗?谁能将一个大活人哄骗到乱葬岗去。那男人说了,他是去山里捉野味,谁想就碰见了你。你拿着发簪乱扎人,差点没将他刺死。他还给我瞧了他身上的伤,啧,姑娘,你下手也未免太重了些。”
翠蓉愣神,那男人真的不是谢放找去的?
这怎么可能,捉野外大半夜去,还下着雪,去的还是乱葬岗?
她不信,她不信!
“你骗人!”翠蓉嘶声吼道,“你跟谢放也是一伙的!你跟着他骗人!”
听见这名字,六子略一顿,脸色很快就恢复过来。
果然,半夜出现在乱葬岗里的一男一女,都跟一个叫谢放的人有关。那那个人,估计也在这大堂。
他往屋里巡视一遍,目光落在站在韩老爷旁边的那个年轻男子身上。这屋里唯有他一个年轻男子,他想起苏得金问他,报案的人是不是一个年轻男人。恐怕……这人就是谢放了。
谢放目光沉稳平静,察觉到六子在看他,他也看了那人一眼。
六子很快就将视线挪开,说道:“骗人?那你就当我是在骗人好了。”
翠蓉还要再跟韩老爷说,韩老爷已经彻底不耐烦了,阿卯会说谎,谢放会说谎,好吧,丫鬟们都会说谎,可连衙役也帮着谢放说谎?
这丫鬟真的是疯了,乱咬人!
翠蓉见韩老爷也不再信她,她顿时慌了神,想在满屋子的人里找到一个相信她的人,可找了一遍,没有找到一个。
她怔神看他们,目光落在阿卯脸上。她看着那张姣好完整的脸,再想到自己的脸,她满心怨恨,终于失控,怪叫着朝她扑去。
谢放一愣,转眼就冲过去要捉住翠蓉。但他离得远,翠蓉离阿卯又太近,没有抓住她。眼睁睁看着翠蓉抓到阿卯的衣袖,用力拽倒在地。
翠蓉拽得太凶,旁人都没反应过来,下意识惊叫着躲开。
阿卯抬手甩去,甩了翠蓉一个大耳光子,自己挣脱开她的紧抓,起身往后退,别的丫鬟连忙接住向后倒的她。
谢放也已经过来了,将翠蓉反手抓住,拧住她的手。那六子见状一步冲了过来,将翠蓉彻底擒住。
翠蓉拼死挣扎,大喊大叫着,声音凄厉,连老太太都惊动得拄拐出来瞧看。一见这架势,气道:“这人疯了,还留在家里做什么,赶紧送走。”
六子说道:“老太太,这人明日还要送去衙门审问,所以我将她押到衙门收押先。”
翠蓉还在喊叫,已然……疯了。
六子一个不留神,她猛地睁开,用脑袋狠狠地顶他的胸口,撞得他差点要吐血。韩老爷终于站起身:“她疯了,该送去疯人塔,去了衙门也说不上事。这是我们韩府的丫鬟,告诉你们老爷,我做主处置,无需他来决断!”
六子知道这韩老爷跟他们大人的交情,他拧眉道:“这案子还没结,不能将人交给你们。”
韩老爷见一个小衙役都要反驳自己,气道:“让你们大人来见我!”
每年给那么多钱,他还使唤不动一个小衙役了。
六子还要再争,谢放突然开口说道:“差大哥,如果那男子自己认罪,那也无需这丫鬟来作证了。”
六子微顿,这话不假,只是……他盯看谢放一眼,又看向气得不轻的韩老爷,这才道:“我会跟我们大人禀报,让他定夺。”
“你……”韩老爷坐回椅子上,气都要喘不上来。
谢放见状,让下人押住翠蓉,自己送这倔强的衙役出门。
离开那嘈杂混乱的大堂,前院显得更是清冷安静。
六子走在前面,整个身体都是僵着的,步子也走得僵硬。谢放走快了几步,与他齐肩,说道:“有时候太过倔强,不懂变通,也不是好事,以进为退,才是上策。”
“呵。”六子冷笑一声,“你就是谢放吧。”
“是。”
“我不知道你跟秦老爷是什么关系,他为什么要维护你,可是我只答应帮他保守一次秘密,日后你如果敢为恶,我一定不会放过你。”
谢放的脸色没有半点变化,将要送他到大门时,才道:“我很高兴。”
六子拧眉:“高兴什么?”
“高兴我没有看错人。”谢放看着这与自己年龄相差无几的人,说道,“不爱笔墨爱刀剑,又有一腔热血,那便进衙门帮扶百姓吧。”
六子一愣,满肚子的冷意全被这句话给驱散了。
谢放又道:“你日后,也要如此。”
说完,谢放就回了韩府,将那大门缓缓关上。六子怔在原地许久,只因想起了一件事。
当年秦老爷资助他进学堂十年,他不想念了,自觉自己不是读书的料子。可秦老爷一直不答应,说唯有读书高。可突然有一天,秦老爷唤了他去,说不必念书了,去衙门吧。
他问为什么,秦老爷说,我瞧见你帮个老婆婆追小贼了,又道“不爱笔墨爱刀剑,又有一腔热血,那便进衙门帮扶百姓吧”。
这句话他一直记得。
如今从这男子口中说出,他才在多年后猛然明白过来——原来秦老爷突然改变心意,是因为他。
六子愣了好一会,他看着这冰冷的韩家大门,再看看腰间大刀,思量诸多,最后终于下了决心,背身离开。
即使他完全不知道这人到底是什么来头,目的又是什么,只是他不会再试图去调查这叫谢放的人,还有他在这里出现的目的。
一切都跟他无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