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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可曾有过兄弟姐妹?”
“你可曾听过宝黛这个名字?”
第46章隐事
玳瑁没有回答。
桓岫回了屋,却是连烛火都没亮,静静地一个人坐在随着夜色降临而变得暗昧的房间里。
屋外,透过光影落在门上的身影站了很久。久到他摩挲了手中的铃铛很久很久,那身影这才转身,一步一顿,似有几番回头地从门外离开。
天完全就黑了。远远的,能听见外头有梆子被敲响,是更夫打更路过。
又过约莫一个时辰,更夫再度从桓府院墙外路过,而桓岫这时候推开了他的房门。
男孩总是从小调皮,再乖巧的小郎君也有不安分捣蛋的时候。桓岫幼年没少在桓府里头爬上爬下,今日爬个树,明个儿翻个墙。
虽然自懂事后就再没这么胡闹过,可桓岫翻墙的本事这么多年过去了,丝毫不见少。
他翻出落了钥的几座小院,趁着夜色,避开府中巡逻的护卫,一路摸到了临街的外墙,轻而易举地翻出高墙。
桓家这座宅子与萧秉瑞的平王府一样,位于择善坊内。择善坊一贯被称为永安城中最位高权重的里坊之一。同样的,当年的虞府,也坐落在此。
虞氏一族的宅子建于前朝,那时的虞氏经商,自前朝覆灭起,逐渐逐渐脱离商籍,到虞邈这一代已经成了朝廷当中举足轻重的一员大臣。
当年热闹非凡的虞家旧宅,如今已经成为了朝中某些人的禁忌。
桓岫站在虞家旧宅前,望着大门上发黄的封条微微出神。
论理,满门抄斩的罪臣主宅,朝廷有权收走。然而,虞家旧宅自十四年前起,就彻底空了下来。
朝廷没有收走,也没有人得到虞家旧宅的地契房契。就仿佛所有人遗忘了这个地方,年复一年的让它从曾经的热闹,变成门可罗雀,然后又到了如今荒芜破败的模样——
眼前已经没有什么“虞府”的模样了。曾高高悬挂的匾额已经摇摇欲坠,门前的两尊石狮子被铺天盖地的银色细丝缠绕,蛛丝像白绫长长延伸,挂在门上门下。还有野猫一声“喵呜”,从门前石阶上飞快地蹿过。
桓岫抹了把身上一不留神沾上的银色密网,绕着虞府的院墙走了一圈,终于找到一处方便进出的地方,翻身跃进院中。
他一落地,就踩了一脚的瓦砾。
从身上摸出火折子,微弱的火光下依稀能看见被他踩在脚底下的瓦砾灰尘。月光被云层遮住,又显露出,碎裂了十余年的瓦砾就显得愈加清楚了,清楚到他甚至能看清从瓦砾底下长出的野草。
桓岫迈开脚步,在遍地灰尘和瓦砾中找寻原本的路径。蛛网密布,那些经过十四年的风吹日晒仍伫立着的花木,早已没了生机,有断枝落在地上,他一不留神踩上,就发出清脆的“咔嚓”声。
虞府对桓岫来说,很陌生。
他曾来过,可那时也不过只是来过而已。在他仅有的印象中,虞府的东北角是大花园,园中还有虞大人的充作书房的一座小楼。虞府被扩建改造过很多次,唯独这书房,从始至终一直保持着原样。
这一路走过来,就着月色,到处能见到残破的屋舍。没有人维护,没有人打理,从房梁砖瓦,到莲池花木,蛛网密布,简直就要成了话本中的妖精洞窟。
走到了大约是花园的位置,桓岫忽然住了脚。
书房就在花园九曲桥的那头,园中有柳,柳树早已枯黄,桥下的池子污水浑浊,还发着恶臭。
而月光之下,最为明显的,是敞开的书房大门。从门内一直到门外桥面上,散落着泛黄发白,甚至有些已经糊了的书册。
垂在门上的棕黄色竹帘被人拽下了大半,再看这凌乱的书房,显然在十四年前这里曾被人重点翻箱倒柜过多次。
桓岫一路无碍地避开地上书册,走到小楼前,抬手撩开了悬在面前的蛛丝。他原是做足了准备,以为会见到门窗紧闭的景象,哪知现场所见,到处都是杂乱的场面。
甫一进小楼,竹帘被带的动了动,立时就有呛人尘土从天而降。他掸了掸落在肩头的尘土,弯腰捡起了脚边的一本书册。
月光惨白,光纤下,残缺了封面的书册已经被十余年的雨水冲刷得看不清里头的字,纸张蜷曲,还有一股子发霉的气味。
桓岫转手扶起书房内,被踢倒的一张圆凳,随手把那本书册放到了上头。
虞大人的书房是二层小楼。一层用屏风隔开了书案和休憩用的卧榻。屏风早被推倒,压在了卧榻上。另一边的书案更是被翻得乱成一团,笔架、狼毫还有砚台墨块等物散落一地。
桓岫没有多余的心思去将那些东西一样一样拾回书案。他转身,径直走到楼梯口,一脚踩上,就听见了年久未修的楼梯发出“咔嗤”的声音。每走一步,甚至还有灰尘飞扬而起。
书房的二楼是满屋的书柜。他曾经在这里借阅过虞大人收藏的书,因此对这里还算有些记忆。可到了二楼,他捂住口鼻忍不住咳嗽起来,皱着眉头将满地杂乱无章的书册打量了一圈。
二楼的窗户紧闭,破损的屋瓦只在一角,雨水淋不到书柜,就连被乱丢在地上的书册,也好运地躲过了一劫。
他走到窗边,伸手想要推窗,却发现封闭多年的窗户风吹雨淋地已经僵住了。桓岫只好作罢,回头打开了一个柜子。
虞大人生平有一大爱好,尤为朝中人所知。他爱书画,更爱古今律例。在他的藏书当中,最多的都是历朝历代以来的律法文献。许多书经过这么多年已经被虫蛀了,发黄的书页当中还能看到缺页缺字的地方。
他挑了几本书翻了翻。
果真还就是前朝的律法文献。页眉处,还有虞大人的笔记,细细密密地写满了页面上的所有空白处。
他往后又翻了两页,夹在书页内的一张纸,无声无息地飘了下来。
外头轰隆了两声,没有雨,只有震天雷声与闪电,一阵接着一阵。
闪电的光亮劈开了微暗的屋子,桓岫借着闪烁的光亮,一眼就看见了那张飘落在地上的纸。
纸上有画,画功稚嫩,粗细不等的线条勾勒出几只似鸟非鸟,似鸡非鸡的动物。边上还有一行全然不见如今秀丽模样的小字——
阿音最喜欢的小鹧鸪。
大概是落笔的小人年纪太小,那写下的几个字歪歪扭扭,看着实在有趣。“鹧鸪”两字的笔划更是快要贴在了一起。
可是这一看,就是宋拂留的字。
她如今的字,笔迹洒脱,比过去好上百倍千倍,可透过这几个狗爬式的小字,他仿佛就看到了十多年前,还只是个孩子的宋拂,他的小姑娘,捧着这幅画献宝似的送到虞大人的面前。
这幅画,一定很得虞大人的欢心。
桓岫想着,将画重新折叠好,夹进书中,放回柜子上。
外头的雷声闪电仍在不时响着,他再度检查门窗,借着仅有的光亮,摸向楼梯。
他一脚才踩上楼梯,忽然有些迟疑,转身又走回到方才的书柜前,打开柜子,取走了那本前朝律法。
做完了这些,他这才下了楼梯,悄无声息地走出小楼,翻墙离开。
*****
萧子鱼听到雷声从睡梦中惊醒。
他今晚值宿,人就在大理寺。入夜时,他正伏案审阅卷宗,许是灯火太过昏暗了些,看到最后不知不觉就睡了过去。
直到那声惊雷,将他从睡梦中惊醒,他方才起身,满身是汗。
有人这时敲门。
萧子鱼开了门,让人进屋。门外夜色沉沉,临近的几个屋子早就熄了灯。说是值夜,可大理寺又不是什么千牛卫,无事时自然能好生躺下睡上一会儿。
萧子鱼确认无人跟踪后将门重新关好,身后的人毕恭毕敬行了一礼,开口道:“大人,曹某查到了点事。”
“什么事?”萧子鱼落座,看着连夜赶来报讯的男人,问道,“曹大人连夜赶来,想必不是什么小事。”
来人正是军器监曹营。曹营能当上这个军器监,靠的就是抱上了康王的大腿。
当年他也不过就是一员小吏,还是因萧子鱼的引荐才被康王重用。萧子鱼虽在朝中任职,可也并非天生一副顺风耳,能轻轻松松得知许多事,曹营就成了他其中一副耳目。
朝堂之中,有忠君的,也有忠己的。曹营显然是忠于自己的那类人,权势比皇帝更能令他低头。
所以,他低了头,成了康王的一条狗。
“大人可知道当年的贞妃?”
曹寅道:“当年颇得陛下宠爱的贞妃娘娘,出身虞家。后来意外失踪,失踪的时候,据闻贞妃已经怀有身孕。后来有人说贞妃实际还活着,不光如此,且是虞家出手相助,这才令贞妃躲过了皇家的搜查。虞家满门抄斩,其中就有因贞妃而起的欺君犯上之罪。虞家覆灭后,贞妃究竟去了何处,无人能知,不过有件事最近却从陛下身边传了出来——”
他似有犹豫,顿了顿,见萧子鱼冷眼,忙道:“听说,陛下近年来一直在派人打探贞妃的下落,似乎贞妃当年失踪后,不光没有出事,还顺利生下了皇子。陛下,是要找小皇子回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