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瑞王抬手示意他起身,“何事?”
那人上前凑近道:“二皇子今夜又去找林昱去了,殿下说找他只是吃酒,属下认为没有那么简单。”
“哦?”瑞王笑了笑,抬首望着漆黑的夜空,“二哥倒是与他走得亲密。”
“确有此事,殿下与他交情甚好,私下还称他为姐夫。据属下所知,林昱此人博古通今,又擅长验尸断案,这几日他就与殿下一起在查状元客栈试子被杀一案。殿下武功高强,属下不敢贸然跟踪,就先来将此事禀报给王爷。”
身后靴声清晰有力,瑞王回过头,看见廷泽正信步朝他们走来。正弯腰拱手而立的高兴突然睁大双目,嘴巴张的可以塞下一个鸡蛋。
“殿……殿下。”高兴窘迫地望着廷泽,吞吐道:“奴才在这里是……”
瑞王轻笑着一挥手:“退下吧,幻影,恐怕你早就暴露了,自去舅父那里领罚吧。”
“高兴”有些不甘,但又无可奈何,只得应诺离去。
四周有一刻僵滞的宁静。片刻,瑞王扬声笑了起来,修长俊逸的眉眼显得阴柔邪魅,眉骨上方一道两指宽嵌黄玉宝石的宝蓝丝帛彩绣抹额更衬得他万分倜傥风流。
“二哥是何时发现身边的近侍是个冒牌货的?舅父可是费了好大的劲才找来跟高兴面容身形如此相似之人,花费时日加以训练调/教后,一举一动都与原来的高兴毫无差别,足以以假乱真。”瑞王敛了笑,向他问道。
廷泽面色沉肃,瞥了他一眼,道:“高兴伺候了我数年,就算那人装得再像,有些不经意的小习惯和动作却是无法效仿的,甚至连高兴自己都没有注意到。”
高兴跟姑娘讲话时就会羞臊脸红,那日在林府,若兰拿着烤鱼给“高兴”吃,并且跟他攀谈闲聊,他却毫无反应。也许是从那时,他便开始怀疑身边的这个近侍了吧。
真正的高兴,恐怕早已死于非命了。
廷泽抱着双臂,冷声道:“我想扬州城撷芳楼的那起命案或许跟这个幻影脱不了干系。”
瑞王上前一拍他的肩膀,含笑道:“舅父那里责罚严重,任务失败,他不会善终的,二哥放心便是。”
廷泽从鼻腔里逸出一声冷哼,道:“应相如此奸佞狡猾之辈,瑞王就如此甘愿被其控制做个傀儡木偶。本宫好言劝一句,回头是岸。如今四海昌平,你我携手,共同辅佐大哥不好吗?”
瑞王昂首挺胸,言辞凿凿:“为君者,当有经世之才,治世之能。大哥资质平庸,文韬武略,狗屁不通。让这样一个的人当皇帝,岂不置大宋安危于不顾!若是二哥有意上位,廷宣愿意追随,全心辅佐二哥坐拥江山。”
廷泽冷喝道:“荒谬!君王之位岂是儿戏,叛上作乱乃是不孝不忠,兄弟反目乃是不敬,谋逆篡位乃是不义。本宫绝不做那不孝不忠不义之辈!”
廷泽再不多言,转身欲走。
“二哥留步。”瑞王叫住了他,“没了幻影,还有别的角色,舅父他不会善罢甘休的,二哥要多加小心。”
廷泽听他如此说,脚步徒然一顿,狂笑出声,但笑意却冷冽如冰:“瑞王千岁如此关心本宫,本宫真是万分荣幸。”
瑞王沮丧地低下头,盯着地面许久,才小声道:“二哥还是跟以前那样唤我好么,我们兄弟真的要如此生分吗?”
那声音犹如雨中残蝶般扇打着碎裂颤抖的幼翅,仿佛随时都会破败凋零。
廷泽定定看着他,透过他晶亮的瞳目,依稀看见他们幼时在一起玩闹时的场景,廷宣跟在他和廷琰身后,欢喜地叫着“大哥”、“二哥”,他和廷琰回头,笑着对他挥手,快点啊,宣弟。
可如今,大哥当了太子,廷宣有应相支持,也觊觎着九五之尊的位子,他们两方少不了一场生死搏斗。而自己,只能算是这场权谋争斗里面的小喽罗吧。
廷泽收回思绪,闭起双目,叹了一口气,道:“尊卑有序,瑞王殿下的名讳,本宫不敢随意称呼。告辞!”
廷泽说完这句话就纵身越上房顶,顷刻就消失在茫茫夜色中,只余瑞王怔仲地立在原地。
林昱在房中等待许久,听到叩门声响起,他连忙开门,却看到一副陌生冷硬的面孔。
门外的男子向他拱手一礼,严肃地道:“在下萧然,是殿下的暗卫,殿下眼下有要事处理,抽不开身,特吩咐属下前来接林公子。”
林昱没有答话,脸上疑惑不定。
萧然道:“殿下说了,若是林公子不相信属下,不愿意跟属下走的话,就说出一句让林公子相信的话。”
“请说。”
萧然咳嗽两声,清了清嗓子,才道:“姐夫姿色过人,若是……”
“别说了,我相信你。”林昱抬起手,骤然打断了萧然的话。
之后,林昱随着萧然上了事先准备好的马车,往皇宫西南角的文渊阁驶去。
省试之后,所有试子的答卷都被誊抄下来分类装箱,贴上封条,由二等品级以上的侍卫列队护送,运往文渊阁放置,三日后朝中派官员来此阅卷。
文渊阁外面的守卫都被廷泽重金收买,林昱顺利进入偏殿,廷泽正立在几口硕大的沉木木箱前面,拧眉思量。
“这几口木箱的封条已经被我撕下,事后我会让人重新封上。只是这里面卷帙众多,要找到姐夫的试卷恐怕不易。”
林昱抚着木箱上方贴的标签道:“试卷会按考试日期和试题归类,第三日考得是诗赋,昱当日的题目是德,依此寻来,应也不难。”
廷泽点了点头,与他一起翻看装着第三日且试题为德的箱子,很快就找到了他的卷子。
林昱将试卷平铺在案几上,用纸镇压住边角,从携带的布袋中取出一只竹筒,里面装有清水。他将清水自上而下倒在试卷的试题处,待水浸透,再用手指指腹轻捻卷纸。
很快,卷纸被揉去了一层,下方有个模糊的字,但尚可辨认。
是个仁字。
在旁边观看的廷泽把一张空白卷纸递给他,“这是我费了好大功夫才找人做了一模一样的今科试卷,林兄的姓名籍贯都按照原样封定,保证比真的还要真。只是,本宫有一疑问,林兄是怎么知道这试卷有问题的?”
林昱接过新试卷,铺在案上,用廷泽备好的笔蘸上墨汁,仿着旧试卷上的试题字迹,在新试卷右边的空白处写下一个仁字。
“那日我临交卷时,摸了一下卷纸,发现试题这里纸张较厚,凑近闻之,有鹿胶的味道。鹿胶可用水去之,我来时便带了些过来。”
廷泽看着他挥毫运笔,已经洋洋洒洒写了几行,朝他颔首道:“那些人把姐夫的试题用纸条盖住,鹿胶粘之,写上别的题目,等誊抄之时再让人撕下纸条,想让姐夫落榜。”
“用德字盖住仁字,确实非常聪明啊。一字之差,行文便谬之千里,一场答错,家父那里便不好交代喽。”
林昱写完卷子,将方才用过的笔墨纸砚收好,又用干毛巾将案几擦拭干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