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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得冬子面上一红,一声都不敢吭,心里只把自己骂了个底朝天。
婉容只是说了事实,并无多少真正责怪了他的意思,因而只顿了顿,又接着说道,“其二,日后我爹不是你爹,来家里混账了,我敌不过他,还要你出手打了他出去,只打得他不敢上门来才好。这事落在旁人眼里,一句无情无义不仁不孝定是逃不脱的,你要真敢娶我,也得有这脊梁骨能担得住骂名才好。”
冬子仍是不吭声,婉容淡淡笑了笑,只是要把话说完了,“其三,你要娶了我,又有了别人,别的也不求你,只放了我自在,别强求了才好。”
三个要求说完,婉容转过身来朝床上的人看了看,又笑了,“你且慢慢思量,养伤的日子反正还长,想好了便递个话来,你不欠我的,我也不欠你的,无用的就别多费心神了。”
冬子眼见着鼻间那缕似有似无的香味渐渐飘远了,门板又是吱呀一响,屋里只静悄悄的,好似谁也不曾来过。他一时怔怔地盯着纱帘瞧着,瞧一回,叹一声,原以为手到擒来水到渠成了,却是个烫手山芋,咬又咬不得,扔也舍不得。心里煎熬过一回,终于立定了主意,喊门叫了人来,却是往家里带口信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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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那日婉容同冬子说了清楚,两人日后见着,并无他话,大概各自存了心,只等着最后如何罢了。
徐明薇这边她也照常来伺候,只不过早走晚到些。徐明薇说了她几次,婉容也只是笑着摇头,回道,“领着奶奶的月钱,自当是要做了活的。”
徐明薇拿她没办法,只好不再重提旧话。傅恒在她屋里瞧见几次,倒也好奇问过,她这大丫头同他小厮的婚事到底怎么说。哪想得到就连做主子的徐明薇,也摸不清楚丫头心里的打算,只无奈摇头,心里也是好笑。寻常家里做婚事的,只一个看对眼,彼此点了头,也就做成了。婉容和冬子两个倒好,拖拖拉拉地快五六天了,竟也一点苗头都不显。
傅恒原也只是好奇问问,这会儿陪着徐明薇吃完了长寿面,起身消食,拉着她便往外头院子里绕,路上也渐渐说起前头的事情来。
“云平派出的探子总算是找着了那处溶洞,只是地方窄小,还有几段非练家子不能过也,剿匪的事情还需从长计议。我原本这事能早些了了,不想又要往后拖些时候。你在家要是觉着烦闷,大可请了主簿娘子来家里玩耍。前些天听见吴主簿说起,他家也有几个小的,有一个也不比娇娇大多少,请了过来也好给娇娇添个伙伴。”
徐明薇点头笑道,“前头事上我也不甚懂,你只莫心急,缓缓图之才是稳妥哩。那主簿娘子我是记得的,清清爽爽的一个人,暖宅那天做了一套子衣裳鞋子给娇娇,只是尺寸估摸不着,做得有些大了,一时还穿不得,得再等上三五个月才能用。不提这个,用心却是真切,既有你这话,我明后天瞅着她若是得空,便请了人来家里顽罢。”
傅恒笑道,“请了人来是好,只是自己别劳累着了,些许事情都分派给丫头们料理便好。”
正说着话,忽地听老赖家的急匆匆一路跑来,徐明薇面上有些惊讶,平日里可从不见她这样慌张失了身份的,还以为是出了什么不好的,连忙问道,“这是为着什么事儿?”
老赖家的扬起脸,满面喜色,欢喜回道,“哎呦奶奶,您可晓得这会儿是谁来了?便是想破了脑袋,只怕也猜不着哩!”
傅恒听着那一句“想破了脑袋”便是不喜,眉头忍不住皱了起来,瞧得老赖家的脖子一缩,不该再卖乖,只老老实实说道,“是房师傅随着莒南威宝她们来了,还有梦婷梦央那两个小的,旁的还有一个,长得黑黑壮壮的,老奴只当他是赶车的,却不见人走,竟也堂堂正正地跟着师傅进了大门。老奴一时没得时间细问,赶着来报了奶奶。但看着房师傅同他说话的神色,估计也是咱家的什么人,许是太太不放心,另外派的护卫。”
徐明薇一听房先生来了,哪里还站得住,一拎着裙子便要往前头跑,唬得傅恒追在后头白了脸儿,生怕她哪里磕着绊着,连声叫喊不迭。
好在有前头这么一耽搁,房师傅一行人早进到了二门上,徐明薇才没跑几步远便同人碰上了,一时各种请安做礼声不迭,徐明薇只愣愣看着站在门廊下的房师傅,松姿柏容,迎风自立,也正静静望着自己,笑得云淡风轻。
“先生……”徐明薇张嘴叫了一句,旁的却是什么都说不出,京中一别,也只一两个月罢了,却好似生离死别,莫名生出一般恍若隔世。
傅恒终于赶上,见着房师傅先是问了礼,见着她身后站着的黑炭,面上便是一笑,“刚刚听着便猜是你,果真应验了。你们又怎会碰上,还一路来了?”
黑炭往徐明薇和傅恒身后张望了下,没见着碧桃的影子,略有些失望,这会儿听见傅恒问他,只咧嘴笑道,“过了渡口,又在道上遇见,恰好先生的车子坏了轮子,行走不得,三言两语对上,才晓得也是一家的。既是方便,就一起搭伙上路了呗。”
傅恒因而叹道,“果真是巧了,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这话其实用着不对,放在以前,黑炭也听不懂差别,但这回来还想着主母屋里的丫头,脸便莫名红了,所幸他面皮生得黑,众人也瞧不出来罢了。
房师傅这时对着徐明薇笑道,“你还不叫这些丫头起来,是要她们拜到明天早上去?”
徐明薇这才反应过来,连忙叫众人起了,一时又觉着房师傅真是一点没变,还是这般爱打趣人罢了,心里倒生出熟悉的亲切感来。
“不是带了口信回家,叫先生莫要急着赶路,只等秋后再慢慢上路吗?怎地这回儿来了?”这话虽是对着房师傅说的,也有几分责问莒南她们的意思。
房师傅听出几分来,只淡笑道,“你也别怪她们,是我自己一味要来,经过这些年好生细养,我也不是那陶罐子做的,玻璃吹的,摔打不得。一路慢些走着,也是见识了不少世道哩,却也值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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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生要来,好歹也说一声,学生好叫了人去城外等着接应了,没个镖队带着,外头又有落匪劫道的,这还好在没出了什么事儿。若是您真有个什么,教学生如何心安?”徐明薇无奈说道。
房师傅又是一笑,“小小年纪,说话却比老人家还要啰嗦。左右有莒南她们守着,又有小黑将军开路,这不也好好到了么。你且别再埋怨她们,赶紧着收拾个屋子出来才是正经事儿。等歇过一觉,晚间我再来寻你说话。”
一边说着,一边又叫梦婷捧着个盒子上来,指着说道,“这是你今年的生辰礼,新谱的一首曲子,还没定了名儿,先交与你,自去弹了定夺罢。”
徐明薇听她这样说,也反应过来还得安排了这么些人手,所幸老赖家的还算机灵,早朝下头递了话风,丫头小厮们动作也快,匆忙之间,竟也收拾了个利落屋子出来。原是徐明薇交代了备起的女眷住处,防着一时有客人来,又要留宿,这会儿正用在房师傅头上了。
梦婷和梦央跟了房师傅去住处收拾行李,莒南和威宝见着主母脸色不好本也想跟着悄悄溜了,倒被徐明薇一手一个抓住了衣角,只好苦笑着回了头,等着主母发落罢了。
“离京的时候是怎样同你们吩咐的?竟也都拦不住,这回好在是平安到了。且交代清楚,你们是何时离的京?家里又有什么嘱咐?”
威宝恭敬回道,“有负了奶奶嘱托,奶奶要责罚,奴等也领的。只是这回出门,奴们一早也不晓得消息。原是房师傅不知怎么地同主院里搭上了话,得了太太允许便套了车要走。小陶姐姐病得深重,一时发急,拦不得也跟不得,眼看着房师傅只要了个车夫就要跟着到奶奶这处来,央了送饭的小丫头来报了信,奴们这才晓得出了事,又央告过太太,隔了一天才得了准许。幸而房师傅一路走得缓慢,过了两日也就追上了。这路上又行走了差不多十六天,好在路上倒太平,不曾有什么意外。”
莒南等她说完,补充道,“奶奶,这回出门太太并没什么特别嘱咐的,只教小的们到了地方,记得同主子问声好哩。”
徐明薇听着只是叹气,出门前她明明同婆母说过的,先生身子不好,只怕赶不得路,一干奉养的耗费也只算在她头上,头里便留了一千两的银票,留着给先生买山参的。她这才放心地同傅恒到任地上来,不想,才出走没半个月,她前脚都还没到平陆县衙门,房师傅后脚就出了京城。亏她还傻兮兮地又带了一回信回家,让莒南她们拖着房师傅,哪里料得到人早不在京城家里了?!
傅恒听见徐明薇和两个丫头的说话声,面上是一阵青来一阵红,心底难堪极了。家里难不成就困难成这样,连着多一张嘴巴吃饭都养不起了,非得这般前后脚地“赶”了人出来?他自小就知道自己亲娘是个什么秉性,贪小近利,小处精明,大处糊涂。他爹也是晓得他娘这个毛病,平日里只要家中深居简出,少同别家往来,免得曝了短罢了。
徐明薇瞥见傅恒脸色,也怕他多想,心里猜疑自己怨恨婆母,便没再留莒南和威宝细问,只说道,“你们两个去寻了你们婉柔姐姐,叫她开了箱子给你们找副床帘帐子,近来蚊虫多,早些挂上了,免得夜里被虫子咬的一头包罢了。”
莒南和威宝心里暗自松了口气,见主母和气并未多责怪,一时也高兴去了。
徐明薇想起黑炭来,原本内宅妇人也是不好随便见了外男的,这会儿傅恒也在场,倒没那么大干系,因此只回头来看他,和声笑道,“你家爷早吩咐了下来,院子天天打扫着,去了便住得。若是有什么短的,只管打发了婆子们来要,切莫拘谨客气。”
黑炭在她小时候是见过一回的,当时徐明薇就已经是一尊精致瓷娃娃,好看得不似真人。这会儿年岁长了,那份精致感不仅没有去了,反而越发地耀眼夺目起来,任是他这样三大五粗的汉子,瞥上一眼,也惊得没了魂儿。但还记着这是主家奶奶,怕自己失了庄重,连忙低头应道,“谢奶奶的情,小的一个粗人,也用不着那等精细的。”
说完又悔,借着要东西的口子,不正是可以看看碧桃这丫头如今怎样了吗?但话已经说出口,一时也不好反悔,只自己肚里跟自己生闷气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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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恒心还落在前头房师傅的事情上,也没留神黑炭的心思。徐明薇交代完尹婆子,同傅恒说了一声,自己拎着裙子去了,留他们两个自己说话。
傅恒回过神来,爷们毕竟不比女人家,倒也不必等歇过再谈,一时便请了人去书房说话。问了黑炭一路见闻,又问关外情形如何,毛将军等一干家将如何等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