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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伙计这才回过神来,说了两句,和碧桃一人一个木桶提着,去厨房又接了两桶热水出来,正要替她抬了一桶,却见碧桃一手一个,径自拎着热水去了,徒留那伙计在后头目瞪口呆地望着,半天回不过神来。
碧桃不管这些,有手上这两桶热水,自家主子的洗澡水总算是凑齐了,一时去前头请了人。徐明薇是早就乏了,因而不等碧桃再催,便让婉容收拾了换洗衣裳,自己一边解着衣襟上的扣子进了净房。她听见后头也有脚步声,还当是婉容动作这般快,已经跟了来,也不以为意,淡声道,“一会儿替我好好揉揉肩,这些日子紧着,酸疼得很。”
身后的人没有吱声,徐明薇身上衣服都脱到一半了,忽地警醒,连忙回头一看。才发觉后头跟着自己进来的哪里是婉容,竟是傅恒。这会儿正凝了浓墨染就的一双眸子,如豹子盯住了活物一般,分毫不移地盯着她瞧。
她艰难地吞了口口水,说道,“你进来怎么也没个声响,冷不丁地吓人一跳。”
傅恒并不说话,一步步逼上前来。徐明薇教他眼神恐吓住,不自觉地往后退着,等背抵住了墙壁,才发觉自己已经退无可退。一回头,傅恒正只手往她脸上抚着,轻阖了眼低头朝她吻来。
徐明薇下意识往边上闪躲,傅恒这一下便吻在了她脸上,四目相对,两人一时都愣住了。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傅恒直起身,淡看她一眼,说道,“我去叫婉容进来罢。”
徐明薇立在那儿没有做声,只轻轻点了点头。过了一会儿才听见外头他同婉容的说话声,再回神,却是婉容打了笑脸同自己说道,“爷说奶奶肩膀有些酸痛,还特地交代奴一声,叫奴仔细捏捏哩。”
一边又往浴桶里伸手试了试水温,说道,“奶奶快些用了热水,一会儿凉了可不美。”
徐明薇听了她的,脱了身上披的衣裳坐进热水里,一时筋骨舒畅,才有又活过来了的感觉。
“适才姑爷出去,脸上神色可是不好?”徐明薇闭眼受着婉容的按压,淡声问道。
“奴瞧着爷脸上神色并无不快,应是好的罢。”婉容并不确定,只捡着好听的回了,偷眼往徐明薇脸上一觑,平平淡淡的,也瞧不出什么。
第三卷终究意难平027
白天这场不快,傅恒和徐明薇两个在人前都做了无恙状,到晚饭时候,也是在一处吃用,只不过比平常话少些。
婉容心里有些计较,偷眼看过几回脸色,倒是叫徐明薇给发觉了,便不敢再打量。饭后散了,傅恒到前头厅堂里找了段云平说话,徐明薇哄着娇娇玩过一阵,便让大兰娘子带着孩子去睡了。
老赖家的到底年纪大,根骨不好,这回在路上却是受了折腾,因此得了主家首肯,下午便自在歇了。屋里这会儿只剩了婉容和碧桃,徐明薇便朝婉容说道,“你爹爹的住处,本就没打算安在家里。等明天你见了他,给二十两银子,也好教他自己这些天往外头打听打听,能买一处便买,买不得便赁了住。此处市价虽不晓得,想来总比京城要贱些。我这番意思,你可都明白?”
婉容捧了茶来,笑道,“奶奶的意思奴自然明白,是使着人在外头听音,同青秧一般用处罢了。只是奴爹爹那样的人,才是赖家婶子的本家,给了那些银钱也是糟蹋罢了。还不如将银子给了冬子,叫他使人去城里看了屋子,得个合适的便好。”
徐明薇笑道,“二十两银子也不过咱家体面些的半年月例罢了,值当什么?家里也不缺这等花费,独独要省了去。既是要用得着你爹爹,又是教人舍了家奔波千里随了来的,往这上头死抠,岂不叫人寒心?你呀,也是太向着我,你爹爹却是白养了你一场。”
碧桃听了捂嘴直乐,婉容撇她一眼,嗔道,“今儿真是奇了怪了,往日木头桩子一样的人,竟也听懂了奶奶的话音哩。”
碧桃不依,扯了婉容的袖子辩白道,“哪个是木头桩子,婉容姐姐就知道欺负奴是个老实人。”
徐明薇忍不住摇头,对婉容笑道,“你且别奇,我只问一句你便晓得她是为着哪桩发笑。”
一面又问碧桃,说道,“你可是笑婉容姐姐是姓赖的?”
这回倒轮到碧桃奇怪道,“奶奶怎晓得奴在笑这个?”
婉容面上一怔,想了半天才绕过弯来。原来还是应了前头自己打趣的一句“只是奴爹爹那样的人,才是赖家婶子的本家”,自己说嘴把自家爹爹说成个无赖汉子,本该姓赖,到头来自己岂不是也成了赖家婶子的本家?这说来说去的,最后竟又说到自己头上来,果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也难怪碧桃发笑。
一时自己也觉得好笑,顿了顿,又朝徐明薇说道,“奶奶您瞧这可不是个活生生的木桩子么?前头说的话,都聊过了,她才一个人偷笑起来。好似那庄子上的二傻子,进门教人好顽打了一个嘴巴子,到屋里坐下吃饭喝茶,才想起来捂脸朝他娘喊一声痛哩。”
碧桃这回倒不傻,扑身过去便追着婉容挠了痒痒,恼道,“婉容姐姐果真坏了心,又拐着弯骂奴是二傻子哩。”
婉容要躲,只恨屋子生得狭小,不过绕着桌子躲了三圈,就被碧桃给捉住了,一时讨饶不停,差点笑断了气。
徐明薇见闹得也差不多了,笑着阻道,“好了好了,你们两个一个姓赖的,一个二傻子,谁也不笑话了谁。总归都是好大的人了,还跟孩子似的玩闹,叫小丫头们瞧见了,可要笑话了。”
碧桃这才住了手,婉容笑着抹了眼泪,总算得了性命。
徐明薇见她们两个都静下来了,说道,“明儿正好你们两个轮班,在这客栈里待着也无事,便往前头问问铁头可有要忙的,若是得空,叫他带你们到城里逛逛,看这城里经济营生如何,有什么好玩的好吃的,也都买些回来。”
婉容一听便明白,唯有碧桃,想着能出去玩,面上便是一阵欢喜,盘算着要买什么样什么样的吃食,心早飞到了别处。
“去厨房问问可有热水,便打了来洗脸,午后便乏了的,只是这临街的吵闹,不得安歇,这会儿也无事,便早些收拾妥当了歇下。”
徐明薇掩嘴打了个哈欠,婉容听她这样说,连忙推了碧桃去打水,一时伺候着洗漱干净,自去放了床帘。只和碧桃两个靠着桌儿守着,有一搭没一搭地轻声说着话,时不时地回头看看从厨房要来的小炉子,免得一会儿过了火气,里头要水反而没了热的能用。
如此守到酉时,门上忽地有了动静。碧桃昏沉沉地听见有人叩门,还道是傅恒回来了,起身上前去开门。婉容也是有了睡意,一时脑子未醒,等回过神来想起要问一声外头叩门的是谁,碧桃却已经将门闩给挪了。
廊上没有油灯点着,婉容还未瞧清来人模样,碧桃却是借着屋里三两盏灯的微光,先瞧见了门下一双破烂烂草鞋,右脚大拇指还大喇喇地露在外头,指盖乌黑。
她心叫不好,还不待示警,额上便是一阵剧痛,恍惚间瞧见那人手里扬着个灯笼架子。他便是用了架子上头的把手打的自己罢?脑中只这个念头飘过,眼前一黑,再也人事不知。
第三卷终究意难平028
婉容眼见着碧桃歪倒在门槛上,终于觉出不对来,正要放声叫了,那人恶声低喝道,“别叫,仔细我手里的刀可不长眼!”
那人提着碧桃进来,婉容怕他真伤了碧桃,一时也是投鼠忌器,果真收了惊色,颤声问道,“你是何人,索要何物?若是求财,且勿伤了人,奴这便开了箱子与英雄取了金银去。”
那人将碧桃随手扔在地上,一把将婉容扯过捂住嘴绑了手脚,才放心回身去关门。婉容见他身形高壮,动作却是极轻巧,一点足音都不透,看着便有些像威宝莒南平日的模样。心里越发叫糟,此人显然是江洋惯犯,又有着功夫底子,自己刚刚就不该多想,拼着碧桃和自己的性命也该放声呼救,这左右都睡着自家的奴仆,只要惊醒一两个,便也够阻了人了。
婉容心里正懊悔,那人却已掩好了门,转身笑嘻嘻地往她身上摸来,见她羞愤交加,看向自己的眸子几要冒出火来,倒笑道,“你也别当我是在占你便宜,不过惦记着你说的箱子,找串钥匙罢了。”
婉容嘴巴被布条堵着,骂也骂不出声来,只眼朝自己腰间示意,那人才赖笑着从她腰间解了串钥匙下来。
“箱子却在何处?”那人低声问道。
婉容这才想起白天她们收拾东西的时候,因着客栈房间窄小,来来往往的人也多,防着有失,才把装银票和贵重首饰的箱子都堆在了床头边上。这会儿让他去找了箱子,岂不是直接把人引进了里间床榻,她背心一阵发凉,也不知该如何是好,一面心里又发咒,怎地到这个时候了,姑爷还拖着不回屋里来!
那贼人却是失了耐性,亮了袖子底下的刀子,恶声道,“银钱都藏在哪儿了,还不快些交代了?再同你爷爷使幌子绕圈,可别怪我白刀子进红刀子出,你这等娇滴滴的小娘们,只怕受不住一下罢?”
婉容心里忽地一亮,原来这人并不晓得屋里还有第三人,只把自己当做是主家奶奶,想必是自己身上穿戴,教他生了误会。却又想,便是不知道徐明薇在屋里又如何,左右没人来救,他要寻箱子支使银钱,没有自己,也要找到屋里去的……心里正乱作一团之际,清净夜里,里屋忽地传来东西掉落的声音,婉容和那贼人面上都是一怔。
“你这屋里还有别人?”那人狐疑问道,目光落在婉容嘴里的布条上,自己倒笑了,“忘了你嘴还堵着,哪里问得出来。且等我自己寻了箱子,一会儿再来会你,官家太太的滋味,你爷爷侯占山还没尝过一回哩!也教你临死前享个痛快,晓得这世上不止有那一等绵软没力气的爷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