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绿意奇怪,回想了一下,道,“似乎有碰撞的声音,奴婢问小姐,小姐却说没事,让我不要进来,她还有话要和张公子说。”
李氏实在很难对许青青和张荀在半个时辰里发生的事不生疑,眼下这事却是不敢声张,递给王妈妈一个眼神,绿意便被带了下去严加看管。
问及许青青正在做什么,得知她睡着了,李氏把心一横,请来了一位相熟的大夫,拉上帘子让他为女儿看了诊。
老大夫自然不能通过把脉来断定病人是不是黄花大闺女,却能晓得她现下的状况,摒退了众人,李氏得到了老大夫的准话,“这位病人此前似乎服了过量的凉药,导致身子虚弱,若是调养不好,恐怕会落下难以受孕的病根。”
李氏顿时脸无血色,让本来以为是替许山长的姨娘看诊的老大夫生了疑,却也不敢问出来,写了方子,拿了丰厚的诊金,保证今日之事不会说出去后才被送走。
待房间里只剩下李氏和王妈妈,还有卧床的许青青后,李氏的眼泪再也禁不住了,好端端的自家闺女怎么会去服凉药?而她好端端的闺女出门前还是黄花闺女,回来却是这样病怏怏的身子,再看她身上的痕迹,她不难现象女儿经历了什么!
许青青醒来的时候,便看见她娘伤心欲绝的模样,心底顿时一个咯噔,下一秒她便被李氏抱进怀里,声声泣,“我可怜的儿哇!”
许青青慌了,咬着嘴唇一声不吭,王妈妈见了,只好宽慰李氏,“太太,还是问问小姐发生了什么事吧。”
“对,对……”李氏抹了一把眼泪,看着女儿苍白的脸迟疑着问了出来,“青青,你和那张荀是不是已经……别骗我,你知道我看得出来,黄花闺女和妇人还是有区别的。”
许青青张了张嘴,脸色更白了,这事能够看得出来?她不信,却哆嗦着嘴唇不敢问是不是真有这样的手段。
看她缄默不言,王妈妈以为她不信,于是开口道,“姑娘身的肩是收着的,眉是未开的,胯往内收紧,两条腿也是并在一处严丝合缝的。”
闻言,许青青低下了头,嘴唇用力咬得发白。
李氏见了,哪还有什么不明白了,又哭了一阵子以后,抓着许青青的手道,“青青,咱把事情说清楚了,娘再为你想办法啊!”
纠结了许久,到了这个地步,许青青即便想要隐瞒,却也没人会信,她也怕此刻不能把话说清楚,安抚了她娘,这事会被她爹知道,届时,她爹恐怕会觉得她让他的脸蒙羞,把她送去寺院!虽然难以启齿,可她最终还是开了口,当然,事情往对自己有利的方向去说。
李氏听了以后恨不得马上剐了那张荀,“青青,咱去找你爹,让他帮你讨个说法,不管如何,他要了你的身子,就得对你负责!”
许青青恨张荀入骨,哪里愿意嫁给她?何况,他不过是一个小小的秀才,没了她爹的教导就落魄的书生,哪里配得上她!
“娘,我是死也不会嫁给那张荀的!”她狠狠地道。
“可……你真的相信他会尽心帮你?他那法子真有用?”李氏对于张荀的“好心”很是不敢相信。
“娘,这件事如果暴露,倒霉的不仅是我,还有他,他没道理不帮我!等我顺利嫁进邹家,我再来收拾这个无耻小人!”
李氏觉得女儿这样做不对,她讷讷地说道,“可这事对邹家不公平。还有,大夫说你服了过多的凉药是怎么回事?大夫说了,一个不好,你以后可能就不能生了,你怎么能这么冒险!”
闻言,许青青脸上的血色褪尽,“我,只不过是去配了一副避子汤喝了,娘,你说的影响子嗣是真的?我当时以为加重药,效果会更好,所以……”
李氏拿手指戳着她额头,恨铁不成钢地说道,“你糊涂啊!”
“娘,于子嗣有碍的事是真的吗?”许青青此时是真的慌了,她太清楚不能生的女人会有什么下场了。
见她如此慌张,李氏也不忍心,语气倒是放软和了,“放心,调养好会恢复的。”
许青青听了松了一口气,而后想起了王妈妈之前的话,“娘,我不是完璧的事,真的那么容易看穿?这样,我岂不是连嫁进去邹家也不能了?”
李氏讳莫如深地看着许青青,问,“青青,你真的想要嫁去邹家?”
许青青深吸一口气,而后缓缓吐出,对她娘坚定地说道,“娘,难道我还有别的选择?反正那张荀我是不会嫁的!还是说,娘要告诉爹,然后让他把我送去寺庙当姑子?我才十五啊,娘你何其忍心?”
李氏沉默了,在她的观念里,女儿既然失了身,如果不能嫁给张荀,便唯有送去庙里当姑子,断没有其他的路可走。可她偏偏提供了一条不是正道的路,叫李氏动摇,她知道欺骗邹家不对,可女儿的终身幸福却是那般的重要,她迟疑了。
许青青于是用哀求的目光看向王妈妈,这个向来疼她的奶娘,希望她为她说话。
王妈妈心软,她不似李氏读过书,没有那么多的条条框框,许青青又是她看着长大的,也不忍心毁了她的下半辈子,倒是真的劝起了李氏,“太太,我看这事也未必不可行,结亲之前让邹家的人不要看见小姐,行礼的时候小姐再收敛一点,洞房的时候再用上那张荀的法子,说不准可以将这事遮掩过去。”
李氏叹气,“我又何尝不希望青青她好?可这毕竟不是万无一失的法子,万一被拆穿,到时只会比现在更糟。”
许青青祈求地看着李氏,“娘,你要帮我。”
唉!又一声长叹。
“罢了,我总不能推你入火坑。这件事我会向你爹保密,邹家那边,我们加多点陪嫁过去吧,就当是补偿了,你以后要好好对邹家公子。”李氏最后还是妥协了。
许青青提着的心顿时落了下来,哪有不应的。
过了一会,李氏又问,“那张荀握着你的把柄,我看兴许不止那件肚兜,你可有什么法子让他闭嘴?”
许青青眼睛一眯,眼中凶光闪过,“娘,你别问了,总之我有法子应付,不会叫这事传出去的!”
未得到确切的答案,李氏心里有些不上不下,暗自决定密切留意闺女的行动,务必让这事没有一点风声流出。
于是绿意被喂了哑药卖了出去,李氏告诉人伢子,一定要有多远卖多远,不能让她有机会逃回来。要不是绿意不识字,怕是李氏会将她的手筋也挑断,不过也因为这样,才有了后来的许多事发生。现下不识字,可不代表以后不能识字,李氏失策了。
不过,因为有了李氏的加入,张荀的下场却是悲惨,没有一点绝处逢生的机会。
作者有话要说:下一章冬至就肥来啦
☆、归来
绿竹幸灾乐祸地等着看好戏,谁知演戏的人毫无动静,张家还是老样子,张荀依旧每日上县城去,显然没有和邹家断了联系,让她疑惑的同时又好生失望。
难不成她猜错了?绿竹不禁想。
还是说张荀和许青青之间余情未了,非但没闹掰,反而你侬我侬了?
以绿竹对两人的了解,应该不可能。那么,便只剩下一个可能了——两人达成了什么协议,兴许是井水不犯河水,也兴许是相互帮忙。
总之,榕树村张家风平浪静,绿竹觉得无趣,干脆不再将注意力放到他们身上。
五月初五,又是一年,绿竹十七了,重生回来已有三年,和娘家联系紧密,有了一个新的家庭,里面有慈祥的阿奶,争气又护短的相公,可爱的儿子,彻底和过去再见,未来可期,绿竹觉得生活不过如此。吃长寿面时,她再一次感谢上天给了她一个再来一次的机会,同时也向它祈愿,别把这一切都收回去。
想起冬至,绿竹的思念便如狂浪一般扑面,叫她茶饭不思,几乎每日都是数着日子过的。怕自己继续想下去会发疯,便把心思都放在了新的活计上。巧娘交给她的活不轻,且这霓裳是要作为锦绣阁的镇店之宝的,马虎不得,因而绿竹花了十二分精力来对待。
徐婆子也晓得她的活重要,便帮着带春生,祖孙俩的感情越发好了。
服役的冬至也在想他们,尤其是才抱过一回的春生。每日忙活完了,便拿起刻刀,用剩下来的边角料雕小猪、小猫、小羊,其中有一个小木马,还是听周师傅说起城里的小男孩都爱骑马玩耍,想着春生骑木马的样子做出来的,让一同做工的乡亲们赞了许久。
想起绿竹生辰这日,自个不在她身旁,冬至便愧疚,于是拿起刻刀雕了一个小人像,看着轮廓,不难猜出是绿竹。张靖来找他时,看了一眼他手中的木像,又瞄了眼那一堆小玩意,眉头不禁皱了皱,“你这手艺,做这个不觉得大材小用了吗?”
说话的时候,他拿起一只惟妙惟肖的小羊,指头在它光滑的表面磨了磨,心里有些不满。想当初,他和冬至一起帮的周师傅,他却与周师傅失之交臂,虽然懊恼,却也明白是自己的一念之差而错失良机。看到冬至跟了周师傅之后手艺突飞猛进,他是羡慕的,如今看他如此“不务正业”,他又怒其不争,仿佛自己求而不得的手艺不被珍惜。
冬至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不明白他在生气什么,认真想了一下他的问题,而后摇了摇头,“我并不觉得这样大材小用,一来,我这手艺不算什么大才,不过是谋生的技艺罢了,做什么不是做呢?二来,做这些小玩意也不是小用,那是为我儿子,为我媳妇做的,能博得他们一笑,对我来说,就是最大的用了,是值得的。”
值得吗?兴许值得吧,张靖还没有孩子,暂时不能体会这样的心情,可冬至竟然说自己没有大才,要不是知道他耿直,既然这么说就是这么想的,张靖非得被气死不可。
“你知道周师傅是宫里造办处的御用匠师吗?”他咬牙切齿地问。
“知道啊,怎么了?”冬至还有些云里雾里。
“怎么了?你说你的手艺不是大才,这话问过你师傅了吗?你作为他徒弟,甚至有机会进造办处,成为他们当中的一员,你竟然妄自菲薄,真是,真是愚蠢!你这样都不算大才,那我们这样的算什么?”张靖气他不争气,说到最后有点口不择言,他语中带酸地加了一句,“你知道我们多少人羡慕你能跟随周师傅学艺吗?”
看他如此激动,冬至终于明白过来事情的缘由了,他叹气,“我知道的。”他顿了顿,这半句回答的是羡慕的话,看张靖的眉头仍旧皱得像草纸一样,这才继续道,“可我说的也是实话,我的技艺还不到家,这是周师傅说的,而我也没想过有朝一日能到造办处去,兴许在你看来,我有些不争气,浪费了这一手好手艺,可在我看来,我的家人才是最重要的,人各有志,你希望的憧憬的未必是我想要的,也未必是最适合我的。”
听了这话,张靖的眉头非但没有松开,反而皱得更紧了,“你说你不想去京城,不想进造办处?为什么?那里可是代表着匠人手艺的最高水准,这机遇是可遇不可求的。”
冬至不以为意地笑了笑,“可再好,那也是匠籍,周师傅说了,高手在民间,宫廷造办处的可不一定是最好的。”
这时代的匠籍,即便是御用的匠人,地位也不会高到哪去,不但脱籍十分困难,且不得参与科举考试进入士流,多数匠户基本世世代代为匠,鲜少有特例。
冬至如果只是在这小县城里做买卖,家中仍旧置田,其实算不得匠籍,仍旧是民户,可一旦去了造办处,那就是妥妥的匠籍了,想要脱离出来,很难。他至今记得给绿竹的承诺,想要让她做秀才的娘,自然不愿意去造办处了,何况,京城居大不易,造办处里头也有许多竞争,哪里是那么好混的?
周师傅知道他的想法,便也没勉强他,毕竟,就是他自己,看着自家读书出色的孙儿,也后悔入了匠籍。
张靖倒没想到户籍上头去,听他这么一说,也沉默了。张荀读书比他有天分,从小张靖便被教育着事事以哥哥读书为先,其实,他又何尝不希望读书读得好的是自个呢?如今,他是没办法了,可也寄希望于子孙后代。
最后,他深深地看了冬至一眼,没再说什么,转了话题,“对了,你的刨子借我用一用。”
见他不再追着自己,气他不争气,冬至松了一口气,笑了笑,“喏,在那里,自己拿吧。”
转眼,一月又过,自从踏入六月,绿竹和徐婆子每日便大开着门,在屋檐下坐着,朝门外张望,期盼着冬至的身影出现。
兴许是受到了感染,被抱着的春生也偏了偏头,黑眼睛盯着大门看。
宋氏上门来看他们时,看到的便是这么三双黑黢黢的眼睛直勾勾地看着自个,除了春生咧着一个无齿的笑,朝她啊啊地叫唤,另外两个的眸子可是失望地黯了黯。
她嘴角一抽,打趣道,“唉哟,瞧瞧,不欢迎我呢!”
话虽如此,脚步却不停地走上前去,朝绿竹伸出手,“来,让外婆抱抱,看是不是又重了。”
绿竹伸手将怀里的春生递出去,宋氏手上一沉,笑开了,“哈哈,胖小子又重了,看来没少喂饭。”说着亲了亲春生小胖手的肉窝。
闻言,绿竹脸颊一热,红了,春生现在还不能吃糊糊,喂饭,不就是喂奶么。
宋氏见了,笑意更深,“瞧瞧,娃都生了,脸皮还这样薄,看来是你阿奶和冬至对你太好了。”
徐婆子只笑着不说话,绿竹连忙讨饶,“娘~”
宋氏看她求饶的模样,笑得更欢,直笑得她无地自容了,才敛容和她们说起了正事,“我这次来,可是来给你们带消息的。这不,大半年过去了,我瞧着你爹他们也该回来了,就让向东去打探了一下消息,原来还不肯定,现在归期却是确定了,就在三日后,他们就启程回来,路上耽搁两日,最多五日就能回来了。”
闻言,徐婆子和绿竹都有些激动,终于有了盼头,不用再漫无目的地等待了,这可比什么都强。
徐婆子笑道,“亲家母可真是喜鹊一样,每回来带的都是好消息。”
宋氏笑了笑,“哪里话,你们不嫌我没事就来串门就好。”说着朝绿竹挤了挤眉,这小动作把徐婆子逗笑了。
“哈哈,你尽管来,绿竹啊,任你逗!”
绿竹沉浸在冬至快要回来的喜悦中呢,哪曾想又被她娘和阿奶拿来当笑话了,噢,心好累。
接下来的几天,便是甜蜜的等待了,当然,也不是干等,绿竹还是要干活,但分出些时间来为他回来做准备。
因为料想着周师傅会跟着来,便在东厢房里添置了一个床铺,过年时没有准备,只支了架子床来应付,实在有些过意不去,这回却不能这么做了,尤其是周师傅还是冬至舅公的情况下。
另外,还多准备了点活鱼和鸡鸭,打算等冬至回来便给他补一补身子。当然,还有崭新的衣裳鞋袜。
如此翘首以盼四日,这天傍晚炊烟起的时候,伴随着踢踢踏踏的马蹄声,冬至和周师傅回来了。
仍旧是麻子叔赶的车,而赵铁柱和赵铁栓也顺道坐了顺风车,到了徐家以后,均是激动不已,徐婆子眼睛湿湿地道,“回来了就好,回来了就好。”
绿竹抱着孩子迎了上去,眼睛亮闪闪地看着冬至,期盼着,似有许多话要说,却不知该从何说起,千言万语,最终只有一句,“你回来了。”
娇妻稚子相迎,冬至顿时觉得这些日子以来的苦都不算什么,这半日的舟车劳顿赶路也是值得,忍不住伸手将她拦腰往怀里一搂,虚抱着,低头在她的额上印了印,炙热的唇瓣明白地彰显着存在感,告诉她,“我回来了。”
绿竹的眉眼舒展,如同春风吹过湖面一般,柔和地展开,幸福地笑了。
怀里的小人儿抬头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夹在两人中间有点迷茫,最终因为冬至高大的身影而害怕地将头往绿竹的胸前钻。
赵铁柱一看,哈哈笑了,“你们俩尽管恩爱去,让春生来见见他外公和伯外公。”说着伸手要人。
赵家兄弟和周师傅都是头一回见春生,均是好奇得紧,冬至虽然也想和春生亲香亲香,却也没有一定占先,笑着把春生让了出去,于是一群上了年纪的大男人围着一个奶娃子,像是得了宝贝一样抢来抢去。
“喂喂,二弟你抱得够久了,该换我了吧!”
“不够不够,咱的乖外孙,我多抱抱怎么了。”
“哼,老头子我辈分最大,应该我先来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