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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轻的大沅皇帝勃然大怒,气大祁这个不识好歹的蠢材,更恨大昱这个狡猾多端的敌人。他的计谋非但没吞并昱齐两国,反而让大昱的疆土版块扩大一半。
可即便是恨得牙痒痒,沅也不敢轻举妄动。因为曾经硬碰硬,沅便没有十足把握打赢昱,更何况如今。唯今之计,只能先主动示好,养精蓄锐,日后再徐徐图之。
大祁疆土收入囊中,又减少了兵马粮草的损失,陆予骞无疑是这场胜战的不二功臣,嘉正帝对其的嘉赏之丰厚可想而知。
可奇怪的是陆予骞回到峪京,只进了一次皇宫,见过嘉正帝后,便消失在了众人视野中。往后的大小庆功宴,一概不见其身影,有人亲自到丞王府拜访,结果丞王府紧闭大门,丞王殿下谢绝一切来客。
丞王殿下躲在府里做什么,知情人都知道,是陪未来的丞王妃。众人都以为不久后,峪京便会迎来一场声势浩大的婚宴,二十二岁高龄的丞王殿下终于要成亲了。
可是没有,春去冬来,花谢花开,一年又一年过去了。丞王殿下东征西战,兵权万里,一城之主,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却始终孑然一身。他无儿无女更无妻,孤孤单单一个人守着偌大的家财,独居于亭台楼阁的丞王府。
丞王府中有一个院落叫憬彼,院里种着一棵石榴树。时光荏苒,岁月把石榴树装扮的枝叶繁茂,亭亭如盖。石榴花开花谢,石榴果缀满枝干,不驰骋疆场的日子里,丞王殿下时常手握一个老旧的荷包,形单影只的坐于树下发呆。
这棵石榴树是他妻离开那年,他们一起种下的,夏末时入土,不适合栽种的季节。本以为孱弱幼小的树苗,不堪夏日的炎热干燥,不日便会夭折死亡。然而没有,它活了下来,且生长旺盛枝叶繁茂。大概它也知道,丞王殿下太孤独了,可怜他,所以留了下来陪着他吧。
时光如潺潺流水,寂静无声的悄然逝去。白驹苍狗,云烟过眼,石榴树日渐粗壮高挺,丞王殿下一日日老去。他的七皇兄时常劝他,够了,难道真的想孤独终老么?找个女人,成亲生子,如此也不至于孤独到与树为伴的地步。
又一个夏日来临,算算日子,他的妻已离开快七年。每一年他都跟自己说,算了,不要再等了,她不会回来了。
然而一年又一年,他时常跟自己说,再等等吧,也许哪一天她就回来了呢!她那样一个女人,若是看到他和别的女人成亲生子,不知要如何伤心难过。
一年又一年,他充满希望,等了又等,等来了失望和孤独围绕在他左右。她始终没有回来,也许真的不会回来了。
回首往事,清晰犹如昨日。那一年丞王殿下二十二岁,设妙计攻下大祁,青年得志,荣耀风光。那一个夏日,他和他的妻住在这个院子里,度过了他今生最幸福难忘的三十五个日夜。
三十五个日夜,有甜的发腻的幸福,也有苦的泛涩的悲恸。
无法掌控和预测的未知,使人感到恐惧害怕。那个时候,他们知道终有一日将要分离,却不知那日何时到来,因为无法掌控预测的分离,使得他们生出惶惶不可终日的悲伤。
过于沉重压抑的爱,令他们的情绪终于承受不住,两人崩溃大肆争吵。他当着她的面将她的避孕药瓶摔了个粉碎,发下狠话,她要走可以,给他留下一个孩子。否则他就打断她的腿,让她哪里也去不了。基本上她是默默承受他的爆怒,因为爱他,因为懂得他的悲伤。药丸本就没几颗,瓶子粉碎,药丸落地后不知所踪。后来她真的没再吃药,可惜直到她离开,也未见有孕。
那个时候他总爱悄悄的偷看她,而每一次他望过去时,她的目光已然凝视在他身上,深情而眷恋,他懂她的意思,她在无声地对他说:“我爱你。”
然而并非所有“我爱你”,最终都能到白首。大多数时候他们心里都清楚,能珍惜在一起的每分每秒,便是爱的最好意义。
那些日夜他总爱赖在她怀里撒娇耍赖,她一面笑话他是个磨人的小黏糊,一面宠他惯他任由他索取胡闹。
他总爱黏她,想尽办法邀获她的宠爱。她又何尝不是喜欢依赖在他身边,细细的汲取他的爱。甜蜜却也心酸,因为他们都想尽可能的把彼此刻进自己的骨子里,留下更多可供未来回忆的往事。
她喜欢亲自下厨给他做饭,总爱逼着他把碗筷洗刷干净。
她喜欢晚饭后,被他牵着手围绕着王府散步。看过多少遍的景致了,可她却像是初次踏进这个家一样,兴致勃勃左看右顾。
她喜欢跳到他身上,双腿盘绕在他腰跨上让他抱着,三两步的路也会撒娇让他背着。
她喜欢听他讲他过去的辉煌战绩,总爱在夜里吻他身上的旧伤疤。
她喜欢在每个清晨把他吻醒,睡前习惯对他说声,我爱你。
她喜欢帮他束发,偶尔调皮起来,非要给往他脸上涂胭脂水粉,把他画的丑的不忍直视。她却爱得不得了,圈着他脖子娇憨的说,连这么难看的妆容他都驾驭得了,我夫君果真是世上最好看的男人。
她喜欢被他拥着入睡,即使是在酷热难耐的夏日。
她喜欢欢愉之后揉揉小霸气,红着脸颊,夸奖他真厉害。
她喜欢两人泡在浴桶里,怀里抱着半个西瓜,她用银汤匙挖起来,喂他一口她吃一口,然后呵呵直乐笑的跟傻子一样。
她喜欢……她喜欢……她喜欢的事还有好多好多……每一项都像石壁上的画卷一样,清晰的雕刻在他思念成灾的心里;像奔流不息的血液一样,炙热的流淌在他日渐老去的身体里。
……
关于她有多想他,言语觉得一切词语都无法表达,都显得苍白无力。
今天是二零一七年五月二十二,她已离开他六个多月,二百一十七天。若是按两个时空的时间差来算,粗略估计,那个他生活着的时空,大概已过百余年光阴。回想去年的国庆节,恍如隔世,就像做了一个繁花似锦而又心如刀割的美梦。
思念蚀人心骨,摧人神志,分不清现实与幻境时,她时常问自己,真的与一个叫陆予骞的人相爱过吗?还是写小说太过投入,走火入魔,得了臆想症?
可是思念太过清晰,让她无法否认那段爱情的存在。
说起小说,关于那些不存在她小说里的内容,以及可能在她不知道的时候发生过的事,她曾旁敲侧击问过陆予骞。
大沅皇帝确实如她小说正文里写的一样,继承了兄长的皇位。可是,陆予骞并没有与他正面交锋过,以前没有,她在那边的几个月也没有。而且她回来之前,大沅主动示好,两国达成和平协议,未来几年内两国都不会挑起争端。
对此她觉得奇怪,百思不得其解。她也曾动过再去一次,而且务必去大沅一探究竟的念头。可是奶奶突如其来的病,彻底打消了她的一切想法。疲于奔波的生活致使她的小说,永远断更在了大沅皇帝御极为帝的那天。一杯热水切断了,她去往她个时空的通道。
那天她回来的第二日,去医院拿奶奶的检测报告。医生又问了许多,关于她的家庭情况,包括医疗保险和商业保险之类的事。
也许是因为医生看她年幼单薄的一个小姑娘,心生怜悯,耐心十足的跟她讲了很多,说了一堆她听不懂的医学术语。最后很是惋惜的告诉她,做好最坏的思想准备,情况不太好,至于有多不好,最坏的结果是危及生命。
她狠心抛弃了陆予骞,选择与奶奶相依为命,为的就是让奶奶有一个幸福有依的晚年。命运怎么可以,怎么能够对她如此不公平,失去陆予骞的同时,又将这种厄运降到她们祖孙身上。
即使是在与陆予骞相守的最后日子,她都没有埋怨过命运的捉弄,然而那一刻,她无比的痛恨命运对她的残酷戏耍。
可惜怨天怨地都无济于事,命运不会看谁可怜,便改变主意眷顾谁。残酷的现实依旧像无情的暴风雨一样,猛烈汹涌的朝她袭击而来。
奶奶得的是造血系统恶性肿瘤,也就是俗称的淋巴癌,瘤细胞是发病率高的nhl。奶奶年老体弱本就身体不好,根本无法承受一系列的治疗。短短几个月的时间,枯瘦憔悴的就像换了一个人一样,找不到一丝昔日的模样。
奶奶并不知道自己的病有多严重,尚有意识时总说感觉病好了,住在医院里一天就浪费一天的钱,直嚷着要出院。她总是笑着安慰奶奶说,明天,医生说明天才能出院。
明日复明日,还有多少个明日,可期待?转眼间,奶奶已住院二百一十天。
她早已向学校申请休学,现在医院就是她的家,她吃在这里,睡在这里。偶尔有家里的亲戚来看奶奶时,好心替换替换她,她回家洗洗澡,顾不得休息便再返回医院。
她自小和奶奶老小相依,奶奶年老已失去赚钱能力。从高中时起,她学费基本是自己假期打工赚,平日家里花销,全靠奶奶那点微薄的退休金。因此除去她的学费生活费,家里的日常开支,她们并无多少积蓄。而医院里每天都有新的账单产生,除了奶奶的身体,钱成了她最头痛的事。
当年她父母车祸身亡时,家里得到一笔肇事司机给的赔偿金。奶奶说赔偿金是她父母的命换来的,不到万不得已,绝对不能动一分。
因此这么多年来,祖孙两人一直省吃俭用,那笔赔偿金一分不少的躺在银行里涨利息。这回奶奶生病,她把赔偿金全部取了出来。可是通货膨胀造成,十几年前一笔数目可观的赔偿金,变了今日一笔不顶实用的小资金。
医院里的账单,依旧每日产生出一笔新的数字,赔偿金很快用完。如今对于她来说,奶奶的命就是一切。幸好她满十八岁那年,奶奶便把她们的房子过户到她名下。她们的房子虽然老旧,但地理位置十分不错,她把房子卖了,租了一个便宜的地下室,把家里值钱的东西都放了进去。
这几日奶奶已开始昏睡不醒,医生让她准备办身后事用的东西。有几个护士姐姐,见基本上每日只有她一人守在奶奶身边,实在是孤依可怜。于是她们下班后,有人替她照看奶奶,有人陪着她四处奔走,置办寿衣挑选墓地。
这个过程中,她始终没流过一滴泪。闺蜜来看她,劝她说想哭就哭吧,别憋着,会憋坏身体的。
她难过啊,世上唯一的亲人,即将离她远去,她爱的男人也早已埋入黄土变成森森白骨,她怎么能不难过!
可是她哭不出来,她发现当无人心疼你的悲伤时,眼泪都会吝啬的一滴不流。
那日黄昏奶奶终于睡醒了,拉着她的手说:“奶奶做了一个梦,梦到我们小语要嫁人了,孙女婿长得真好看。我跟他说,‘我家小语自小命苦,你得好好爱护她。’他说:‘奶奶,您放心,我一定比爱护我的眼睛还要爱护言语。她是我的命。’你瞧瞧,现在的孩子多会说话。”
奶奶说的认真,煞有其事的样子。
她笑得温软,抱着奶奶说:“奶奶,您一定能美梦成真的。您快好起来,等我结婚后,您还得帮忙照看重孙子呢!”
奶奶说:“行。你就是奶奶一手拉扯大的,我会照顾小孩子。你什么时候生啊?”
她被问的热泪盈眶,没遮没拦地说:“我自己一个人也生不出来啊,等碰到您孙女婿时,我就生。”
奶奶说:“好。奶奶好好养病,等着你生个大胖小子。”
她跟奶奶开玩笑,调侃说:“您怎么知道是大胖小子,万一是粉粉嫩嫩的闺女呢?”
奶奶说:“闺女,小子都好,奶奶都喜欢。孙女婿长得那么好看,我家小语也这么漂亮,一定生个健康漂亮的宝宝。”
那日奶奶精神头很好,祖孙两个聊了许久,最后奶奶拉着她的手说,“小语,奶奶累了,先睡一会儿。待会再起来给你做饭啊,上学记得戴红领巾,别让奶奶再跑到学校给你送了。”
她数次哽咽,说不出话来,最后强忍着眼泪说:“嗯,我记住了。奶奶您安心睡吧!”
那个春日的黄昏,天空明净的像是一尘不染的湖水,晚霞烧红了西方的半边天空。奶奶布满风霜的眼皮永久的阖上了,她走得很平静安详,终于不用再受病痛的折磨。
送完奶奶最后一程,她一一鞠躬,拜别前来给奶奶送行的亲朋好友。事后她一个人留在墓地,依靠着冰凉的石碑,静默,许久许久。
世界很大,风景很美,她孤苦伶仃一个人,悠悠荡荡,像是个迷了路的孩子,已找不到回家的路。
作者有话要说:
不好意思,我又虐了。写这一章时我全程泪目,尤其是陆予骞那一部分。“丞王府中有一个院落叫憬彼,院里种着一棵石榴树。”我看不得这句话,真的很难过。
幸好,幸好,终会苦尽甘来。
真的,其实我不太满意,不想把奶奶写.....可是,怎么办?如果奶奶寿终正寝,陆予骞那边时间等不起,转眼百年过。真的要被自己的设定给逼疯,破脑子又实在是想不出更好的。
还请宝宝们,多包涵。
第97章归来
笔记本电脑,她想起了还在维修中心的电脑。
奶奶的病耗去了她全部的精力,当时把电脑放到维修中心后,她便没有再管再问过。她掏出手机找到维修中心的电话,她要去拿她的电脑,她要去找陆予骞。哪怕见到的只是他久经风雨的冰冷墓碑,她也要去看看他,跟他说说话,因为她想他想的都快神经错乱。
维修中心的电话拨通,她报上自己电脑的型号,送去维修的时间等相关信息。结果维修中心的人支支吾吾,顾左右而言它,拖延说让她明天下午再打电话。
别说明天下午,就是多一分一秒她都等不及。维修中心的人被逼急了,终于说了实话,虽然她的电脑已送去六个多月,但因为后来一直没人打电话催问,所以直到现在他们还未维修。
言语听后彻底疯了,绝望了,没脾气了……六个多月了,一台老机子,半年多不开机,都不知道开机后,性能如何,更别说一台进了水,坏掉的老机子!还有救活的希望吗?
维修中心的人本以为会招来一顿臭骂,哪知电话那端的小姑娘听到这个消息后,沉默许久,然后“哇”的一声,开始失声痛哭。哭声之悲痛欲绝,惨不忍听,让维修中心的人觉得自己好像干了抛人祖坟的事。
说起来,这个小姑娘也真是的,将机子仍在这里,她这个人就像人家蒸发了一样,再没任何消息。他们还以为,这个破机子没人要了呢!如今急着要机子,又哭成这副德行,不就是一台破电脑么,也值得这样声嘶力竭的嚎哭?
真是令人不知该说她什么才好。他们连连不迭的向痛哭中的小姑娘保证,即可就修她的电脑,明日一早,明日一早便可直接去店里取。
白驹过隙,光阴似箭,可有的时候也会发现,时间过得很慢很慢,慢到一分一秒就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言语无法忍受在出租房里枯等的滋味,第二日天还未亮,她便跑到了维修中心门前。
五月末的黎明前,天亮的特别早,她枯坐维修中心店门前,目光呆滞,静看天幕。后来见清洁工人在打扫卫生,她跑过去帮他们干活。有事情做着时间还好熬一些,很快朝阳缓缓升起,街上的人越来越多,维修中心也营业了。
不知道是维修中心的技术高超,还是真的天无绝人之路,她的电脑修好了。在维修中心工作人员奇怪的目光下,她连连道谢后飞奔离去。
回到出租屋,她惴惴不安,一颗心扑通扑通,跳的毫无规律可言。打开电脑,看到屏幕亮起的瞬间,她泪雨滂沱。上天终于对她生出怜悯之心,那个软件居然还在!
经过前三次的穿越,她得出经验,她每一次穿越过去的着陆地,便是上一次离开时所在的地方。所以这一次,她来到的地方是丞王府的憬彼,曾经陆予骞所住的院子。
虽然百余年光阴已过,但这里的一砖一瓦一草一木,都没有太大的变化。王爷的爵位是世袭的,如果此刻还是大昱王朝,那么这个府邸,应该还是丞王府吧。
她手抚上廊子下青花盆里养植着的一株芦荟,拂过它肉质肥厚的身体,心道:住在这里的是陆予骞的儿子?孙子?也或者是重孙子了吧!
“住手!你是谁?”一声稚嫩有力的童声在她身后响起。
她赶紧收回手,寻着声音转身朝来人看去,入眼处是一个五岁左右的小男孩,大眼睛,脸蛋肥嘟嘟的,身体圆滚滚的,一看这身材便是营养过剩的结果。
小男孩身上的衣裳是淡蓝色的,他皮肤很白,长相可爱,令人忍不住想过去捏捏他肥肥的脸蛋。按时间来算,他应该是陆予骞的几世孙呢?言语盯着他白胖的脸颊看了许久,愣是没有找到一丝陆予骞的影子。
“喂,你看什么呢?你是谁,快说,否则别快我不客气!”小男孩双手叉腰,气势汹汹冲着言语吼。
言语勾起唇角,朝着他温和一笑,“你长得这么讨人喜欢,我当然是看你了。我叫言语,我认识你的……”停顿片刻,她估算着时间想了想,然后说:“我认识你爷爷的爷爷。”
小男孩闻言,皱着眉头,咬着指头,嘴里一面嘟念着“爷爷的爷爷……爷爷的爷爷……”眼珠子滴流咕噜乱转几圈,想了许久后,仍然不得其解,最后困惑的问:“姐姐,爷爷的爷爷,那是什么?”
姐姐?这个称呼让言语错愕半天,她走到小男孩身边摸摸他的脑顶,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问他,“你叫什么名字?”
“爷爷的爷爷,到底是什么?”小男孩揪着刚才的问题不放。
言语搞不清此时是何时,只得敷衍道:“祖父的祖父,你祖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