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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搭腔,仍自顾自偏着头啜泣,活像遭了负心汉的弃妇。
阮绍头疼,“我好不容易熬了这么多年,升了从三品,万万不可有半分马虎了!你不知道,前些天一个二品大员刚被判了斩监侯,我又如何能不小心!”又温言安慰,“你且听话,晚上我过去看你……”
周姨娘闻言抬眼瞥他一眼,帕子捂在眼角,“当真?”
“当真!”
“那你可要经常去看我,不准再骗我!”
阮绍见她松动了,哪有不应的,立刻连连点头,反正不过贡献贡献自己的*,又不吃亏,有何可骗的?
……
如此过了些时日,眼看着就要入秋了,黄秋月派了嬷嬷来给各位姑娘量尺寸,预备着做秋天的新衣。
到做完的那日,专门派了丫鬟来喊各位姑娘去领。阮宁带着红玉去时,黄秋月正在炕上倚着,握着卷书翻看着,炕桌旁摆了红黄粉翠几套衣服,叠的整整齐齐,屋子正中央的黄花梨木圆桌上,放了整整一套宜兴紫砂茶具,五个茶杯并排摆开,杯内已满了半杯水,沏茶的丫鬟正将茶叶捏进去,一一将水添满了。
阮宁奇道:“往日不都是将衣服给我们送去吗?今天怎么让我们自己来取,莫不是人手不足?”
黄秋月将手里的书放下坐了起来,闻言乜斜她一眼,“合着我这院子不如你那百花苑,来一趟也是委屈你了。”边起身到桌前坐下,“我母亲前两日给了我一包太和甜茶,没有那些个苦味儿,很是甜爽。我寻思着量也不多,不好给你们送去,喊你们来尝尝也是好的。”
阮宁闻言凑过去嬉笑道:“那是我错怪了嫂子一番好意了,着实该打。只是下次再有好东西可别忘了我!”
正这般说着,其他三个也过来了,黄秋月让丫鬟给她们奉上茶,果然获得一片好评。
阮宛两口便喝足了,去炕边摸了摸衣服的料子,啧啧称叹:“这是什么料子?又滑又软,颜色也清透好看,我却是没见过的。”
黄秋月将茶杯放下,闻言解释:“这是郑家嫂子送来的,听说是江南产的云罗纱,这边少有。我看着颜色鲜亮,咱们府里不大有人穿的,就拿来给你们姊妹几个做了衣裳。”
这么多天下来,宛宋两人已将府里的大致情况了解清楚,听得此言,阮宛不无羡慕地看向阮宁,“三姐可真好命,有这样的舅母!”
阮宁正摸着料子,听自己被点了名,蓦地一愣,打了个哈哈。她舅母确实挺好的,不过不是这个。郑氏虽会来事儿,她们接触的却不多。
阮宛翻来覆去摸了衣服,又问:“姐妹们的首饰也是府里一块儿打的吗?我看着姐姐们的头饰都很漂亮。”
黄秋月一愣,“恩……逢上好日子,老祖宗高兴了也给打的……”
阮宛恍然一般,“那是我来的晚了,竟没见过,姐姐们倒是每天换的不停,叫我好生羡慕。”
阮宋神色有些不自然,让丫鬟给自己拿了衣服,淡淡谢了黄秋月,又问阮宛:“茶喝完了罢,可要走了?”
“不急,咱们跟姐姐们不熟悉,多坐会儿才好。”阮宛不大想走,转头跟阮宜道:“上次我见姐姐有个玲珑点翠,好看得很,可是咱们府里打的?”
“你说的哪个?”阮宜一时有点儿懵。
阮宛拿帕子捂了嘴,做惊讶状,“二姐姐的首饰竟然这么多?连这般珍贵的物件儿都不记得了,索性你也不缺,不如寻了给我?”
一时之间屋子里气氛有些尴尬,阮宋脸色涨的通红,其他三人一脸懵逼,只阮宛一个双眼发亮地盯着阮宜,想听她答复。
阮宜心里不大爽快,她也不是小气的人,可这般管人家讨东西,还真让人喜欢不起来。
黄秋月瞧着气氛不大对劲儿,干笑着问:“……你可是缺这些?”
阮宛很是认真地点了点头,“我们到京城不过这么点时日,哪有什么好东西?”
“怀庆没有首饰铺子?”冷不丁地,阮宁开了口,她一脸疑惑,“你们回来时,二叔可是给我带了一副翡翠头面,看着也是不错的,难道不是从怀庆带来的?”
“有是有,到底不如你们的好啊,这京城里……”
“宛儿!”阮宋面上几乎要结冰,冷睥了她一眼,“你若是不走,我就先走了!”
说着,脚步匆匆地出了屋子,背影僵硬,拳头攥的死紧,控制着自己想去把妹妹掐死的*。
“诶诶……姐姐等等我!”阮宛见她真走了,苦着脸跟三人埋怨,“我姐姐就是这幅臭脾气,我先走了,宜姐姐要记得啊,到时候我去找你玩!”
说着把衣服塞给丫鬟,自己也跟着阮宋去了。
见她出去了,阮宜鼓着腮帮子咬着牙,眼瞪得活像个金鱼精,“这是怎么说的,我竟不能让她见着一样好东西了!这么明晃晃的讨东西还是第一次见,哪家的姑娘这么没个眼力见儿?果然是个庶出的!”
阮宁清了清嗓子,低头抿了口茶,“这话别让你爹听见。”
阮宜一滞,气得哼了一声,“这姊妹俩,一个恨不得贴在人家身上,把人家扒个精光,一个恨不得把人家冻死,连个笑脸儿也不露,总觉得谁也瞧她不上,可要不是她自己想多了,谁又会给她脸色呢!”
阮宁很是惊奇,“你这话倒说对了,看来最近大有进步。不过比较起来,宋姐儿却好一点,她除了时不时冷个场,也不给人添麻烦不是?”
阮宜不置可否,其实宛宋二人的性子怎么样并不打紧,光是跟她抢爹这一条,就足够让她在心里把她们打下十八层地狱了。
黄秋月自管家以来,事务繁忙,寻常便不得闲,嘴皮子同两人扯了一通,忽道:“我看湖里的荷花谢了,过两天我就闲下来了,咱们去摘莲蓬吧!摘回来做了粥也很好。”
阮宁对这些事最捧场,当即就应了。阮宜自姐妹俩来后,心气儿就没顺过,想着可以散散心,也应下了。
两人相携出来,阮宜思索着阮宁画的花样好看,便邀她去玉笙居帮自己描个花样。阮宁想着左右无事,便也随她去了。二人一径到了玉笙居院门口,却刚好碰见阮正泽过来。
他脚步虚浮,面色苍白,一副肾虚模样,阮宁不由得想歪了些。
阮宜脸色也是不好,阮家上下三个男孩,说起来轩哥儿比她哥哥还小上许多,她这个哥哥却是最不知事的,任凭秦氏怎么念叨,当时听了出去就当了耳旁风,如今见他这副模样,脸上就有些不好了,“哥哥,你又干嘛去了?怎么没去范老先生那儿上课?”
阮正泽见她们过来时已觉不好,却实在没有力气跑开了,只苦着一张脸道:“我跟你们说了,你们可别告诉爹。”
阮宁最爱瞧热闹,闻言眯着眼笑道:“你先说了罢!”
第31章花笺
阮正泽抬手抹了一把汗,“你道我为何要翘了课出去?我前些日子好容易跟平王殿下一个朋友搭上伙儿,想着能跟他们套些关系,听说今天他们出去玩耍,便跟了去,谁知——”他哎呦一声,一副痛不欲生的样子,“你说他们好端端的不去戏园子茶楼找清闲,偏生要去山里打围,可把我给累掉了半条命!”
他身后的小厮果然背着一张弓。
阮宜疑惑问道:“平王殿下?就是那个陆小王爷?”见阮正泽点头,她冷哼一声,“都道他最是个一等的纨绔,又领了一帮土匪强盗,如今看来,倒比你好出不少。便是出去骑马打猎,也比你这整日里胡混的好多了!”
阮正泽摸了摸脑袋,他向来是对妹妹极好,只是点头,也不红脸羞恼,“说来平王殿下跟我一般年岁,又生得那般光彩人物,到了马上竟也不含糊,打起猎来就跟瞄了靶子似的,一箭一个准儿……他也是个实诚人,我跟过去什么也没打着,还拖了他们后腿,他竟给了我一头野猪,就在前院儿,刚让小厮抬到厨房去了。”
阮宁歪着头笑,阮正泽忽又想起什么,面色疑惑,同她道:“阿宁,你可认识平王殿下?他今日竟同我提起你了……”
“他提到我了?”阮宁一愣,兴致满满地问,“如何说的?”
“他问我,‘有个叫阿宁的妹妹,可是跟你一家的?’我就点头了,当时还纳闷来着,你整日在家待着,他是如何识得你的?”
阮宁含糊道:“年初去广胜寺时我跟在祖母身边见过他,他还给祖母问了好,想必是那时候记住了。”
阮正泽恍然,暗道想必是借了祖母的光。又因身体疲累,双腿发酸,得了阮宜好一通抱怨,应承了下午一定去范老先生处学习,才脱身回了自己的院子。
跟着阮宜进了玉笙居,慕秋去给二人倒了茶,阮宜便拿出要绣的样子来。
阮宁歪在炕桌旁,一手支着脑袋,一手扶着茶杯,眼神没着落,手指敲着杯子神色恍惚。
桌上放着一尊莲花式样熏香炉,水墨般晕染开的烟雾幽幽飘出来,芳香旖旎。
“嘿——”阮宜拿着样子在她眼前一挥,斜着眼笑她,“干什么呢,莫不是不想让我使唤,变着花样地躲清闲?那可就罢了,既然到我这儿,定然不会让你走的!”
“放心……我既跟着你来了,就已经做好了被奴役的准备。”阮宁直起身子,懒懒地搭腔,“拿过来吧。”
阮宜将样子递给她,上面是连绵青山,万里白云,难得的大气绣样,“也不用你描了,帮我画棵松树上去吧,这个看过去尽是山了,到底有些单薄。想找其他的绣样,又尽是些花鸟虫鱼,我不甚满意。”
一旁慕秋早备好了笔墨,阮宁提了笔,凝神落墨,不过几笔就成了型,又将色彩涂分明了,方便绣的时候找准彩线位置。
阮宜在一旁看着,觉得很有趣,“你这画得也十分生动,只是有一点我却好奇,你学了画画,却不练字,学了绣花,却不做衣服,这是什么道理?”
阮宁小心展平了绣样,待它晾干成色,道:“我若喜欢一件东西,拼了命学会它也是畅快。我若不喜欢,又偏要去学,那便是糟践自己。画画绣花,到底手底下是一片锦绣天地,也很好玩,可比整日里做些劳什子的好多了。”
阮宜听了她这话倒觉得稀奇,只仍忍不住打趣她,“你这丫头,年龄不大,歪理倒是挺多!”又欢喜地将绣样拿过来,“这个样子好,让我绣了拿去给父亲,想必他也是喜欢的!”
……
给阮宜当完钟点工后,阮宜给了她一个小匣子当报酬。
阮宁捧着小匣子一路无话,晃回了百花苑,到院里时也不言语,几个丫鬟见她也不理会众人的招呼,也不像寻常那般活泼,只顺着脚一径进了屋,都心下疑惑。红玉在黄秋月处时已被她打发着拿了衣服回来,也不知发生了何事,看着很是揪心。
她到了屋子里,便把小匣子放在炕桌上,自己一个人撑着脑袋双眼无神地发呆,蓦地还痴痴笑了两下。
如此过了一会儿,鼻尖忽然传来一缕檀香,她回过神儿,顺着香味儿看过去,红玉摆了个蒲团在地上,靠窗的桌子上不知从哪儿弄来个无名菩萨,她正跪在蒲团上,双手捏了三炷香,低着头跪拜,口中念念有词,“菩萨在上,保佑我家小姐平安无事,妖魔鬼怪快离开……”
门口扎着一堆小丫头,正探头探脑地往里瞧,一个个面色紧张,生怕她们的衣食父母出了故障。
阮宁嗓子发干,“……红玉,你干嘛呢?”
红玉闻言忽然转身,双眼发亮地看着阮宁,又忽地转过去,将香□□菩萨面前的炉子里,拜了几拜,声音欣喜,“谢菩萨保佑!您可真是个活神仙!”
阮宁:……
毫不留情地扫除了封建迷信后,阮宁也不顾红玉在一边可怜巴巴地咬着帕子,只把阮宜给她的小匣子给打开,里面竟是厚厚一沓花笺。
阮宁上了兴致,坐到桌前让红玉磨了墨,坐直,提笔,悬腕,挥毫,一气呵成,片刻之间花笺上就多了两排字。
红玉看着面上疑惑,“小姐,你写的是什么?”
阮宁双手捏起花笺吹了吹,看着上面歪歪扭扭的两排字面色淡定,暗道幸亏红玉不识字。又默默地将花笺上写了字的一面朝下盖在桌子上,面色严肃:“清蒸螃蟹烧蹄子,麻辣龙虾焖鸭掌。我寻思着最近瘦了不少,该补补了,回头儿你去小厨房说说,给我做几样肉食来。”
红玉迷迷糊糊地点点头,又看了眼阮宁近日又肉实起来的手腕,张了几次嘴,到底止住了想说的话。
把阮宜给她的一匣子花笺放起来收好,暗叹文化人的东西自己实在玩不来,又腹诽了一番字如其人这个说法。
拿出几张宣纸,提起画笔,假山,圆月,樱花树,一笔笔画着,画到不满意之处就扔在一边,不大一会就扔了一小摞。
她瞥了一眼红玉,见她尽忠职守地站在后面守着自己,咳了一声,“红玉啊,你把我这些废纸扔了去,做完这宗事就同墨衣几个玩去吧,我这儿也没什么可忙的了。”
红玉应了,收拾干净桌上的废纸便出去了。
阮宁这才又拾了一张出来,提起画笔,一笔笔画着,假山,圆月,樱花树,还有……
少年。
这边红玉收拾了废纸出来,手里握着薄薄一沓,暗想国公府里的宣纸都是难得的精品,放到庄户人家吃上几个月都是有的,这上面又没沾几滴墨,这么丢掉实在浪费。
又刚好走到阮正轩的书房前,想起他正是练字的年龄,看见书桌上也摆着一沓写了字的宣纸,想着是他练过的字,便拐到书房里,将自己手中的也塞了进去。
第32章误会
范先生年近古稀,眼神儿不大行了,平日里白天给三个男孩上上课倒还可以,晚上映着灯火批改文章却有些艰难。又觉得自己孙子是个靠得住的,比阮正轩年长,又比阮正泽学得好,便将他们的课业交给他批正。
这日范景同照例收了二人的课业,下午散学了,便去坐到书房里,一张张拿出来查看。
看完阮正泽狗屁不通的文章后,正要将阮正轩的拿出来洗洗眼,谁知一翻看,里面竟夹着一沓画了画的宣纸,还都未画完,只画了两笔便搁下。他眉头皱了皱,心下疑惑,阮正轩向来是个乖巧的,应该不会拿这些东西来糊弄老师。
又翻了几回,把里面写的大字捡出来放在一边,祖父布置下的课业一张不缺,字迹漂亮工整,他便松了眉头。又将那一沓摸不着头绪的宣纸对齐抖了抖,竟掉落出来一张印制精美的花笺,他拾起一瞧,看清上面狗爬似的两排字,沉默良久,缓缓将它折起来夹到了书里。
夜已深了,外面明月高悬,洒落一层清辉,他双手交叠在腹前,睁着眼睛很长时间,到底没睡着。良久,胡乱披了衣服起身,点了烛火,伏在案前研了墨,又拿出夹在书本里的花笺,照着上面的字迹写了篇文章。
第二日早起,范先生还没到,阮正轩正收拾着书本,忽见范景同走了过来,他不由疑惑,这个哥哥总是清冷疏离,平日连话也不愿同人多说,找他难道有什么事?又想到平时的课业都是交由他批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