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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樊不知道该怎样面对这样的林正初,也不知道该怎样面对他给她的生命和人生。她只知道这个给了她天赋的男人,在带着所有人的恨意离开这个世界的时候,也把曾经带给她的天赋带走了。
她再也无法看到一个色彩瑰丽细腻的美丽世界,嘈杂声掩盖了一切。
而他至死都没有得到她的原谅。
恨,还是不恨,这个曾经毫不费力就能找出正确答案的选择题,从这一刻开始,变成了无解。
第60章
从林樊第一次在苏丛卉的耳朵里听说林正初的死讯开始,已经这么久了,林樊始终没有来看过他,这期间的原因有很多,先是重伤未愈,紧接着就出了国,可归根结底,不过还是因为逃避。
身边一直沉默的男人上前一步,重新拥住了全身都在微微颤抖着的林樊,声音很温柔,脑袋中一直徘徊却没有说出口的念头终于脱口而出,“樊樊,是不是因为你父亲,你才放弃了画画?”
林樊曾经是一个视画画为生命的人,站在画架前拿着画笔的那个她和平时完全不一样,从前林樊整日泡在画室的那段时间,叶以谦平时看不到她,常常会去学校的画室外“路过”,再装作不经意间看向窗内,为得不过是那么惊鸿一瞥。可也就是那么惊鸿一瞥,林樊眯着眼退后一步认认真真拿着炭笔去量比例的模样就深深地刻在叶以谦的脑海里。
和她失去联系的这么多年,他常常会梦见她,常常会在任何一个不经意的时刻想起她认真的模样,继而便发觉,原来这世上认真的人有很多,可叫他心动的,却只有她一个。
叶以谦不相信林樊会因为联觉症就彻底地放弃了画画,就算周遭的声音对她的视界造成了干扰,可也不是没有办法避免的,就像她能够在教师公寓里装上完全隔绝噪音的玻璃窗一样,她一定也能够找到一个绝对安静的画室。画画曾经是林樊人生的全部,如果不是因为有什么隔在她的心里,她不会轻易放弃。
不知道是因为充满了清冽男性气息的拥抱来的太突然,还是因为叶以谦的话真的戳中了她的心,林樊猛烈地抖了一下,抬起了头。
当初她那么决绝地放弃了画画,除了联觉症严重地影响了她对色彩的判断力以外,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就是林正初的死。
她不知道在这个曾经处于她生命不可或缺的地位的男人为她而死之后,她怎么样才能做到熟视无睹,怎么样才能像以前一样毫无压力地拿起画笔。那曾经是叫她感到快乐的一件事,那曾经是林正初带给她的人生。
有的时候林樊也在想,也许联觉症本身就是一个惩罚,惩罚她做错了事,惩罚她直到最后没有给林正初一句想要的原谅,所以才会在这六年来每一次尝试着拿起画笔的时候,脑海里都会浮现出被挤压变形的车厢里,他拼尽全身力气伸出的手,和那句“不管怎么样,我都是爱你的。”
不管怎么样,我都是爱你的。
“我没办法……以谦,我没办法再去心安理得地过他带给我的人生,我想把这个人生还给他。”一直积压在心里的情绪就像开了闸的洪水,终于再也压抑不住,在说出这句话以后瞬间倾泻而下,再也没有一丝顾虑。
敞开的黑色大衣里,薄薄的浅灰色纯色衬衫被汹涌的泪水打湿。
她哭了。
林樊不是王慎那样外强中干的女强人,可叶以谦很少见她哭,实际上林樊也确实很少掉眼泪,哪怕是高考后突然得知林正初出轨,好好的一个家忽然之间就散了的时候,她也只是平静地接受了,没有哭也没有闹,仿佛一夜之间长大了,和父母两个人一下子都有了隔阂。
可事情发生后的第六年,林樊哭得这样伤心。
叶以谦知道她不愿意别人看到自己掉眼泪的样子,贴心地把大衣敞开将她整个人包在了怀里,鼻翼间还萦绕着她身上淡淡的柚子香气,将她紧紧地搂在怀里,一面轻轻抚摸着她线条优美的后背,一面柔声道:“樊樊,不是这样的。”
无论林正初死前心里到底是怎样想的,他想的一定不是叫林樊放弃画画。林樊是他生命的延续,就像是一个翻版的他,五官精致,气质独特,天生带着艺术家式的自由散漫,虽然慵懒但绝不邋遢。她和他一样神经敏感纤细,天生色感极强,也对画画极感兴趣。可林樊和林正初又不一样,她出生在鲜花着锦的苏家,即便大隐隐于市,却在d市仍然占据着不可小觑的地位,她不需要为未来考虑太多,可以毫无顾忌地追求自己想要的东西,可以随着自己的心意过自己想要的人生。
“他一定希望你能过着自己想要的人生。”
是啊,她曾经将自己想要的人生牢牢的攥在自己手上,曾经一步一步规划好一整个未来。可五年前的那个冬天,一切都脱了轨,那个她曾经以为近在咫尺一踮脚就可以抓到的未来,就那么从手指缝里溜走了。
“我不知道……”
对方没有再让她说下去,只捧住了她的脸,弓着后背深深地吻了下去。
她的悲伤太过巨大,叶以谦不知道自己说什么才能叫她稍感宽慰,唯一能够做的只是同她一起分担。这个吻就像唯一能够连接他们的途径,只有这样,他才能深切地感受她的悲伤,只有这样,他才觉得自己没有被她的世界排除在外。
那一个冬天,林樊到底承受了什么,叶以谦一想到就会觉得心痛得难以呼吸。
深吻过后的两个人紧紧地依偎在一起,谁都没有动,谁也没有说话。不知道过了多久,大概是傍晚的微风已经风干了脸上的泪痕,林樊哑着嗓子推开他,拍了拍自己的脸,“咱们走吧,不要打扰他了。”
叶以谦点了点头,将她纤细莹白的手指蜷起窝在手心里,同她一起并肩走出了墓园。
如果是晴天,这个时间太阳大概已经沉沉西斜,原本阴沉的天气此时已经十分昏暗,墓园外的灯光也渐渐亮了起来,等在门外的修朋打了一个哈欠,擦了擦眼睛看到自家老板牵着林樊慢慢从墓园里走了出来。
看得出两个人的情绪都不大好,经过车子的时候甚至都没有停下脚步,还是一直朝前走着,好像忘记了自己是开车来的。修朋摇下车窗发动了车子慢慢地跟上来,才把脑袋从窗口伸出去动了动嘴唇,还没等出声儿,就被叶以谦一个警告的眼神制止了。
修朋只好讪讪地缩回了脑袋,将车子慢慢地开,安安静静地跟在两人身后。
这天林樊穿了小羊皮平底鞋,鞋面上系着装饰性的鞋带,很有些学生气,穿着也舒适,相当适合散步。两个人沿着昏黄的路灯走了很久,也没见林樊皱一下眉头。
林樊不说话,叶以谦也不说,一只手牵着她,另一只手插在黑色大衣的口袋里,垂着眼看着两个人的影子在路灯下慢慢缩短再慢慢拉长再慢慢缩短,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仿佛就连空气都静了下来,只能听到远处传来乌鸦的叫声。
修朋跟在两个人的身后,默默地打了一个哈欠,朝四下无人的街道看了一眼,再抬起眼睛去看的时候,就惊讶地发现,原本并肩走着的两个人忽然变成了一站一蹲的状态——不知道什么时候林樊的鞋带开了,一向矜贵的叶以谦正蹲在地上低头给她系鞋带。
林樊也没想到叶以谦的动作会这样快,甚至她自己还没有察觉到,叶以谦已经不由分说地蹲了下去。虽然说男朋友为女朋友系鞋带这种事似乎已经很普遍了,可当对方变成了叶以谦,还是叫人不大敢相信这是真的。因此,直到叶以谦将她莫名其妙散开的鞋带牢牢系成了一个蝴蝶结,林樊才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脚。
“你干嘛……你快起来。”
系完鞋带本应该站起来的男人却完全没有想要站起来的迹象,反而向后撤了一步,直接单膝跪在了地上。
跟在后边的修朋也是吓得不轻,手上没控制好力道,搞得方向盘不受控制地打了下滑,抬手拍了拍自己的脸,还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看到的是真的。
刚才不是还在系鞋带吗?他不过就是感叹了一下这个奇景溜了一会儿号,怎么再回过神来自家老板就给跪下了——这是犯了多大错误,要叶家唯一的继承人,d市无人不忌惮的叶家大少亲自跪下来?这林樊,是不是玩大了?
林樊更是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就要往后退,脚还没从地上抬起来,就被叶以谦揪着裙角拽了回来,后者脸上的神色堪称是小心翼翼和破釜沉舟的结合体,好看的眉毛微微蹙着,深邃如渊的黑眸直视着她没有一点退缩,也不知道从哪里就变出了一个盒子,朝着她的方向打开。
“樊樊,”那人强行镇定的声音里带着些轻不可闻的颤抖,说话的逻辑也有些混乱,虽然语无伦次,一字一句却说得异常坚定和清晰,“也许你会觉得有些突然,也许你会觉得这个时候一点也不浪漫,这也不是一个好地方……本来已经计划好了在你生日的时候才说的,可我真的等不下去了,我一定要现在就同你说。樊樊,我爱你,我想每天早上都为你做早餐,我想每天晚上都能看见你穿睡衣的样子,我想你再同别人介绍我的时候可以说‘这是我的先生’。”
“樊樊,我想娶你。嫁给我好不好?”
作者有话要说:大事情,搞起来了
第61章
嫁给我好不好。
林樊退后一步捂住自己的嘴巴,裙角还被叶以谦死死地拽在手里,张了几次嘴都没有发出声音——这转折来得太突然,她一时之间有点懵,做梦都没想到他会忽然对着自己跪下来。
男人穿着她喜欢的浅灰纯色衬衫,黑色长裤下的长腿折成漂亮的单膝跪地姿势,带着一些旁人做不出来的优雅,见她半天没有说话,到底有些慌了,抓着她裙角的手稍稍用力将她拉向自己,很怕她转身跑了一样,语速也有些快,“樊樊,你不用急着回答,你慢慢想,不要急着拒绝我。”
他想起宋墨对他的警告,也想起那天在林樊市中心的公寓里看到的那本书上她用指甲浅浅划下来的那句话,因为苏丛卉和林正初的缘故,她曾经并不相信爱情,也曾经反感婚姻,可他愿意等,等到有一天,她觉得身边多一个人陪伴也不是那么糟糕的事情,等到有一天,她将他视作不能离开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