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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禁森严,不过都是说给外人听的,未来的太子妃若想进宫,凭王氏的能力,即便禁足的旨意是陛下亲下的,也没有拦住她的脚步的道理。第一次病重就停了送来的点心,当真是连面子活都懒得做了……
经过了这些,又有酒楼里听来的那些话,才明白,两个人一直都在不同的世间里。虽不知道酒楼的事,是不是提前被安排好的计谋,可不管是真心还是假意,只要对一个人有心,那些话决计是说不出口的,试问谁会为了自己的名声,诋毁与践踏心爱之人的心意,除非那心意,在她眼中原本就不算什么。
王雅懿见皇甫策一直垂眸不语,不禁有些不耐,蹙眉道:“殿下?”
皇甫策骤然回神,抚摸着手中的檀木盒,轻声道:“你最近过得可好?”
王雅懿抬了抬眼眸,轻声道:“尚且还好,家中琐事总也还有母亲,只是难免惦念殿下。”
皇甫策缓缓坐起身来,抬眸望向王雅懿,抿唇一笑,柔声道:“孤这里也没有什么好惦念的,虽是不能出门,但在东宫里安心养病也是不错。闲暇之间,将往日里没空看的野书游记都看了一遍,还在屋中养了一盘兰花,前不久也都开了,你要看看吗?”
王雅懿掀了掀眼皮,不接皇甫策的话,只缓声道:“殿下近日身体如何?”
皇甫策轻咳了一声,笑意凝固在唇角,垂眸端起茶盏来抿了一口,好半晌才缓声道:“太医只说以后要好好调养,虽……不过,近日好了许多,已经可以下了床榻和你在此说话了。你莫要太过担心,明年四月大婚之前,该是没事的。”
泰宁帝脚下垫了一个椅子,趴在屋后窗外看了一会,小声对扶着自己的六福道:“他病得那么重吗?朕怎么一点都不知道?”
六福极小声的开口道:“奴婢也不知啊!”
殿内,王雅懿侧目:“殿下手里拿的是什么?”
皇甫策半垂着眼眸,抿唇一笑:“知道你要来,在东宫库房找了一对玉镯,成色虽不是极好的,但……尚能入眼,看看你可喜欢?”
柳南将东西打开呈在王雅懿面前,一对奶白的和田玉镯露了出来,乍一看还不错,但当王雅懿伸出手时,皓腕露出了一对莹白的和田玉镯来,对比之下,越显檀木盒里的那双桌子发黄发黑,不堪入目。
王雅懿仿佛并未看出这镯子有什么不好来,只抚了抚镯子,缓声道:“东西虽好,我却不能收了。这东西太子殿下将来可以送给更重要的那个人了。”
皇甫策也看到了两对手镯的的差距,凤眸中露出了几分黯然:“罢了,孤以为这已是不错,忘记了你出身王氏……不过,孤除了你,哪里还有更重要的人?陈氏的婚约已解,贺氏又算得了什么,阿雅该知道,对孤来说,你一直都是极重要的。”
殿外屋后,泰宁帝小声对六福道:“要什么好东西朕那里没有吗?拿那么一对镯子出来寒颤人!丢我皇甫氏的脸面!这话说的,朕都牙酸了。”
六福有心陪两声笑,又怕前面的人听见,唯有哼哼了两下,以示回应。您牙酸,还在这冻人半死的屋后听壁角……
殿内,王雅懿骤然抬眸,蹙眉道:“殿下何必再说这样的话,今日我来此,是为了什么,殿下该是知道的。”
皇甫策垂眸,轻叹了一声:“你根本不必在意那些人的说法,生肖相克,八字相冲,孤是半分都不信的。已是如此,孤也不要别的,但是阿雅……你与别人不同,只要孤同皇叔说说,不管如何,我们都是能在一起的。”
王雅懿轻声道:“我开始也是不信,可是那方士说得也不见得不对,自殿下与我订婚后,就事事不顺,且身体总是微恙,如今甚至到了被禁足的地步。我思来想去,不能因我害了殿下的以后,再连累殿下得此际遇。”
皇甫策抿唇一笑:“只要你和孤都有心,这些都不算什么,何况你和孤之间,哪里来的连累一说?”
王雅懿面有难色,半垂着眼眸,好半晌,才开口道:“殿下说哪里的话,今日我来绝非是……实在是家中父母听信了那些话,只当殿下如此乃我所至……今日得见殿下际遇,才知道也许那方士说得是极对。翠微山时殿下如何风光济月,可自我们定下亲事后,就事事不顺……我甚至难安。”
皇甫策舒了一口气,轻咳了两声,抿唇笑道:“原来你还是在担心孤啊,人生在世哪有长长久久的顺遂?一时的病痛与不顺,根本不算什么。这样的事更怪不到你身上,不管现在或是将来如何,只要我们在一起,孤都是不惧的。”
王雅懿似乎有些吃惊,骤然抬眸对上了皇甫策那双清湛漆黑的眼眸,一时间竟不知该说些什么了,好半晌,轻声道:“若当真是我害了殿下,日久天长,如何能面对?”
“咳咳咳……”皇甫策正欲说话,随即就是一连串撕心裂肺的咳嗽,好半晌,才平复过来,可王雅懿听到这般的声响,都一直都不曾抬眼。皇甫策抿唇一笑,很是温和,柔声道:“孤说了,这些事,孤都不在意。不合也好,连累也好,即便是孤为了你,当真一无所有,只要我们长长久久的相守,孤也不在意。”
王雅懿咬着唇,轻声道:“殿下已病成了这般模样,得安安心心养病,否则还说什么长长久久?”
皇甫策用手帕擦拭了唇角,轻笑道:“倾心相对,不能长久又如何呢?你的心意,孤明白,但孤这些年……不管还有多久时日,孤总是想与你在一起。”
王雅懿眉宇间之间露出了几分焦急:“我会害了殿下的性命啊!如此……如此怎么还能在一起!”
皇甫策抿唇一笑,轻声安抚道:“莫要再说那些话了,孤是不信的。即使是真的,又能如何?孤若当真被你害了性命,也甘之如饴……”
王雅懿恼怒道:“那殿下将我置于何地?!杀人凶手,还是刽子手?!殿下怎能如此自私!”
皇甫策清湛的目光望向王雅懿,缓缓的蹙起了眉头:“阿雅今日不是来看孤的吗?皇叔好不容易宣你入宫,你为何总也说这些扫兴的话?自九月二十九,孤与你都没有机会相见,虽知道王大人有意悔婚,可因此能找到机会见阿雅一面,孤也是高兴的。”
王雅懿蹙眉道:“不是我父亲有意悔婚,是我家不敢耽误殿下的性命。”
皇甫策温声道:“这病治了这些年总也不见气色,怎能怪到你们头上,若是皇叔说了什么……孤定然不依的。那些想让我们解除婚约人都是包藏祸心,不过不管多少人那么说,只要你不肯,孤也是绝对不会答应的。”
王雅懿骤然站起身来:“殿下怎能如此的冥顽不灵!既然那么多人都让我们解除婚约,殿下还在坚持什么?这本就是对你对我都好的事,殿下为何死死抓住婚约不肯放手!莫不是真以为我王氏会倾尽全部救助于你!”
皇甫策骤然睁大了眼眸,有些不可思议的望着王雅懿,轻声道:“阿雅怎能说出这般的话来?孤虽落到这般的境地,可心中从不曾愤恨,也不曾想过要向谁求救,只因孤知道你与孤的心意一样……只要能与你相守,便是永远被禁闭宫中又能怎样?”
“相守?”王雅懿冷笑了一声,“殿下如今站都站不稳,还如何能与人相守?”
皇甫策黯然的垂下眼眸,轻声道:“身上的伤病,都是那时落下的病根,虽是有碍……可不管三年也好一年也好,甚至半年也好,只要能与阿雅相守,孤都是不怨的……”
王雅懿冷声道:“殿下心中不怨,那何曾问过我怨还是不怨!你如今已是这般的境地,还来说长久与相守,殿下可曾为我考虑过半分?”
皇甫策缓声道:“孤又怎会不为你考量?虽说孤时日……但皇叔的性情,孤也知道的。我们大婚以后,不管孤能活多久,这太子妃之位都不会是别人的!便是将来大皇子做了太子,也定会追封于孤的……将来没了孤,你即使做了不太后,但太妃之尊还是有的。”
王雅懿深吸了一口气,冷笑连连:“原来殿下打的这般的主意!竟是死也不肯放过我!未亡人的将来都能想得明白了,可殿下既然如此豁达!为何不肯干脆的解除婚约,让你我二人都重获自由?!”
皇甫策垂了垂眼眸:“此事虽是孤自私,可到底是因为孤舍不得你……不管是生是死,孤都不想与你分开!”
王雅懿怒道:“呵!殿下好歹还有些自知之明,可这般的行为,何止是自私?殿下私下决定了我们的事,可曾问过我愿还是不愿?怎么就那么笃定我愿意同你生死与共!”
皇甫策轻声道:“孤以为阿雅该是与孤……是一条心的。这些年了,我们自小到大,不管孤如何做事,阿雅都说甚好,从不曾有过别的……”
王雅懿沉着脸,一双眼眸中全是怒火,随即拿出一只握在手中的锦盒,重重的拍在了桌上,“往日里是年少不知事,殿下休要再提!可今日殿下是不是误会了什么?我来此,只是为了解除与殿下的婚约,并非是再续前缘!”
柳南将锦盒双手捧起来,送到了皇甫策手中,锦盒里放着一块玉佩与皇甫策的庚帖。那玉佩正是皇甫策自小从不离身,被韩耀生生拿去的那块。
窗户下面,泰宁帝冻得哆嗦,抄着手,冷哼了一声,对六福道:“朕还没死呢!他就想什么太后太妃!其心可诛!”
六福点头连连:“太子殿下这话说得是有些过分……哎,可如今看来,太子殿下也是个可怜人呢。”
殿内,皇甫策端详玉佩许久,缓声道:“阿雅莫要动怒,婚姻大事可不能草率,今日……许是孤说错话了,惹得你如此,这东西你还是拿回去,一时生气所做决定,只怕来日后悔了呢。”
王雅懿侧目,沉声道:“殿下为何以为我会后悔?”
皇甫策抿了抿唇:“当日临华宫大火后,孤养伤三年,你为孤茹素念佛,祈求平顺,立誓不嫁,莫不是也是假的吗?”
王雅懿冷笑:“殿下哪里来的道听途说!这般的事,我怎么不知道半分!我当初不嫁自有我不嫁的缘故,哪里会有殿下缘故!若按照殿下所说,若殿下一日不回,莫不是我终生不嫁不成?”
皇甫策半垂下了眼眸,蝶翼般的睫毛遮盖了全部心思,紧紧握住手中的玉佩,极轻声的开口道:“阿雅今日说得如此决绝,当真不怕来日后悔吗?”
王雅懿笑了一声:“殿下已病入膏肓,还有哪一处,值得我来日后悔的呢?”
皇甫策攥住玉佩,缓缓的闭上了眼眸,许久许久,哑声道:“柳南,将东西悉数给了王女郎。”
王雅懿接过柳南急匆匆端出来的锦盒,打开看了看,正是一对白玉簪与自己的庚帖,做不得假。至此,王雅懿才露出了一个真心的笑容,拿起了锦盒,轻声道:“如此,我就不耽误殿下养病了。”
皇甫策并未睁眼,许久许久,冷笑了一声:“王女郎好走不送。”
王雅懿侧目看了皇甫策不明所以的笑了一声,柔声道:“殿下要保重身体才是。”
柳南翻着白眼,哼了一声,阴阳怪气道:“王女郎还耽搁什么,快请吧!不然回去就赶不上用膳了。”
王雅懿狠狠的瞪了柳南一眼,仰着下巴,怒道:“狗奴才!”
第128章第五章:宁负虚名身莫负(19)
两人渐行渐远,整座大殿瞬时安静了下来,冰冷的空气里,只有木炭燃烧的声音,劈啪作响,可也好不寂寞。
皇甫策脸色苍白的闭着眼眸,似是浑身无力的靠在了圈背上,手指一下下的拂过握在手心的玉佩。
虽知道娘子们的性格不一样,对待心中珍惜之人的方式也就不同。可如今看这人一举一动,遥想起这些年来自己的一厢情愿来,让人着实有种说不出的难堪。
四年多前的皇甫策可不算多好的一个人,连番的骤变,母妃遭遇不测,性情暴躁不说,心中阴暗,整日里疑神疑鬼,看谁都像纵火的元凶,但凡人家对自己好一些,那都是因为是元凶,所以内疚,苛责诛心的话张嘴就来,恨不得字字珠玑,直接将人万箭穿心。一次次的打翻着药碗,变着法的挑衅,让她变脸,撕破所有的耐心和温存。
可明明是个暴躁的脾气,偏偏却又记不了仇。如有吵闹,今日还气得与自己同归于尽,第二日依然浅笑嫣嫣的黏在一侧,不管你有多少不耐,都仿佛看不见一般,自说自话还能有说有笑,只要自己肯给个好脸色,开些的像喝了蜜水一般。那些全心全意,似乎只要睁开眼就能看得见。
此时回想,不用对比,都知何为真心,何为假意。小时候总也看不惯她与韩耀的相处,如今经历了这番世事,再去回想,自己何尝不是因为羡慕嫉妒韩耀能被一个人如此的呵护与对待呢?那时也曾不止一次想,贺明熙若是如此待自己,即使会被人耻笑,但自己肯定也是愿意的。可不管多少次,她的目光总是从自己身上略过去,甚至恶言相向,只对韩耀一人问声细语,呵护温存。
很久很久的后来,当自己忘了儿时的妄念,阑珊居的近三年里,竟也得偿所愿,被她全心全意的倾心过呵护过。如此,才能更明白爱若珍宝与假情假意的差别,若贺明熙知道自己今时今日的际遇,莫说一个月两个月,只怕时时刻刻都想尽办法伴随左右,一分一刻都不愿稍离半分。
王雅懿说,翠微山时,太子殿下风光济月。可太子殿下风光济月的出了阑珊居,一个未婚的娘子将一个与自己年纪相当的郎君,藏在宅中三年,一朝大白天下,人尽皆知,她又该如何自处呢?
那时该是她最落魄,最难堪的时候,可风光济月的太子殿下又是怎样驱赶她的呢?何尝想过她也才十几岁,何尝想过她能将被追杀满身是伤的太子藏了起来,要治病又要治伤,还要将行迹隐藏。这其中,花了多少心思,想了多少办法,过得如何的战战兢兢,又是怎样的担惊受怕?何况,两个人中间,还横着惠宣皇后的死因,她心里得有多少矛盾与挣扎的?
可阑珊居的日子里,不管外面狂风骤雨,她对自己始终都是温声细语,甚至低声下气的讨好一个厌她的人。两人之间,所有的争执,都是自己有心挑起来的。
此时,再去回想那些挑衅,那些恶意,那些对待,那时的冷言冷语与句句诛心,如今对自己的心何尝不是一种折磨。可她到底狠心呢。三年的朝夕相处,在知道皇甫策即将还朝时,只是一次的争执与驱赶,她都能生生的两个月不照面。只是,那时的自己对她实然已是相思入骨,几次驱步想去西苑,可到底顾忌脸面与自尊,不肯承认,也不甚明白这其中的东西,听歌抚琴……也是因为心里太想太想见到她了,才不得不使出的手段。
直至今日,都还记得,她见到自己与歌姬时的表情与怒火,那一举一动与反应,说是突兀粗鲁,可心里又何尝不是欢喜的?那时,什么都不懂,可已经懂得拿她的真心逼迫她了。可说来说去,她到底才是最狠心的那个,复位之前两人虽是不曾挑明,可何尝不是已经如胶似漆了呢?可复位以后,不过才说一次分开,不许她跟随,不过都是赌气和任性的话,只等着她像无数次那般纠缠和追过去,她怎么就那么听话呢?
那时坐在离开阑珊居的马车上,又怎会看不见阁楼上那摸红色的身影,虽是看不甚清晰,但始终能感受到她目光的追随。当时自己还在沾沾自喜,想着念着她不出一日定会追到翠微山去,可那一日她始终没来,次日也没有出现左右,一日又一日,直至荣贵妃相看各家娘子也不见她的踪迹,最后赐婚的人选里,都不再有她。那时自己才有些恍悟,可也只是恍悟,不甚明白。
皇甫策被她纵容了三年,不管多任性都被呵护在她的手心里,始终习惯了她一步步的上前,也习惯了等待她上前与毫不费力的得到,即便定下亲事,尚且以为两个人还有转机,于是迫不及待的回帝京,可等待的不是得到与她又一次的上前,而是人去楼空与消声灭迹。
才知这些消息时,自己还是赌气的,甚至心中怪怨她的任性与狠心。直至那时,自己还在筹谋与算计,还在有恃无恐的笃定她没有别的路。阑珊居的三年,她与皇甫策朝夕相处,已是无名有实,放眼整个帝京,这般的娘子谁家敢娶?不管她愿不愿意,为侧妃也要为嫔妾也好,也只有皇甫策这一条路可以走,她都不可能再有别的出路。
这世上,最不该本算计的就是真心,最不能算计的也是真心,因为你不知在什么时候,就会被真心狠狠的耍弄了,得到深重的报应。三年的朝夕相处,自己一次次的驱赶,天天不许她去东苑,她还不是每次都去?自己天天说尽诛心的话,甚至逼的她举着鞭子相对,即便挨上一次,也有故意的心思,只因她打完后会更后悔,更小心翼翼。可不管两个人闹成什么样子,第二天还不是什么事都没有,她还不是一直腆着脸去讨好?
是啊,算计筹谋了所有,却是忽略了自尊。皇甫策孤身在阑珊居时,所有的傲骨与愤怒,不过是自尊作祟。可贺明熙往日里,何尝不是自尊自傲之人?
在阑珊居东苑里,所有的一切都是贺明熙的,所有的掌控都在她的手中,生气也好,发怒也好,甚至谩骂也好,她都能不在意,因为她知道皇甫策即便厌恶至极还是走不出去,只能依靠她的给予。可当皇甫策做回了太子,不再需要她的给予时,两人的地位就不再对等了,太子对她的苛责和恶意就变得不能忍受,也不那么理所当然了。
不管落魄到何种境地,她依然是骄傲的贺明熙,即使没有跋扈的资本,即便失去一切,她绝对不会对一个高高在上的人祈求。她要得不是富贵,也不是太子妃之位,她要得是一颗平等对待的心,与相等的感情。
在阑珊居时,这些她都可以竭尽全力的为自己争取,但当她自认为没有争取资格的时候,或是当自己争取之人,有践踏她真心的能力与权利时,会毫不留恋,转身就走。她可以面对皇甫策任何的不公平的对待与肆意妄为,因为皇甫策遭遇了太多的骤变,也失去了一切,只剩下满身的病伤。她可以做那个施舍的人,但是绝对不可以做那个被施舍的人。
是以,她不能对太子卑躬屈膝,更不会对太子亦步亦趋,爱若珍宝。当地位发生变化的时候,她心中的爱意,就会失去了所有怜悯与忍让。她原本对待皇甫策的一心一意与所有的感情,都会成为对太子的卑贱索取,她不会对太子低声下去,也不会对太子温存小意,那样会让她感觉耻辱,当她认为感情是不平等的时候,她不会再争取的。
最后,她在自己的心中给皇甫策与太子都下了相同的判决书,不外乎……你若无心我便休。
所以,她才是最狠心最精明的那个人,三年的朝夕不离,将一个人养得任性骄纵不懂失去。当那个人习以为常,以为自己永远有任性骄纵的权利,也永远不会失去的时候,她不由分说就抽身离去,甚至连一丝一毫的回头的机会,都不肯再给那个她如珠如宝捧在手心三年的人。相同的,当年那人被她捧得有多高,如今就能摔得有多痛,即便是粉身碎骨死在当场,只怕她都不会回来再看一眼。
泰宁帝站在闭着眼眸的皇甫策身侧,啧啧道:“哎呦,怎么就哭了?还哭的这伤心?瞧瞧这满脸的泪,朕还没死呢,你用得着那么伤心吗?哦,是朕没死,你才那么伤心吗?”
六福面有难色的开口道:“陛下……太子殿下正伤心难过,您就别……”落井下石了。
泰宁帝冷哼一声:“呵!他选中那么个人!朕都不曾说什么!他还有脸哭!还哭成这样!”
六福垂着眼:“陛下,殿下与王二娘子多年的情谊,本一心等着……又……突然这样,换谁也受不了啊!”
泰宁帝侧目,白了六福一眼:“这不是好事吗?若非他这般际遇,将来这般的女子共度一生,那时候再哭可就没有眼泪了!”
六福点头:“理是那么个理,话是那么说的,可换成谁,也不是能一下子就想通的啊!”
皇甫策缓缓睁开眼眸,接过柳南递来的手绢,擦拭了擦拭脸与眼角,深吸了一口气:“风大迷了眼,皇叔看错了。”
泰宁帝伸出手摆了摆,侧目看向纹风不动的枯枝:“是啊,好大的妖风,把太子的庚帖与信物都吹跑了啊。”
皇甫策侧了侧眼眸,哑声道:“皇叔为何在此?”
泰宁帝哽了哽,侧目看向六福:“你去传太医。”
六福道:“太子殿下只是……一时接受不了,用不着传太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