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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让老程给你借车,一来是搬行李方便,再者……”
朱晨往其他自己拖着行李往外走的学生方向一瞟。
年轻女孩虚汗浮在脸上,绯红染在两颊,走两步就停下,甩甩手抱怨着再走两步。
“你看看他们。”
程溪不明所以,“所以有车确实方便很多呀。”
“嗨,净说孩子话,妈也不想欠主任人情,但这车是非借不可。现在这个物质的社会,哪个人心里没杆秤?一个个心里都跟明镜似的。家里条件好的孩子,不招人欺负,说话底气都足一些。”
“……”
程溪不想在这种时刻穿着学士服与她面红耳赤辩驳,但藏不住脸色的不悦。
朱晨也不想难为她,跟她说:“我跟你爸请主任吃个饭,你跟同学聚餐去吧,别怪妈多事,你就是太小了,看得太少,才会觉得人人都跟你一样。”
程溪很想拿话往她枪眼上堵,但最终只是低声说:“知道了,您也是为了我好。”
“你懂父母这份苦心就好。”
“……嗯。”
程溪忽而一阵失落,像五月的冷水澡,可以贪晌一时,却免不了身上起一层寒颤。
她无法跟朱晨较劲,以爱之名所束缚的东西,是最狠的挫败感。
她甚至无法说些什么,说海明威读海,发现生命是一条要花一辈子才会上钩的鱼,说简嫃读风花雪月,发现爱人心中的岛屿没有绵延的海岸线,说加缪读卡夫卡,发现真理已经被讲完一半。
而且不幸的是,剩下那半他恰好也不懂。
这些话对程溪而言并不陌生。
可对朱晨来说,从脱口而出带人名那刻开始,就透着一股矫情劲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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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开远后,程溪拒绝了班长聚餐的邀请,独自往足球场方向走。
绿草茵茵,天气清朗的时候,满处氤氲的都是百年老树散发的清幽。
足球场僻静处有一棵香樟,程溪以前经常去树下看书,累了便靠着树往天上看,有淡云,有清风,时间像黑暗中悄悄拨弄钟摆的手,你一恍惚一出伸,夕阳就爬上了你的膝盖。
孟平川来学校那次,程溪想带他一起来的。
可惜是晚上,做了些喜欢做的事,时间就不见了。
那天,她站在阳台给他指了指那棵香樟,说学校里的男孩子就分两种时刻最好看,一是在图书馆书架前仰头找书的男生,二是足球场上飞奔着拿球衣抹一把脸的男生。
程溪问他:“你会踢球吗?”
孟平川不屑的勾一下嘴角,“我什么不会?”
“……篮球也行?”
“听不懂人话?”孟平川抬了下腿,“我什么不会啊……”
程溪笑了下抱紧他的腰,“那下次踢给我看好不好?我好给你加油哇。”
“不用你加油。”
“……切!不要算了!”
孟平川拿下巴搭在她额上,“你只要别看别人就行。”
……
程溪想到那时他欠揍的语气就忍不住笑出声,头上却被人拿球稳稳砸了一下。
她惊讶的扭过头,随即脸上转晴,“孟平川你……”
“你什么?没发现我从图书馆那条小道开始就一直跟着你吗?”
程溪摇摇头,“没有啊!”
她举手发誓,“真的,一点都没察觉到。”
孟平川在她身边坐下,拿话数落她:“一点都没察觉到,你还好意思说?”
“……”
“就你这个危险意识,想把你拖到后巷先/奸/后/杀太容易了。”
程溪拉着他的胳膊故作可怜,“你忍心把我拖到没有人的后巷吗?”
“我不是不忍心,只是没必要。”
“什么意思呀?”
“杀了多可惜,留着下次再来。”
“……还是人么你!”
见这会儿空无一人,孟平川把她压在树上亲,手掌托着她的后脑,把她的思绪在温热的气息里搅乱,舌尖互相推搡,程溪被孟平川主导着微微伸出小舌,刚怯怯探出,便迅速被孟平川捉住。
他吮吸了几下,有点重,发出微妙的声响。
程溪羞得躲开,孟平川贴在她耳边说几句情话。
“程溪,你身上有香味。”
大约是孟平川的声音沾染情/欲,让程溪心里一阵酥麻,“……好闻吗?”
“嗯。”
程溪打趣说:“会不会跟毒/品一样,闻了上瘾?”
“挺好,不打算戒。”
“能闻一辈子?”
孟平川跟程溪一起平躺在树下的观众席,看云卷云舒任自由。
他侧过头看她,“嗯。”能喜欢一辈子。
程溪也看他,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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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平川晚上有约在先,没能陪程溪吃饭。
加上班长又打来电话,说是她室友都到齐了,程溪也不便再做推脱,答应下来。
两人在校门口拥抱了一下,约好回家打篮球。
然后各自分开走,到家报信。
孟平川到酒店包厢时,余路平和吉旸已经到了。
偌大的包厢以中式装潢为主,盏于半空夺人眼球的水晶灯有些不着调,但繁杏小屏风古色古香立于一侧,树下黄发垂髫,老人数天上星,摘树上的杏,孩童拿蒲扇扑流萤。
桌上摆的是几副金边钩花骨瓷餐具,泡好热茶,正袅袅生香。
场面不大,却颇有一番讲究。
孟平川坐下,同余路平、吉旸先打招呼。
随后阿厉和教练进门,坐定后,余路平吩咐吉旸去鸥鹭池选一条新鲜的白鱼。
时令上有“三月甲鱼四月鲥、五月白鱼六月鳊”的说法,五月吃太湖白鱼,正是肉质最细腻的时候。
等吉旸出去,余路平请大家喝茶,“别看这是家中式餐馆,西菜也能做,你们只管点自己喜欢的。”
阿厉不出声,教练应下,说到家乡的白鱼,便斗胆多点一道腌笃鲜。
菜品口味咸鲜,汤白汁浓,很适合夏天吃。
余路平默许,转头问孟平川:“阿川,你是湘城人,嗜辣,要不爱吃这家,下次吃火锅。”
“都行,我对吃没讲究。”孟平川喝了口水,“管饱就行。”
“你放心,这顿要是吃不饱,我当你面儿把这家店招牌砸了。”
余路平说的是玩笑话,声音平稳,丝毫不带唬人的意思。阿厉跟他已久,出生入死多年,算是亲信,他知道余路平说这话,绝非妄为,他若是不乐意,这家店就没人能保得住。
这就是一种人。
一种偶尔游离于金钱世界之外的人,他敢赌,也赌得起。
整日在黑暗之中摸爬,却又似乎只在意那三餐一宿,淡然一般。
等菜上齐,吉旸先举杯站起来:“先替我舅舅敬各位一杯,这拳,你们都打得不容易。”
众人一齐站起来,吉旸先干了,把杯子里倒过来,几滴酒打在桌布上,漾出花样。
等他们坐下,余路平也以茶代酒,没说客套话,只特意冲孟平川点了下头。
吃到一半,除了教练陪吉旸扯淡,其他人几乎不开口。
余路平放下筷子,“你们慢吃,我年纪大了,晚上不能多吃。”
吉旸恭维两句:“您哪儿老了!就是老了也是老当益壮!”
阿厉嗤笑,“你还会用成语呢?”他举杯,“来来来,我必须得跟你喝一杯!”
阿厉跟吉旸之间隔了孟平川和余路平两个人,阿厉拿酒瓶想给吉旸斟满,52°的泸州老窖,醇香不足,烈性有余,吉旸瞟了眼阿厉,心想这人是一根筋,说一口闷就当真是一口下肚。
这不得喝死他啊!
阿厉酒还没斟满,吉旸就急促的喊道:“够了!够了!再倒下去得拿盆接了!”边说边急着收手,被阿厉这个轴性子逮住,一把抓住他胳膊,正色道:“吉哥,你这就是不给我阿厉面子了。”
“这……我是怕你喝倒下!待会儿我可安排了好节目。”
说这话时吉旸松下一只手拍了下孟平川,说得一脸眉飞色舞,“阿川,等下让你先挑。”
就趁他单身端酒杯的间隙,阿厉伸直了手往酒杯猛加,被吉旸发现,跟接了一烫手山芋似的丢都丢不及,酒杯泼洒,淋到孟平川和余路平身上。
吉旸赶紧放下酒杯,连抽几张纸巾给余路平擦脸:“舅儿,我没拿稳。”
余路平从衣服内袋里拿出手机,面色和悦,“不碍事。”
手机放在桌上,孟平川甩了下头,没管耳边淋下来的酒水。
余路平原是想看下时间,一按亮屏幕,孟平川当即倒吸一口凉气新款手机,短信内容暴露在手机桌面,一闪而过,孟平川没看清具体的内容。
但“当归”二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