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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晋江独发
陆九身受重伤,昏迷两天之后醒来,却因太过虚弱无法提审,直到四天后京兆尹才升堂审讯。
陆九一发现自己被关押,就想着怎么推卸抵赖,但谢齐修发现他时,他怀中还藏有方泓墨给的三万两银票,他早就想好以跳江作为逃脱后路,怕跳江后银票泡烂,趁着众人厮杀时,将银票用油布包得严严实实,这下便成如铁物证,又有方元与其他劫匪等人证,证据确凿,无可抵赖。
陆九心中哪有道义,又因经常挑唆苦主诉讼,对律法略知一二,眼见自己入罪已是铁板钉钉,为减轻自己刑罚,便一口咬定自己是受人收买指使,供出主谋。
谢齐修追查那主谋,抓来一审,是俞府一名管事的表亲,那人交待自己不过是个居中传话的,真正要陆九去劫杀方泓墨的却是俞子毅。
谢齐修不由扼腕痛惜,他虽听渊渟提过怀疑子毅与此事有关,却始终不愿相信,带着衙差去俞府的一路上都觉得似幻似真。
俞子毅瞧见他与他身后的衙差时倒是冷静如常,只说了句:“让我与云英说几句话。”
少时他便出来,直到锁链加身仍是不动声色,只双眼黯然,一路上默默无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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俞子毅还在府中时,方泓墨不让赵晗去见云英。赵晗听他将重生之前的事都讲明后,亦知他提防子毅是有理有据的。
她虽然挂心云英处境,却不得不忍耐着,直到谢齐修传来消息,将俞子毅拘去京兆尹府,方泓墨立即赶去京兆尹府了解案件进展。她便去俞府看望云英。
下人入内通传后不久,云英的贴身丫鬟便过来请赵晗入内。
赵晗进去瞧见云英时发现她脸上竟有淡淡乌青,看颜色已经褪去不少,应不是最近两天受的伤,不由惊讶地问她:“你的脸是怎么回事?”
孟云英方才刚哭过一场,见到赵晗忍不住又要落泪:“敏博被带去京兆尹府了。”
赵晗点点头:“我知道,所以才来看你。”
孟云英强忍着眼泪,颤声道:“你可知道渊渟出事,是他,是他……”
赵晗轻声道:“我知道。”
孟云英终于忍不住放声大哭,赵晗走近她扶着她,云英靠在她肩头大哭起来,边哭边道:“是我不好,都是怪我!”
赵晗虽听得没头没脑,却没问她,只轻抚她后背,让她发泄出来。
孟云英哭过一会儿后,哭声渐弱,抬起头来满面羞愧地瞧着赵晗,抽噎道:“敏博始终不许我去你那儿,连你派人送来的信都不让我看,我和他吵得厉害,他竟打了我,还说我腹中孩子是……是渊渟的。我气恼他打我,又恨他成婚日久,竟会这样看待我,难道我在他心目中就是这样的人么?一时气冲上头,就对他说他要以为是那就是吧!他气得快疯了,我瞧他样子吓人,再想对他解释,他却听也不肯听了,一头冲了出去。之后他就连见也不肯见我……”
她深悔不已,说到这里又痛哭出声,边哭边断断续续道:“直到齐修带着京兆尹府的人来,他才来对我说出买凶之事。我怎想到一句气话竟会让他做出那样的事……”
赵晗这才知道,云英与子毅爆发了如此激烈的争吵,子毅甚至动了手。双方都不冷静的情况下,难免出口伤人之语,俞子毅表面虽谦和温雅,内心却十分狭隘记仇,早就怀疑云英与泓墨有染的他,情令智昏,听到云英这句气话立即就当真了。
她带着云英到罗汉榻上坐下,自己坐在她身边,柔声劝道:“他心中积怨并非一日累积,内心其实对此早有怀疑,才会对一句气话当了真。”云英这句气话只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罢了。
孟云英又哭了好一会儿才终于平静下来,低着头轻声道:“渊渟与我曾经订过娃娃亲,不过我知道他只当我是妹妹那样,后来父亲觉得他不上进,要取消订亲……我最终也顺从了。”
订亲能取消,心底那份自小就生的情愫又岂是说消就消的,孟云英虽知方泓墨对她无意,但听闻他成亲,娶了赵府的二小姐后,不由对赵晗充满了强烈好奇,同时亦有几分醋意。
“我只是想看看,能让渊渟那样大转性子的女子,是个怎样的人物。”
与方泓墨赵晗在新年庙会上偶遇后,孟云英认识了赵晗,便时不时去方府拜访。那时候方泓墨经常不在府中,孟云英与赵晗相处一段时候下来,反觉与她越来越投缘,原先那份情愫也就渐渐淡了。
加之俞子毅一直待她情深义重,照顾得极为妥帖,她知道自己若真与方泓墨成亲,方泓墨未见得会如此让着她,因此也暗中感慨,庆幸自己嫁给了子毅。
云英说得坦诚,赵晗亦相信她说得是真的,不然不可能如此落落大方地把之前的心事全盘托出。
因为云英来方府来得频繁,虽然每次都是来找赵晗的,却让本来就多疑的俞子毅暗生嫉恨,若是他一开始就有所表示,明说不愿云英常来方府,反倒容易解释清楚,又或者云英会顾念他心情,留意避嫌。
然而俞子毅偏偏是将所有心事压在心底不会说出来,甚至不会表现出来的人,云英又大咧咧不善揣摩他人心思,俞子毅才会一个人越想越多,越想越偏。
昕儿曦儿还没出生之前,有段时候云英常来方府打马吊,有好几回俞子毅放心不下来接她,瞧见泓墨也在时,仍是没说什么。
只有在泓墨为了俞子毅去赌坊之事,约云英在杏花春单独会面时,子毅才表现出怒意,可仍然什么都没说。此时回头去看,俞子毅定然是暗中跟着云英,发现她去见的不是赵晗而是泓墨后,认为他们背着自己“私会”,在心中坐实了其实莫须有的“奸.情”。
泓墨那时心忧泓砚昏迷不醒,又疑心子毅与泓砚摔下河堤有关,并没有深想子毅愤怒的缘由,只以为他是怕被自己揭穿赌博上瘾之事而恼羞成怒。
赵晗想通前后关系,不由幽幽叹了口气,前世子毅已经因妒生恨,害了泓墨一回,想不到他这一世仍走了老路……
赵晗又劝了会儿云英,听外面有婆子禀告说方大公子来了。想泓墨大约是回府后听说她来看云英,便也过来了。
她看看云英,云英低声道:“我这会儿没脸见渊渟,他是来接你的,你回去吧。”
赵晗知道她突遭变故,如今是最脆弱的时候,且又有孕在身,实在让人放心不下,便道:“我还是留下来陪陪你吧。”
孟云英眼圈红红地点头。
赵晗出门,与泓墨见面说了自己打算多陪云英一会儿,又问他京兆尹府那边的情况。
“没有用刑,他都认了。”方泓墨沉沉地叹了口气,“云英怎样了?”
“她刚才大哭了一场。”赵晗把云英与子毅之间的那场激励争执告诉了他。
方泓墨回想起杏花春那次风波,真希望子毅当时能大发雷霆,把一切想法都说出来,也许还能有挽救的机会,不至于……
赵晗见他出神,略显惆怅,但事已至此多想无益,便换了话题问他:“范公子如何了?”
赵晗原先就挺欣赏范思源的,这回她听泓墨说陆九以刀顶着范思源咽喉时,他坚强不屈,毫不畏死,那番铿锵言辞令她顿生敬意,亦对他一介文弱书生却有如此铮铮铁骨十分感佩。
她暗中感慨,所谓生死见真情,这一回,泓墨虽失去子毅这位密友,却能与范思源这样有风骨的友人同生死共患难,更有开诚表弟忠肝义胆拼死相救,也可说是失之东隅收之桑榆吧。
提起范思源,方泓墨又有愧意,他之所以受伤都被自己牵连:“我去看过他,他伤势不算太重,可伤在咽喉处,吃东西说话都不便,还需一段时日养伤。”
范思源如今与人交流都是执笔在纸上书写,方泓墨替他请了大夫,承担一切医药费用,但除此之外范思源不肯收下任何财物。
“我有意接他入府养伤,他也拒绝了。”方泓墨便留下两名小厮让范母使唤,照料范思源。
赵晗略作思索后道:“范公子钱是肯定不愿收的,不如让人送些补血益气的食材药材去。”
方泓墨道好。
两人简略说过几句后,赵晗回到俞府内,又多陪了会儿云英,直到傍晚才出来。
她正要上自己的车,却见门外路对面停着的车十分熟悉,正是泓墨的车,她微觉诧异,朝前走了几步,就见那辆车的门打开,泓墨从上面下来,立在车前,微笑望着她。
她讶然道:“你怎么还在这儿?”
“等你。”他伸手向她,“接你回去。”
她亦微笑起来,将手放进他掌心。他稳稳地握住,搀着她上车。
方元在车里打着瞌睡,睡得迷迷糊糊整个人滑下去,横倒在座位上,听见他们上车的动静,一睁眼赶紧起身行礼让座,站得急了脑袋撞到车顶,痛得他龇牙咧嘴,一面呼痛一面嘀咕道:“早知道不睡了,又是做噩梦,又撞到头。”
赵晗好笑地让方元坐下,问道:“怎么做起噩梦来了?”
方元惊魂未定地瞪大眼睛:“小的自从遭劫以来常常做噩梦,方才还梦到劫匪来杀小的。还是少爷厉害,一下就把那……”
方泓墨轻咳一声,瞥了方元一眼。
方元忽然反应过来,赶紧住嘴不说,摸着头讪讪道:“小的还是坐后面那辆车吧。”说着匆匆行了一礼,转身下去,只留少爷与少夫人在车里。
马车轻轻晃动一下,行驶起来。
赵晗拿眼睨方泓墨:“又瞒着我什么了?”
方泓墨借着马车晃动,侧身靠近她,用懒洋洋的调子低低声道:“傻小子做梦你也当真……”
“我明明听方元说你……”她没能说完这句话,双唇就被他含住了。
她回吻着他,哼,回府后有的是时间把这事问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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俞子毅此案虽属预谋凶杀,但最终结果无人被杀身亡,只有范思源被陆九所伤最重,另有武师受了轻伤。
俞子毅最后被判杖两百,徒役三年,陆九劫财数额巨大,又有伤人之举,虽供认出主谋,亦被判杖两百,徒役三年,其余从犯均杖一百,徒役三年,不得再回淮京府。
陆九本身大量失血体质虚弱,加之谢齐修憎恨他差点害了方泓墨性命,虽不曾明言,手下自然有会察言观色之人,杖刑时尤为卖力,陆九当场被打得失去知觉,送回狱中的第二天清晨便一命呜呼。
俞子毅的父亲是从三品的官员,直系亲人及妻妾犯流罪以下,可用金钱赎免所判刑罚,不必真的受刑,但俞父这左参政也当不下去了,被贬迁地方知府,不得不举家搬迁离京。
案子判下来后,俞父立即准备了与刑罚相当的银两交予京兆尹府,将拘押在牢里的俞子毅接出来。
得知俞子毅回了家,方泓墨与赵晗赶去俞府,俞子毅却不愿见方泓墨,只云英出来见他们。
孟云英一直半垂着头没瞧方泓墨,只朝赵晗说话:“你们别介怀,敏博心结难解,不愿见人,不光是你们……”
赵晗理解地拍拍她的手,回头看了方泓墨一眼,他怕是有不少话想当面问子毅,可子毅不肯见他也是人之常情。
如今她最担心的人不是自作自受的俞子毅,而是云英:“云英,今后你要怎么办?”
孟云英显得平静,只眼神微黯:“他有今天,我亦有过,如今连公公与兄长仕途都被牵连……我曾对敏博说他若是怨我恨我,或是怪我,就写封休书休了我吧。他却说若我要弃他于不顾,他可以与我和离,只是他就再无存留与这世上的理由……”
她低低叹了口气,将手按于小腹上,浅浅一笑,笑容微带苦涩:“何况还有这孩子。”
赵晗小声问她:“他还误会着么?”
孟云英摇摇头:“我好好和他说过,他如今明白了,所以才悔恨自责,愧于与你们见面。”
赵晗稍许放心些,俞子毅能明白他一直误会了云英,出于愧疚之心,以后应该会待她好的吧,只是他生性多疑猜忌,这一点恐怕是极难改变的,云英以后与他相处,还要更加当心仔细才行:“子毅就是什么话都留在心里不肯说出来才会让误会越来越深,万幸这次没酿成无可挽回的结果……以后你还得多劝劝他,也得多多留心他内心真正想法。”
孟云英黯然点头。
年后,俞家一行人离京。
一大早,方泓墨陪着赵晗去送行。
出门时天空铁灰阴霾,冷风刺骨,这会儿还飘起零星小雪,方泓墨下车前探头一张,回身就把她斗篷后的帽子拎起来,罩在她头上。
俞府内外已经有不少相送的亲友,又有小厮忙忙碌碌进出搬行李。俞子毅仍然坐在车里不出来,车上挂着完全不透光的玄色棉车帘。
孟云英正与她父母亲及姐妹说话,见赵晗过来,朝她微微笑了一下。
赵晗赠了她临别礼物,与她说了一小会儿话,终究不得不道别。
云英上车后,车帘忽然掀起,赵晗本以为是她还有话要与自己说,没想到帘后却是俞子毅。
多日不见俞子毅消瘦了许多,玄色车帘衬得他面色更显苍白,他默默望着立于车旁的方泓墨,隔了一小会儿,缓慢而沉重地点了一下头,接着车帘就放下了。
马车一辆接一辆地行驶起来,送行亲友中有妇人啜泣之声轻轻响起,直到最后一辆马车也消失于街道远处,送行的人才陆续散去。
赵晗回身,方泓墨收回看向街道尽头的视线,脸上怅然的神色很快淡去,望着她微微一笑。
这会儿雪也停了,两人都不想上车,便牵起手来,并肩而行。
这会儿还是正月里,街道上节庆的气氛仍浓。
雪停后街上行人车马渐多,店家悬灯结彩,吆喝买卖。路上行人不管贫富,尽皆穿着自己最好的新衣出门。街边不时有孩童拿着木刀木枪跑过,又或戴着面具玩闹嬉戏。
方泓墨忽而回头,剑眉轻轻扬起,唇角勾起一道弯弧,湛黑而透彻的眸子里满是笑意:“去不去逛庙会?”
“去。”她笑吟吟地答。
只因为,岁月常易老,弹指逝芳华,难得有情人,莫负好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