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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氏清清楚楚看见她小腹上已经发紫的瘀伤,厌憎地转开视线,冷声道:“你小产的真正原因是摔倒吧。为何要栽赃嫁祸给阿晗?”
赵采嫣立时哭了起来,边哭边道:“昨夜明明是泓砚推了儿媳,儿媳才会摔倒的,儿媳吃了那么大的苦头,婆婆怎么反而来责问儿媳。还说什么栽赃嫁祸,儿媳对此真的一无所知啊!是泓砚说的吗?还是嫂子说的?婆婆可不要信她,她……”
韩氏气得脸都红了。她就从未见过这么不知悔改,毫无羞耻的人,到了这种时候还试图颠倒黑白,
她再也不想听这些胡说八道,霍然起身,对那两个婆子道:“看好她!”言毕径直跨出门去,没有再看赵采嫣一眼。
赵采嫣说了一半的话戛然而止,颓然倒回床上,睁眼瞪着帐顶。
韩氏回到正堂,看了眼方永康,沉声道:“是她。”
堂上沉默了一小会儿,方泓墨正要说话,忽听赵晗的声音响起:“父亲母亲,儿媳被人栽赃嫁祸,蒙受冤枉,如今真相大白、水落石出,还请父亲母亲为儿媳主持公道,让有罪之人受该有之惩。”
她清音朗朗,却语调平淡,并不以气势凌人,仿佛只是说一件与己无关之事,但方永康和韩氏听了都觉得极为愧疚。方泓砚更是无地自容,垂着头谁也不敢看。
方永康重重点头:“自该如此。”他望向方泓砚,低喝道:“跪下!”
方泓砚闻声一凛,抬眸望向父亲,见他正是怒视着自己,双膝一软便“扑通”一声跪下。
方永康又看向旁边立着候命的曹婆子,冷声道:“把那刁妇带出来!”
“是!”曹婆子领命,带着两名婆子入内。
方泓砚不由慌乱摆手道:“父亲不可,采嫣昨日才刚刚小产,不能移动啊……就算是要惩罚,也要等她养好身子后再说啊。”
林氏站在一旁看到现在,没有插过一句,此时也在一旁劝道:“侄儿媳这身子……若是现在硬来,说不定要出人命的啊!”
方泓墨冷“哼”一声:“阿晗一样是受伤的,也没见你们来劝说让她脚伤养好再罚!”
方泓砚不由语塞。
韩氏淡淡看了林氏一眼:“弟妹还是不要管不该插手之事吧。”
林氏歉然笑了笑:“阿晗只是脚扭伤,和采嫣情况毕竟不同,我出言相劝,只是担心出事而已,大嫂别误会了。”
韩氏道:“所谓自作孽不可活,要是心存恶念,或是为非作歹,出什么事也都是活该罢了。”
林氏笑笑,也就不说什么了。
过了没多久,曹婆子带着一乘肩舆出来,赵采嫣脸色惨白地斜倚在上面,身上盖着一条棉被,却依然瑟瑟发抖,也不知是冷的还是怕的,若是没有靠背的话,恐怕她是坐也坐不住了。
肩舆抬到堂中央,往地上一放,就在跪着的方泓砚身边。
方永康对曹婆子道:“去请家法。”曹婆子领命而去。
赵采嫣闻言脸上更无血色。
为了要她心服口服,方永康让张良俊把事情当着赵采嫣的面再说了一遍,接着又传妙竹与奄奄一息的从芝进来,把她们在赵采嫣授意之下的所作所为交待清楚。
之前等待她出来时,方永康已经与韩氏低声商量过如何处理,此时便一一宣布。
韩氏道:“今有逆媳赵氏采嫣,为妇无德,不敬不孝,嫉妒成性,恶意构陷,不惩不足以立戒。唯因身负伤病,罚其独居禁闭,待愈后请家法杖击十下。”
赵采嫣冷冷地看了眼跪在地上的张良俊、方泓砚,又恶狠狠瞪了赵晗一眼,最后冷笑着看向方泓墨,口中喃喃道:“好啊好啊……”
方泓墨不由皱眉。
方永康见她毫无愧色,不由怒道:“事到如今,你仍是不知悔改吗?”
赵采嫣惨笑道:“你们都信了我是最恶之人,我再说什么都无用。你们不舍得罚亲生儿子,便拿我开刀……”
韩氏皱眉斥道:“谁说不罚泓砚的?”
方永康沉声道:“今有不孝子方泓砚,谗言欺瞒,贿赂大夫,构陷长嫂,不惩不足以立戒。请家法杖击十下,以儆效尤。”
方泓砚脸色苍白,沉默不语,跟着两个婆子去到院里挨家法。
不多时曹婆子从外面进来,双手托着一根四尺来长,儿臂般粗细的黑色家法,走到方泓砚身边,恭恭敬敬地说了句:“请家法。”
方泓砚抖抖索索地褪了裤子趴下。
赵晗没好意思再看,转脸去瞧赵采嫣,见她直愣愣地瞪着眼睛,望着院子里方泓砚所在的方向,神情倒不像是害怕。
☆、第58章血崩不止
呜——的一声锐响,棍杖挟风。
“啪!”
耳边很快传来一记木棍重重拍击在皮肉上的清脆声响。赵采嫣全身一震。
“呜——啪!”又一记清脆声响,方泓砚忍不住大声惨呼起来。赵采嫣仿佛此时才反应过来,脸上流露出恐惧之色。
“呜——啪!”第三记清脆声响,混着撕心裂肺的惨叫声一起响起。韩氏眼中已经含了泪,心中极不好受,取出手帕来轻按眼角。
“啪!”“啪!”第四下,第五下……连方永康也是脸色铁青。
“啪!”“啪!”第六下,第七下……惨叫声越见嘶哑,却力竭了一般,越来越短,越来越轻。
赵晗虽然没敢看,却不由主回想起昨夜见到的那个被打得血肉模糊的丫鬟,只觉胃里不适起来,脸色大约也是不太好看的。
忽然她身侧人影一晃,有一对暖热的大手捂住了她的双耳。
她仰头去看,见他俯首望着自己,墨眉微凝,脸上并无笑容,甚至有一丝哀色,唯眸中目光温柔如水。
……第八下,第九下,第十下。从头到尾这十杖,曹婆子手下是真功夫,一点都没留情,从第四杖起,杖杖见血,痛入骨髓,却不伤筋骨根本。
挨足了十杖家法的方泓砚气若游丝地念了句:“不孝子孙方泓砚谢祖宗家法教诲……”被婆子抬上床板,送进里屋。
“等一下!”方泓墨突然出言阻止。
屋里众人都是一愣,全都望着他,不知他为何不让人抬方泓砚进去。
方泓墨看向方永康:“父亲,可记得昨夜定下的三日之约。”
赵晗微微诧异,转瞬后明白他所指,既然事已大白,三日之约也就失效了,他此时再提此约,是要方泓砚一模一样地履行这约定吧。打也打了,剩下的,就唯有休妻之约了。
是啊,她虽然也挺想让赵采嫣挨顿打,受点教训,却更希望她能离自己远点!休了她方家就清净了!泓墨此言,颇得她心。
方永康挑眉,一样想通了这一层,便沉声道:“自然记得。”
方泓墨朗声道:“若是儿子运气稍差些,没能在三日之内洗雪阿晗的冤屈,那三日后挨家法的就是儿子,且还要被迫休妻。如今泓砚只是挨了家法,还差着一样。请父亲还儿子儿媳一个公道。”
方永康不由踌躇,在昨夜的他看来,大儿媳所为实在恶毒,二儿媳腹中胎儿亦是一条活生生的人命,故意下药堕胎,不是与杀人一般么?且当时的他怒火上头,言行冲动,事后已经后悔,虽与妻子争执过这三日之约,内心却暗暗决定,只要泓墨能找出一定的证据,未必非要如何过硬,也可以放过他们一码。
而二儿媳所犯的是栽赃嫁祸,虽然两件事一样卑劣,后果与严重程度却大为不同。泓砚已经打了,二儿媳也一样要挨家法,还要让泓砚休妻,是否太过?
见方永康犹豫,方泓墨眸色转黯,只觉心冷,暗自道声罢了,也不想在这里呆下去,转身准备带赵晗离开。
韩氏眼见这父子两人又要回到原先的僵局,不由暗叹,正要说些什么,忽听林氏一声惊呼:“侄儿媳好像晕过去了!”
韩氏看向肩舆上的赵采嫣,却发现她软软垂着头,似乎晕了过去,只不过看多了赵采嫣装腔作势,又正好说到休妻之事,这会儿一点也不相信她是真晕。
林氏走近肩舆,轻轻唤了两声“采嫣”,又轻推一下,发现她气息微弱,挪开一角棉被,见她身下有大量暗红色沁出,不由吃了一惊,转身对韩氏招手。
韩氏见她神色忧急,便快步走近妖孽太子无良妃。林氏小声急道:“血崩了!赶紧请大夫来啊!别真的弄出人命来。”
韩氏也见到那滩血迹,这才信了赵采嫣是真的晕过去了,急忙命婆子们把她抬进离得最近的西厢房,让她在床上躺平了,出血的情况才稍稍好转,但眼见着人的气息越来越微弱,脸色也白的不像话。
恰好王老大夫于此时赶到,他本是被紧急请来给受家法的方泓砚治伤的,这便救急先替赵采嫣看了起来。
望闻问切一番之后老大夫眉头皱起:“血室受损,殒胎附滞未清,颇为危急,之前用过什么方子?”
丫鬟取出之前张良俊开的药方递过去,王老大夫接过来一看,不由直摇头:“不对,不对……扑跌损伤所致小产,该用理气散瘀汤,怎能用旋覆花汤?这是哪里的庸医所开?害人不浅啊!”
屋里面方家众人尽皆无语,心里都清楚,为何张良俊会用不对症的药方。
王老大夫一边感叹着庸医害人,一边开出新药方,然后又被请去替方泓砚诊治,他是皮肉外伤,倒也好办。王老大夫来的时候预先知道要处理杖击伤,带着相应的药,这便外敷止血生肌的药膏,再加以包扎,同时把内服所用药物交给丫鬟去熬药。
丫鬟拿着那张不对症的药方走到外面,本想扔了,被方泓墨截下来,扔在仍被绑着的张良俊面前,嘲讽地说了句:“你倒是配合得极好。”
本来赵采嫣虽然要张良俊配合陷害赵晗,却不至于用药也要用错的,也不知是这无良庸医自己心虚还是医术确实不高明,居然开了不对症的药方。也是歪打正着,恶有恶报了。
张良俊在堂里跪地许久,双膝早就剧痛难耐,更是又冷又饿,见终于有人留意到他了,急忙叫道:“哎,方公子,方公子!你倒是放在下走啊!”
方泓墨正要开口,方永康喝道:“你这无良大夫,收受贿赂,谗言陷害,该当送官法办,怎么可能放了你?简直痴心妄想!”
张良俊急了:“方大公子,你亲口答应过在下,只要说出实情,就放在下走,你怎能言而无信?”
方泓墨笑了笑:“对诚信之人自当言而有信,与无德无义之人讲什么信义?放你这种毫无医德可言之人出去,岂不是还要继续祸害更多病人?”言毕着人将他关起,准备第二天一早送官。
在王老大夫一番针灸过后,赵采嫣总算止住了出血,却又发起烧来,不宜移动。韩氏就让她躺在西厢房养病,但房门是锁着的,门口有人看守,只等她痊愈之后再受家法。
从芝助纣为虐,妙竹背主偷窃,两个丫鬟都被杖击二十,送去发卖。方泓墨另查出妙竹的哥哥丁关偷窃府内财物,变卖作为赌资,一样被杖击二十,送去发卖。
事情一一落定,已经是深夜里了,众人皆疲惫不堪。
赵晗从凌晨被叫到春泽居来,莫名被诬下药罪名,再被软禁四宜居,心中思虑过多,整个白日里都没睡过,这会儿一个没忍住,用手掩着嘴打了个呵欠。
打完呵欠她就瞧见泓墨望着她,眸中带着取笑之意。她虽困倦,心情却好,也回他一个微笑:“你就不困吗?”
方泓墨忍俊不禁,亦知她困乏,这里的事也大局已定,便走到韩氏身边道:“母亲,没什么事的话,儿子就先带阿晗回去歇息了。”
韩氏也知不光赵晗困倦,泓墨一天奔波,一样不曾好好休息,便点点头:“你们回去吧。”
方泓墨又朝林氏道了声二婶告辞,转身叫来几个婆子,抬赵晗回朝岚居去。
林氏见没什么事,也告辞回去了重生之血色残阳。
韩氏见他只向自己与林氏告别,却不对他父亲说话,甚至没望过那个方向一眼,不禁在心底长长地叹了口气。
出了春泽居,赵晗只觉特别放松舒坦,身负罪名,压力之重,真是极难承受。
若是给她时间,她也能设法找出赵采嫣的破绽,可父权之下,她根本没有机会去查去问。也幸好泓墨信她无辜,甚至肯代她受罚,若不是他挺身而出,昨夜被打的恐怕就是她了。皮肉之痛还在其次,这罪名若是不能洗清,她这一生都要背着这个污点了。
她望向身边的泓墨,目光默默勾勒出他俊逸坚毅的侧脸轮廓,还有那挺拔矫健的身姿。
初次见他,就被他外表吸引,但那只是纯粹对于外貌的欣赏,英俊的男子她以前看得实在太多了,看过就算,不会一直放在心里。
再次见他,被他爱妹之情感动,想来这么妹控的男子,不会是个太坏的人吧。
三次见他,隐约察觉他对自己的好感,但当时的她也没有多想,毕竟作为庶女,她在婚姻上不会有太多的自由选择。
四度见他,已是新婚那日,其实对他的性格行事有着许多不满意的地方,但既成定局,也就随遇而安,想要好好经营这一场婚姻。谁知新婚夜他竟大醉而归,一夜冷遇就像当头被浇了一盆冰水,让她热情全熄。
只是做女人不光是做妻子,还是女儿、儿媳、姐妹、妯娌……她不会去曲意逢迎讨好,只会努力经营自己的人生。
敬人者,人恒敬之,自重者,人恒重之。
一点一点的,他有了改变,一天天变得更有担当,一天天变得更成熟,终于有这一天,他能成为她的依靠,她的倚仗,她最深爱的人;同时,她也要变得更好更成熟,做他的依靠,他的倚仗,他最深爱的人。
除了爱,还有责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