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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当掌门静室中的沈元通和阴煞黄彩霞,忧心炽炽的沉默了片刻。
沈元通忽然一跃而起,取下静灵子日常穿用的一件鹤氅,向身上一披,又找出一条手巾蒙了一半面孔,仅仅露出上额和一双俊目,对疑讶不安的阴煞黄彩霞道:“伯母你也蒙住面孔,我们相机行事,助他们一手。”
他们二人潜出静室,在祖师殿附近转了一圈。
祖师殿内一片漆黑,殿门紧闭,只能听见一阵阵呼吸之声,从殿中传出。
殿前广场上,站着黑压压的一片,也是静静的没有半点声昔,显然他们已布置完妥,屏息待敌了。
广场上那片人潮,就是武当派雄视天下武林的七星大剑阵。
武当七星剑阵,是由七人组合而成,七星大剑阵,则是由七座七星大剑阵组合而成,一共是七七四十九人,主阵七星,通常由武当九老中七人充当。
这种阵势,虽是由夜暗中看去,仍觉有一种雄伟穆肃的气慨,不同凡响,足可抵挡任何来攻的强敌。
沈元通见此情形,心情稍安,向阴煞黄彩霞一打手式,又继续向外搜视过去。
行走之间,沈元通运起悟自“百字真经”中的“天视地听”之术,察出东方一里之外,人声甚是嘈杂。
他身形一起,澹淡夜色之下,有如一缕轻烟,循声扑去。
阴煞黄彩霞忙也随着跃进。
二人一前一后,飞行不久,便见十丈之外果然隐伏了一大群人,蠢蠢欲动,连忙藏身至一株古松之上,正好把下面敌人,全置于监视之下。
只见来敌共是五十一人,十人一排,五人叠立,最前面站着一个六旬左右的银发老人,似是这五十一人的首领。
再仔细一看,行列中的人物,都已年在半百以上,没有一个年轻的,而这些老人,个个精神癯灿,显然都是武功极高之士。
阴煞黄彩霞看清此种情形之后,不由脸色大变,用“蚁语传声”道:“如此声势,武当今晚在劫难逃,无力回天呢!”
沈元通对这些老人一无所识,是以并不觉得情势严重,平静的道:“阴阳双煞三十年前雄据一方,伯母,你今天何竟如此沉不住气?”
阴煞黄彩霞彻微一叹道:“少爷有所不知,请想以我一身所学和功力,和武当九老相较如何?”
沈元通坦诚地道:“你们艺业功力,虽然各有所长,但要真的拚起命来,除了静灵子外,武当九老只怕都将稍逊一筹。”
阴煞黄彩霞点头道:“可是下面这五十一位老人,其中有三十位以上,我知之甚详,一身功力都不在武当九老之下,其余之人,我虽是不识,以他们共处并列的情形看来,恐怕也无一弱者。放眼当今武林,以少林能人最众,势力最大,但也选不出五十一位如此武功高强的能手来。据此而论,武当派欲逃今晚覆派之危,岂不甚难?”
沈元通自悟澈“百字真经”之后,尚未和人动过手,一身成就到底如何,他自己也不大清楚,是以在听了阴煞黄彩霞的话之后,不由心神微悸的道:“那他们是些什么人物呢?”
阴煞黄彩霞不安的道:“其中有川黔五杰,河洛三英,浙东三俊,中条一龙陈履云,滇边双隐,巫山渔樵,洞宫四皓,罗浮双剑,云中四友,铁掌镇关中孟公野,枯竹叟黄平,单臂擎天任继先,化影神龙萧骏等卅一人。
但最前面的那位六旬银发老者和每排为首之人,不在其内,我也不识。”
沈元通对阴煞所述名号,并不陌生,更是讶道:“你所说的,都是各地的正直之士,怎会莫非认错了人么?”
阴煞黄彩霞肯定的道:“他们都是老身未洗手之前的生死之敌,岂有认错之理?”
沈元通脑中一阵混乱,想不出这些人,为什么都成了江湖中的败类。
这是一件不可思议的事,如果不是亲目所见,谁也想不到,他们便是新近突然崛起江湖,危害各派的凶手。
昔年恶极一时的“冥阴教主”应成伦,今天成了人人景仰的“万家生佛”而这批侠名素着的老英雄,反背道而驰,结伙为害武林,这是一个多么残酷而现实的对照呵!
沈元通剑眉不住地挑剔,他面对着这可怕的事实,有点拿不定主意。
他情绪不安的看了阴煞黄彩霞一眼,轻轻的道:“此事教我好生为难,今天我们要是出手伤了他们,于心实在不忍,要是不全力对付,又怕误了武当御敌之事”
阴煞黄彩霞道:“箭在弦上,不得不发,至少他们血洗华山终南二派,已经罪有应得。”
沈元通剑眉深锁,低首未语。
就这片刻时间,那下面的五十一人,已都用黑布蒙住了面孔,显然,他们就要开始出击了。
不过这时那位六旬老者,并未马上下令,似乎尚有所等侯。
果然,不久之后,从武当腹地方向,飞快驰来二条人影,落在那六旬银发老者面前,其中一个说道:“今日之事,不知为何走漏了风声,武当派已有警觉和准备,并且似已识透了我们的目的,在祖师殿前布下了七星大剑阵,其余弟子则全部隐匿祖师殿内,这样一来,今天我们只怕要大费周章了。”
那六旬银发老者目光电闪,回头一扫身后五十位蒙面老人,微微笑道:“武当七星大剑阵和少林派罗汉大阵,齐名江湖,各位有幸参加这次盛举,正好一显身手,见识见识武当镇山绝学。”
他说道此处,略略一顿,又扫视了那五十位蒙面老者一眼,那五十位老者此刻因蒙住了脸面,沈元通看不出他们脸上的表情。
只听那六旬老者又道:“今日一战,应付七星大剑阵虽须稍费周章,但祖师殿内的武当弟子却正好都成了瓮中之鳖,省了我们不少麻烦。”
接着口气一变,又用命令式的口气道:“第一二三组,由老夫督率,全力破歼七星大剑阵。第四五二组,分由四五两堂堂主率领,负责攻入祖师殿,扫杀武当弟子。”
五排为首之人接着话尾,齐应了一声:“是!”那六旬老者又下令道:“检查‘九磷七绝喷火筒’!”
命声一落,那五十位老者,立即伸手腰际,各取出一只长约二尺,通体乌黑发亮的圆筒,发出一阵拨弄的轻声。
沈元通一听“九磷七绝喷火筒”七个字,脸色大变,几乎不可自制,他向同样惊恐的阴煞黄彩霞看了一眼,忽然面色一正,毅然道:“他们的手段够狠够毒,如让他们接近了三元观的话,只怕武当再也无法抵挡,必须在此阻止他们。
伯母,你速去找武当掌门人告知此情,叫他们预作准备,万一我阻不住他们全体时,他们也才能相机应付。”
阴煞黄彩霞虽也知道此事非常严重,-又不放心沈元通一人挺险,故而不忍离去,叫了声:“少爷!”
沈元通知道她的心意,微笑道:“伯母只管宽心,我功力精进,轻功犹具自信,他们虽然人多,但真正可以冲到我的跟前,和我近身相搏的人,限于空间,绝不会超过六人以上,我相信一定应付的了,即使万一不敌,他们也无能追得上我。”
阴煞黄彩霞原也是响当当的人物,自追随白发仙翁沈一之后,对是非善恶,更看得甚是清楚知道在眼前情势之下,不容她多事犹疑,当下轻轻的道:“少爷,小心了!”
施展“老猿坠枝”身法,几个纵跃,疾驶而去。
这时那六旬银发老者又道:“我们四更出发,五更收兵,要在一个更次之内,完成首领所命!现在还有半个时辰,各位可以就地调息一下。”
沈元通就那老者之言,很快地又作了一个分析:
“一、此老背后既然还另有主持之人,则他也不过是奉命行事,四更出发之决定,如未奉到主持者之命,他绝对不敢随意变更。
二、由现在到四更,还有半个时辰,他们不到发动之时,也决不会分散流窜到三元观去。
三、自己必需在这半个时辰之内,将他们制服或击退,才能确保武当派免遭危难。”
他心念数转而决,豪气横生,随手摘了数十片树叶,分握手中,身形一起,发出一声清越长啸,从那参天古木上悠悠飘身而下。
沈元通存心炫耀,以求先声夺人,施展出“凌虚御风”的无上轻功,四五丈高的距离,竟然飘荡了半盏热茶时间之久,始点尘不扬的落于地面。
他这一手果然收到了攻心之效,场中五十三人,脸上立时现出惊骇之色。
再加沈元通穿着了一袭宽大的鹤氅,蒙住了半边俊脸,显得有些不伦不类,越发使对方莫测高深。
沈元通飘身落地,朗目似电,横扫了杨中五十三人一眼,在一声寒冰刺骨的怪笑之后,便默然而立,不再开口。
沈元通的不开口,使场中的气氛,又增加了三分紧张。
场中的这些人,虽是经历大风大浪的成名之辈,但面对着这样一位镇静无畏的对手,也都不免一阵莫名的窒息。
那六旬银发老者略一定神,发出一阵敞声大笑,笑声中单袖一挥,击出一股无与伦比的劲飙直朝沈元通涌去。
沈元通神色不动,屹立如故,单掌当胸轻轻一摆,袭来狂飙,立即一分为二,绕身而过,击在身后二株大树,一声巨响,二株大树从腰中折,激起漫天尘烟。
二股狂飙绕体而过,沈元通不但身形一动未动,连那袭宽敞曳地的鹤敞,也依然静垂有如止水。
场中五十三人,一百零六只眼睛,齐都现出迷惘之色。
这不是沈元通的光荣,而是那六旬老者的耻辱,以他的功力身份,除了幕后主持者外,原未作第二人想,如全力一击,居然未建寸功,情何以堪?
沈元通冷笑一声,视如未睹地仰首看着空中的一月云,这种目中无人的狂态,更激得那六旬银发老人混身发抖,他全身骨骼一声暴响,立时老态尽去,身躯暴涨了五寸有余。
沈元通默察对方运功的情形,心中暗暗一惊,轻咦一声默道:“先天无极混元一-玄功!”
当下缩尺成寸,一退丈远,说出他自落地之后的第一句话:“老丈可是姓顾!”
这一下,那六旬老者脸上的惊容尤胜于沈元通百倍不止,立也暴退一丈。
要知这位六旬老者,虽有一身家传的奇奥武功,却因无意争雄江湖,世人知之者极鲜,他两次率众血洗华山终南二派,原有不得已的苦衷,就是他那五十二位同伴,也不知他的真实姓名,现由沈元通口中道出,能不令他羞愧惊骇交加,张口结舌,答不上话来。
沈元适察状观色,已知自己的猜测不错,心中立时失去了主张。
他当然了解这位老人的处境,因为这六旬老者,就是他的师伯顾念慈。
他想起师伯祖顾九如转注功力给他的苦心,当时语音一变,平和地道:“晚辈”
谁知那六旬银发老者顾念慈,竟猛然大喝一声,打断了他的话道:“少噜嗦!纳命来。”
喝声中,贯足“先天无极混元一-玄功”的右掌,已迎头盖脑地朝沈元通劈到。
沈元通双臂一举,就待反击,忽又叹了一口气,身形电闪,让了开去。
顾念慈似因沈元通知道他的底细,决心不让他逃出手下,不惜以多为胜,一声令下,分列五行的五十个老者,立把沈元通团团的围在中央,只有那刚来报讯的二人,反而各退三丈,不参加围攻行动。
沈元通俊目朝围立四周的蒙面老人遍扫一匝,由顾念慈的情形,推想到其余诸人之所以参加为恶,亦必各有苦衷。
他想通此点,一股豪朗之气,顿化满面彷徨之色。
诚然,在如此情形之下,出手轻重皆非所宜。
可是他这种犹豫与彷徨,也不过是片刻间事,沈元通毕竟胸襟辽阔,对事颇能机变从权,剑眉一剔,已经下了决心。
他以“传音入密”神功单对顾念慈道:“小侄沈元通,出手虽辣,却是为师伯们免去杀身之祸,事后请师伯速即率众退去是幸。”
说罢双手齐扬,以“满天飞花”手法,发出手中五十三片树叶,分向顾念慈和五十一位老人,以及远在三丈之外二人射去。
暗淡月色之下,但见一片黑影,从沈元通手中射而出,透过众老者为自卫而发出的劈空掌力,漫空穿射,立时五十三人五十三条的右臂,都如泄了气似的,垂了下去。
这些老者,都是江湖上的一流之选,功力火候,俱已到了“摘叶飞花”伤人于无形的地步,其劈空掌力的雄厚,自不用言,谁知对沈元通这些小小的树叶,竟然发生不了丝毫遏阻作用。
名家的眼里揉不进砂子,沈元通这等功力手法,立使对方五十三人,气胆俱丧。
就在他们惊悸骇诧之际,沈元通忽又沉声说道:“本侠独门制穴手法,非本侠亲解,三年之内无法复元,你们好好回去用功疗伤,不得再行为恶,否则,下次相遇,本侠决不轻饶。”
众老者虽对沈元通手法的强劲快速心生懔惧,却不信无法自行解六的话。当下各人身形一错,二人成组,互相解起穴来。
可是在一阵“劈!啪!”声响过后,五十三条手臂依然萎垂如故,这才不由不信,脸上齐都掠过一层黯然而又释然的神色。
顾念慈老眼一斜,瞟了三丈之外的那二位后到传讯之人一眼,知道他们二人也已遭了同一命运,心头一宽,低声道:“来人功力超凡入圣,我们徒死无益,反会泄漏主人整个大计”
他说道这里,又偷偷扫了那两人一瞥,见两人神情之间,并无反对之意,乃才又断然下令道:“我们就此撤走!”
五十几条人影,便在一个走字之下,如飞退去。
顾念慈的这番举动神态,一一均落在沈元通眼中,他聪明绝顶,很快便看出了这五十三人之中,只有那后到的二人,是全队的实权者,也就是幕后主持者的心腹人物。
他已有了一个无须深思即可获得的结论,今日武林中的劫数和他父亲沈震宇的死,是二而一一而二,不可分开的同一件事。
同时在他的心底,也已隐约地知道了此一阴谋的主使之人,但他不敢十分确定,他要以更长的时间去证实他的推想。
忽然间,他想到应该与师伯顾念慈约定一个后会,以便单独晤谈,了解阴谋组织的内情。于是立即迈开脚步,向前追去。
可是没走几步,却又摇摇头,停住身形,转身向林间一揖道:“晚辈处事欠周,见笑方家,林中是那位前辈,敢请现身赐教!”
原来沈元通在以“满天花雨”手法,发出五十三片树叶之时,就已发觉林中来了高人。
更由于此人于他树叶出手后仅黯然一声感叹,并未有何举动,使他断定此人决非偷袭武当的同伙,是以发话招呼时极为客气。
沈元通话音刚落,林内立即响起一声“哈哈”大笑,飞出一个人来。
沈元通朗目似电,只见来人身裁高大,白发银须,像貌威棱庄严,气概极是慑人。
来人显然不识沈元通为谁,巨目略一端视,遂郎洪声道:“你是谁?”
沈元通取下半蒙俊面的布巾,躬身道:“晚辈沈元通,请教老前辈上下尊称?”
来人诧色稍现即隐,语气和善地道:“老朽唐燧,小侠有过耳闻否?”
沈元通闻言也是一惊,想到对方将紫王洞箫送给罗惜素之事,心中甚感钦佩,忙重新见礼道:“老前辈对惜素妹妹有送箫之德,晚辈感同身受!”
紫髯神魔先是一怔,旋即略有所悟,道:“罗家娃娃什么时候成了你的妹妹?我送给她玉箫又何必要你致谢!”
沈元通不由大窘,玉面绯红,答不上话来。
紫髯神魔更是大笑道:“娃儿,你刚才雄风豪气那里去了?”
沈元通怕他越说越难听,平地掠超,一幌身,射出数丈之远,遥叫道:“晚辈在三元观恭候老前辈大驾!”
紫髯神魔唐燧一声长啸,大袖疾挥,绝尘跟去。
武当派三元观祖师殿前,笼罩着紧张而不安的气氛,自阴煞黄彩霞带回沈元通的口讯之后武当掌门静灵子和紫虚道长更在忧虑之中,增添了不少悬挂。
他们虽知道沈元通聪明多智,却不相信沈元通当真怀有独手擎天的武功。
尤其沈罗两家误会初释,他们更不愿沈元通为了武当派之事而有所闪失。
他们考虑再三,一方面担忧沈元通的安全,一方面觉得由于来敌都是江湖上久着威名的人物且配有“九磷七绝喷火筒”霸道武器,七星剑阵和末代弟子集中祖师殿的措施,只有招致更大的损失和伤亡。
于是,他们决定变更计划,先命祖师殿内的三代弟子,化整为零,各自掩蔽疏散,然后由紫虚道长和掌门人静灵子二人,亲自主持七星大剑阵,主动出击,以企协助沈元通一臂之力。
就在三代弟子分别疏散,七星大剑阵就要向东边山下移动之际,忽见二条人影,一先一后如飞般疾驰而来,瞬息便到三丈不到之处。
静灵子飞身上前一挡,大袖疾抖,迎着驰在前面的一条人影,推出一股玄门太清罡气,意图阻住来人。
谁知来人速度不变,对静灵子推出的“太清罡气”视若无睹,直穿进来,落在静灵子身前,微笑道:“晚辈沈元通,老前辈不要看错了人。”
静灵子想不到武当派威震江湖的“太清罡气”竟被沈元通轻易突破,方自一怔,却又听那第二条人影大喝道:“武当牛鼻子,你瞎了眼么?”
喝声中大袖一拂,一股极大的内力,把静灵子所发出的“太清罡气”硬逼回来,静灵子登!登!登!的一连退了三步。
紫虚道长岂能眼见掌门人吃亏,一步横了过来。慈目一闪,惊声道:“原来是你!”
紫髯神魔唐燧道:“怎么?你们可是不欢迎我?”
紫虚道长大笑道:“敝派大敌压境,能得唐兄驾临,欢迎之至。”
阴煞黄彩霞跃至沈元通跟前,开心地道:“少爷,难道他们业已退去。”
沈元通微微点头一笑,紫髯神魔却大声宣扬道:“沈少侠凭一人之力,慑退来袭五十三个高手,解除武当空前危难,结果还挨了牛鼻子一记闷掌。”
这话一出,紫虚道长等人齐以惊奇存疑的眼光,投向沈元通微带羞涩的脸上。
沈元通轻声向静灵子道:“老前辈请先接待唐老前辈,详细经过容晚辈慢慢禀告。”
武当掌门入静灵子请紫虚道长肃容入观,自己则落后一步,处理未了之事。
紫虚道长倍着紫髯神魔,沈元通和阴煞黄彩霞等人,回到掌门静室,沈元通一笑脱去那件鹤氅,露出原来的服饰,一身灰白色的儒衫,衬托出他出尘秀逸的风姿,只看得紫髯神魔连声赞道:“人比翔云威凤,技疑行空天马,从此江湖清平有望焉!”
赞声末毕,武当掌门人静灵子已事毕带着九老回到静室,众皆急欲一闻沈元通退敌经过。
沈元通虽然技比天人,却不惯自我吹嘘,未语先脸红,不知道怎样措词才妥。
紫髯神魔似乎看穿了沈元通的心思,展颜一笑,遂将亲目所见的事实,不厌其烦的说了出来。最后又道:“九磷七绝喷火筒,乃是一种霸道无伦的火器,加上那五十三人俱皆绝顶高手,如果不是沈老弟应付的好,只怕武当难免落得终南华山的同样命运。”
这番话,只听得武当派诸人骇然动容,齐向沈元通投以感激的眼光。
静灵子身为掌门,更是肃然整襟,坚请沈元通上座受谢。
沈元通虚怀若谷,徨然道:“晚辈取巧幸胜,唐老前辈言过其实,各位老前辈切莫介怀。”
紫髯神魔唐燧巨目一睁道:“老夫有一句说一句,并无半点煊染,小兄弟怎批评起老夫来!”
沈元通脸一红道:“请恕晚辈失言!”
紫虚道长对武当诸人道:“一之兄家教严谨,沈少侠谦冲守礼,今日解围之德,我武当派矢志不忘也就是了,形式上就随便一些吧。”
武当诸人齐声应“是!”心中对沈元通的君子风度,更是钦佩无已。
大家又谈了半刻,沈元通突然忆起罗拱北赐赠墨玉指环时的嘱托,不由忖道:“丐帮弟子忽然反颜相向,使我失去一个有力的耳目臂助,武当派门人弟子遍天下,我请他们相助,岂不也好”他想到这里,遂即褪下指上玉墨环,双手递与静灵子,道:“晚辈有一事相恳,不知老前辈可否赐允!”
沈元通墨玉指环一出,武当派上自紫虚道长,下至武当九老,霍地同时肃然站起,面现恭敬之色。
掌门人静灵子双手接过墨玉指环,高举过顶,武当门人又重新以大礼参拜。
沈元通想不到一只毫不起眼的墨玉指环,在武当弟子眼中竟是如此崇高无比,心中不禁疑讶不置。
待武当门人参见过墨玉指环之后,静灵子庄严地道:“墨玉指环乃本派重要信物之一,出示时有如祖师亲临,沈少侠有什么话,但请吩咐,本派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沈元通道:“晚辈拟请贵派遍布天下的各位师兄弟,随时传讯报警,以广晚辈耳目。”
静灵子道:“贫道即刻传命遵办。”并立即转对琴剑书生孙翊道:“孙贤弟速即传令下去,一体懔遵,不得有误。”
琴剑书生孙翊应命退去。
武当掌门人静灵于将墨玉指环交还沈元通道:“墨玉指环原系由本派师祖赠与罗老前辈,聘其为本派护法之物,罗老前辈如今既将此环转赠沈少侠,其用意至为明显,还请沈少侠仍然将之收起,一本罗老前辈的良衷,继续维护本派。”
沈元强一听这只指环已给自己套上了如此重任,心中不由一惊,他虽不怕负责,但想及自己父仇未报,许多恩怨待了,如何能兼任武当派的护法之责。
正欲婉言推辞,武当掌门人静灵子已又道:“墨玉指环权威高过掌门金剑,本派掌门之人,如有不法之人,亦受墨玉指环规戒。”
沈元通一闻此言,更是不敢接受,坚辞道:“晚辈德能浅薄,务请请老前辈收回成命。”
紫虚道长接道:“此乃本派祖师遗训,拱北兄既属意少侠,已非本派掌门人所能更改,就请少侠勿再推辞吧。”
沈元通犹自婉言委拒。
旁边的紫髯神魔唐燧,忽然大笑一声,洪声道:“大义不拘小节,沈老弟,你是畏难吗?”
沈元通经此一激,剑眉一剔,豪气干云地道:“敬谢唐老前辈鼓励晚辈恭敬不如从命。”
说罢伸出右手,让静灵子将墨玉指环套回中指之上。
武当掌门人静灵子又率领武当九老,向沈元通行过参见之礼。
沈元通这时不再谦让,以护法身份回了一礼,却又道:“只是晚辈有一个请求,务请老前辈们俯允。”
静灵子肃容道:“沈护法直言吩咐!”
沈元通-颜道:“晚辈年轻识浅,蒙委大任,敢不竭诚以报,维希平日见面交往,勿以护法相称,尤愿彼此辈份,不因此而受影响。”
沈元通如此说法,一方面固是心存逊让,再方面也因他与罗惜素已有婚约,唯恐将来称呼上有所不便。
静灵子未敢迳允,只得向紫虚道长投以询问的眼光。
紫虚道长微一颔首。
静灵子于是道:“悉听沈护法自便!”
沈元通心情一松,紫髯神魔唐燧哈哈大笑道:“这娃儿谦冲识礼,当真是讨人喜欢。”
这话立激起了全体长老的共鸣,齐都对沈元通暗生一种既爱又敬的好感。
尤其玉拐婆婆欧阳倩芬,更是激动无比,她老眼中泪水盈盈的走过来道:“沈少侠请恕老身当日在本派大祭之典上的鲁莽之过。”
沈元通连忙欠身还礼道:“老前辈说那里话来,晚辈更是无地自容了。”
紫髯神魔巨目泛光,似乎正要开口说话。忽然,轮值道童进来禀道:“观外有位青袍老丈,请见掌门人。”
沈元通“呵”了一声,道:“一定是‘万家生佛’应老前辈来了!”
紫虚道长首先站了起来,陪同静灵子出室迎客。
沈元通和阴煞黄彩霞等人也随后跟了出去。
只有紫髯神魔唐燧,仍然端坐不动,神威凛凛,似乎毫不把应成伦看在眼下。
“万家生佛”应成伦一见众人迎出,立即拱手为礼,神态极是豪爽可亲。
他的笑容,从满面风尘之中现露出来,诚中形外的向武当掌门人自责地道:“小弟闻讯迟来一步,甚是愧疚,尚请各位赐谅。”
他说着话,一双精光炯炯的巨目,已扫视了全体一遍,见沈元通竟在人群之中,神色微微一怔,旋即哈哈大笑道:“沈老弟真是天人。比老夫的脚程快得多了。”
不待人家答话,又道:“贵派一切如常,贯非老夫所得的讯息不确么?倒是平白惊动各位了。”
紫虚道长深为感动地道:“成伦兄古道热肠,小弟代表本派全体门下弟子,谨致十二万分的谢意,至于来袭之敌,已由沈少侠独力全体挡了回去,本派总算托天之佑,逃过一劫。”
“万冢生佛”应成伦听说沈元通仅凭一人之力,击退了来袭强敌,巨目之中射出一种惊奇的神光,凝注在沈元通脸上。
他看了一阵,一拍大腿,欢悦无比地大笑着说:“英雄少年,武林之光,真是武林之光,老夫好生钦佩!‘九疑正义之宫’将以少侠光临为荣,未知少侠有暇否?”
沈元通原就有意一探“正义之宫”真相,闻言满口答应道:“晚辈江湖末学,得蒙老前辈宠邀,敢不遵命,来日定当专程造访,唯目前尚有琐务待理,日期难以确定,务请老前辈谅察。”
“万家生佛”应成伦哈哈笑道:“多承小侠见允,九疑山顶正义之宫,随时准备迎侯侠驾。”
说到这里,转身对武当紫虚道长及掌门人静灵子等人一拱告谢道:“贵派有惊无险,小弟私心甚慰,兹因另有要事,不敢多事叨扰,就此告辞。”
话落不待武当紫虚道长和静灵子说话的机会,双足微点,身形冲天激射,云里翻身,忽悠悠的,飞出十丈之外,落于树丛之中,隐没不见。
静灵子微带感触地叹道:“‘万家生佛’应老前辈,急人之急,不辞辛劳,一片菩萨心肠,有如天际神龙,令人起敬,古人云:‘放下屠刀,立地成佛’,诚不我欺也。”
武当九老的脸上,也都泛出感动之色。
阴煞黄彩霞叫了一声:“少爷”
她原想乘机试探一下沉元通对应成伦的看法,及见沈元通这时脸上布满冷漠之色,又自动的咽回了就将出口的话。
沈元通对应成伦的成见,只是发于内心中的一种下意识的敏感,实际上他也没有实际可凭的依据。
他闻声回头,向阴煞黄彩霞歉意的一笑。
忽然,他剑眉一剔,似乎有所决定,双足点处,身起空中,发语道:“各位老前辈请先回观,晚辈有事暂时离开,片刻即回。”
话声一落,一条白色的身影,早就消失不见。
这里武当诸人回到三元观中,自有一番议论,暂且不提。
且说沈元通循着“万家生佛”应成伦离去的方向,追了下去。
沈元通的目的,是想弄清“万家生佛”何以会匆忙得进进入三元观的时间都没有?再则,他心中总有那么一点想不通“万家生佛”应成伦既能在每次事变之前得到警讯,何以偏偏不能及时赶到施援?
有此原因,沈元通忍不住要追上前去,以便由暗中发现一点端倪。
沈元通的轻身工夫,幼得妙手仁医卜敬成亲自教导,早就睨视江湖,自悟澈“百字真经”之后,功力猛晋,轻功之纯,更已抵达超凡入圣之境。
以他飞行的速度,不要说是追一个人,就是急矢流星也逃不出手去。
那知事情偏偏怪,沈元通起步只落在应成伦离去之后片刻不到,可是一直追到天光大亮,竟未能发现应成伦半丝人影。
他知道对方在起步不久后便改变了方向,回头再追也是固然,只得放慢脚步,沮丧地向山下走去。
出得山区,略一打听,发现经过这一更次的飞行,已到了巴东地面,再向前去,便是险绝天下的“巫峡”了。
他没有进入四川的必要,巫山之游,只有望之于来日。
他走进巴东县城,草草用过早点,一时也不急着赶回武当。
他在街上闲游了一阵,忽见二个落魄道士,正被一个粗眉大眼,满面横肉的大汉吆喝着。
那二位道土,服饰虽然褴褛,精神却非常充沛,受了那个粗眉大眼汉子的辱骂,竟不分辩,转身走了开去。
沈元通好奇地走到那横眉大汉跟前问道:“那二位道长看起来可怜兮兮的,不知什么地方触怒了大哥。”
那汉子见沈元通一身打扮高贵无比,认为不是王侯弟子,也必是富家公子,当下满脸堆笑道:“没有什么只是那二个道士令人讨厌,还以为今天是他们武当派气盛的时候呢,我看不顺眼,训了他们一顿。”
说完,又极其恭敬地问沈元通道:“公子爷有什么吩咐,凡是这地面上有的,我巴东之虎,没有什么办不到的!”
显然他把沈元通误认为寻芳之客了。
沈元通不愿与这种下三流的人物多搭讪,探怀摸出一块两量白银,放到那汉子手中,道:“我今天还有点事,下次再请老哥帮忙!”
说罢,回身向那二个道士的去路走去。
背后那粗眉大汉高声叫道:“相公有事务请找咱巴东一虎,咱巴东一虎,一定保你随心所欲。”
沈元通脚下加快,不久便来到城外。抬头看见不远之处,有一座失修的道观,这时正观门紧闭。
他走到道观门前,在门上轻叩了三下。
观门应声敞门一半,只见在街上所见的二个道士中的一个探首问道:“这位公子有什么事么?”
道观寺院,任人随缘瞻仰,怎地还要问人家来意?沈元通闻言不由一怔。
那个道士见沈元通不开口,脸上微泛薄怒“嘭”的一声,又把观门关了起来。
沈元通略有所悟,连声叫道:“道长!道长!”
他连叫几声,但所得到的回应,只有静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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