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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麒麟草长甚么样儿?”谢初今双手抱胸,挑了挑眉。每日天不亮就得出门往深山老林里跑,接着还得马不停蹄地赶回来,连着半个月天天如此。这种简单的事?当小爷我傻是罢?
夙迟尔挠了挠头,道:“初今哥哥,我也未曾见过。”
“我知道……”门外响起一道迟疑的声音。
众人齐齐转头一看,是天未。
老鬼见到天未出现,眼中闪过一丝震惊和不可思议。
谢初今问道:“天未,你知道麒麟草?”
“一听到这个名字,我脑中就浮现出了它的样子。”天未看着老鬼,问道,“老伯,可是一种紫色的药草?”
老鬼已从方才的震惊中平复,目光中的震惊消失不见,点头道:“正是。”
“好样的,天未。”谢初今走到天未身边,拍了拍他的背,“你先去睡觉,丑时我来叫你,咱们一道进山。”
天未听话地出去了。
众人重新把目光转到老鬼身上,等他继续说下去,没想到,他却像入了定,一言不发了。
谢成韫只好主动问道:“圣医,那我呢?我要做甚么?”
“你?”老鬼回过神,高深地笑了笑,“自然是,照顾他。我这小友最是惜命,明知危险的事他是不会轻易为之的,除非是他心甘情愿,否则没人能伤得了他。姑娘,老头子若是猜得没错,这小子是为了你才受的伤罢?”
“圣医说得没错。”谢成韫黯然。
“他伤成这样,夜里总得有人守着罢?喝药总得有人喂罢?等醒了以后饮食起居总得有人贴身伺候着罢?既然是为你受的伤,你不伺候他谁伺候?他这伤,说白了就是一个字,‘养’。得好好将养着,悉心照料着,养好之前凡是都要顺着他的意,万万不可令他忧心,否则前功尽弃。”
谢成韫深吸一口气,道:“我知道了。”
谢初今明白过来,敢情这老头儿说了这么多就一个主题,你们都得给我好好伺候着这位躺着的唐大爷,他要是说一你们不能说二,他要是往东你们不能往西……
老鬼一番冠冕堂皇的说辞下来,差点被自己感动得热泪盈眶。颇有些功德圆满之感,他得意地端详着唐楼的睡颜:小友啊小友,老头子只能帮你到这儿啦,剩下的就看你自己的了……
夜阑风静,油灯中燃着一簇微弱的灯火,一室昏黄。
唐楼侧着头,眼皮颤了颤,双眼还闭着,意识先醒了过来。吸了一口气,入鼻一阵熟悉的幽香。睁开眼,便看到了趴在他床边沉沉睡去的谢成韫,嘴角不自觉地扬起,静静地凝视着眼前的人。
从他这个角度,其实,只能看到她毛茸茸的头顶。即使是她的头顶,也让他的目光温柔缱绻。
醒来见到她,他有些意外,又有些窃喜。她可曾为他心焦?可曾为他心碎?可曾担惊受怕?
他在这间房内嗅到了老鬼的气息。
既然她把昏迷不醒的他又带了回来,定然也是她不远千里去天墉城寻的老鬼,只有她才有如此的胆识与魄力。来回奔波,想是累极,所以才会睡得这样沉。
趴得久了,他的手脚有些麻木,背上的伤与心口内伤也令他不适难捱,却仍是死死忍着,不敢移动分毫。
他怕吵醒她。
灯芯不解风情,“啪”的爆出一个火花,在这一室的寂静中显得格外响亮。
毛茸茸的头顶动了动。
谢成韫抬起头,闭着眼揉了揉酸胀的脖子,缓缓睁开惺忪的双眸。
“唐公子,你醒了?”揉脖子的手一顿。
唐楼抬眸,细细欣赏着她这副难得一见的呆怔模样。
谢成韫这还是头一回照顾人,还是个重伤者,一时有些手足无措,不知该做些什么,“我,我去告诉圣医,说你醒了。”
“别去。”唐楼赶忙制止她,“等天亮了再说罢。”
是啊,现在正是深夜,阿今的药也要等天亮了才能取回,就算去告诉圣医他也不能做什么。谢成韫想了想,问他:“要不要喝点水?”
“要。”
谢成韫倒了一杯水,走到床边,犯了难,他趴着呢,“怎么喝?”
“姑娘可否介意帮我一把?”唐楼解释道,“我手脚麻木多时,使不上力。”
他这副病怏怏的样子,谢成韫又怎会拒绝。坐到床边,将他慢慢扶了起来,靠在她身上坐着,将杯子凑到他嘴边,小心翼翼一点一点地喂他喝水。
唐楼就着她的手,一边漏一边喝完了整杯水,即使她这伺候人的功夫连老鬼都不如,心里仍是受用得不行。
他胸前还挂着几滴水,顺着胸部的线条一路下滑,在他胸前画出几条细细的水痕。
他看了看谢成韫,又低头看了看胸前的水痕。
这一回,不用他说,谢成韫也明白了他的意思,抽出随身携带的绢帕,在他胸前擦拭起来。
她的力道很轻,轻得让他心痒。
谢成韫扶着他重新趴好,给他盖被子时,忽然发现他后背上伤口包扎处又渗出了血来,想是方才起身时牵动了伤口之故。斑驳的一片赤色,让她有些头晕目眩。
“疼么?”她怔怔地看着他的后背,轻声问道。
她的声音柔软得令他心内一悸。不疼,他在心里说道。
“疼。”
“那要怎么办?”她一下慌了。
“你替我吹一吹?”
第69章(六十九)
谢成韫睁大了眼,呆了呆,吹一吹……吹一吹有用?
可是,他的声音听起来再正经不过,他是认真的。
她想,大概真的有用罢。没发多久的呆,便乖乖地坐了下来,微一弯腰,唇贴近他的背部,真的对着伤口处轻轻地吹了起来。
真是听话。他阖上双眸,用心感受她头一次发自真心的体贴,那份完完全全只属于他、只为了他、与任何旁人都无关的真心。
就是不看她的脸,也能想象得出她此刻那副小心翼翼、一丝不苟、严肃认真的模样。真是又呆又惹人爱啊,他在心里感慨道。
一缕青丝从她的肩头滑落,随着她的呼吸起伏,一下深一下浅,似有若无的在他的背上挠来挠去。他闭着眼,于身体上的触感正是十分敏锐的时候,敏锐到每一个毛孔每一根汗毛的感觉都是那样清晰明了。
这一下又一下的,一波又一波的,仿佛来自情人的挑逗,撩得他发痒,撩得他渐渐燥热,撩得他呼吸不稳……
毫不自知的始作俑者很快发现了他的不对劲。
他像是在极力忍耐着,浑身僵硬,背部的肌肉绷得紧紧的,紧到伤口处又开始渗出细细密密的血珠。
谢成韫猛地直起身,紧张地问道:“又不舒服了么?”
在她直起身的一刹那,那一缕要命的青丝也终于离开了他的后背,他长长地呼出一口气。
见他不出声,她不放心地又问了一遍:“怎么了?可是伤口疼得厉害?”
他暗自平复了心绪,清了清嗓音,含混道:“唔。”
她一下站起身,“我还是去把圣医叫过来罢。”
“不用。我很快就没事了,忍忍就好。”他微微笑了笑,温言道,“再说,你就是把他叫来也于事无补,疼是免不了的,他只能救命,也不能消疼。”
她一脸内疚的表情,“唐公子,对不住。你为了我才遭的这份罪,而我却一点办法也没有,只能眼睁睁看着你受苦。”
听她的声音中含着浓浓的愧疚之情,他又不忍心了,安慰她道:“你过来,坐下陪我说说话,我想着其他的事情,自然就能将身体的痛苦忘了。”
谢成韫坐在了床边的凳子上。
“唐公子,你想听我说些什么?”
他侧着脸看向她,默了默,轻叹一口气,“我以为,我与你同进退共甘苦这么多回,在你心里总归能有些不一样,总该换得你另眼相看,谁知,我在你心中,仍不过是个连直呼姓名都不能的陌生人。”说完,又是一声轻叹,落寞地一哂,“嗬,唐公子……”
“唐公子,我……”
“叫我唐楼。”他的语气中带着股不由分说的气势。
谢成韫想起老鬼的嘱咐,妥协了,“好,唐楼。”
“那么,我叫你阿韫可好?”他得寸进尺。
“好,随你。”
她的语气无奈,态度与平日相去甚远,柔软得一塌糊涂,就像是在纵容一个因为生病而无理取闹的孩子。
唐楼觉得,他应该早一点受这个伤的……
“阿韫。”
“嗯?”
唐楼嘴角轻扬,“阿韫。”
“嗯?”
唐楼的嘴角高高扬起,“阿韫。”
谢成韫挑了挑眉,“嗯。”
唐楼不可遏制地轻笑出声。
“你笑什么?”
“阿韫可有何特别喜欢的东西?”
谢成韫想了想,答:“我也不知,剑道算不算?若剑道算的话,大概也没什么别的能比得上它了罢。”
“阿韫此生最大的心愿又是什么?”
“和阿今还有孩子们,偏安在这一隅,无忧无愁、自在惬意地过一辈子。”谢成韫趴在床沿,打了个哈欠,“你问我这些做甚么?”
“随口一问。”唐楼笑了笑,“阿韫可知,我最喜欢的是什么?我此生最大的心愿又是什么?”
谢成韫有些迟疑,不知道该不该接他的话。
“是我多此一举了,阿韫怎会对这些感兴趣。”他的话带着浅浅的鼻音,透着浓浓的失落。
“你说罢,我想听。”谢成韫道。
这人却拿起了乔,“算了,等找个合适的机会,再告诉阿韫罢。”
谢成韫又打了个哈欠。
“阿韫还是回房罢,离天亮还有一会儿,去睡一觉。”
谢成韫问道:“你还痛不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