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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凭阑眼睛一眨不眨,一本正经,“不才正是鄙人。”
☆、仙人驾到
喻南瞥她一眼,还是原先那副冷漠的样子,“妻子为别的男人做的事,恕难奉陪。”
江凭阑长叹一声:“那这样,算我欠你一次。”
他抬起眼,似乎有了兴趣,“怎么个欠法?”
“日后,你若有同样的事须我相助,我一定尽力而为。”
“不会,”他漠然,“我想我没工夫操心别的女人。”
江凭阑“呃”一声,心想她不是这个意思来着……
“那不是为女人也可以,任何人,任何事,只要不过分的,都行。”
她这承诺其实等同于没说,将来他要是提了什么要求,她只要一句“过分”便可赖账,但喻南本就没有不肯帮微生玦的意思,不过是想看看她打算如何说服他罢了,眼下也算是个满意的答案,便点了点头。
江凭阑似乎很高兴,手一撑便从地上起来,他顺着她这动作看去,目光落在她脖颈处一停,随即皱起了眉。
她懵了,这表情是做什么,要反悔?还没等想明白,眼前一黑脖颈一凉,喻南已经起身撩开了她的衣襟。衣襟只被撩开一角,并不过分,她毕竟是现代人,原本不觉得这个动作有什么,可眼下还是忍不住不满,古代男子是能这样随便扯女子衣襟的吗?
“嘶,轻点轻点。”她很快便没有精力不满,因为脖子上的瘀伤实在疼得她倒抽凉气,“你说这厮掐我时候是不是顺便下了毒,怎么能这么疼?”
“怎么不早些说?”他蹙眉,眯眼,神情凝重。
她惊恐地睁大眼,“我随口一问,不会真是毒吧?”
“礼服衣襟开口大约有那么大,”喻南给她比划了一下,“你这伤不早些处理,到时候会露马脚的。”
江凭阑怒目后撤,这人也忒不要脸,这种时候不关心问候一下也就算了,还惦记着那鬼寿宴?
喻南收敛了笑意,淡淡道:“沈纥舟做的?”
“哦,原来那厮叫沈纥舟啊,听名字倒是个谦谦公子,可惜人面兽心。”
他点点头,看起来是在肯定她这一句“人面兽心”,默然半晌后道:“离他远些。”
江凭阑饶有兴趣地看他,“喻大公子不打算替我出出气?还是说……那厮太厉害,您对付不过来?”
“想让他怎么死?”他淡淡瞥她一眼,知道她不是小肚鸡肠的女子,真要出气也不需要他来,她不过是在借此试探自己与沈纥舟的关系罢了。
“这世上最残忍的死法,不是饿死、冻死,也不是含愤而死、怀羞而死,是悔恨而死。”明明说的不是什么好话,她却笑得坦荡,“本可以不死却因自己一个小小的过失死了,临死之前充满悔意,恨不能从头来过。我觉得,这样最好。”
喻南颇有些玩味地打量着她,似乎在思考她怎么能晓得这些,却听她大方道:“哦,这是我刚刚得知的,从塔顶掉下来的时候,我就是这种心情。”
他又好气又好笑,“你当我……”他一顿,“和微生殿下是摆设?”
“我以为,我能得救完全就是老天眷顾,机缘巧合,奇迹发生,难道不是?”
他没答,拉过她朝远处马匹走去,“沈纥舟就这么办,不过还需要些时日,你得等等。先去处理你的伤,天亮再上路。”
江凭阑点头,若有所思看他一眼。
他没说,那不是老天眷顾,不是机缘巧合,不是奇迹发生,假使没有微生玦,假使他身上没有绳索,他一样能救她。
不过是……少活几年。
两人策马下狮山,一路沿溪行,没有再入普阳,在城外找了个歇脚的住店。江凭阑不是矫情姑娘,也一向不大有男女之防,喻南提出两人一间的时候自然没发表什么意见,懒得管他是盘缠紧张还是顾及安全,累了一宿只想洗个热水澡痛快睡了。
可这简单心愿却没能达成,刚洗了澡铺了床,将喻南赶去打地铺,准备熄烛,门外忽然起了一阵嘈杂的响动。
“姑娘,没钱就请回吧。”
“老板,您行行好,我就借住一宿,您……您给我个柴房也行。”
“这大半夜的,方才刚有一对男女扰了我歇息,要不是看在那位公子给了重金的份上,我都不稀得搭理,姑娘啊,你还是请回吧,出门左拐一里地,小树林也是可以歇脚的。”
那姑娘不再说话,换了低低抽泣,似乎转身欲走。
江凭阑蓦然坐起,偏头问喻南:“你觉不觉着,这女的声音有些耳熟?”
喻南刚要解衣,看她这激动模样倒是愣了愣,随即摇了摇头道:“你若觉得耳熟,那便是耳熟吧。”
她仔细思忖一会,将隔着木门听见的声音与从前听过的那个声音细细比了比,皱了皱眉嘀咕道:“没道理啊……她怎么会在这里?”
江凭阑指了指自己身上里衣,“我不方便出去,你替我把那姑娘请进来。”见喻南面露不悦之色,她立刻一掀被窝,赤足就走,“那行我自己……”
“躺回去。”他瞥她一眼,将腰间佩带重新系了回去。
木质地板冰冷,她“嘶”一声,刚蹑手蹑脚回床上躺下,便听门外那人一本正经理直气壮从容自若道:“这位姑娘,我家内人有请。”
江凭阑险些一骨碌从床上滚下来,慌忙在被褥里一阵乱翻,有没有易容、面具、蒙面巾?再不济,衣裳也成啊。她转头去看衣架子上悬着的干净衣裳,一抬腿就要下床,却不妨喻南一把推开房门,而那位姑娘,就站在他身后歪着脑袋奇怪地看自己。
她保持着半个身子在被褥外半个身子在被褥里的僵硬姿态,朝意料中的人挥了挥手,挥完又觉得不对,她跟这人……是可以挥手打招呼的关系吗?
对方显然也愣住了,不大明白她这个姿势和动作是什么意思,死死盯着她的脸似乎在回想什么,半晌,她一张小嘴微微启了一道缝,倒吸一口冷气,“是你!”
江凭阑给喻南使个眼色,他立即心领神会,阻止她继续说下去,一伸手道:“姑娘里边说话。”说罢阖上了门。
“是的,如你所想。”江凭阑神色已定,从床上爬下来,披了个衣裳,“癸卯年壬子月丙辰日丑时过半,有妖女江氏破空出世,着乌墨之奇服,其后携有褐色长尾,见此妖女,力斩之,方可保江山无恙,及微生氏族千秋万代之基业。”她笑了笑,“妖女江氏,见过知微阁仙人。”
商陆从最初的惊讶里回过神来,不大明白数月不见眼前的人怎么好似换了个脾性,退后一步颔首垂眼不说话。
“很抱歉,我还活着,微生却亡了,我虽不信邪,但你们知微阁的预言或许有道理。”
商陆摇头,又点头,默了默道:“商陆已不是知微阁子弟,江姑娘不必如此称呼。至于妖女之说,当夜老阁主甍逝,我得了神的启示,不得不如实告知陛下,还请江姑娘切莫怪罪。当然……”她垂下眼,“你若想怪罪也无妨,我眼下孑然一身,无权无势,也无依靠。”
江凭阑一愣再愣,“等等,信息量有点大,容我缓缓。”她蹙了蹙眉,“我听闻,按你们知微阁的规矩,老阁主西归之时,得神祇启示之人便成为下一任阁主,你不在知微阁当阁主享清福,跑这里来做什么了?”
她一时默然,半晌后道:“说来话长。”
江凭阑一屁股坐板凳上,给自己倒了杯茶,又给她也倒了一杯,“最烦你们古代人说来话长那一套,来,坐下慢慢说。”
喻南瞥她一眼,目光冷淡。
她看过去,这才发现他一直木头似的立在那里,也难怪,商陆在,他怎好意思脱衣服睡觉,而且睡的还是地铺,她沉吟一会道:“要不……床让给你睡,容我跟商姑娘聊聊天?”
他不大明白这女人是怎么做到有另一个女人在还理直气壮叫他当着她们面去睡觉的,轻叹一声,给自己也倒了杯茶,坐下来淡淡瞥她一眼,“笼好衣裳。”
江凭阑“哦”一声,将衣服合了个紧实,敲了敲桌子道:“说吧。”
商陆瞅瞅她,又瞅瞅喻南,神色颇有些古怪,思忖了一会道:“怕扰了二位休息,我便长话短说。老阁主甍逝后,我确实继承了他老人家衣钵,任知微阁阁主一职,却因年纪尚小,资历颇浅,不大得阁中人看重,尤其是老一辈们。”她垂了垂眼,“以往能得神祇指示的多是阁中有资历的弟子,我是历代最年轻的一个,也难免遭人非议。之后,也就是前几日,微生王朝蒙难,我因固守正统,不愿效忠新帝,被阁中长老们给赶了出来。”
江凭阑看她那委屈神情,猜测道:“他们要杀你?”
“不,”她霍然抬头否认,“长老们虽不满我,但我毕竟是商家血脉,他们不会那样做,他们只是……改动了神历,对外宣称我已经……”
“明白了,”江凭阑点点头,“不过神历是什么?”
“记载历代阁主身份、经历、作为等一切相关的册子,具体内容请恕我不便透露。”
“既然如此,他们也算仁义,你怎会漂泊至此,连投宿的地方都找不着?他们赶你出来时没给你盘缠?”
“给了……”她的脸微微泛红,像是羞的,“我自幼在山中长大,其实……不大会用银两。”
“哦……”江凭阑恍然,“不食人间烟火的山中仙人,生活自理能力约等于零,一下山就被人骗走了钱,可以理解,可以理解。”
商陆低下头去。
“不过,你没说实话吧?”江凭阑笑了笑,“你没钱过活,可以去很多地方,却偏偏来了这里,我可不信这是巧合。”
她愣了愣,紧张道:“难道你晓得三殿下在哪里?”
“不晓得,”江凭阑答得爽快,“原先是在一起的,不过不久前走散了。”
她失落垂头,忽然目光一闪,“既然如此,他应该就在附近没有走远,商陆谢过江姑娘。”说罢起身便走。
喻南衣袖一挥,隔空将门给栓上了,惊得商陆脸色一变朝后退去。
江凭阑向他竖个大拇指,起身走到商陆跟前道:“我问两件事,第一,你为何要找三殿下?第二,你是如何找到这里的?”
商陆惊魂未定,默了好半晌才答:“皇城城破当夜,我以知微阁阁主身份向神祇请求指示,得到了一个消息,须得告知三殿下才行。至于怎么找到这里……”她犹豫一会,“我若告诉了江姑娘,江姑娘可愿带我去寻三殿下?”
“不愿。”她答得干脆决然,“你的消息我可以代为转达,但据我所知,殿下并不喜欢知微阁,应当不想见到你。”
“这个……我知道的。”她叹一声,“殿下对知微阁误解颇深。”
“现在你有两个选择,第一,将消息告诉我,我会判断这对微生是否有价值,第二,你离开这里去找他,吃喝拉撒自己想办法。”
她说得直接,商陆一时哑然,半晌后才下决心道:“江姑娘不是微生王朝之人,商陆绝无可能将消息透露给你,告辞。”
“等等。”江凭阑往前跨一步拦住她,“你不信任我,所以不将消息告诉我,而我也不信任你,不能放你去找微生。”
“你……”她直视江凭阑的眼睛,眼底露出决然之色,“我便是拼死也要见到三殿下。”
“那就死吧,”她指了指喻南,提醒道,“你不会活着出去的。”
商陆咬了咬唇,跨一步绕过江凭阑就要去开房门。
喻南没有动,淡淡道:“商姑娘,或许你所说的消息,是一个方向?”
商陆愕然回头。
“看商姑娘神色,在下似乎说对了,那么或许,这个方向是‘西’?”
她闻言更讶异,结巴道:“这位公子,如……如何得知。”
“不止我知道,凭阑、还有你口中的三殿下,都知道。”
江凭阑恍然大悟,想起白日里微生玦在酒楼厢房里同她说的话。
商陆长出一口气,似乎放下心来。
“商姑娘可知,这个‘西’字是何意?”江凭阑饶有兴趣地问。
她摇摇头,“卜卦之时只得神祇这一字指示,别无其他,我想殿下应该会明白。”
“放心,他的确是明白的。”
“江姑娘没有骗我?”
“我不会向任何人证明自己,你爱信不信。”
商陆瞅瞅江凭阑又瞅瞅喻南,“皇室之事,我虽不全然涉足,却也有所耳闻,据我所知,三殿下曾为你违抗圣命,可你这是……”
憋了这么久,终于问了?
江凭阑有些头疼,按了按太阳穴道:“这是我与微生的事,本不必向你解释,看在你‘似乎’一心为微生的份上才跟你多言几句。我不管你听到的传言是什么,但我与他的关系一定不是传言所说的那样,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