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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兰晓诗住院期间,韩江林像一只蚂蟥,不得不两头奔忙。在镇里,他牵挂着病床上的晓诗,在病房,又牵挂着镇里的工作。请了几个特护,兰晓诗都不满意,春兰在家闲着没事,自告奋勇到病房充当特护。春兰爱干净,手脚麻利,和晓诗又谈得来,为他省了一件心事。
南江镇人民代表大会胜利闭幕,人事安排出乎韩江林的意料。在镇人大代表大会召开的头一天,县委常委会临时决定,原来准备留任人大主席的刘永键调县工商联任党组书记,理由是照顾长期在基层工作的同志,拟作为镇长候选人的欧阳光和,转提名为人大主席团主席,传说龙林将出任的文昌镇镇长由潘建平的秘书杨维仁担任,龙林转提名为南江镇长候选人。龙林出任南江镇长,使韩江林的意图落空,增加他在南江工作的困难度。为了让韩江林理解组织安排的意图,屠书记亲自找他谈话,希望韩江林理解组织意图,和龙林精诚合作,把南江的工作搞好,不要辜负组织的期望。
韩江林保证唯书记马首是瞻,在南江人代会上,绝对实现组织意图。尽管人事安排不如意,从工作角度来说,实现组织意图,在政治上对他有百利而无一害。镇人代会还选举产生了第十届白云县人大代表。
第二天,韩江林和欧阳光和一起到县人大,向代工委汇报代表选举情况,汇报结束,韩江林牵挂兰晓诗的病情,拒绝了代工委刘主任请吃工作餐的要求,坐过路班车赶到省人民医院。
春兰正在给兰晓诗翻身,按摩,韩江林觉得为兰晓诗的病拖累春兰姐,很不好意思,连说"春兰姐辛苦"。春兰说,这是我应该做的,辛苦什么!要是实在过意不去,开我工资呀,权当我打工,做高级保姆。韩江林说,我哪里请得起姐这样的保姆?兰晓诗说,姐也只能给我做保姆,要是给人家做保姆,只怕最后都做成上床保姆了。春兰打了一下兰晓诗,嗔怪道,狗嘴吐不出象牙,没一句好话!
两姊妹在戏闹,韩江林走出房间,他想找主治医生问问,兰晓诗恢复得怎么样,有没有更可靠的治疗方案,保证兰晓诗的身体不会产生后遗症。主治医生给病人做手术去了。他转回病房,边走边掏出手机,想给欧阳光和主席打电话,要他回去后,逐一做好县人大代表的思想工作,要绝对保证落实组织意图。韩江林这么自信,在于他得到了内部可靠信息,在不久前举行的县级换届考察民主测评中,他的人气指数名列第二,铁定了进入考察名单。他正要拨号,手机铃响,显示出一个陌生的号码,韩江林稍事犹豫接听了电话。
龙志军劈头一句,小韩,你在哪里?
龙志军这话问得粗鲁,韩江林一怔,说,我在省人民医院,这是谁的电话?龙志军回答说,我用老父亲身份证办的手机卡。
韩江林不想让谈话的气氛过于严肃,笑道,常换号码的人一般在男女关系上存在问题。龙志军嘿嘿一笑,问,说话方便不方便?
龙志军不用常用的手机打电话,说话神神秘秘,好像有什么重要事情。他敛起笑容,问,志军哥有什么事吗?龙志军嘴里像含着什么东西,口吃了,县县委常委会刚刚通过了老城改造方案,准备把老街整体拆迁改造。
这是志军哥的大手笔啊。
龙志军沉默了一下,问,还记得我上次跟你说的事情吗?
什么事?
上次在白云宾馆说的事。龙志军等了一会,见他一时想不起来,说,县城改造项目的事情。
不知道县城项目改造与自己有什么关系。
县级换届考察下个星期就要开始了,李县长为了得到政绩,急着要安排这件事情,于公,能够使白云县城的面貌有一个大的改善,于私,他不想放弃参与这样一个大项目的机会。
于私,李县长能够得什么利呢?韩江林这样一问,忽然想起龙志军先前说过的话,一切都明白了,嘿嘿一笑表示歉意。
对这个项目,老板有些担心,为了免除老板的后顾之忧,县委常委会决定由白云建筑公司和老板共同实施老城改造项目,这是我们与老板商定的一个策略,白云建筑公司并不真正参与,只是借一个壳,有关方面要借白云建筑公司这个壳集资,名正言顺地与老板合作,力争老城改造获得双赢的结果。
白云建筑公司公开法人是欧阳东明,幕后老板实际上是龙志军。白云公司与老板合作,实际上就是龙志军与老板合作。当然,龙志军本人并没有胆量与老板独享老城改造的成果,他已经说明只是出一个壳,把相关的领导裹在里面,成为共同的利益主体。韩江林觉得龙志军向他透露这么重要的信息,就是向他递送橄榄枝的意思,只是他一时不知道该不该接这橄榄枝,静等龙志军说话。
如果有兴趣,你和欧阳东明商量一下,问问他同不同意你集资,这是一个包赚不赔的买卖,晓诗在医院需要钱,我劝你还是争取这次机会。
一股多少钱?
二十万,老板已经往我们局里打进了五百万的风险押金,如果不赚钱,我们用这笔钱退本。
二十万对他来说仍然是一个天文数字,他觉得事情重大,一时胸闷,难以做出决定,说和晓诗商量后再做决定。
这是千载难逢的机会,我劝你好好考虑,老板晚上坐飞机到南原,我下午来接机,见面再谈。
龙志军的电话让韩江林想入非非,一旦涉足其中,不管是从投资的角度,还是从政经商的角度,他觉得都是在钢丝上跳舞。一个小小的镇党委书记,竟然有人送上两次保赚不赔的投资机会,如果攀上更高的职位,岂不是只要多发出空头投资,借一个名分就坐收渔利,日进斗金了吗?他第一次深刻地体会到了权力的魅力,只要稍加利用,就能够像滚雪球一般,带来滚滚财源。
韩江林回到病房,春兰给晓诗抹好身子,到卫生间洗漱去了。兰晓诗舒服地侧靠在床头,他在床边坐下,轻轻握了握晓诗的手,亲密地说,晓诗,我想和你商量一件事情。
晓诗看着他严肃的表情,说,好事还是坏事?好事你就说出来分享,如果是坏事,你最好不要说。
事情就是事情,为什么要给事情定一个好坏的定义?
晓诗情绪很好,呵呵一笑,说,既然只是事情,相信不会影响我的情绪,说吧。
韩江林把事情说过,本希望获得兰晓诗的支持,没想到她不加思考就予以否定。韩江林惊疑地问,煤矿入股你那么积极,这件事你为什么又不积极?
晓诗说,煤矿入股与城建入股是两码子事,煤炭开采是与自然的关系,基本上没有牵涉到什么矛盾,具有相对的稳定性,城建改造以牺牲老街原居住居民的利益为代价,换取投资人的利益,矛盾处于一种不稳定状态;从投资的标的来看,煤矿投资入股,体现了一定的实物形式,即拥有了一定的煤炭资源,投资城建改造没有任何标的,它需要经过一定的价值转换,利润才得以实现,如果价值转换不能够顺利实现,投资就等于打了水漂。
韩江林佩服晓诗精辟的分析,龙志军许诺的巨大利润空间对他具有极大的诱惑,他需要说服晓诗,说,投资旧城改造,获得了老城的土地,这就是投资城建的标的。
晓诗坚决地摇着头说,不不不,即使项目顺利进行,投资人获得的仅仅是土地使用权,而不是土地这个实物标的,投资人还必须对土地使用权进行拍卖、建设商品房等,才能够实现真正意义上的价值转换。
他觉得车祸改变了兰晓诗,谨小慎微,不再是那个敢作敢为的兰晓诗。他温和地劝说,现在把土地使用权转换成实际价值,不是很容易的么?可以直接拍卖,可以修成商品房转卖,你不会像农民一样,捂着钱袋子,让它发霉,也不愿意把钱存在银行生利吧?
晓诗脸一沉,明显不高兴起来,质问道,你以为我有多得可以埋在地下发霉的金钱?我躺在床上,不知道要花多少钱,如果我好起来,我会考虑出国,那时需要一大笔钱。
春兰端着盆走进病房,听到了晓诗生气的话,笑问,你俩吵什么啊?没见面时电话里你想我,我想你,一见面却又吵。
晓诗把头埋了起来,不理韩江林。春兰拨开晓诗捂住脸的手,你也是,还像个孩子,小韩忙,难得来看你,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非要生气?
晓诗眼望着天花板,冷冷地说,我没有生气啊,只是不想看到他。春兰微笑着瞥了韩江林一眼,柔和地责备道,小韩也是,你不想想,晓诗整天躺在床,想你来盼你来,来了就和她吵嘴,她能不难过吗?
面对她温柔的责备目光,韩江林不敢正视,目光一溜,意外地看到了春兰薄纱微敞的胸口,他心头一热,心想已经好久没有亲近女人了,春兰浓浓的体香勾起了他的欲念。他看了晓诗一眼,仿佛这种欲念是对妻子的亵渎,只得若无其事地走到窗子边,闻着窗外吹来的清风,他的心稍稍平静了一些。
晓诗把和江林争嘴的事说了一遍,春兰兴奋起来,送上门的发财机会,你怎么不要?
我这不是需要钱吗?晓诗羞涩地白了韩江林一眼,抱怨了一句,他那点工资还不够自己用。
晓诗的话并没有拒绝发财机会的意思,他这才明白,晓诗之所以不同意,只不过是久不见他,借机发一通怨情罢了。
春兰问,那你同意入股喽?
晓诗摇着头说,利大风险也大,城建改造过程中,有可能造成政府与居民严重的矛盾对立,小韩大小是个官,为稳妥起见,我们最好还是不参与这件事情。
她看着春兰,眼睛忽然一亮,嗨,姐,你去入股,你无牵无挂的,不得钱能够退本,赢利就笑纳,多好呀!
春兰不好意思接受这样的机会,说,志军看在小韩的面子上,给这样一个机会,我是一个老百姓,谁会让利给我呀?
小韩跟志军哥说说就是,以你的名义入小韩那一份。
春兰有些疑惑,志军同意,老板会答应吗?
晓诗眼望着江林,江林郑重地点点头,等会儿我跟志军哥说说。
春兰说,权当我们合伙入股,获利二一添作五。
晓诗说,姐发财不就是我们发财?分什么你们我们?
春兰轻轻打了兰晓诗一拳,白了韩江林一眼,你的就是你的,可不是姐的。晓诗明白了她的意思,说,姐的东西我想要就要,我的东西只要姐喜欢,只管拿去呀。
春兰笑着说,看我撕你这小破锣嘴!
春兰欲生气,晓诗举手投降。病房里弥漫着亲和的气氛。
下午,志军来南原机场接人,提着一袋水果、抱着一个花篮到省人民医院探望晓诗。鲜花摆到床头柜上,晓诗贪婪地呼吸着芬芳,陶醉般地赞叹,还是志军哥理解我的心,知道我最想要什么。
龙志军取笑晓诗,都这么大了,还像小时候一样调皮。
在志军哥面前,我愿意永远做一个调皮的小妹妹。兰晓诗对春兰说,志军哥是特别温柔体贴的大哥哥,我想要什么,志军哥就给我什么,就差天上的月亮没有摘下来给我。
韩江林故意说,你是不是想让我吃醋啊?
晓诗调皮地翻了一个白眼,说,和志军哥比起来,小韩最大的优点就是大男子主义,不会心疼女孩子。
春兰勇敢地为满脸委屈的韩江林辩护,小韩已经做得够好了,你这人小心眼,又太挑剔。
晓诗不接春兰的话,示意她去关上病房的门,说,屋里都是自家人,志军哥,小韩已经跟我说了那件事,我的意思是,目前我们需要钱,挣钱要有一个名目,最好想一个妥善的办法来处理入股的事情,既要让老板不会拒绝,又要使我们得利,我的想法是,以春兰姐的名义入股,你看行不行?
龙志军没有想过这种办法,他看了一眼春兰,犹豫再三,说,多一个股份等于要老板让一份利,为给你们争取这个机会,我和李县,和老板进行了无数次谈判,老板愿意让步的目的,就是希望和白云的官员捆绑在一起,利润共享,风险共担,主要还是风险共担,换上春兰的名字,不知道老板愿不愿意。
不就是换个名吗?实质上还是我们来承担风险。
老板就是要小韩这个党委书记的名,没有这个名,也就没有一个承担风险的实。
三个人点点头。
晓诗央求道,志军哥,你跟老板说说嘛。
志军笑着说,就你从小乖巧又狡猾,想得利又不担风险,你难道不明白,老板不是比你更狡猾?
经不住晓诗再三央求,龙志军不得不答应,说,这样吧,你们准备钱,等晚上我和老板通过气,明天就去白云建筑公司签合同。
韩江林由衷佩服晓诗的聪明,一上来就给了龙志军马骑,让他不答应下不来台。
龙志军看时间快到了,从衣袋里掏出一个信封递给晓诗。晓诗摇头拒绝,说,前次已经给我了,你不要再客气了。龙志军豪爽地命令,给你就收下,啰嗦什么?晓诗接过信封,乖巧地低眉顺眼说谢谢。龙志军出门,韩江林说,我送送志军哥。
两人并排走过长长的走廊,在门口的台阶上,龙志军欲言又止,大手按在韩江林肩头,用力揉了几揉,仿佛有一切尽在不言中的意思。
龙志军上了车,韩江林隔着玻璃摇着手,说,慢走。龙志军发动了车子,晃了一下手,走了。
望着远去的车影,韩江林不得不佩服龙志军的机敏,在换届考察的时候,以大手笔着手城市建设,无疑极具胆略和勇气,迎合了屠书记和李县长需要政绩的心理,增加了在市委考察组心目中的分量。